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阳”过的他们,现在还好吗?听他们,诉说自己的故事

栏目:热点资讯  时间:202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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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的午后,气温很高,市民王先生专挑这种时候去采样点测核酸,因为“排队的人少”。他告诉工作人员,“我是出舱人员,要做单人单管。”尽管他压低了嗓门,但排在后面的一位阿姨立即像触电般弹开。王先生习惯了,“还有1个礼拜我就出院满3个月了,可以纳入社区核酸筛查了,那时才算恢复正常吧!”

  刚刚过去的这个春天,上海新冠肺炎阳性感染者人数累计约65万。你的家人、同事、朋友,都有可能是其中一员。康复回家后,他们中有人在社区收到了满满的关怀。也有人说,仿佛进入了另一种“社交隔离”——“我康复后想回餐厅上班,被拒了。”“出院时保安不让我进小区,为此大吵一架。现在我看到他们还有些生气。”“同事中午一起吃饭不叫我了。”

  如今,上海恢复常态化生活已经一个多月,曾经“阳”过的他们还好吗?

  

  4月,临港方舱的医护人员送康复者回家 新民晚报记者 刘歆 摄

  一切都过去了讲述人:方先生

  4月初,我和爱人、女儿都检测出了核酸阳性。我爱人和女儿去了位于郊区的方舱,我被转运到龙吴路上的“白猫方舱”,条件不错,物资充足。到现在,我还跟两个“室友”时不时微信联系。

  回家之后,我和爱人居家办公,女儿继续上网课。我女儿在方舱认识了两个做家政的阿姨,三个人还拉了个微信群,各自转阴回家之后,经常和那两个阿姨视频通话,一打就是十几分钟。阿姨问女儿,“最近学习怎样”,女儿其实也不知道该问阿姨什么,就会问“你晚饭吃了什么”之类的。我爱人从客厅经过的时候,有时也和两位阿姨打招呼聊两句。

  我女儿自始至终都很开心,并没感觉自己从方舱回来,就跟别人不一样。对她来说,生活没有不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感染上的,但已经不重要了。对我们来说,一切都过去了。

  老伴克服了“自卑

  讲述人:赵先生

  我和老伴都“阳”了,她的情绪比我消极一些。我们都退休了,她在我们小区的居委会担任职务,还是我们楼的楼组长,平时负责召集楼内会议、发放物资等。感染新冠后,她有些自卑的情绪,觉得对不起大家,怕影响邻居。居委会特意打电话给我,叫我多安慰一下她,让她放松心情。

  我平时也参加社区志愿者服务。因为喜欢摄影,我还在街道老年协会负责宣传工作。转阴回家后,我把这些照片整理出来,给摄影爱好者在线做了一次讲座,交流心得。

  刚回家的那段时间,我还是能感觉到身体有一点乏力,尽量少跟人接触,怕人家有想法。我爱人还是去居委会继续工作。忙起来之后,她的心态好多了,也没有因为感染过就被人另眼相待。

  看到邻居躲着走讲述人:张女士

  我是一名产妇,生好孩子回家坐月子期间被查出新冠阳性。因为我的身体条件很差,我不想去方舱,再加上当时定点医院的床位非常紧张,转运的事就耽搁了。没想到,我被邻居“网曝”了,他们认为我“赖在家中不肯走”是不负责任的做法。现在,我在电梯里见到邻居都还尽量躲着走。其实,我并不是害怕,而是担心那些骂过我的人会感到“尴尬”。

  我们家的钟点工也感染过新冠肺炎病毒,她还向我哭诉过几次自己的遭遇,说有的客户不同意她进门,婉转地将她“辞退”了。钟点工比我更在乎“感染”这件事,又不敢告诉在老家的丈夫和孩子。只有我们这些“同病相怜”的人,才能更体会到对方的不容易。所以每次她来家里打扫卫生,我总会送她一些水果、蔬菜,希望能给她一点温暖。

  没告诉同事“复阳”了

  讲述人:蒋女士

  我进了方舱两次,得知自己“复阳”的时候,我比第一次中招还要“震惊”,一直以为是哪个环节弄错了。但是疾控打来电话,告诉我CT值在35以下,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再去隔离。

  这一次,我终于弄懂了CT值的“秘密”。社区筛查的CT值指标为40,低于40就要被判定为“阳”;但方舱出院的标准是35,也就是高于35就可以出去。如果我在方舱测得CT值36,可以回家了;回家后如果我的CT值是38,用社区标准判定的话我依然是“阳”,但我是康复人员,没有传染性,不用进入方舱。然而当时我的CT值小于35,这代表我又要“回方舱”了。

  “复阳”后我一直担心,会不会因此影响邻居?我在群里给邻居写了“道歉信”,尽管我认为自己并没有任何错;为了不给自己制造麻烦,我没有告诉同事“复阳”的事。

  

