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幼儿渡疫

　　出生26天之后，悠糖未满月的孩子开始发烧，体温达到37.5℃。此后孩子嘴里开始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嘴里偶尔吐出泡泡。

　　悠糖就近带孩子去了北京通州区妇幼保健院，核酸检测结果显示阳性。物理降温、贴退热贴，四天之后，“孩子吃奶的力气回来了！”

　　悠糖不是唯一一个焦虑的母亲。因为出生42天的儿子感染，米静哭了一天一夜。而在社交平台上，只要你关注过婴儿感染新冠的问题，算法会推荐无数个情况类似的帖子。帖子的分享者有妈妈，也有爸爸，分享的内容中，包括前期的无助和焦虑，中期的用药咨询，以及转阴之后的经验。

　　关于儿童感染新冠的科普知识并不少见。北京市儿童新冠会诊专家成员、北京同仁医院儿科副主任张谊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总结了一份儿童感染新冠的症状及变化分析报告。张谊表示，从目前临床观察看，新冠病毒喜欢锚定儿童的上呼吸道而非下呼吸道，所以鲜有肺炎，家长不必过度担忧。在治疗上需注意对症下药：前三天降温，后期的目标是排痰。

　　尽管如此，仍有很多人困在有限的信息里。

　　我们采访了三个婴儿感染新冠的案例，分别是出生26天、42天、63天的婴儿，希望在专家科普之外，这些具体的个体经历能被更多家庭看见。

　　　　未满月婴儿，3天后“吃奶的力气回来了”

　　最先出现症状的，是还在坐月子的悠糖。

　　12月3日晚上9点左右，悠糖开始口干舌燥，第二天开始头疼，但她并没有测体温，“因为我坐月子，都没有怎么出门，所以也就没往新冠这方面想。”第三天，悠糖的体温显示37.5℃，她说她的体质不是高烧型，以往发烧都在37.8℃以内。

　　悠糖用抗原测试了两遍，均显示阳性。她马上和孩子隔离，当天停了母乳。

　　12月6日上午，家人给孩子测抗原显示阴性，但下午就发烧到37.5℃。以往抱孩子，能够感受到孩子“很有力气，跟你对抗的那种力量”，但是这一天，孩子浑身“软绵绵”的，一直发出“嗯嗯”的声音，体温一度达到37.8℃。

　　当天下午，悠糖家人带孩子去了通州妇幼保健院。看诊的过程很顺利，没有排队，全程大约一个小时。医生给孩子做了血液检查，结果显示有病毒感染。同时还给孩子做了核酸检测，但要等结果。医生开了退热贴，叮嘱回家做物理降温，尽量不吃药。

　　当天晚上，悠糖一家人轮流给孩子做物理降温，每半小时量一次体温，贴退热贴，用温水擦拭身体，测试呼吸频率。之前，悠糖的孩子一直不喝水只喝奶，但病毒感染后，医生建议先喂水再喂奶，并适当减少奶量。从原本一顿100毫升的奶量，调整为30毫升的水加70毫升的奶。

　　到了次日凌晨，孩子的体温稳定在37℃左右。孩子的核酸检测结果这一天也出来了，显示为阳性。不过，危险的一夜发烧已经平稳度过。

　　12月7日下午，孩子的体温降到37℃以下，嘴里不再吐泡泡，只是吃奶的意愿不强，浑身仍然软绵绵的。“给他喂奶的时候，他不是那种‘呼呼呼’像之前一秒都等不了的那种，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以前孩子能喝100毫升，现在只能喝50毫升左右。因为母乳停了，这期间孩子喝的是奶粉。不过喝水相对容易一些，悠糖猜测，可能孩子喉咙也有点难受，只是无法表达。

　　到了第三天，除了继续观察发烧情况外，悠糖家人还持续观察孩子鼻塞的情况。全天除了物理降温外，开始用生理盐水清洗孩子的鼻腔，“孩子鼻腔里的分泌物确实比之前多一些。”当天，孩子的食量恢复，精神状态慢慢好了起来。

　　到了第四天，“孩子吃奶的力气回来了，会和人互动了！”

