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破坏王2》：我们不负责批判，只是展示

　　好莱坞动画片似乎走到一个尴尬的路口。

　　曾经皮克斯工作室借助3D技术和创新尝试，几乎每一年都为业界贡献一部经典动画：《海底总动员》、《超人特工队》、《机器人总动员》、《飞屋环游记》、《玩具总动员3》，几乎连续包揽了十年前的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也引起了业内其他公司的震惊和追赶。然而，随着赞助大佬乔布斯的仙逝，皮克斯被迪士尼收购后整体创意困乏，越来越多的动画续集已经成为了市场保守主义的产物。即使近两年奥斯卡最佳动画奖仍然交替被皮克斯和华特迪士尼工作室瓜分——迪士尼集团的内部竞争，然而作品却只是偶有反响，再也无法引领一个动画创新的时代了。

　　上映于2012年的《勇敢传说》，属于皮克斯工作室特意为迪士尼传统打造的一位“另类公主”。这大约就是皮克斯工作室质量下降的开始……

　　区别于皮克斯工作室这个子品牌，迪士尼原先的动画部称为华特迪士尼工作室，所谓“公主”主角加上动不动就放声歌唱的歌舞剧风格，就是这个工作室几十年的老传统。上一部这个经典类型，是插曲能让耳朵听出老茧的《冰雪奇缘》。

　　也许不能责怪工作室的平庸化。皮克斯曾经来势汹汹的冲击，3D技术的大发展，都一度把传统迪士尼2D动画逼到了悬崖边缘。然而财大就是气粗，既然拼不过，干脆直接买下。通过收购，迪士尼集团现在成功拥有了业内最大的两个制作组。于是垄断消灭了竞争，当身后梦工厂或蓝天工作室还没能赶上来的时候，迪士尼继续霸占着市场，并且放慢了创新的脚步，转而追求更安全的市场收益。

　　又一个资本裹挟了艺术的悲伤故事。

　　《无敌破坏王2》海报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无敌破坏王2》作为“传统迪士尼”的产物，又是一部续作，当然不能期望它有什么宏大野心。如果说两年前那部令人眼前一亮的政治寓言《疯狂动物城》，在票房和口碑上都让人看到了“传统迪士尼”的创新希望，那么这部有同样导演加盟合作的新作，却让人不仅没看到进步，反而感到失望。不如《疯狂动物城》，甚至相比前作《无敌破坏王》都显得保守。

　　然而我们又能说什么呢？当今年之前最好的动画是《超人总动员2》的时候，这部《无敌破坏王2》反而显得品质鹤立鸡群了——鲜艳色彩和丰富场景，经典的梦想和纯真友谊主题，还有植入的十四位公主。多适合孩子们的动画元素大集合！又一次传统主义的回归！如果说真有美中不足，大概是最后巨型“无敌破坏王大肉山”有点恐怖了，在影院里我旁边的孩子被吓哭了——真人真事。

　　似乎应该吹捧，必须吹捧，只能吹捧了。

　　公主们的大集合

　　然而，当影迷像《头号玩家》那样热衷于细数影片的彩蛋时，是否忽略了，这些形象都是迪士尼旗下的版权：比如星战，比如钢铁侠。是的，你也可以把本片看作迪士尼集团的大型宣传广告，他们骄傲地宣布自己拥有那么多可供反复使用的动画形象。而那种看到斯皮尔伯格去拍高达机器人的激动感，是不存在的。在一部合家欢电影里，我们不需要太过硬核的影迷情怀，我们展示的是所有人都能看懂的低幼情怀。

　　一次精准的企业形象展示。精准，同时也挺投机。

　　彩蛋只是添头。真正让人失望的是故事。

　　《无敌破坏王2》借助互联网的概念，展示了一堆我们熟悉或似曾熟悉的网站标识。我们和主人公一样，似乎都是初次徜徉在互联网信息大潮中的新人，观看那些熟悉的购买、点赞、中病毒的行为，是如何被动画形象化的。也许对于孩子来说，这是一堂生动的互联网教育课，然而对于成年人，却缺乏任何新知识或寓言隐喻的愉悦，只是一一对应的比拟，以及产生的一些笑话。比如“万事通”先生扮演有些令人烦躁的搜索引擎，暗示我们身处于信息爆炸社会中的无力。然而，在《疯狂动物园》中，这个办事员的形象却是令人难忘的树懒——对官僚主义效率低下的绝妙讽刺。两相比较，这次创作者们保守得多，已经不再讽刺和批判了，只是展示。

　　影片同样热衷于展示的，还包括互联网上的流行现象，比如“爆音”中大量吸引眼球的搞笑短视频，点赞，以及由关注度换来的金钱收益。现实中，所有成年人都明白这些视频的无意义和杂乱，我们却仍然习惯沉浸在这些马戏团的表演中，看个热闹。

　　然而你能想象5年后类似“爆音”这种网站仍然会占据我们生活的大部分碎片时间吗？我不能。就像曾经火爆的社交网站“人人”已经关闭，互联网上红极一时的流行热点总是伴随着某种疯狂透支，成年人都明白这些不会是生活的主流。可对于终日闲暇的孩子来说，他们像是看到了光怪陆离的整个世界。《无敌破坏王2》选择互联网的这些热点，展示了视频冲榜的过程——这是我们的现实，却无法回答这一切的社会意义和人生目的到底为何——我们该不该把这种狂欢继续下去？对于尚在发展中的流行社会，影片无法提供一个“应有的美好蓝图”，只能陈词滥调地安慰说“不要在意有些人网上最坏的一面”，要“勇敢做自己”。可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是友情，是过往生活的平稳步调，却注定最后被互联网带来的冲击所破坏掉了。

　　在主题上而言，《无敌破坏王2》面对外界环境是不知所措的。如果说一般动画片都教育了我们应该努力遵从自己的内心理想，并由此改造外界环境的不公和冷漠，以此塑造一个更好的世界，那么本片既无法教育观众要拥抱互联网，也不敢劝说观众要远离纷扰的信息社会，只能以两个主人公一个“入世”，一个“回家”的结局，来达成某种平衡。从这个意义上说，两位主角都显得无比悲剧——他们没有真正意义上改变自己的生活，只是不知所措，从一个程式逃往另一个程式，各自选择了某种被写定的轨迹，却丢失了真正珍贵的——友情。

　　一路相伴，却渐行渐远。这其实是个无比悲伤的故事。

　　也许好朋友终会分道扬镳吧——就像《玩具总动员》3部曲中展示的那种心酸一样。然而，我们不会无端失去，即使是过于理想主义或自我安慰，我们也留下了一些宝贵财富，比如情感，记忆，勇气——就像悲伤却又感怀的《寻梦环游记》里描述的那样。然而《无敌破坏王2》，却在结尾缺乏这种有力的主题塑造。年轻女孩选择了自认为合适的生活和冒险，飞向了一块更广阔的天地，却甩下了所有的朋友。我们不知道该赞叹于她探索的勇气，或是为其他角色更为融洽的社区而叫好。影片无法告诉我们，我们自己也一样矛盾。

　　面对什么是真正值得的生活，《无敌破坏王2》没有答案。因为这是一部传统动画，只负责展现一些抽象的情感和人间道理。我们不去批判，小心翼翼避开更具体的人生价值问题。尤其是面对互联网，和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