有哪些看了就很惊艳,熬夜也要看完的言情小说?
我们乌鸦一族,最怕的一种病就是「黪」。
生了黪,就要被烧死。
直到后来我得了黪,才知道这不是病。
这是我们的「脑子」。
有脑子的乌鸦,是金乌。
金乌,会要了天下之主——凤凰的命。
1
我是在距离雾里镇数百里的荒野老树下遇到崔宝儿的。
当时夕阳渐沉,山风乍起,只有我一只鸦蹲在树杈上哭。
荒郊野外,一只乌鸦扯着嗓子嚎,看起来是挺骇人的。
所以当崔宝儿经过树下,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汗毛竖起地望着我时,我一时忘了哭,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见鬼。」他说。
「不是鬼,是乌鸦。」我纠正。
「啊,要死了!撞邪了!我一定是在做梦,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我不看我不听我不信……」
他一边语速极快地念叨,一边背着破篓子,捂着耳朵赤脚狂奔而去。
我扑棱着翅膀,赶忙追上了他:「啊,小哥你别走,我害怕。」
「……啊!你别过来!我更害怕!」
我追了他二十里地,成功又把他追回了枯藤老树下。
崔宝儿几乎要哭了——
「……你这妖怪,到底想干吗!我生平未做过坏事,且又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是妖怪,我是蓬莱飞过来的神鸟,叫铃铛。」我也快哭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别走,我怕。」
我是真的怕,荒野了无人烟,而我已经在树杈上蹲了三天。
十日前,我和哥哥一起从蓬莱飞过来,结果回去的时候遇到海面雾霭,我掉了队,只好又飞回这里,等他们回来找我。
一等就是三天,我是第一次来人间,附近崖上又不时有鹰盘旋,自然是怕的。
崔宝儿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但眸若朗星,亮得出奇,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
他果真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惊惧过后,听闻了我的遭遇,松了口气般,卸下背篓坐在了树下——
「好吧,小乌鸦,那我便陪你一会儿。」
「我叫铃铛。」
「哦,我叫崔宝儿,家住青牛村。」
天完全黑的时候,崔宝儿已经在树下坐了一个时辰,还与我分享了山里采来的浆果。
「我该回去了。」他说。
「你别走行吗,我会报答你的。」我哭了出来。
「哈,你一只乌鸦,怎么报答?」
他笑出了声,声音揶揄,接着又四面环顾,光脚爬上了树。
「那好吧,小爷我大发慈悲,不过我怕夜里有狼,便陪你在树上待着吧。」
一轮山月,一人一鸦,在寂静山野就这么做伴聊了起来。
他说他们青牛村很穷,如他这般家徒四壁的多的是,虽说靠山吃山,但到了寒冬,总会饿肚子。
我说我们蓬莱是仙境,神鸟凤凰统领天地,护世间安稳。
他说镇上的赵缙绅是方圆百里最有钱的人家,家里的耗子养得比猫大。
我说我们乌鸦一族也很厉害的,蓬莱那么多神鸟,就我们和凤凰能飞出黑瘴林,穿越东海。
最后,他给我讲宋人耕田,守株待兔。
我想了想,也给他讲了个乌鸦喝水的故事。
这故事没什么稀奇,世人大都是知道的,但在我的叙述中,那只乌鸦来自蓬莱,且下场很惨。
「……它发现一个陶罐,罐里的水太少,它便衔石投入罐中,最终成功喝到了水,可是回到蓬莱后,它便被族长烧死了。」
「为啥?」崔宝儿果然惊奇。
我道:「它病了,头里面生了黪,那是你们人间的一种瘟毒,只有我们乌鸦才会染上。」
「咋看出来它生了黪?」
「它会衔石投罐,还说扶桑树上的神鸟像是三只脚,十五个爪趾。」
「哈哈哈,哈哈哈……」
「崔小哥,你笑什么?」
「……铃铛,你说的那个黪,我觉得在我们这儿可能还有个名字。」
「什么?」
「脑子。」
「脑子?那是什么?」
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不解,崔宝儿正色道:「一种智力,也称开窍。」
我依旧不解,摇了摇头:「我不懂,听上去很可怕。」
「……难怪你们被称为笨乌鸦。」
「对呀,我们本来就叫笨乌鸦。」
我理所当然道:「如果黲叫脑子的话,那我们不需要,因为脑子很可怕,会吃掉我们。」
「谁说的?」
「所有乌鸦都这么说。」
