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巧巧

栏目:娱乐资讯  时间:2023-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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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夜体”诗歌中的城市生活也不仅仅限于成都。以“白夜”为基点,诗人不但邀请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诗人作家艺术家来白夜,自己也是多游历于世界各地的大城市。在《纽约2006》三节组诗中,诗人描绘了国际大城市纽约的布鲁克林、川菜馆、时代广场、百老汇、华尔街、二十一世纪等城市地标;游弋在这些地标中的是国际政治、移民游行、成功学、道琼斯指数、名牌、吹牛炫富、恐怖袭击等等现代话题。这首诗的容量特别大,借纽约这个国际大都市,写出了现代大城市繁复生活的重要构成,成为“白夜体”诗歌“本土性”城市书写的大背景。在翟永明看来,中国城市的发展正在朝着国际化大都市前进,川菜馆向国际大都市的进驻;国际大都市的道琼斯指数、名牌炫富、恐怖袭击等问题,也正深刻地影响到中国的城市,她在这首诗中探讨了城市现代化、国际化的各种问题。

  (二)城市的“红男绿女”:都市欲望的“化身”

  “白夜体”诗歌中的人物,多是都市中的“红男绿女”——以至于有论者认为翟永明后期的诗歌有点类似日本的“浮世绘”,浮华世界的人物描绘。

  “黑夜”时期,翟永明诗歌中的人物主角是抽象的“我”--女人,男人也是作为女人的抽象的“对立面”。“白夜”时期,她的诗歌的人物主角发生了变化:“我”还在,但已经不是抽象的极度主观化的“我”,而是一个旁观者或者“红男绿女”中的一个;而男性也不再是作为抽象的“对立面”而存在,而是现实中的、和女性一样的“欲望动物”。红男绿女,“闻香识舞”,在都市的霓虹灯和酒精、大麻的刺激下,演绎着爱情和金钱、欲望的故事。

  《酷咖啡馆之歌》和《浇-与克非、周瓒、孙怡在酒吧共饮》,写的是在咖啡馆、酒吧等特定的现代都市空间中,几个女人的谈话。翟永明诗歌中的女人走出“黑房间”,来到“欲望都市”,在这里,她们美丽(《我坐在天边的一张桌旁》)、寂寞(《烟花的寂寞》);她们追求自由、抽烟饮酒至深夜;她们话题开放(《酷咖啡馆之歌》、《浇—与克非、周瓒、孙怡在酒吧共饮》《我醉,你不喝》);她们欲望充沛,“苹果牌 雅诗兰黛/打字机和化妆品”两样都想要(《给女诗人》)。诗人在酒馆、咖啡馆等特殊的空间,安放了现代都市女性的夜生活和另类情感。都市女性的生活已经摆脱了“静安庄”时期女性与生存空间的决绝对抗模式。在现代都市生活中,女性内心的不安和情感需求在咖啡馆、酒吧的酒精和音乐中得到释放。

  甚至,在女性的话题里,出现了非常前沿的话题:同性恋-—这是城市人物关系变化的真实写照:

  酷咖啡馆:三位女人闲聊天

  她们谈的不是什么男人——

  而是女人与女人的情感

  那是酒酣耳热、夜深心驰时的语言

  “三分之一的女人从未对同性动心”

  另外的女人都有过未遂的试验

  “我承认,当我对男人绝望透顶

  我的目光转向红颜”

  这些书写,与诗人在“白夜”多年的夜生活有关。一些与女性有关的心理问题、社会问题,从白夜的“红男绿女”中真实地呈现出来。“白夜体”诗歌中的女性也不再是进入“静安庄”的、“以死亡的气质,在黑暗中也能看到/蝗虫的眼睛”的千疮百孔的神经质女孩,而是具体、生动地被唤作“丽达”的城市女性,同时也是充满欲望的迷失“动物”。

  与这些寂寞、美丽、充满欲望的都市女性相伴随的,是现代城市的男性,他们是大忙人、西装笔挺的“空中飞人”;他们是艺术家、经纪人、策展人。他们在酒吧大谈“制度、规则、股票”等当代词汇,他们谈时事谈生意、吹牛炫富来欢场寻欢:

  一杯烈酒加冰端在

  一些男人的手里 正如

  一些烈焰般的言辞  横在

  男人的喉咙

  他们中间的全部

  渴望成为幻觉的天空

  偶尔浮动 显现、发射出美学的光芒

  当“红男绿女”相遇,“当你从背后上去/她宽衣解带的姿态/不是神话/她/倒一杯酒/灌醉了你这只天鹅/诱奸你时/她也叫丽达” 。

  值得注意的是,“白夜体”诗歌中的男女,摒弃了我们心里对诗歌人物超脱的想象。他们是世俗饮食男女、都市欲望化身。在处理这样的男女关系时,诗人也对“黑夜”时期诗歌中男女间的坚硬对峙进行了“破冰”处理。“但在你的面前我的姿态就是一种惨败”的关系变成了男女间互相依存的关系:他们既是对手也是朋友,是眼里的“妙人儿”也是永远不能相互抵达的“异类”。这种关系的书写,表现出诗人对两性关系的书写面向更为日常化的、现实化的转变,是诗人的成熟以及更开阔、更富有现代意识的眼光所至。同时,诗中人物的话语方式发生变化:从“黑夜”期歇斯底里的“独白”转向“白夜”期与“他者”的平等的对话或者潜对话。人物指称也从“我和你”的二元对峙中,加入了第三人称“她”或者“他”,人物多声部的和鸣,形成了“白夜体”诗歌“城市书写”独特的戏剧效果。

  比如《出租车男人》这首诗,它以一个出租车司机为视点,通过他在深夜一点到凌晨五点,与不同的女性“她”的对话和潜对话,将城市夜生活和妓女这一个特殊的群体的生存状态以非常戏剧化的方式表现出来。

  四点钟:

  来了如此可怕的记忆

  多么年轻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认识了你 我离开黑暗

  掀开我的T恤 一点也不在乎

  破晓的跃跃欲试

  我想成为你从不知道的部分

  除非你说:我生气了”

  五点钟:

  像一只猫的嗫嚅脚步

  出租车 终于贴近她的身躯

  年轻的脸 荡漾着碧绿

  他所认识的女人 全都涌入一个肉体

  三点钟:

  “与我同桌共餐

  她眸子中现身的美

  也在唱也在跳

  我们怎么区分 爱人与被爱

  谁更愉快”

  出租车和光怪陆离的夜晚场景,“独白”与“我和你”、“他和她”的对话交织的语境,人物心理的外化、生动的肢体语言,与流逝的时间一起,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戏剧效果。而城市中的“红男绿女”就是这些“生活戏剧”的主角。

  (三)“城市书写”的隐喻

  有论者认为:“”翟永明突破风格化的双重尝试,在为中年写作带来前所未有的活力的同时,也宜告了她是如何陈述一个迷津在燃烧中消解成废墟的全部过程。”她认为,翟永明的写作风格的转变,是“在怀疑、揭穿过种族神化、英雄美学之后,向一切平庸的事物妥协,让小市民的文学革命推翻古典贵族气质的浪漫主义精神,让犬儒主义哲学和市民禅宗消解了诗歌神圣的意义”。笔者当然理解这位论者对诗歌的形而上的“贵族”追求。姑且悬置每个人诗学观念的不同,让我们回到诗歌文本本身。笔者看到,对翟永明写作风格的转变尚存在十分不同的理解。一个诗人题材、主题的改变,不能代表诗人的精神和对诗歌的追求出现了问题,或者是“犬儒主义哲学”等等大而不当的概括。诗人对城市的书写,并不是诗人沉湎于城市语词的狂欢和精神的迷失。很多论者也指出,翟永明后期诗歌的视点发生了位移,“我”从“被看”位移到“看”。“她的诗歌创作大致经历了'看我/被看———我看/我看世界 ’的变化,即诗歌的言说中心和基点由'我’到'世界’的位移。……由于第三人称( '她’'他’等) 的引入,'我’再也成不了中心,也充当不了界定世界的法则。我/他关系在更大的程度上表明: '我’站在'我’的位置上( 但不是中心) 观察'他’。” 从“被看”到“看”的转移,建立起诗人与现实关系的主体性。“我”主要是一个现实的观察者,站在“白夜”,观察通过白夜到来的城市生活和饮食男女,不避讳城市的光怪陆离、生活的暧昧复杂和人物的空虚骚动,“看”让“我”有了观察者、记录者和想象者的身份。在这样的观察和记录中,城市的“光怪陆离”、“红男绿女”只是表象。透过诗歌的隐喻之笔,诗人表现出与城市相关联的现代性的焦虑、反思和批判。