  有的常态化核酸检测点贴出“返舱人员暂不到采样点做核酸”的告示 新民晚报记者 刘韵 摄

  心理创伤或轻或重很难熬

  更需整个社会的体谅和包容

  不论是感染者,还是未感染的人,都可能因为疫情而产生心理或生理上的反应,比如低落、抑郁、焦虑、失眠、食欲不振等。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心理健康促进科副科长李黎告诉记者,感染过新冠的人会更加谨慎和敏感,尤其对一些具有焦虑、强迫和敏感等特质的人来说,就更需要社会的关心。

  一位30多岁的男子前来就诊,诉说自己出现了强迫行为,转阴回家后内心总觉得不安全。他本来是个做事细致的人,现在似乎有些“过”了,比如出门前反复检查防疫用品,包里必须准备两个以上的口罩,如果没有带够,就一定要回家去拿。“患者转阴之后就完全走出来,是一个理想中的情况。实际上,感染人群情绪上受到的影响和因感染而造成的心理问题并没有这么容易结束。”李黎说,所经历的创伤事件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影响也不尽相同,轻者可能就像人生中的一个小挫折,重者就可能诱发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等精神障碍。

  还有一位20多岁的感染者,整个部门的同事都因为她而隔离,她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病耻感,夜夜失眠,担心影响事业发展,担心同事排斥自己。经过一段时间的专业治疗后,患者恢复人际交往,顺利回归工作。“这位患者的人际支持环境情况是好的,但许多患者的工作、生活环境都没有这么包容,精神康复就会更加困难一点。”李黎说,人类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对于60多万感染过的同胞,更需要整个社会的体谅和包容。

  对新冠康复者而言,对疾病和自己要有正确认知,掌握自我调整技术,学习减压技巧,如渐进式肌肉放松、呼吸放松法;培养一些爱好,缓解紧张情绪。如果依靠自身情绪调节仍然无法疏解,要及时寻求专业心理干预。

  【现场调查】

  记者在新冠康复门诊采访

  寻求帮助的多位患者:

  身体已在恢复“心病”仍需治疗

  头顶正上方就是空调,可穿着隔离衣,戴着面屏、帽子、N95口罩和检查手套,没过一会儿,汗水还是从主任医师姚亮的额头沁出。

  上海岳阳医院门诊大楼二楼,呼吸内科的诊台上有一本划好格子的笔记本,最后一列留了电话号码的,是初诊病人;没有的,是复诊患者——在刚刚过去的春天,他们都感染了新冠病毒。现在,他们来到医院的新冠康复门诊,寻求帮助。

  工作日和周末两个闷热的午后,记者也换上隔离衣,听30多位新冠康复患者讲述他们过去和现在的故事。

  

  岳阳医院新冠康复门诊(呼吸内科) 新民晚报记者 徐程 摄

  焦虑

  像无形的大山

  “医生,我复阳过一次了。现在倒没有咳嗽胸闷,但每天人很紧张,也感觉很累。”室外的气温直逼35℃,可年轻的陆小姐还是用长袖长裤把自己包裹住,“现在我怎么也睡不好,一会儿就要醒了,我还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吗?”

  一对一的诊室里,陆小姐仍压低了声音,戴着口罩的脸上还是能看出憔悴和不安。一个多月的折磨让她实在有些不堪重负,一番思想斗争后来到了新冠康复门诊。她说,自己现在看到人多的场景就会心慌——既怕自己再一次中招,又害怕别人知道她曾经感染过后看过来的目光。

  诊治间隙,姚亮告诉记者,像陆小姐这样的患者并不少见。作为呼吸领域的专家,新冠康复门诊的医生这两个月正努力适应被附加的“心理师”角色。事实上,疫情发生以来,中医心理干预治疗一直在临床运用。而下一位进入诊室的病人,就印证了她的说法。

  这是一位住在郊区的阿婆,刚坐下就哭了起来。她说,村里的老阿姨都看不起她,跳广场舞也不带她了,自己总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晚上测了核酸,她会不停地刷随申办,看不到结果就睡不着觉。有时测得比较晚,睡前没查到结果,自己会在半夜里惊醒,然后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经过焦虑抑郁量表评估和详细辨证论治,你现在处于新冠感染转阴后恢复期,中医诊断为郁证,证型是心胆气虚证。”姚亮尽量放慢语速,安慰着阿婆。她开出中药协定方——在很多初诊病人身上都看到了效果,并告诉阿婆两周后复诊。

  “有些病人自述存在呼吸困难等,但检查结果与其个人感受不相符,就要考虑是否是心理因素。”姚亮坦言。

  后遗症

  看得见的“曾经”

  何老伯有40年烟龄,平日除了偶尔咳嗽几下,身体倍儿棒。可他最近有些郁闷,原本爬5楼不怎么喘气,最近爬到3楼就必须休息一下,他总觉得和自己曾感染新冠脱不了干系。

  越想越担心,他挂了新冠康复门诊的号。了解病情后,接诊的呼吸内科主任王振伟结合老伯症状、吸烟史及肺功能诊断为慢性阻塞性肺病。“何老伯长时间吸烟,加上慢阻肺的疾病基础,感染新冠后,从中医角度讲进一步耗伤了肺气。因此出现了气喘加重的症状。”