「……你们好蠢。」
「谢谢。」
「完了,蠢得没救了。」
我与他闲谈之时,山野上突然光亮骤降,伴随着一声响彻长空的锵鸣,天际阴阳薄动,风起云涌,震得心尖儿疼。
崔宝儿吓得抱住了树,啊啊啊地大叫。
我面露惊喜,欲展翅飞去,又对他道:「你有时间就去山上采矿石,差不多的都留下,一年后我让哥哥来收。」
「啊?」
「我走啦,凤凰族的大殿下来接我了。」
2
蓬莱仙山,一碧万顷,云霄缭绕处的神殿广袤无垠。
大殿下自回到紫元宫,便神情漠然,眸光沉沉。
他是凤帝嫡子,名虞阳君,是整个蓬莱最耀眼的神君。
虞阳君仙姿隽永,长眉入鬓似含黛的远山,月射寒光的眸,裁若柳叶的两片薄唇,仿佛蕴着风华艳光,将天地毓灵藏于脸上。
我貌似骗了崔宝儿。
其实我们乌鸦一族在蓬莱,地位卑微。
这主要是蓬莱仙境的神鸟族太多了,丹雀、赤燕、金雕,个个部族强大……而我们乌鸦,被称为鸦奴,生活在环境最恶劣的癫崖下。
崖下寒冷,族人们身披蓑羽,住茅屋,本也可以凑合着过。
只是那里寸草不生,长不出仙草和仙虫,没有吃食,日子也就相当难熬了。
好在凤帝慈悲,怜悯我们日子艰难,特意将飞出蓬莱交易原石的任务交给了我们。
乌鸦族家家户户,每隔一年便要去人间褪下羽衣,扮作商人采购原石。
原石在人间叫矿石,带回来之后会交到凤凰族手中,用以他们炼丹。
虽然并非所有的原石都能用,但凤凰族总会给出相同数量的仙草仙虫当作报酬。
我们很感激他们,所以也会在数量庞大的族人之中,挑选出格外周正的,送去云霄神宫做仆从。
凤凰是统管天地的神鸟,能侍奉他们,自然是无限荣光。
我叫铃铛,一百岁时便被送到了凤后身边,在她身边长大。
若问我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能说出生时脖子上挂了只铃吧。
这事罕见,据说当时凤帝凤后听闻此事,还命人将铃拿来瞧了一瞧。
我爹抱着刚出生的我,兴高采烈地跟着去了。
那小铃其实很普通,连铜舌也无,响都不会响,没甚意思。
凤帝凤后果然失去了兴趣,只凤后问道:「孩子可起了名?」
我爹回答:「叫呱。」
乌呱。
哦对了,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哈」,一个叫「哇」。
感谢我爹,没有叫我「嘎」。
更感谢凤后,说「呱」不好听,携铃而生,就叫铃铛吧。
乌铃铛。
凤后很和善,她还道:「这孩子看着很乖,百岁之后,送来云霄神殿吧。」
我爹可高兴了,回去之后有族人跟他打招呼:「哈哈爹,你回来啦?」
「对对对,我见到凤帝凤后了。」
「欸?你吃饭了吗?」
「你咋知道我们呱不叫呱了,她现在叫铃铛,凤后给起的名哦。」
「铃铛?真好听。」
「你又知道啦,我们铃铛百岁之后,是要送去云霄神殿哦,凤娘娘说她乖。」
「哎呀那太好啦,我们快去请来老族长,为你家铃铛祈福。」
所谓的祈福,便是大家在老族长的带领下,手拉手聚在一起,扯着嗓子齐呼——
「东夷有旸谷,嘿呀嘿!旸谷有大木,呀嘿呀!九日居扶树,嘿呀嘿!神鸟来送福,呀嘿呀!福气送给谁,嘿呀嘿!送给小铃铛,呀嘿呀!」
……
我一百岁的时候,长成了女童。
与我同在凤后身边的,还有丹雀一族的朝薇姐姐。
她可厉害了,是丹雀族族长之女,之所以也养在云霄神宫,据说是因为她日后要嫁给大殿下的。
虞阳君那时也不过五百岁,却是仙姿绰约,少年出尘绝世端于明月迢迢,望不可及。
等到我们也到了他那个年龄,正值妙龄,他已是愈发冷月如霜,眉眼深沉。
我从不敢与他多说话。
因为朝薇姐姐说了,殿下不喜欢鸦奴。
云霄神宫有很多鸦奴,我虽然是在凤后身边长大的,凤后待我极其和善,但心底还是极其自卑,觉得我同其他鸦奴并无区别。
我们乌鸦族一向在其他部族面前低了一等。
在凤凰族面前,就更抬不起头了。
因而我在云霄神宫,从小就乖巧老实,老实到凤后有时都看不下去,嘱咐朝薇姐姐要多带着我玩儿。
朝薇姐姐时常叫我小呆子。
她说私底下凤娘娘是这样说的——
「铃铛在我身边长大,却仍改不了乌鸦本性,呆头呆脑。」
朝薇姐姐有时带我去紫元殿玩。
偶尔金雕族的灿阳公主也来。
我很怕她,她唤凤帝舅舅,在云霄神宫来去自如,手持一把金鞭,嚣张跋扈惯了的。
她一向与朝薇姐姐不和,私下总爱嘲讽她同五彩鸡是近亲,气得朝薇姐姐咬牙切齿。
大殿下以帛书打发时间时,殿内案几香炉袅袅,他身上的锦袍流光夺目,熠熠生辉,而我永远只窥得到那衣衫一角。
通常那时,朝薇姐姐也很安静,若灿阳公主在,二人便是夹枪带棒地说话,谁也不让谁,彼此窝火。
但只要大殿下抬眸看她们,冷冷瞥过,大都会立刻闭嘴。
