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下)第二十一章——第三十章

栏目:娱乐资讯  时间:2023-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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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宝马

  石小刚觉得自己不应该跟模特儿持续下去,就一夜情蛮好,互不欠感情债。那几天他守在银城桑拿中心,白天看看杂志、报纸和电视,晚上就让光头替他把啤酒和宵夜买进房间,和莫伢子、光头一起喝啤酒吃夜宵。莫伢子和光头与他一并住在银城大酒店,他给两人开了个标准间,还让两人去桑拿中心玩女人。他留着他俩,是想他一个老板不能没有跟班。莫伢子人活泛,光头会打,有他们两人跟着,他心里踏实,但他也不想给他们更多,在他心里,他是看这两个人不起的。每天,三个大男人都把早餐省了,把上午睡干净,中午,莫伢子或光头就会敲他的门,于是三个大男人便聚到一起,开始了这一天地吃吃喝喝,或者看电视或思谋着到哪里去玩。一天,莫伢子见石小刚神思恍忽,心不在他们身上,就晓得石小刚在思念那个模特儿。莫伢子关心他说:“石总,既然你那么想她,就打她的手机,约她泡吧。”

  石小刚是很想那个身材窈窕的模特儿,模特儿与他发生的那一夜情,老实说在他心里留下了很多余韵。他摇摇头说:“她为什么要吸毒?这样的妹子能惹吗?”

  光头见石小刚满脸凄迷,知道他心里想那个女人和为那个女人痛苦,就淡淡一笑,“不就是吸毒么?又不吃人。”说完,他看一眼莫伢子,对莫伢子眨了下眼睛。

  莫伢子也觉得无所谓道:“只是吸毒,又不是贩毒。现在社会上吸毒的人很多。”

  石小刚望莫伢子和光头一眼,“人一沾染上毒品就没救了。”

  光头说:“你不吸就是了,她吸那是她的事。”

  莫伢子建议说:“刚哥,我觉得你可以叫她把毒品戒了。”

  石小刚说:“毒品这东西那么好戒?要是那么好戒,还要戒毒所干什么?”

  “那就把她送到戒毒所去,”莫伢子说,“强制她戒毒。”

  石小刚摇下头,“她爸爸妈妈都不管,我怎么好管?我凭什么管她?”

  石小刚很想淡忘与他有一夜情的模特儿,就把周妹约来玩。周妹来了几次,石小刚对周妹却没了激情,激情都跑到模特儿身上去了,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比较,周妹比模特儿都差一到两个档次,所以石小刚对周妹在他面前撒娇就无动于衷。有天,周妹说她现在准备去广州打工,杨妹要她去。石小刚竟没有挽留她的意思,反而说:“广州好,我主张你去。”

  周妹听他这么说,脸色就阴了,拿起包走了,从此就再也不肯出现在他生活中了。过了几天,他无聊,打周妹的手机约周妹吃饭,周妹却没有让他如愿,说自己有事。又过了几天,石小刚再打她的手机,她回答说她今天有饭局。有天,石小刚想很久没跟周妹联系了,便打她的手机,周妹却说她现在和杨妹在一起。石小刚问她:“你真的跑到广州去了?”

  周妹说:“是啊,广州真好,你来广州吗石总?”

  石小刚回答周妹:“广州不好玩,我从广州回来的。”

  石小刚放下话筒,脑海里就出现了模特儿的裸体。她现在在哪里?正在干什么?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然而他却从没接到过模特儿的手机。倒是有很多酒吧女打他的手机,问他在哪里。他总是说他有事,接着就继续跟莫伢子和光头喝酒。过了一向这样的日子,他内心不但没将模特儿忘记,反而更想这个楚楚动人的女人了。他在银城大酒店呆得就很难受,尽管有酒,有肉,有莫伢子和光头陪他,但他的心却飞到模特儿身上去了。

  “走,去快乐巴黎。”他对莫伢子和光头说。

  他又开始去酒吧了,去动力火车、去快乐巴黎、去黑郁金香酒吧等等,去跟在桑拿中心里结识的男人和酒吧里结识的女人喝酒,去消磨一个又一个等待和思念的晚上。每天晚上八九点钟去,叫上莫伢子和光头,一车开门到某酒吧前,钻进酒吧,叫上洋酒,兑着饮料喝,还要点烧烤、鱿鱼、羊肉串什么的。不到凌晨两点钟,他不走人。有时候,他会带一个酒吧女回银城大酒店睡觉。然而在他眼里,所有的酒吧女都没有模特儿一半漂亮,首先是没模特儿那么修长的身材,其次没模特儿那样修长的玉腿――那些腿不是短了就是粗了,要不就是腿上长一腿他不喜欢看见的汗毛。她到哪里去了?他后悔没把模特儿的手机号存下来,以致他想存时,一个又一个的手机或电话号把模特儿打在他手机上的手机号挤没了。

  他开始问酒吧的经理了,“有一个姓邓的参加选美的模特儿最近来玩过没有?”

