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会造成百万人死亡”，这个巨大心魔如何破除

　　

　　“全面放开会造成数以百万的人死亡”，这是一些人担心并用来反对全面放开的一个最重要的理由（第二个理由是造成医疗挤兑，拙文已有阐述，而且广东现在的情况证明不会有医疗挤兑）。这个理由不只是公众提出，而是最先是由专业人员提出并佐以“科学根据”。

　　2022年5月，《自然-医学》（Nature Medicine）发表一篇文章称，如果中国放弃“清零政策”，全面开放，同时又不采取其他保障措施，如加强疫苗接种和改善治疗条件，将有超过150万人因感染新冠病毒而死亡。此外，还有人认为，全面开放可能有200万人死于新冠病毒病（COVID-19），感染新冠病毒的人数将会激增至超过2.33亿。

　　

　　●全面开放会死150万人只是一种推测，也是一种提醒，只要做好保护，实际上不可能发生。

　　●不开放也可能导致死亡和损害，包括新冠引发的超额死亡和各种经济、社会损失，需要经过全面论证并取得平衡。

　　●既要开放大多数人，又要保护少数高危群体。全面开放是解放多数人，与此同时绝不放弃每一个人，这是应当努力的方向。

　　推测和虚拟

　　无论全面开放将有150万人死亡，还是200万人，姑且称为百万吧，都给人一种巨大的冲击和压力，足以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再提开放和恢复正常生活。一开放就会造成百万人的死亡，那么，那些提出开放和实施开放的人，要么是凶手，要么是帮凶。

　　这也等于是在所有人的头上悬放一块道德巨石，一开放这块巨石就会掉下来砸死百万人；也等于为所有人设置了一个心魔，你们还敢全面开放吗？

　　问题是，全面开放真的会死百万人吗？

　　会死百万人只是一个推测，更是一种虚拟，首先需要满足各种条件。例如，如果疫苗接种率提高，治疗条件改善，重点人群得到保护，根本就不可能死那么多人，甚至比流感的死人还少。

　　其次，死百万人只是各种参数的模拟，以及对过去发生情况的总结，当参数变化，而且随着时间快速变化时，如新冠重症率的变化，死亡人数就绝不可能是百万，而是少几个数量级。

　　

　　广州开放

　　现在，广州疫情就是证明。从2022年10月到12月初，广州感染总人数16.27万例，无症状感染者占感染者总数约九成，重症、危重症4例，无死亡病例。在16万多的病人中，重症只有4例，重症率只占总数的0.0025%，既没有人死亡，也完全没有对现有的医疗资源造成挤兑，而且，这些情况还是在未加强疫苗接种和进行治疗下的结果，全面开放就要死百万人的推测并不符合实际。

　　

　　解封后欢乐的人群

　　不过，也有人称，即便不会死那么多的人，只要全面开放，也会造成死亡人数增多，每死亡一个人，都是不幸，也会造成社会恐慌。而且，如果死亡的人是你的家人，你还会无动于衷吗？

　　这种思考和诘问，是把全社会绑架于新冠电车伦理之上。

　　新冠电车伦理

　　1967年英国哲学家菲利帕·福特提出电车伦理。大意是，一辆失控的列车在铁轨上行驶。在列车正行进的轨道上，有5个人被绑起来，无法动弹；在另一条轨道上有1人同样被绑着。这时你可以控制操纵杆改变列车轨道。如果不拉杆改变轨道将有5人死亡，如果拉杆改变轨道，将有1人会死亡，你选择哪一种？

　　

　　后来，经过无数讨论，都认为此题无解，即便是让列车改变方向，也会有1人死亡。但1个人的生命也是生命，也同样是生命至上。

　　这只是一个虚拟的命题，但不幸的是今天降临到新冠防疫上，不放要死人，放也要死人，放还是不放？

　　全面开放会死亡百万人到底是列车轨道的哪一轨，是5个人被绑在哪个轨道，还是1个人绑着的轨道，现在似乎难以判断，但随着新冠疫情的发展，很可能是1个人那个轨道，即人少的轨道。提出百万人将要死亡，也就是把全社会推到电车伦理难题中。按照这个难题，对其他相似的、同样的或者更严重的疾病是放开，还是封控？

　　流感与新冠相似，可以选择新冠之前的统计数据来看。2019年全国流感发病数是3538213人，死亡269，发病率253.3561/10万。如果按照电车伦理，这3538213人的发病和269人的死亡都不应当发生，因此，可以采用与新冠类似的方式把人们封控起来，并且需要查流感抗原、设立流感健康码才能活动，一有异常就必须拉到方舱去隔离。而且，这350多万的流感发病是已经发生了，不同于现在预测开放后新冠会造成百万人死亡，如果隔离和封控流感，就不会有350万人的感染，也不会有269人的死亡。