她们在殿内时,我便在院中树下摆弄石头玩儿,顺便给树浇水。
因我是和朝薇姐姐一同过来的,紫元殿也没人管我。
只是朝薇姐姐每次出来都会笑话我,说那是星辰树,周天星辰本源所孕育的神树,有先天灵根,不需要浇水。
我抬头看那不甚粗壮的树干,枝头倒也长出了叶子,但总显得稀疏,无精打采,毫无神树枝繁叶茂的威风。
朝薇姐姐又道:「它夜里才会有精神呢,会吸收星辰之力为食物,而且现在还没长大,长大后会结出果实的。」
灿阳公主若是在场,便讥讽一句:「她是乌鸦,懂个屁,你是跟这笨东西待久了,也蠢了吧。」
……
话虽如此,下次过来,我还是会给树浇水。
我还在树下埋了些花种,待到花开,红的紫的白的黄的都有,五颜六色,长势甚好。
朝薇姐姐惊讶地问我:「你在殿下的树旁种了什么,我原以为只是一些草。」
「种了花儿。」
我老实地回答,做错了事一般,不敢抬头。
因为那仙姿绰约的大殿下,此刻正站在檐下,眉眼清冷地看着我。
他声色淡淡道:「为什么种花?」
「……小树太孤单了,院里就它自己。」
「噗嗤。」
朝薇姐姐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铃铛,你真是只笨乌鸦,那可是神树,神树是不会孤单的。」
她说得不对,神树当然也会孤单。
我不会告诉他们,我在这棵树下百无聊赖地玩弄石头时,偶尔困了会靠着它小憩,它那并不茂盛的枝干,会随着太阳的方向变化,努力在我头顶遮一遮艳阳。
它很孤单,这是我感觉到的。
但我不会说,说出去了朝薇姐姐也不会信,怕又要笑我。
大殿下自然也不会信,他问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花儿?」
「不知道,上次回家时,在路边捡的花籽。」我低声道。
一百岁时,我来到云霄神宫,凤后仁善,许我每年都可以回家一趟,去癫崖看看族人和爹娘。
花种便是上次回家途中捡的。
大殿下的目光落在那些数朵簇生的花儿上,神情冷淡:「这是午时花,又叫太阳花。」
他顿了顿,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又似乎已经言尽于此,转身离开之际,对一旁的侍从道:「铲掉。」
声音极淡,听不出情绪和悲喜。
朝薇姐姐却怪了我,回去路上生气道:「下次不带你来了,殿下本就不喜鸦奴,你偏还这么多事。」
「今日灿阳不在,若是她在,又要把我同你扯在一起,侮辱一番。」
3
朝薇姐姐再去紫元殿时,果然没有叫我了。
我倒也没闲着,因为我娘托了信来,道是大哥要成亲了,问我能不能回去一趟。
第二日我便飞回了家中,还带上了凤后准备的一百条「长蛮」。
蓬莱仙境,广袤无垠,生长仙草和仙虫的地方却有限,且早已被各部族所占。
长蛮是仙虫的一种,青绿至剔透,圆滚一条,总爱眠于上古大椿叶下,吃起来味道香甜,有灵力凝聚于身,整个人都暖乎乎的。
毫无疑问,那是很宝贵的仙虫。
因此我娘十分震惊道:「咱们与他们交易原石,通常给的都是咸咸虫和小蹦跳啊,凤娘娘竟然给了你一百条长蛮!一百条!长蛮!」
我道:「因为大哥要成亲呀,这是凤娘娘给的贺礼。」
「哇,她一定是因为很喜欢我们铃铛。」
「这是给大哥的,不是给我的。」
「既然是给你的,你要赶快收好呀。」
说罢,娘抓起桌上的小青袋,又塞到了我怀里。
那小青袋还是朝薇姐姐送给我的,是千岁蓍草根茎所缝,看似很小,实则里面很大,便是装上几百条长蛮也很轻巧。
我正要说话,二哥推门而入,憨憨道:「娘,你叫我?」
「我没叫你。」
「你刚才说,哇。」
「那便是叫了,我告诉你哦,铃铛有一百条长蛮。」
「长蛮?!哪里来的长蛮?!」
「凤娘娘给她的。」
「哇,她一定是因为很喜欢我们铃铛。」
我又要说话,二哥转身高兴地出门去了……然后不多时,整个部落都知道了我有一百条长蛮,以及凤娘娘一定很喜欢很喜欢我。
我乌铃铛,早就是整个乌鸦部族的骄傲,大家全都以我为荣。
大哥成亲那日十分热闹,晚上族人们身穿蓑羽,举着火把,于严寒之中围在一起大声唱跳。
白胡须的老族长还被请了过来,一起为新人祈福。
我们举着火把,阵仗浩大,扯着嗓子齐呼——
「东夷有旸谷,嘿呀嘿!旸谷有大木,呀嘿呀!九日居扶树,嘿呀嘿!神鸟来送福,呀嘿呀!……」
苍穹之下有蓬莱,蓬莱之中有癫崖。
癫崖下有茅草屋,还有一群傻傻的乌鸦,在这一方苦寒之地,燃起了火把。
围在中间的大哥和那位皮肤黝黑的新嫂嫂都有些害羞,手拉着手,彼此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
光亮映在他们脸上,也映在他们亮晶晶的眼睛里,真是好看极了。
