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麦田”里舞蹈 记广西本土现代舞社团

　　广西新闻网-南国早报记者 李岚

　　“喂，去哪里？……又去乐巢啊！”

　　“喂，去哪里？华华还是中山路？你又喝‘咩’了啊？……等下我就过去救你！”

　　“喂，小老师啊，去哪里？哎呀，来喂，三缺一啊，过来喂，今天周末。”

　　“喂，你又去哪里？今天排练啊，10点，赶快过来，没有车啊？那就打个摩的过来。”……

　　这不是一场先锋话剧，也不是实验性的小品，而是在一场现代舞专场演出开始之前，一个题为《去哪里？》的序。大幕拉开一点点，有很多杂乱无章的声音在问你：去哪里？由于里面涉及到很多熟悉的“南宁生活”，台下有观众发出笑声。

　　“生活中我们经常去这里去那里，但是有时候我们必须认真停下来想，我们真正想要去的是哪里，我们终究会去哪里……”6月11日，记者采访了“点典走廊”现代舞社团的领头人、编导黄纯军，他说：“现代舞里一些看似随意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表达，是作品里要讲述的一种理念。”

　　6月8日和9日晚，“点典走廊”和“青谷舞社”两家本土民间现代舞团合在一起，在广西话剧团内租来的明星剧场做了两场题为《守望》的演出。有的观众在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因为“看不懂”、“看不下去”走了；而有的观众看到最后，在舞台上的演员们谢幕时激动地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热泪盈眶。台上谢幕的方式显然也经过专门的编排，演员们整齐地聚集在一个角落，排排站，踩着音乐的节拍，一点点地踮脚、转身、抬头，共同朝着一个方向看……黄纯军说，那是一个“守望”的姿态。也是他们这些来自各行各业，却为了追寻现代舞这个梦想走到一起来的舞者们的写照。

　　

　　《稻草人》剧照 张和平摄

　　因为热爱，所以走到一起

　　“点典走廊”成立于2002年，创始人为南宁创艺艺术学校的一群青年舞蹈老师，是对现代舞的热爱让他们走到了一起。据说，“点典”的来源是因为几位老师都是小个子舞者，而“走廊”则是创办人希望“来到点典的舞者们有来去的自由，并尊重这样的自由”。“点典走廊”的整个意思，象征着“穿行在舞者内心的一条清幽的长廊，大家能轻轻地相聚，轻轻地走过”。

　　而“青谷舞社”则是几个曾经在大学里热爱舞蹈的朋友毕业后集结在一起，共同创办的。“青谷”的成员来自各行各业，大多都是没有经过专业舞蹈训练的年轻人，他们希望能“因为舞蹈而重新投入一种冷静的探索中，这种冷静应该是热情的，这种探索应该是无畏的”。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点典走廊”和“青谷舞社”这两个团体很和谐，并且不能分开采访。在他们这几年的发展轨迹中，总是有着太多的交叉点。比如，他们在一起排练，一起训练，一起出去演出，在举办专场演出前一起去联系场地、一起做节目单，一起计算支出成本……但两个团体为什么不合并？黄纯军说：“两家的演员和作品有很明显不同的风格。”

　　除去2007年的这场《守望》，两家舞蹈团在2005年和2006年里共同策划上演了《风生水起》、《本色》两个现代舞专场，并连续好几年受邀参加由广东现代舞团主办的现代舞展演活动，在国内现代舞圈子里，他们实际上代表的是一个整体，大家都知道“在广西有一群做现代舞很厉害的年轻人”。

　　因为是自发性的民间舞蹈团体，舞蹈团没有正常的收入，没有外来的支持，经济上经常陷于窘迫之中。黄纯军向记者透露了他们的一个小秘密，就是每次排练的时候，大家都自觉往一个箱子里放进5元钱，“就当是上一节健身课的费用”，而他这个“教练”虽然是上课的人，但也不例外地放钱进去。“积少成多嘛！”黄纯军很乐观，令他感动的是，演员们经常是自费做服装，自己负担出去演出的交通费用，连租场地的钱都是大家凑的。一个女演员对他说：“我会把我的广告公司经营好，以后有了利润要拿一部分出来支持咱们这个舞蹈团。”

　　因为大家都没有经验，《守望》专场的票印好后，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去推销。只是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若干朋友说，你们来赞助我们几十元钱，看一场演出吧！桂林有位搞舞蹈的老前辈过来看他们的演出，他们要送票给她，老前辈硬是不要，她掏出40元钱说，这票我一定要买！最后，两场演出下来的收入，基本能和租场地等各方面费用持平，黄纯军表示这就够了，“是观众提供给我们这个表演的平台”。

　　

　　《稻草人》剧照 张和平摄

　　“渐渐出了风头”

　　每年5月在广东举行的“广东现代舞周展演”，是全世界现代舞者们为之兴奋和疯狂的一次大聚会。“在那里，可以看到来自各个国家或大或小的现代舞团体的表演，是很深很深的一次吸取，收获很大”。2004年黄纯军带了一个叫《咖啡味道》的作品去，讲的是都市年轻人的情感生活状态，演员穿很生活化的服装，四男两女的组合，分别有“人的身体摆成的桌子”，服务员和喝咖啡的顾客，阵容不断打散，情景不停上演，没有特别“吓人”的“点”，却带观众慢慢“品尝”了咖啡的味道，同时也是某种情感的味道，苦中带甜，还有回味……从这个节目开始，他们开始被中国最重要的现代舞先驱、“中国现代舞之父”、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团长曹诚渊所关注。

