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县当年的小洋人,大家还记得吧?

栏目:热点资讯  时间:202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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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洋人

  文/朱祥

  头戴棕色毛线帽,上身穿前胸和后尾都开叉的上衣,下身穿自己用开水加热的搪瓷缸子烫得笔挺的裤子,脚穿补了几个补丁的棉鞋,手里拿着四根长长的竹制毛衣针子,不停地织着搭在肩上的毛线裤。

  这就是儿时的我对他的最初印象,一个洋里洋气,显得十分另类的中年人。

  小城是落后的,落后的还有人的思想。在这个街道宽不足五米、两旁保留着传统店铺模式、路面由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他是难得的一道让人走过去都止不住要回头再看一眼的风景。

  “小洋人,小洋人……”每天,当一群群孩子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跟在他的身后这么喊他的时候,他大都不声不响地低头不理,只顾打着他的毛衣,偶尔被孩子们喊急了,也会说一声:“去一边去,谁家的孩子,这么讨人厌!”说着自己也笑了,又只顾打他的毛衣,再也不理孩子们了。

  

  在小城里,夏天,能穿上塑料凉鞋的人太少了,偶尔来一个,会坐在他的煤炉旁,脱下凉鞋,让他用在煤炉堂里烧红的烙铁焊接断了的鞋袢;冬天,能穿上袜子的人也太少了,穿袜子的人也同样会坐下来让他用针补上脚后跟和脚趾处的破洞。价钱自然很低,也不可能高,二分、三分、五分、一毛都行,任由你“赏”。

  小洋人的印象渐渐地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清晰了。小洋人其实是有名字的,叫张华。听人说,小洋人不简单呢,能歌善舞,原本就是上海一家歌舞团的青年演员。在一次中朝文艺友好交流的日子里,朝鲜一家歌舞团到上海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演出,在这次合作中,年轻且英俊的小洋人与这家歌舞团的一名女演员相爱了,而且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在那个政治压倒一切的年代里,虽然“中朝友谊万古长青”,但是女演员要想留在中国,是不可能的,小洋人要想到朝鲜去,也是不可能的。于是为爱冲昏头脑的这对年轻人便使了个“暗渡陈仓”之计:小洋人藏入了女演员的大手提箱内,外面上了把大锁,由女演员带着来到边境线上。可是,在出关时被边检查了出来,小洋人当即被定为叛国罪,后又被遣送到我们这个在当时算作最偏僻的小城服刑。服刑期满了,无家可归的小洋人,就留在了小城,住在本就拥挤不堪的小街屋檐下,靠着帮人家补补袜子、打打毛衣为生。

  

  改革开放后,坐落在小城东关外的师范学校恢复了招生,在音乐教师极缺的情况下,学校把他聘请去做了一名代课教师。他那优美的歌声、流线的形体、纤细的指头、娴熟的钢琴演奏技法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再次见到小洋人时,是在我初中就读的学校里。他到我们学校去办事,被师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那场面不亚于现在的“追星”。他坐在办公室里,弹奏着学校唯有的一架风琴,他那纤细的五指天生就是为钢琴而生的,优美的琴声吸引着里里外外的每一个人。他也看了看在场学生的手,分别评价了每个学生手指的特点:哪些学生适合弹琴,哪些学生不适合弹琴。他那俊美的体态,清秀的气质,多年后还时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小洋人死了,死在一个寒冷的夜里,据说还是第二天学生找他上课敲门时发现的,毕竟他一直孤身一人,至死都是,不知他是否还在守着那名朝鲜恋人,抑或有别的什么原因。他死得很平静,没有什么痛苦,只是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同事,给领导,给学生,给那个可能早已为人妻为人母的朝鲜恋人,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遗憾。好在他的葬礼不孤单,有好多懂事的学生忙里忙外地为他料理。

  死时的小洋人,刚好过完他第五十个生日。(201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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