我们全家都感动哭了。
半个月后我回了云霄神宫。
临行之前,将那一百条长蛮偷放在了新嫂嫂的屋里。
我回去之后,最高兴的莫属朝薇姐姐。
因为我走后不久,大殿下便也离开了云霄神宫,去了西夷的凤麟洲。
待我回来,他便也回来了。
实则我比他回来得还要早些,在他来见凤后时,朝薇姐姐欢喜至极。
可大殿下似乎并不欢喜,他一如既往清冷的面色上,染了比平日更重的郁色。
待他走后,凤后叹息一声,接着便告知我,今后去紫元宫听大殿下使唤,留在那儿,不必回来。
我和朝薇姐姐皆是一脸愕然。
而我的愕然,更多是来源于害怕。
谁不知道大殿下不喜鸦奴,他的紫元宫至今一个鸦奴也没有。
朝薇姐姐自告奋勇要代替我去,一向待我们和善的凤后,竟训斥了她:「胡闹,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句话,朝薇姐姐吓得闭了嘴,我也吓得闭了嘴。
随后我便收拾了东西,老老实实地去了紫元宫。
乌鸦注定形单影只,我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下拉得很长。
也视死如归。
朝薇姐姐心生不忍,安慰我道:「殿下只是不喜鸦奴,又不是要吃鸦奴,你离他远一些就好了,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我一向胆子很小的。
正因如此,我到了紫元宫压根不敢去见他,孤零零地抱着包袱,站在前院的星辰树下,一直站到了晚上。
可怜的一只傻鸟,明知大殿下就在前方殿内,连上前觐见的勇气都没有。
最后我站累了,坐在星辰树下,伸手环抱它并不粗壮的枝干,把脸贴上去,眼巴巴地望眼欲穿。
朝薇姐姐说得没错,星辰树到了晚上是很精神的。
可我们乌鸦到了夜里是需要休息的。
所以我抱着树,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一耷拉脑袋,猛地清醒,映入眼帘的便是大殿下芝兰玉树般的身影。
夜色正浓,他一袭素白锦袍,流光潆洄,似是将月光披在了身上。
身后金碧辉煌的殿宇,衬着那双冷漠如斯的眉眼,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蹙了下眉,缓缓道——
「铃铛,过来。」
4
我似乎明白了凤后让我到紫元宫的原因。
大殿下受伤了。
西夷凤麟洲,之所以被称为凤麟洲,因为其四面弱水,为险恶之地,便是凤凰神鸟想要越之,亦会被弱水所伤,凤麟残落。
我不知大殿下为何要飞去那里,相传那儿多山川池泽,长有罕见神草。
看似云淡风轻的大殿下,衣袍下的胸膛和后背,皆是触目惊心的撕裂伤口。
震惊之余,我抬头看他,正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我明白了,凤娘娘是要让我为他清理伤口。
我们乌鸦的唾液,具有促进伤口愈合的神奇功效。
云霄神宫那么多鸦奴,凤娘娘却让我来,可见是极其信任我的。
我自到了这儿便知,他们凤凰一族与我们乌鸦族不同,我们部落里只有一个老族长,大家什么都听他的。
凤凰神鸟族,除了凤帝和凤后,还有五大长老,十方神君。
并非所有的凤凰都能涅槃成火凤凰。
也并非所有的火凤凰,都能被称为神君,那是以杀戮和战力赢来的地位。
大殿下很厉害,是凤帝之子,也是蓬莱凤凰族最年轻的神君。
正因如此,他受伤之事不易张扬。
他们凤凰族,虽是凤帝统领,实则分了几大派系,颇是错综复杂。
我当时并不太懂那些,只激动于凤后对我的信任,眼睛黑亮亮地凑过去,跪在大殿下怀中,用舌头去舔他的伤口。
大殿下闷哼一声。
我吓得立刻抬头看他。
距离挨得很近,他的下颌便在我头顶,顺势也低头看我,我几乎与他面对面地贴着,鼻尖快要碰到了,清楚地看到那浓密如蒲扇的睫翼下,琥珀一般的深沉眼眸。
大殿下长得真好看,乌发一泻而下,面上美玉无瑕,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他身上有乌木沉香的味道,好闻到令人心颤,又因头发散着,衣袍轻敞,显得妖冶至极,莫名地有种邪佞之感。
「疼?」
我有些害怕,怯怯地问他。
他盯着我瞳眸紧缩,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又微微抿唇,声线低沉:「不是。」
他手指纤长,轻扣住我的脑袋,又带入自己怀中。
「快些,我怕伤到你。」
我有些懵,不明白伤到我为何意,难道帮他清理伤口还会有性命之忧?