  《现代主义》一书的编撰者布雷德伯里教授曾经指出:“城市的吸引力和排斥力为文学提供了深刻的主题和观点;在文学中,城市与其说是一个地点,不如说是一种隐喻。”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与城市的发展密切关联,现代城市的核心既是文学的题材来源,也是关于现代性的隐喻。在“白夜体”诗歌中,城市书写的背后是诗人对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反思和批判,它根植于诗人的现实关怀,其中有困惑、焦虑和无力感,却不是如一些论者所言是迷失于废墟和形而下的狂欢。

  《在春天想念传统》(之一)、(之二)、(之三)和《在古代》这几组诗特别值得关注。其中,在对城市的书写时,诗人返身古代或者传统,在古今之间创造出一种特别的张力。“在春天,当一树假花开放至酡颜/我想念传统 那些真的山/真的水 真的花鸟和工笔/那些使少女脸色美丽的颜色/来自于植物 那些美/得于气”。也许有人认为她这些诗是在写传统,写古代的“诗意”,事实上,诗人处在城市“假花”包围的“真实”之中,传统中真的山水、花鸟、少女之美却是在想象之外。诗人并不是要描写传统的山水,而是借古喻今,她的立足点是城市的花鸟、山水。她用描写传统山水的笔来写出今天的城市遭遇,这是这个时代的“诗意”。翟永明说:“我们生活在现代化、城市化的背景之下,即便是山水、花鸟、明月、清风,也都是经过现代化、城市化的伤害。”诗人认为,今天即使写到自然、山水,也必然会写到城市,它的物质与人,它的现代化对自然和山水的伤害—这是非常清醒地对城市化、现代化的反思。而“城市书写”的诗意就在这看似毫无诗意的“痛感”之中。

  在古代 青山严格地存在

  当绿水醉倒在他的脚下

  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 彼此

  就知道后会有期

  现在, 你在天上飞来飞去

  群星满天跑 碰到你就像碰到疼处

  它们像无数的补丁 去堵截

          一个蓝色屏幕 它们并不歇斯底里

  因为已经没了一个山水的净土和未被处理的自然,人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去描述一个所谓的传统的、自然的山水。古代与现在的对比,强化的总是现代的“疼处”、城市的“补丁”。对古代或者传统的想象越是山水、诗意,对当前现代化、城市化的痛感就越强烈,这就是诗人所谓的“在最无诗意的现实中寻找到的'诗意’”,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根植于现代的诗意和城市化的隐喻。

  和这类古今对比曲折地表达城市痛感的诗歌不同,“白夜体”诗歌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直接表达对城市现代化、高科技化的怀疑、批判和嘲讽。比如,书写飞速发展的现代科技、现代医学、互联网之类新事物的《第八天》、《艺术》、《想未来》、《变性》、《飞行》、《传奇》、《英雄》、《对影成三》及《橡皮的皮、网虫的虫》。这些事件和现实正深刻地影响着现代社会,诗人的批判意识建立在反讽的语气之中。反讽、反思和对未来不可把握的荒诞感受,构成了这一类诗歌面对现代科技、医学和互联网发展的一些较为丰富和微妙的复杂态度。比如《第八天》开头写到:

  第八天

  我们创造了生物神话

  第八天

  科学家取代了上帝

  上帝以七日创造了世界,在“第八天”人类取代了上帝,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这其中的生物伦理完全混乱,荒谬无比。诗人面对一个荒诞的新世界,苦笑、困惑、焦虑与反思,形成了文本内部与现实间的紧张的张力。“当资本主义也推动不了繁华/青草就变黑/薄荷变酸/日暮也待在原地/伤花掉进寂静里/每一个现代国家也都驻足在/流过血的寂静里”。应该说,这一类作品的现代性批判,扩充了诗人自我的“诗意”范畴,在更自由的选材基础上,建立起个人诗意与深广现实的深刻关联。

  与“城市书写”相伴随的,不仅是题材和诗意的现代隐喻,更在意象和色彩等方面,指向深层次的隐喻。

  “黑夜”时期,翟永明诗歌的意象、色彩和结构方式这里不再赘述。黑房间、黑太阳、黑裙、黑色风景、黑色梦想、黑乌鸦、黑蜘蛛等等庞大的、表达内心世界的黑色意象体系,贯穿了“黑夜时期”的诗歌,成为文学史上标志性的存在。但是,诗人没有一味去强化既有身份和符号,特别是当80年代中后期,女性诗歌刮起一阵“黑色旋风”之后,诗人冷静地反思了她前期诗歌和女性诗歌黑色的“喧嚣”,开始有意识地变化诗歌的色彩谱系。在《颜色中的颜色》中,她将目光投向“白色”:“一些白色在降落/一些白色在发光/一些白色在牙齿上……我看见的白色远离喧器”。白色越来越多地走进她的诗歌,象征着诗人在远离喧嚣的白色世界中,内心的紧张开始得到释放。

  “白夜”时期,在诗人城市的主题和题材中,诗歌的色彩感受更为丰富,隐喻空间也越来越扩张,不再仅仅是“黑与白∕我聆听什么样的智慧∕黑与白∕开出强劲的花朵”的黑白交替,更增加了桃红、红色、鹅黄、紫色等鲜艳的色彩。她笔下的女人,不只是穿着“黑裙”走进“黑房间”,还有《乡村茶馆》里三个乡村茶园里的女人“拿着三团毛线∕一团粉红∕一团翠绿∕一团鹤黄”的喜兴的颜色;《鱼玄机赋》中与众不同的才女的颜色“比起那些躺在女子祠堂里的妇女∕她的心一片桃红”;还有《马克白夫人》“光彩斐然∕她身穿紫衣亮相∕一双炫目要吞掉这个台下世界”的霸气女王颜色。丰富的女性、变化的色彩,使得翟永明“白夜体”诗歌如同白夜文化沙龙,在黑白装置的城市空间里面,上演着一幕幕多姿多彩的人生剧目。多彩的颜色生动、具体,不再是抽干水分的抽象符号,而是现实场景和心境的当下再现。同样,与“黑夜”时期诗歌意象的身体化、动物化不同,城市书写的意象选择中大都带有现代化、城市化的气息和特征,而且大都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苹果牌手机、香水、酒精、楼盘、整容医院、阿司匹林;飞机、飞行器、鼠标、网吧;遗传密码、分析报告、行为艺术、基因实验室等等充满现代化气息的物象,是她后期诗歌意象的主体。

  色彩从“单一”到“繁复”,意象从“内部”到“外部”、从“精简”到“杂乱”,一方面彰显了诗人处理城市题材的能力和态度,另一方面也隐喻了诗人感受到的现代城市的拥挤和重压:“一个重伤的城市血气翻涌/脉搏和体温在起落/比战争快/比恐惧慢/重伤的城市/扔掉了假腿和绷带/现在它已流出绿色分泌物/它已提供石材的万能之能。”在多姿(意象)、多彩(颜色)构成的城市烟火的背后,形成了诗人的城市形象:一个符号学的舞台,一直不懈地传播各种形象符号、新的潮流、文化准则、个人身体,除去这些城市符号和尘世风趣的幻象,其实,城市如“我”“吐出的一口浊气,什么也没有”。现代城市的欲望和空虚交织衍生的荒芜是她真正的落笔之处。至此,诗人完成了城市书写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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