  “姓邓的?模特儿?”他问的人迷茫地看着他。

  他说:“怎么?你连她都不晓得?就是那个身材很高很漂亮的女人。”

  “哦,”酒吧经理笑笑,“没注意。”

  他又说:“就是那个身材很高很漂亮的女模特儿。”

  酒吧经理说:“来我们酒吧喝酒的好多都是模特儿,不晓得你是指哪个。”

  他懒得理睬酒吧老板了,他又拉着莫伢子和光头去别的酒吧打听模特儿的下落。“有一个个子很高的很漂亮的女孩来过没有?我是说一个参加过模特儿竞选的姓邓的女模特儿。”

  酒吧老板说:“你是说她啊,早两天她还在这里喝酒,玩到晚上一点钟才走。”

  石小刚瞪大眼睛说:“真的?”

  “是呀,你是说那个又高又苗条的女模特么?”酒吧招待说,“早两天她跟一个男人在这里喝酒喝到凌晨一点钟才买单。”

  石小刚脸上露出了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的嫉妒,“跟一个男人?”

  酒吧招待说:“嗯,跟一个男人在这里喝酒和玩色子。”

  “是那个姓邓的女模特?”

  “应该是她。”

  石小刚说:“姓邓的女模特去年参加模特儿大赛中得过季军。”

  酒吧招待肯定道:“那就是她。”

  石小刚吃起醋来了,“哎呀,她胆子蛮大啊,真是个猛女。”

  第二天晚上,石小刚九点钟还不到就拉着莫伢子和光头到了这家酒吧,三个人在一处桌前坐下,要了一瓶人头马,就在这里喝兑了饮料和冰块的人头马,边等待模特儿出现。可是等了大半个晚上仍不见女模特儿的身影,便问酒吧招待说:“怎么没看见她来?”

  酒吧招待一笑,“那我不晓得。”

  石小刚说:“她一般什么时候来?”

  酒吧招待答:“这我说不准。”

  “她经常来你们黑郁金香酒吧喝酒?”

  “我经常看见她来。”

  莫伢子终于发话了,“算了,刚哥,不就是一个女人么。这里女人多的是。”

  石小刚说:“你不懂,这是爱情。”

  莫伢子说:“还爱什么情啊?她这样的女人是交际花,有点乱搞的。”

  石小刚瞪莫伢子一眼,“你跟老子闭嘴,还轮不到你教训老子!”

  连续一个星期石小刚都坐在黑郁金香酒吧喝洋酒和聊天,莫伢子和光头每天晚上都陪着他,三个人觉得无聊就叫上别的女孩陪他们喝洋酒、聊天和掷色子。有天有个女孩很漂亮,与一个男孩坐在他们一旁喝酒,石小刚望了那女孩好几眼,觉得那个陪女孩喝酒的男人实在不配坐在这里,个子矮矮小小的,穿得也不像个老板。石小刚喝得有点醉了,就举起酒杯要跟那个女孩碰杯。女孩惊讶地望着他,不晓得如何应对,石小刚却把漂亮女孩做酒吧的“吧托”看待,大声命令她说:“喂,喝酒,我们干一下。”

  女孩不动,而是瞧着她一旁的男人,男人也望着石小刚,石小刚说:“来,小姐,我们干一杯,赏一个脸给我。”

  男人发话了,“有病。”

  酒吧里摇滚乐声很喧哗,按说石小刚应该听不到那男人说的话,但石小刚听到了,眼睛就一瞪,盯着那个年轻男人,“你说什么?你说谁有病?”