但也无从多想,我一向是只听话的乌鸦。
几日后,大殿下的伤口便已经呈愈合之势。
他依旧是清冷疏离的,我依旧是乖巧胆怯的,我们很少讲话。
只是他在殿内看帛书时,身旁多了个安静的我,老老实实地盯着香炉发呆,心思早已飞去了云霄之外。
那几日不知是何缘故,朝薇姐姐竟然也没有来。
想来是凤后想要大殿下养伤,提点了不准她过来。
在紫元宫当然也是有好处的,我可以日日见到那星辰树了。
除却侍奉大殿下,我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和它待在一起。
我的脸贴在它的枝干上,笑嘻嘻地挠它痒痒,总忍不住问它:「你怎么还是这么秃?」
「你什么时候结果子,先给我尝尝好不好?」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直到朝薇姐姐和灿阳公主过来。
她们仅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因为大殿下不在,去了他叔叔元瞿神君那儿。
灿阳公主离开时,狠狠地给了我一鞭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打我了。
犹记上次,还是她同朝薇姐姐撒野,又不敢打她,目光瞥到了一旁的我,金鞭猛地挥过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滚!」
那一次,下手虽重,打的却是身上。
这一次,她打在了我的脸上。
「蠢货,你也配在紫元宫!」
灿阳公主打人,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没有缘由,更何况是一个鸦奴。
因她的缘故,我一直很怕那些金雕族和鹰族。
朝薇姐姐生气地同她理论几句,最后不欢而散。
她那鞭子真的很厉害,我疼得一身汗,抖着手按压止血,直到大殿下回来,仍旧是一道绽开的口子。
从上耳根蜿蜒至下颌,血黏腻地糊在脸上,沾染至脖子里。
很不舒服。
因而大殿下回来,我没敢往他面前凑,低头在殿外行了个礼,便要悄悄离开。
他却在殿内唤了一声——
「过来。」
声音是一贯的冷,也是一贯的不容抗拒。
我低着头上前,又低着头跪在了他面前。
他又道:「头抬起来。」
我依言抬起,对上他的眼睛,又很快把头低下去,惶惶不安。
那张脸想来是惨不忍睹的,我眼睛很红,额上都是汗,浸湿了头发。
身子微微地还在抖。
鞭子打在脸上,真的好疼。
大殿下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一瞬间,眼含怒意:「谁打的?」
我惶恐地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不疼。」
「我问谁打的?!」
「不能说。」
谁不知道灿阳公主报复心极重,被她抽一鞭子是小事,被她记恨却是大事。
大殿下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
说罢,他竟要起身离开,被我一把抱住了脚:「殿下要去哪儿?」
「起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我是一只傻乌鸦,还是一只没有骨气的乌鸦,更是一只怕事的乌鸦。
也难怪大殿下不喜欢鸦奴,实在是太卑贱了罢。
但是即便卑贱,我如今也是他紫元宫的人,想来这一鞭子让他面上无光了。
我哭得好大声,生怕他去找了灿阳公主,「不要,呜呜呜,都是我的错,我该打,与灿阳公主无关。」
「……松开,我不去找她。」
5
先前我给大殿下清理了几日伤口,现在换成了他帮我敷药。
脸上的口子较深,他说若不仔细,恐留下伤疤。
我赶忙表示:「没关系,我不怕。」
大殿下闻言看我一眼,乌黑长睫下,敛着意味不明的眸光。
我立刻缩着脑袋不说话了,只害怕地低下头去。
他轻笑一声:「面上留疤都不怕,却怕我?」
我的头更低了。
他慢条斯理地敲了下案几,两道沉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缓缓道:「怕我作甚?」
「……殿下不喜鸦奴。」
「……是。」
隔了很久,他才开口说了这个是字,言语之间微微怅然。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蠢笨,可悲。」
说罢,他又道:「可怜。」