　　作为“广东现代舞周展演”的策划者和灵魂人物，曹诚渊对内地年轻的现代舞者们非常关注并且善于鼓励。他对“点典走廊”和“青谷舞社”两个来自广西的民间现代舞团体很欣赏，他特别找到演员们说：“我不在乎你们的功底有多专业，包装得多好，但一定要表达出你们的东西。现代舞是借助身体来说话的，当我们能够用身体说话的时候，就会发现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你们一定要做下去。”

　　到2005年展演的时候，“点典走廊”和“青谷舞社”已经有《风的痕迹》、《选择》、《寻找月芽泉》、《泉》等节目亮相；2006年，又有了《乌鸦本色》、《冰花》、《深处》、《孝》、《平衡》；2007年有《稻草人》、《嫁》、《旋流之后》、《春游·断章》。一年比一年成熟，叫好声一年比一年多。黄纯军说，就这样“渐渐出了风头”，每次演出，都有很多外国舞者激动地跑到后台来，“叽里呱啦”连比带划地交流。

　　《孝》这个节目，第一次把广西民间的师公戏融进了现代舞中，黄纯军把3位唱师公的民间艺人从广西忻城县的大山里请出来，其中一位最年长的，正是黄纯军唱了一辈子师公戏的75岁的父亲。他们只带了简单的锣鼓和镲，在舞台中央一声声、一句句地唱，舞蹈演员们就在旁边舞动，用这样的意境，表达出每个人心里对“孝”的认知和挣扎。黄纯军告诉记者，《孝》的灵感来自于自己母亲的葬礼上，乡下的仪式隆重而淳朴。为别人唱了一辈子师公的父亲，这次是在唱给母亲听。“那是一种安静的悲伤，也使我重新思考了‘孝’的意义”。只是当他提出要父亲出来和自己走上现代舞的舞台时，父亲有点不明白，“不明白他唱了一辈子的师公和我的现代舞有什么关系”。

　　2006年《本色》专场在南宁上演，曹诚渊专门从香港飞来南宁看演出，这给了“点典走廊”和“青谷舞社”演员们很大的鼓舞。知道目前大家的排练场地还是“老吊扇”和“水泥地”，曹诚渊哈哈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我们的排练场，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柱子，要做一个大跳组合，从这头往那头过去时还必须拐弯……风趣的话引得大家都乐了，也就不觉得现在的排练环境有多苦了。

　　2006年11月，国内三大著名现代舞团体之一的雷动天下现代舞团向“点典走廊”和“青谷舞社”发出邀请，邀请他们到北京东方先锋剧场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商业演出。“得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兴奋，就好像‘草民也能进王府唱戏’那种感觉”，“青谷舞社”的领头人黄磊说：“于是拖家带口，一口气上演了几年来积累的大小作品。”

　　两场名为《水色》、《山光》的现代舞专场票价最高定到180元，来了很多舞蹈圈内的人，还有很多对现代舞“发烧”的观众。观众除了被节目打动，还被舞者身上这种“守望”的精神打动——“在没有任何经济支持的背景下，他们始终站在自己的麦田里舞蹈，坚守并且遥望”。

　　

　　年轻的舞者们 谢艺海摄

　　“也许会孤独些”

　　作为“点典走廊”的主要编导黄纯军笑称，自己是在做“与专业相关却不是很主流”的事情。科班出身的他曾任广西某区级歌舞团编导，但他骨子里对现代舞的热爱，使他渐渐觉得“国内那些大小舞蹈比赛，太过传统”而没了兴趣，最后悄悄地离开了。现在做的，“也许不赚钱，也许不拿奖，但是很快乐”。

　　他记得在自己还没真正做现代舞的时候，有一次去贵港帮一家单位排节目，就是那种“一定要拿他们本系统里汇演大奖”的。晚上在宾馆里，无意中看到一个讲述现代舞团体的纪录片，看他们的演出、排练和生活状态，“当时一个人就这样泪流满面，心底那种对现代舞的热爱来了，我甚至觉得我现在过的日子变得可恶，一定要重新来过，做自己喜欢的东西。”

　　“最初的日子，基本不可能有机会去看现场，就利用出差的机会，跑北京、广州，疯狂买一切和现代舞有关的资料”。后来知道他要成立现代舞团，他所任教的南宁创艺艺术学校对他非常支持，免费给场地让他们排练。就连学校里专门为学生缝制演出服的张阿姨都支持他们，帮他们做服装都不收手工费。

　　目前，两家现代舞团正策划着走进高校系列演出，香港、北京等地的演出邀请也正在洽谈中……黄纯军接下来还想创作一组和南宁生活息息相关的舞蹈。“比如老友粉的做法、中山路的小吃、水街的记忆等等，都可以融进舞蹈中”。

　　黄纯军说，在这条道路上，可能会始终孤独，但因为更多人的支持和加入，走在路上也就不那么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