　　12月10日 ，悠糖的孩子抗原均为阴性。受访者供图

　　悠糖一家最先出现症状的是悠糖，然后是孩子，最后是孩子的爸爸。在这个过程中，最焦虑的日子是孩子发烧那一晚。

　　在决定要不要去医院之前，悠糖查阅了大量的科普文章。看完众多医生介绍后，她知道婴儿感染新冠后痊愈速度较快，一般不会太严重，“那个时候我稍微安心了些。”因为自己的孩子还没有满月，电话咨询医生后悠糖得知，三个月以下小孩发烧必须就医。

　　这些可获得的信息以及电话咨询大大缓解了她的无助。在与孩子隔离期间，悠糖继续发烧了两天，之后体温恢复正常，第五六天基本上是轻微的咳嗽和流鼻涕，全程她只吃了蒲地蓝消炎药。

　　12月10日，悠糖和孩子的抗原均为阴性。

　　出生42天后感染，一天一夜好转

　　米静的孩子出现症状时，乌鲁木齐尚处于封控期。

　　10月份她仍在哺乳期时，就阅读了大量文章，准备好了哺乳期妇女适用的退烧药和抗病毒药物。那时乌鲁木齐新增病例较多，她身边也有孕期感染的朋友，“我甚至还有一个朋友是‘阳’的时候生的孩子，就是一边发烧一边羊水破了，但最后他们都还挺顺利的，孩子生出来之后跟她隔离了七天。”

　　10月17日，米静的丈夫先是出现了症状。从那天起，他单独隔离在书房和隔壁的客卫。除了把饭用托盘放在门口，米静和丈夫尽量避免公共空间的交集。一旦走出来，接触过的门把手等地方，都会进行消杀。

　　米静的丈夫在隔离期间大量喝水，吃布洛芬，睡觉出汗。两天半之后，症状几乎消失。

　　为防传染给新生儿，米静和月嫂早早就戴上了N95口罩。不过到了10月20日，孩子依然出现了症状。

　　当天晚上哄睡后，孩子在床上“有些哼唧”，米静首先想到的是肠胀气，“因为42天，两月龄的时候正是孩子肠胀气的时候，我就没怎么管。”

　　月嫂把孩子带走后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她提出孩子可能发烧了。测量结果显示，38.8℃，“我们当时肯定就合理怀疑是新冠了。”

　　米静马上联系了社区，自己开车带孩子到医院检查。因为大人的核酸检测为阳性，他们在医院门口的车上接受了问诊，医生给孩子做了抗原和核酸检测，建议孩子尽量不吃退烧药，并开了小儿豉翘清热颗粒和退热贴。

　　在车上的时候，米静很恐慌，一直在哭。听完医生的建议后，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回到家后，米静每40分钟给孩子进行一次物理降温，用温水擦拭腹股沟、腋下、膝盖背后等部位，每次擦拭10分钟。到了第二天上午，孩子的体温降到38℃以下，米静没有选择喂药。到了下午，孩子就退烧了。从出现症状到好转，用了一天一夜。

　　孩子好转之后，米静开始发烧。发烧的第三天，嗓子如同吞了刀片，咳嗽、呕吐、吃不下饭。在“阳”的期间，她继续戴着N95口罩进行母乳喂养。因为没有买到哺乳期妇女能吃的对乙酰氨基酚，米静选择了布洛芬退烧。在服用布洛芬的24小时内，她暂时停止了母乳喂养，孩子改吃奶粉。

　　关于吃什么药可以喂奶，吃哪种药不可以喂，米静都是在网上看的科普。她觉得，与其焦虑恐慌，不如善于使用网络工具，搜索相关科普知识的时候，也不要全盘接受，尽量选择权威医生和媒体发布的信息。

　　　　米静身边也有朋友的孩子感染了，“比我们家早3天感染的。”那个孩子是剖腹生产和奶粉喂养的女婴，三天左右就康复了。

　　在和朋友交流的过程中，米静觉得自己不孤单，有同伴可以互相分享感受。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她选择把自己的经历公开，“现在才算是真的缓过来了，可以去回顾一下这段过程。”她的帖子有3万多人点赞，3万多人收藏，一排“感谢分享”的留言。米静意识到，防疫政策优化之后，会有大量的宝妈宝爸需要这些攻略。