我茫然地看着他:「我爹说,乌鸦本来就是蠢笨的,祖辈都是这样,这是天性,正因如此大家才群居在一块,遇事互相帮助,邻里友善,从无坏心,这难道不是优势?」
「凤凰族能放心地将交易原石任务交给我们,不也是因为我们蠢笨吗?笨鸟才会格外用心呀,殿下说我们可怜?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一点也不可怜啊。」
「我们在崖下有茅屋,身上长蓑羽,还可以用原石跟凤凰族交换食物,我们的族人生活得很好,大家每天都很开心的。」
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心中忐忑,不解地看着大殿下。
他却轻笑了一声,望向我的目光中含着怜悯:「铃铛,你不懂。」
我当然不懂,以我当时的那种脑壳,怕是永远也猜悟不出什么的。
所以我顺势地低下头,又变成了一只忐忑的傻鸟:「殿下,我以后会离你远一点的,绝不惹你烦心。」
大殿下先是沉默了下,继而叹息一声,声音竟少了许多冷淡和疏离,他道:「你不一样的。」
怪哉,他说的那些话,我是越来越不懂了。
哪里不一样?因为我是凤后身边长大的?没族人们那么蠢笨?
肯定是,大殿下如果这么认为,我还是颇为高兴的。
因为我乌铃铛,在癫崖时便是整个乌鸦部族的骄傲。
大殿下不知给我用了什么样的仙草,我的脸日复一日地好了,竟没有留疤。
负伤的大殿下和烂脸的我,都恢复如常了,这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只是不知为何,打这以后,灿阳公主有日子没到云霄神宫来了。
连朝薇姐姐也很少到这紫元宫来。
我有次在门外看到了她,她道是凤娘娘遣她来送东西的。
东西放下她便匆匆走了,连话都不愿同我多说。
她看我的眼神变得怪怪的。
乌鸦蠢笨,也迟钝,我竟没有察觉出异常。
大殿下近来时常外出,有时好多天才回来一趟。
他去做了什么我自然是不会知道的,他也压根不会告诉一个鸦奴。
我在紫元宫的日子,不知不觉就这么过了一年。
好消息是我没那么怕大殿下了。
兴许真如他所说,我在他心中与寻常鸦奴不同吧,他同我说话时,虽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态,但话却逐渐多了许多。
殿下在殿内时,香炉袅袅,我也能乖巧地看着他,好奇地问一句「星辰树为何比我们老族长还秃」了。
大概是我话逐渐多了些,他偶尔也会勾勾嘴角,啼笑皆非地看着我。
我同他道:「我大哥叫乌哈,我小时候他常带我去崖上,教我怎么飞,怎么俯冲而下,每次我娘找我们,都会冲着天上大喊——哈哈哈哈哈。」
「我们若是没有回应,她便疑心是自己声音不够大,拉着我爹和我二哥,一起朝着天上喊——哈哈哈哈哈。」
「有一次,好心的邻居们也帮着喊,我们乌鸦一族都是热心肠,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都跟着一起喊,整个部落都回荡着哈哈哈哈哈的声音。」
「然后听闻外面传言乌鸦族疯了,凤娘娘还派了人前来查看……殿下,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
大殿下揉了揉眉心,没忍住,笑了。
这一年,又到了我回家探亲的日子。
恰逢大殿下不在,我便得了凤后应允,飞回了家中。
也便是这次,大哥和二哥要飞出蓬莱去交易矿石,我激动得不行,也嚷嚷着要同去。
爹娘本来是不许的,他们道人间不是个好地方,有浊气,还有瘟毒,若是沾染上了,会使我们生黪。
我早就是听这话长大的了。
我们乌鸦一族,最怕的就是头上生黪。
这就好比人,最怕得瘟疫一样。
我幼时是见过一只生了黪的乌鸦的。
当然,它并不是喝水那只。
生了黪的乌鸦眼神很可怕,它看着我们,像在看一群异类,冰冷骇人。
它的眼珠泛红,滴溜溜地转动,那样犀利,那样阴沉,也那样绝望。
这真的很可怕,我爹说它已经不是一只乌鸦了,它被黪吃掉了,成了魔。
崔宝儿不会懂,东海蓬莱之边的旸谷,那棵根茎硕大,高耸巍峨的扶桑树上,悲悯的神鸟像从来都是两只脚,十足。
就像我不懂他口中说的脑子是何物。
那次,我还是跟着哥哥飞出了蓬莱。
因为大哥二哥实在疼我,劝爹娘说乌鸦生黪的机会很小,且近几年都未曾发生,只要不脱下蓑羽,不同人类长久接触,是不会出问题的。
铃铛五百岁了,是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于是我同他们穿过了黑瘴林,飞过东海,在人间的雾里镇,将蓑羽化作蓑衣,戴上斗笠,蒙着黑纱,扮作了蓬莱商人。