  王振伟为何老伯量身制定了中西医综合治疗方案,予以噻托溴铵吸入治疗的基础上再加以中药补益肺气,并视频展示了六字诀功法——在雷神山医院和上海公卫,王振伟都被病人称作“那个会练功的医生”。联合营养科医生会诊后,王振伟还告诉何老伯,饮食要以清淡为主,注意蛋白质摄入,适当多吃些新鲜水果。

  接着走进诊室的是古稀之年的马大爷。他5月初出舱,原本以为转阴了就没事了,但咳嗽、胸闷、恶心、失眠、汗多等症状却总是挥之不去。“不用太担心,这些症状在转阴后还是常见的。通过一段时间的中药调理、针灸等疗法,你会好转的。”王振伟告诉他。

  是不是新冠“后遗症”只出现在老年人身上?何振伟告诉记者:“老年人多少有点基础疾病,感染后恢复比较慢,并且对于胸闷、气急等症状也更敏感。”他介绍,“只是今天来看病的上了年纪的多,我们也接诊了不少年轻人,相比老年人,他们更多出现咳嗽和咳痰。”说话间,护士走进诊室完成了当天物表采样。

  

  岳阳医院呼吸内科主任医师黄海茵在门诊为病人开方 新民晚报记者 徐程 摄

  告别

  为了重新出发

  姚亮介绍,4月24日,医院开设了互联网医院新冠康复门诊。5月4日医院开放线下新冠康复门诊后,迎来了一波前来就诊的患者。新冠康复期门诊以呼吸内科为主,联合针灸科、推拿科及康复医学科等多学科综合诊疗的模式,提供方便患者的综合康复诊疗服务。自6月中旬后,复诊的患者占大部分。

  “新冠感染恢复期患者往往症状各异,中医会在详细查体辨证后精准施治,做到一人一方,改善症状,加速康复。”姚亮表示。

  此时,诊室走进位30岁出头的初诊患者,4月10日出舱。

  “喉咙痛?”“没有。”

  “嗅觉障碍?”“没有。”

  “乏力?”“没有。”

  她求诊的目的很明确,做个CT检查,让自己和家人放心,“做个检查安心点,和那段日子说拜拜。”姚亮说,这部分人群有一定比例,但是很低。

  “对了医生,这两个月我有点脱发,这算是有症状吗?”拿上单子准备出门,她突然回头问了一句。瞬间,医患都笑了——这也是这个诊室里,难得出现的场面。

  做好健康观察

  不必谈“复阳”色变

  新冠感染者迈过一道道坎,终于出院出舱了,大多数人表示,生活如常,除了做核酸检测和出行稍有不便外,并没有太大问题。

  王先生说,第一次在采样亭做核酸时,他并没有透露自己是康复患者,很快被通知“混管阳性”需要复核。疾控人员建议他,每次都要说清楚自己的情况,才能避免再次“乌龙”。一位区级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开展常态化检测后,“追阳专班”依然常常收到“预警”,其实就是那部分新冠康复人员。

  “复阳”,令康复人员谈之色变。北京地坛医院感染性疾病诊疗与研究中心首席专家李兴旺曾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说,这两年从病毒学研究发现,在CT值35以上的病人标本中,几乎分离不到活病毒,说明没有传染性。同时在流行病学研究中发现,这些复阳病例并没有对他的密切接触者造成感染。上海市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成员胡必杰曾解释,对复阳人群进行研究,一是采集鼻咽、咽喉和肛门拭子等标本进行病毒培养,均未培养到病毒;二是对复阳的样本进行基因测序,没测到完整的病毒序列,提示这些核酸复阳的标本,其实是病毒的核酸片段。当然,出院出舱人员按照要求做好健康观察还是很有必要的。

  随着时间推移“后遗症”会逐渐消失

  采访中,部分出院出舱人员担心“后遗症”对健康造成危害,影响今后的生活。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主任医师沈银忠认为,有的新冠患者康复后仍会出现一些非特异的不适症状,如乏力、咳嗽、呼吸功能下降、失眠等,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后遗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症状会逐渐消失。

  “任何一种疾病的康复都需要时间,即使是感冒或者流感,完全康复也要时间。”沈银忠说,比如重症的肺炎,或者因为其他疾病而要住进重症监护病房,可能器官功能受到了一定的损害,让这些器官功能完全康复需要一定的时间。在对一些感染新冠病毒的患者进行长达两年以上的随访后,发现有一些患者确实存在这样或那样的不舒服,但出现这些不适的人的比例随着时间推移在逐渐降低。

  沈银忠说,现在看来,这些“后遗症”准确的叫法应是“新冠感染后的综合征”,或者叫“长新冠”。相对于早期的一些病毒株,被奥密克戎感染后引起所谓“后遗症”的情况可能相对更轻、更少。所以,大家要做的就是继续好防控措施,按照要求做好疫苗接种。万一感染了,要及时就诊,早诊早治,力争尽早康复。

  新民晚报原创稿件

  记者:左妍 郜阳

  实习生:计丹洁

  编辑:龚紫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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