　　她也收到很多私信咨询，有人给她留言说看到这篇分享以后，“心里觉得稍微好一点了，之前很焦虑。”

　　米静最想给新手爸妈的建议是，首先要把自己照顾好，“如果你硬扛着去照顾孩子，这个过程其实对身体损伤还是挺大的。”

　　63天的婴儿，物理降温24小时后退烧

　　12月8日，北京朝阳区，何淼的妻子最先发烧，她回到房间自我隔离。

　　晚间，何淼的孩子也开始发烧，从低烧一直升到38.5℃。在给孩子不停地做物理降温、贴退热贴的同时，何淼一直犹豫要不要去医院。到了后半夜，孩子的体温又有所上升，接近39℃。虽然何淼觉得应该立刻去医院，但他仍然担心路途奔波，排队看病如果时间过长，反而折腾孩子。他选择继续在家物理降温，开窗通风，“就这样扛了一宿。”

　　在此之前，何淼电话咨询了以前看过病的儿科医生，医生不建议小月龄的孩子吃药，并且说如果发烧超过24小时，就必须及时就医。何淼家的孩子除了发烧，各方面的情况还算良好，他决定第二天“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第二天早上，家里的阿姨抗原阳了，在另一个房间隔离。只剩何淼一人单独照顾孩子，白天他继续一遍一遍地给孩子物理降温，直到耳温枪不再显示红色，体温降到了37.5℃。当天，孩子的抗原显示浅阳。孩子除了发烧没有其他症状，当天晚上退了烧，喝完奶粉，孩子睡得“特好”。

　　第三天，何淼给孩子做了排气操，“拉了巨多，巨臭，算是排除毒气了吧。”

　　　　何淼说，每一个新生儿的家庭对于孩子生病都会措手不及，但是经历了这一波之后，他觉得，“其实我们还是挺接受的，没什么，得了就得了。”

　　不过，何淼的妻子明显更焦虑一些。“虽然说我很焦虑，但是焦虑其实这个事情是需要一点一点解决的，也许迟早都会被感染，但是你准备得好与不好，还是很明显能看出来，我们虽然物理降温做得很好，但是我们没有很好地提前准备药物，都是我发烧的时候才问别人去借药。所以我的建议就是，早早做好准备，遇到问题一步一步解决问题。”

　　儿科医生提醒，“谨防二次打击”

　　李龙是北京儿童医院新疆医院新生儿诊疗中心的主任，乌鲁木齐封控期间，作为一家绿码医院的医生，她也接触过一些新生儿感染新冠的情况。

　　在她的经验中，新生儿感染新冠后常见的症状是发烧，但每个孩子的体温会有差异，有的孩子高烧到39℃，有的则是37.5℃。一部分孩子会出现腹泻的情况，还有的孩子会食欲不好，鼻塞的孩子不是很多，咳嗽也比较轻微。

　　我国《儿童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诊断、治疗和预防专家共识(第四版)》中流行病学研究显示：奥密克戎变异株感染患儿大多数临床表现相对较轻，可无发热或肺炎表现，多在2-5天内恢复。以发热、干咳、乏力为主要临床表现，少数患儿伴有鼻塞、流涕、咽痛、头痛等。部分患儿和新生儿病例可有或表现为呕吐、腹泻等消化道症状。

　　　　北京市儿童新冠会诊专家组成员、同仁医院儿科副主任张谊此前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小孩几乎所有急性呼吸道感染后的症状表现都是发热。其他系统疾病的发热，一般是低度和中度热为主，持续时间长，有一定的规律性，如午后低热、昼夜差异。而新冠急性感染往往没什么征兆，起病急，体温上升快，可以作为鉴别的特点之一。