同我们交易的是镇上的员外赵缙绅。
听哥哥说,这是爹之前铺好的路,赵缙绅很守我们的规矩,将我们视为座上宾。
但我们并未久留,哥哥留下金谷子,我们便带着矿石回去了。
一来一回,也就十天左右。
也便是这次,海上起了雾霭,我分明听到二哥在前面喊着——
「铃铛!跟紧了!」
可是待我飞过去跟紧了他,他猛地扑棱翅膀,打在我的头上,将我扇得晕头转向。
反应过来时,我这蠢哥哥已经飞远了。
再后来,我遇到了崔宝儿。
再再后来,大殿下接我回了蓬莱。
回到蓬莱之后,他一直没有说话,负手立于紫元宫,眸色沉沉。
我心里顿时又有些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殿下,你不高兴了?」
「是。」
「因为铃铛吗?」
大殿下未曾言语,我傻乎乎地以为他在怪我回家时没有告诉他,赶忙解释:「殿下一走就是数日,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所以我便请了凤娘娘应允……」
「铃铛,明日随我去趟旸谷。」
6
东夷有蓬莱,蓬莱有旸谷。
临海之地,听得到浪拍礁石,呼啸声起。
盘根错节的万年古木枝繁叶茂,扶摇而上。
耸立枝头的神鸟像泛着金光,颈长而白。
神像呈展翅状,翎羽分明,居高俯视的眼睛,睥睨四方。
那是精卫鸟。
蓬莱所有的神鸟族,自小仰望过的上古神鸟。
大殿下问我:「神鸟像几足?」
我不解地看着他,答道:「两足。」
他的神情竟微微释然,很快又蹙了下眉,道:「你在人间待了三日。」
「对。」
「今后,不要再去。」
大殿下自昨日起,便显得心事重重,结合这番话,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道:「殿下放心,化作人形后我一直跟着哥哥的,没有跟人接触,不会生黪。」
我急切地看着他,他亦眸光平静地望着我,最后伸手摸了下我的头——
「走吧。」
我们没有立刻回云霄神宫。
而是先去了一趟癫崖。
大殿下立于崖上等我,我匆匆地回了趟家。
果真,我爹和娘正急得团团转,出去寻我的哥哥还未回来。
看到我,他们如释重负。
我叮嘱他们,待哥哥回来,告诉他们明年去青牛村找一个叫崔宝儿的少年。
怕他们忘记,我又对嫂嫂叮嘱了一遍,才飞去找了大殿下。
至此之后,又过三年。
我仍旧还在大殿下身边,紫元宫的星辰树仍旧没有结出果子。
我问大殿下:「它都没有从前那般秃了,也长大了许多,为何还没结出果子?」
大殿下道:「不曾开花,如何结果?」
「它还会开花?」
「当然。」
「那它为何还不开?」
「神树非常力可左右,自然是随心随性。」
「……我知道它为何不开。」
「为何?」
我犹豫道:「它可能,太孤单了,院里就它自己。」
大殿下回头看我,一如从前平静,声无波澜:「铃铛,你可以在树下种花,但不能是午时花。」
「为什么?」
「它是星辰树,日月岂可同辉。」
「日和月高悬于天,都可发光,为何不能同辉呢?」
我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
换作从前,也定然不敢这样同他说话。
可我在他身边又待了这三年,深知大殿下是真的极好。
他面上冷淡,神情多郁,话也不多,但当得蓬莱最耀眼的神君。
十洲之内常有妖兽异动,若属蓬莱管辖之地,凤帝常派他前去,每次都平定而归。
其性情稳重,明理知行,又谦卑自牧,自有海纳百川的心胸。
这样的大殿下,逐渐了解之后,我是真的不再怕他。
当然,不怕他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乌鸦比较蠢,认知单纯。
我不怕他,自然敢傻傻地与他对视,直看得大殿下笑了一声,摸了下我的脑袋。
他道:「铃铛,日和月,便如同云与海,注定有跨越不了的距离,永远不能在一起。」
「我不懂,殿下,这跟我种花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星辰树喜欢我的太阳花,它们不是日和月,也不是云与海呀,它们只是一棵树和一朵花,可以在一起的。」
我恳切地看着他,他望向我的神情含着几分悲悯,随后却又笑了:「对,是我想多了,它们只是一棵树和一朵花,你若想种,便去种吧。」
因他这句话,我开心好久,迫不及待地便去寻了那花种。
太阳花易成活,不需精心照料,且开的时候花色繁多。
我摸了摸星辰树:「这下你可开心了,要赶快开花结果哦,不要辜负我和殿下的心意。」
