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的叙事性和艺术性冲突吗？

　　看了《刺客聂隐娘》以及影评、身边人的评论之后有感而问。叙事是否是电影的义务？电影的艺术性和叙事性有轻重之分吗？为什么很多非商业电影、独立电影都很不容易让人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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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突吗？题主这个问法有一点问题，叙事性（题主这里明显是狭义用法，应指的是所谓经典叙事）和艺术性是两个不同的维度，只有当它们同时在一部作品当中很好地体现出来的时候，我们才会说，这部作品的故事性与艺术性都非常棒。

　　所以这个问题或可改为：电影的叙事性与艺术性能否很好地兼容在一起？

　　先说第一点。

　　经典叙事最早可追溯到史诗写作等其他艺术门类，电影是综合艺术，当从故事的角度谈论它时，话题将毫无疑问地与文学重合。所以这门手艺最早是诗人们必须要掌握的。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贺拉斯的《诗艺》，都会谈到这个问题。

　　这些哲人会告诉你，一个故事如果想打动人，必须要有一以贯之的主角，人物必须要行动，结构上分为五幕，人物的言论必须符合他的身份等等等等……

　　正是借助了这些东西，故事才能时刻抓住观众的注意力，令他们对人物遭遇产生认同，结构上始终张弛有度。然而，这些看似教条的东西毋宁说是一种光谱式的存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同创作者的丈量方式不同，拿捏尺度不同，最终出来的效果更是光怪陆离。更何况，这些还仅仅是基于其它艺术形态，具体到电影更加复杂。

　　电影的叙述有继承的遗产，也有自己特有的东西。比如叙事的视角问题，在电影里体现的更加淋漓尽致。如果阅读文学作品，细心的读者或许能停下来，暂时跳出来，去思考刚才那副景象是通过怎样的视角展现的。海伦向普里阿摩斯介绍希腊的英雄们时，或许你在书上看到的不过是一群来自西方国家的士兵，至于「阅兵的视角是怎样的」这种问题就无暇思考；埃涅阿斯带领族人收拾船只准备离开迦太基的时候，维吉尔用「就像一群蚂蚁」这样的比喻形容这群忙碌的特洛亚人，你是否来得及思考，这是在通过宫殿高处的迦太基女王狄多的眼睛去看呢？

　　更何况，如何叙述一个故事，本身就是个隐含着视角的问题。《奥德赛》里的奥德修斯是聪明的，多灾多难的，《埃涅阿斯纪》里同样提到这么一个人，可能就变成奸诈的，坏事做绝的，为什么？叙述视角、立场不同罢了。

　　而这些问题，到了电影里会变得更灵活，更多变，更多应用。因为电影的本质即是透过镜头看世界，你不可能看到导演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否则就是穿帮了。更极端点儿说，连你怎么看都有可能是被导演操纵的，前苏联的蒙太奇学派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电影能把叙事玩出这么多花样，它的表现力也大大提升。文学上算不小前进的心理描写，一个画外音就能搞定；文学发展到很晚才出现的意识流，那天然就适合电影的质料；什么非线性叙事、不可靠叙述，对电影来说根本不在话下；文学上的先锋试验，在电影语言里甚至能比文学本身都来的得心应手——你看看阿兰罗布格里耶的作品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电影的叙事可以非常灵活，灵活到不可思议，以至于单纯玩弄叙事都能讲出故事好看到爆的片子。艺术点儿的《低俗小说》，通俗点儿的《两杆大烟枪》，如果只探讨故事里的人物遭遇了什么，肯定味同嚼蜡，然而全球这么多观众看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美滋滋？

　　下面再说艺术性这个话题。

　　电影的艺术性比较难以界定。首先电影本身就是一门综合艺术，一群画家想玩儿会动的画了，搞个电影吧！就有了德国表现主义；几个超现实主义者想挑衅大众了，搞个电影吧！就有了《一条安达鲁狗》；法国知识分子嫌犯罪小说满足不了需求了，搞个电影吧！特么美国的那些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定义的小片儿突然有了film noir这么洋气的名字……单单就表现的内容而言，电影就能够涵括各种你想到的想不到的领域，而那些主流社会拒斥的、陌生的、疏离的、恐惧的，挑战伦理的，质疑道德观的，甚至表现奇观世界的，都能够纳入到所谓先锋电影的谱系里，然后慢慢讨论它的艺术性。

　　以上还只是侧重内容、主题范围而言，但是不要忘了，电影首先它还是一门语言，是语言就有词汇，就有约定俗成的规则，就有其进化丰满的路径。自从格里菲斯确立电影叙事的最基本法则以来，多少新的东西逐渐被观众接受了，这些在刚萌芽的时候都属于艺术的范畴。自从伯格曼等大牛增加了电影的厚度以来，多少表现领域被拓宽了，这些又何尝不是艺术。至于从无声到有声，从黑白道彩色，再到现在的3D、VR以及未来的各种不知道、就不可以预料的图景，这些都是艺术！

　　那么很显然，当这些东西拿来为故事服务的时候，我们都可以说，看到了一部艺术性、叙事性兼容的很好的作品。比如大家都非常熟悉的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里面有个情节是周星驰张柏芝一夜情后，周留钱，张转身出门，下一个镜头直接就是张在门外。

　　这种跳接处理策略，实际上在戈达尔的电影里就已经广泛应用，比如上一秒男主还在翻箱倒柜偷钱包，下一张画面就已经站在商店前台。也许关于戈达尔很多人关心的问题不过是这老头儿怎么还没死啊，而不耐烦去看他的作品，但是到周的时候，就已经被观众普遍接受了。

　　所谓艺术的东西，很多时候就是这么一个从无地中趟出路来的尝试。

　　因此倘若我们再带有挑衅意味地问一句：那么，那些很多人觉得艺术性、叙事性兼容的很好的作品，会不会是有意无意之间、碰巧媚俗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哈哈哈！

　　最后插播一个，欢迎大家关注公众号：凯鹅。一个有关阅读分享、电影分析的犯罪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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