　　张谊还提醒，3岁以内的婴幼儿是易感阶段。一岁以内的婴儿气道较短，上呼吸道感染后很容易侵袭到下呼吸道，孩子容易发热和喘憋，家长要注意孩子有没有呼吸困难的表现。

　　张谊介绍，冬季本来就是流感季，以往每年这个季节，儿科几乎每天都会接诊热性惊厥的孩子。当流感遇上新冠，则更要警惕，临床已见许多新冠患儿在感染后出现热性惊厥。

　　热性惊厥在体温上升期、高峰期、退热期都有可能出现，一般分为简单性热性惊厥和复杂性热性惊厥。简单性热性惊厥在6个月至3岁较多见，病程中通常只抽搐一次，持续时间在10分钟以内。复杂性热性惊厥通常有家族遗传倾向，抽搐时间较长，一次病程中可单次发作也可反复发作。张谊建议，出现热性惊厥在家里做简单的处理后，一定要及时拨打120或自行送医院接受进一步救治。

　　儿童感染新冠病毒痊愈后1-2周，要谨防二次打击。张谊表示：“家里如果有相继发生其他感染的病人，尽量不要接触孩子，因为此时孩子的免疫功能还没恢复，不要再引起孩子二次感染。”

　　很多家庭不确定要不要去医院，李龙医生建议，一般来说，对于新生儿（出生未满28天）来讲，当出现发烧的情况，就应该及时就医。一些医院的急诊对没满月的婴儿病情评级较高，和分诊台的护士说明情况后，看病无需等待太久。对于稍大一些的婴幼儿，如果出现发烧，但精神状况尚可，并且没有其他症状，可以通过互联网问诊，继续在家观察。

　　李龙医生介绍说，“新生儿感染新冠之后发烧会退得比较快，不太会像成人或者大儿童要烧好几天，一般的情况下，快一点的孩子，一天以后体温就会恢复正常。”同时，新生儿的咳嗽症状也不如成人明显，相对来说比较轻微。只要体温降下来，大部分的孩子会在两三天之内能够很好地恢复到吃奶的情况，整体的病程比成人更短。

　　至于哺乳期母亲感染后是否可以继续喂奶，医生建议，如果宝妈感染了，可以将乳汁提前挤出用奶瓶喂给宝宝。如果家长实在担心，可以停几天母乳，给孩子喂奶粉。

　　78岁的儿科专家张思莱，是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中西医结合医院原儿科主任，她在微博上有400多万粉丝，这些天她也收到了不少网友针对“小孩感染新冠后怎么办”的提问。

　　除了上述提到的建议，张思莱还建议，家里上下午各通风30分钟，通风的过程中，把孩子换到别的房间，以保持屋内的空气新鲜。另外，像北方用暖气的城市，房间里的相对湿度差不多为30%左右，但是新生儿的房间建议相对湿度起码在50%到60%。

　　在用药方面，由于新生儿的中枢发育不是特别成熟，一旦吃了退烧药以后，孩子容易出现低体温的情况，而低体温对新生儿的伤害比发烧要大得多，所以新生儿一般不太建议吃退烧药。但是对于三个月以上的孩子，可服用对乙酰氨基酚。

　　张思莱医生介绍，对乙酰氨基酚适用于三个月以上的孩子，两个月及以下的孩子需要在医生指导下使用。并且孩子吃退烧药的时候不能同时吃复方感冒药，因为复方感冒药中含有退烧药的成分，“比如说对乙酰氨基酚，在正常的剂量下用它是非常安全的，但是你一旦过量了那它对肝脏的损伤是很大的。”

　　　　米静仍然记得，孩子生病的第一个晚上自己有多紧张。“我好担心他的脑子会被烧坏，那一天一夜我都在哭，后来也是家里人一直在开导，因为我这个是儿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肯定难免有什么调皮捣蛋，磕磕碰碰的事，如果说这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我们可能还是需要相信孩子的抵抗力。”

　　乌鲁木齐解封之后，和米静一家三口一起“封”了100多天的月嫂离开。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终于可以过来相见。由于米静是在封控期产子，这是两家老人第一次看到孩子。

　　“肯定希望两家父母也能看一看孩子，看到他们很喜欢孩子，就会觉得还挺幸福的。现在乌鲁木齐解封了，想吃点啥能吃上，想带孩子出去逛逛也能出去，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哪怕真的会感染，有一些症状，也觉得正常的生活可能对我们的身心来说都是更重要的。”

　　（米静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朱清华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