　　

　　同样，2019年的其他严重传染性疾病也如此。病毒性肝炎（包括甲乙丙丁戊和未分型）有1286691人发病，死亡575，发病率92.1344/10万；艾滋病发病有71204人，死亡20999人，发病率5.0986/10万，如果仿照新冠的防控，封控和隔离，也需要健康码、行程码、场地码、核酸等，就不会造成这些疾病如此多的人发病和死亡。

　　

　　新冠的真实死亡和其他超额死亡

　　对此，也有人会马上反驳，将要死亡百万人的新冠与已经死亡了269人的流感不可同日而语。显然，这是对生命至上的另一种不平等，一个人的命也是命，为何要以多少来衡量呢？为了保证不让一个人死亡，就像新冠一样围堵流感也是可行和必要的。

　　还会有人说，封控和隔离的结果已经显现，2021新冠发病15243人，死亡2人，发病率1.0812/10万。如果不是封控和隔离，就会死大量的人。就像美国，一直放开，迄今已经有9870万名患者，死亡109万人。

　　

　　新冠的统计死亡是真实的新冠死亡吗？

　　这又要提到die with和die of的差别。die with是指伴随新冠死亡，die of是直接死于新冠。美国的统计是die with，因此大部分死亡不能算是新冠死亡，而是死于各种各样的基础病，只是伴随了新冠病毒感染。北京11月这一波疫情有4人死亡，全部是80岁以上老人，死于各种基础病，只是伴随了奥密克戎感染，因此不能把账算到新冠的头上。

　　从这个角度看，全面开放会造成百万人死亡并不确切，即便有死亡也不主要是新冠的责任，同时，这样的大规模死亡也不会发生。

　　进一步看，尽管封控减少了新冠发病和死亡，但是又造成了其他死亡，也即超额死亡。

　　世界卫生组织的估计数显示，2020年1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期间，与COVID-19大流行直接或间接相关的全部死亡（称为“超额死亡”）约为1490万例（范围为1330万例至1660万例）。

　　

　　超额死亡人数的计算方法是，以前几年的数据为依据，计算已经发生的死亡人数与在没有新冠大流行情况下预期的死亡人数之间的差额。

　　与新冠间接相关的死亡包括很多方面，其中，因为封控原因人们无法获得如新冠之前可以获得的疾病预防和治疗措施而造成的死亡。在中国，这类死亡并不少，但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统计数据。不过，一些数据也能说明问题。从新闻报道得到的是一些零散的信息，如贵州转运阳性者致27人死亡，新疆乌鲁木齐一小区因封控发生大火10死9伤，还有无数有基础病的人（因封控看不了病而死亡，如各类癌症、高血压、慢阻肺、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慢性感染、肾脏疾病、红斑狼疮、类风湿性关节炎、艾滋病病人等），以及因封控自杀者，难计其数。

　　另一个小统计可能更说明问题。以2019年为基准，2020年和2021年全国心脏病人死亡增加40万，脑血管病人死亡增加30万，二者合计增加70万。这些增加的死亡者当然不能全怪新冠封控而得不到治疗，或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死亡，但至少与封控得不到及时治疗有关。

　　

　　这些事实说明，封控会造成很多人额外死亡，而不能只算封控会保护多少人这个账。根据新冠电车伦理，全面开放和继续封控都会造成大量人死亡，但是全面开放造成死亡只是推测，而封控造成的大量额外死亡已经发生。如果再加上封控造成的心理疾病和未来的医药负担及死亡，封控造成的死亡就不是百万，而是千万和亿计，远比预测全面开放要死百万多得多。

　　那么，如何选择？

　　开放绝大多数，保护少数

　　三年疫情和防控的实践至此已经再也清楚不过地表明，全面开放是解救绝大多数人，是让数以亿计的人不死亡，好好活着，才能维持全社会的运转并养活和维持那些高危人群。这相对于预测的全面开放要死百万人，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但生命似乎又不能做这样的比较，因此也要对少数高危人群进行保护。既要开放大多数人，又要保护少数高危群体。

　　保护高危人群已经有多种方案，如加强老年人和基础病患者的疫苗接种（有禁忌者除外），同时引进保护效率更高的mRNA疫苗。例如，对中国2.54亿老年群体接种2针加强疫苗，逆向隔离各地的老人院、老年社区，进行闭环管理，仅限接种过疫苗、核酸检测阴性的人出入。