转而又对大殿下得意道:「殿下你看,太阳花开了,它会永远陪着这棵树,因为它很好存活,是很坚韧的花种。」
此后,我喋喋不休,在花期还采了一捧漂亮的,做了个好看的花罐,放在紫元殿的案几上。
「殿下闻一闻,是不是很香?」我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颔首看我,虽未真的去闻了那捧花儿,但嘴角勾起,是含笑的模样。
常言道,乐极生悲。
后来那星辰树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心意。
它报答我的方式比较特殊,夜深人静时,于我窗前投下树影,发出沙沙响声。
待我揉着眼睛醒来,光脚前去,发现并不是它开花了,而是它生虫了。
神树长出的虫子,看着比长蛮还要肥美,圆滚滚剔透一条,月色下泛着白色荧光,色泽诱人。
当时院里就我自己,做梦一样。
夜风吹拂,万物生长,抬头可见星空,赤脚踩着花丛。
仙虫掉落在我掌心,我瞪大眼睛,在要不要留给大殿下的想法中,吞咽口水,一口给吃了。
印象之中,大殿下不吃虫子,即便是大椿叶下的长蛮。
长蛮在我看来是顶好的仙虫了,像我们乌鸦一族,大都是见都未曾见过。
我倒是有幸吃过,但万不及星辰树上这一条。
仙虫吞下,我便感觉体内火热,灵力横冲直撞,蔓延四肢百骸,又寻不到出路。
我当时真是被这棵树坑惨了。
以我的修为,压根消化不了它的虫子。
后果便是,面红耳赤的我,晕晕乎乎,脚步虚晃地在树下转圈圈。
若说那时的感受,便如同你们人类醉酒一般吧,我大概是醉虫了。
身子像是踩在半空,脑袋懵懵,偏还保持一丝清醒,很舒服也很惬意。
于是大殿下出现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树下转圈了,我飞到了树杈子上,坐在枝头仰天大笑。
他大概,是被我豪放的笑声引来的吧。
大殿下站在树下,玄衣长袍,冷冷清清,声音染着几分被吵醒的哑——
「铃铛,下来。」
「……殿,殿下?」
我眯着眼睛看他,不住地摇头,总算确定了不是自己眼花,然后赶忙地便要下去。
结果便是踩了空,掉落在大殿下怀里。
凌空而下,我啊的一声,反应过来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
大殿下并未放我下来,他抱着我,大概是看出了异样,眉头微蹙:「吃了什么,脸这样红?」
「虫子。」
「哪里来的虫子?」
「树上的。」
我晕晕乎乎地贴着他,不住傻笑:「殿下,你好香,让我闻闻……」
若是平日,打死我也是不敢如此同他说话的,但那日我不仅说了,还蹭了,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我还嘤咛了一声:「真好闻,我好喜欢殿下,好喜欢……」
我后来才知,星辰树上长出的虫子,名为「百灵」。
那当真是极难得的东西。
星辰树以星辰之力为食,百灵虫亦是精华中的纯粹,吃下之后,若宿主消化不住那灵力,便会逮哪儿钻哪儿,连心底那点不为人知的念想和理智,也顺便被燃烧,叫嚣着放大。
我大概是自己也浑然不知,早就对大殿下心生爱慕,藏匿心中。
大殿下身子一顿,继而呼吸凝重起来,他钳制住我一只作乱的手,握于掌心,极轻地笑了一声:「什么都敢吃,贪嘴。」
「……殿下,我好晕。」
「嗯。」
「好痒。」
「哪里痒?」
「心里痒。」
我再次勾上了他的脖子,拉近了距离,凑上去亲吻他的唇。
「……好喜欢殿下,我好喜欢。」
呢喃的话语,似乎也一并燃烧了大殿下的理智,他眸光深深地看着我,眼梢潋滟着薄红,呼吸也开始紊乱。
然后用手扣住我的脑袋,天旋地转间,一声惊呼,我已经躺在了星辰树下的花丛。
大殿下近在咫尺的脸,鼻尖相触,我们面对面贴着,他轻颤的眼睫好痒,温热呼吸印在我唇边——
「真的喜欢?」
「喜欢。」
我睁眼看他,顺势又要去勾他的脖子,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又慢慢地与我十指紧扣。
「乖,你要老实一点,我怕伤到你。」
低沉的声音,含着诱惑的沙哑,我恍惚又想起初到紫元宫时,为他清理伤口,他轻扣住我的脑袋,带入自己怀中时说的话——
「我怕伤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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