　　此外，进行医疗和医药投入，例如购买可以减轻重症的新冠口服药Paxlovid，用于养老院和重症病房。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措施是，把医疗资源，包括资金、医护人员、药物和设备等投入到医院的床位和重症病房，减少或撤销核酸检测，不建方舱医院。仅仅不建方舱医院一项，就可以拿出可观的资金来救治危重病人。

　　媒体报道，某省拟投资超230亿元建设119个方舱医院、隔离点，新增床位超过20万个。而且，各省各地也有这样的计划。这笔可观的资金如果放在现有的医院兴建和扩大重症病房，将会救治更多的新冠高危病人。

　　

　　根据国内统计，目前在三甲医院住一天 ICU 的平均费用在 1 万元左右，当然二级医院的费用更少。而在新冠之初最严重时期，武汉一名医生曝光一个账单。一名危重症患者在ICU待了10多天，每天光固定药物费用就超过5000元。ICU里的病人每天平均要输两瓶白蛋白，每瓶425元。丙球蛋白每天8瓶，600元一瓶。人工肺ECMO机器开机就是5万元，机器转一天要2万元，其他药物、人力更是不计其数。最后，账单金额高达73.96万元。

　　如果从全国情况看以及现在新冠重症已经明显弱于当初新冠原始株引发的症状（只有上呼吸道症状，没有肺炎），平均一名重症病人可能花费减半，约35万元。那么，光某省的兴建方舱的费用就可救治65714名新冠重症病人。如果全国34个省区都如此，就可以救治2234276名新冠重症病人，足以抵销有人预测的全面放开可能会死亡150万-200万重症病人。

　　更何况，如果对高危病人做好了保护，未必就能死这么多的人。而且，还没有算上全国天价核酸检测费用。根据高盛集团（Goldman Sachs）经济学家2022年5月发布的估算统计，以每48小时接受一次检测的频率计算，占总人口比例30%的中国大城市每年的检测费用将达到2千亿元人民币，若这一做法推广到覆盖全国70%的人口，估计每年耗资可高达2.5万亿元人民币。

　　

　　北京的估算是，一个月因常态化核酸检测所需支出约为2.98亿元，按照单样本检测价格19.7元估算，北京两个月因常态化核酸检测所需支出达到约17.25亿元。即便以2.98亿计，北京一天的核酸检则费用也够救治851名新冠重症患者，全国呢？

　　全面开放会死亡百万人不符合实际情况，同时即便全面开放会死亡一些高危者，但是可以对其进行特别保护以减少死亡，更何况全面开放会解放绝大多数人和保护数以亿计的人不死亡。

　　这笔账应当算得清楚，也能够驱离“全面开放会死百万人”的心魔。

　　

　　参考文献

　　1.Jun Cai, Xiaowei Deng, et al. Modeling transmission of SARS-CoV-2 Omicron in China

　　Nature Medicine volume 28, pages1468–1475，10 May 2022

　　2.卓家同，我国坚持新冠疫情防控“动态清零”不动摇的原因与成效，上海预防医学，2022年9期

　　3.2020年和2021年COVID-19大流行所致超额死亡达1490万例，WHO,2022年5月5日

　　https://www.who.int/zh/news/item/05-05-2022-14.9-million-excess-deaths-were-associated-with-the-covid-19-pandemic-in-2020-and-2021

　　4.病毒学家常荣山：应加大对36万所养老院老人的“逆向隔离保护”,凤凰新闻，2022年12月04日

　　https://news.ifeng.com/c/8LTNdPEsbBf

　　5.山东拟投资超230亿元建方舱医院，新增隔离床位超20万个，财富，2022年11月29日

　　https://www.fortunechina.com/jingxuan/24871.htm

　　6.天价账单曝光，治疗新冠肺炎要花多少钱？2020/03/21，健康时报

　　https://www.xhby.net/index/202003/t20200321_6569467.shtml

　　7.常态化核酸检测得花多少钱？我们算了一笔账，2022年05月07日，中新经纬

　　http://www.ce.cn/cysc/yy/hydt/202205/07/t20220507_37560202.shtml

　　8.2019年全国法定传染病疫情概况，2020-04-20，疾病预防控制局

　　http://www.nhc.gov.cn/jkj/s3578/202004/b1519e1bc1a944fc8ec176db600f68d1.shtml

　　9.2021年全国法定传染病疫情概况，2022-04-22，疾病预防控制局

　　http://www.nhc.gov.cn/jkj/s3578/202204/4fd88a291d914abf8f7a91f6333567e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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