  那男人一点也不怕石小刚,回答他:“你有病。”

  石小刚把手中的酒泼到瘦矮的男人脸上,有些酒还溅到了女孩身上。男人站起身,愤怒地望着石小刚。光头马上挺身而起,直视着男青年。男青年脸上古怪地一笑,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对着手机那头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说:“有狠你就不要走。”

  石小刚正色道:“我走就是你的崽。”

  男青年坐下,望着他一旁的女孩,女孩正拿餐巾纸揩落到她身上的液体。莫伢子拉了下石小刚的衣角,示意石小刚走人说:“他打电话叫了人,我们走吧?”

  石小刚瞪一眼莫伢子,大声说:“我不晓得叫人?要张兵把银城和银元的保安都调来。”

  莫伢子就拿起石小刚的手机拔了张兵的手机,“张总,我和石总在黑郁金香酒吧,有人要搞我们,喊人去了,石总要你把银元和银城的保安都调来。”

  张兵说:“我马上来。”

  邻桌男青年的朋友先到了,一下子来了十几个。男青年立即大声说:“这个杂种要泡我的女友,还泼了一杯酒到我身上,给我打。”

  一个壮汉走上来挥拳要打石小刚,光头霍地起身,用胳膊挡住那壮汉挥来的拳头,并一拳打在那壮汉的脸上。壮汉身体一歪,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另一壮汉拔出刀就砍光头。光头一看是刀,闪开,拿起酒瓶就砸在壮汉的头上。壮汉叫了声“哎哟”,晃了晃身体,栽倒了。架就这样打起来了,一些人就纷纷朝外跑。酒吧老板打了110,警察与张兵他们同时赶到,都围着这堆人。石小刚的头上流着血,那是一壮汉挥刀砍在他后脑勺上,将包着他后颅骨的皮肉砍开了一条口子,血就是从那处伤口涌出的,流了他一身;莫伢子的头也打开了,被对方一酒瓶砸开的,伤口在额头上,额头上还肿了个包,是另一酒瓶砸出的。光头也被砍伤了,肩膀上挨了一刀,在他挺身而出地保护石小刚时,胳膊上也挨了一刀,那一刀砍得很深,都见骨头了,此刻他的肩膀和胳膊都流着血。110的警察一赶到,那伙挥刀砍人的家伙就想溜。石小刚一把揪住用刀砍他的壮汉,大声说:“想跑――你做梦!”

  张兵挤进来,见石小刚、莫伢子和光头都是一身血,忙道:“石总,别的先不要说,先去医院治疗伤口。让开让开,都让开点。”

  石小刚的头上缝了七针,头发都剃了;莫伢子的头上缝了三针;光头的肩膀和胳膊加起来缝了十一针。三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当然是对方付医药费,本来准备躺三个月,让对方多放点“血”,但石小刚实在不喜欢闻医院的气味,就开了些药,率领莫伢子和光头离开医院,回到银城大酒店住下了。有一段时间他们就没去泡吧,因为头上扎着绑带去泡吧让人笑话。后来伤好了,石小刚一想起那天他和模特儿玩的一夜情就兴奋,又思念起身材修长、姣好的模特儿来了,又拉着莫伢子和光头走进一家酒吧喝酒。那天也是运气,三人在快乐巴黎坐下没几分钟,酒还只是刚刚开瓶,石小刚一转头,看见了他思念多日的模特儿小邓。他的眼睛大了,他们有五个月没见面了。她穿件白夹克,夹克只箍在她的小腹处,因而下身特别修长迷人。她穿的是黑色弹力牛仔裤,弹力牛仔裤裹着她圆润的臀部和修长的腿,脚上一双白高跟鞋,因而看上去她比一般男人都高,就显得尤其窈窕迷人。她一进来就东张西望地找座位,她那高挑的身材和那蔑视一切的气质,让石小刚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简直是激动地看着她,他冲模特儿招手,酒吧里人很多,模特儿没注意到他。模特儿不是一个人,她和三个男青年及两个女孩走到一处空桌前坐下了。石小刚没管那么多地走了过去。

  模特儿看见他了,“你好。”

  石小刚说:“看见你我很高兴。”

  模特儿就抿嘴一笑。

  石小刚问模特儿:“最近你去哪里‘飘’了?怎么没看见你了?”

  模特儿说:“去上海拍婚纱广告去了。”

  石小刚扫了眼那三个男青年,他们也望着他,目光有几分敌视,石小刚就觉得自己不便跟模特儿多说话,说了几句便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下。石小刚对莫伢子说:“老子今天不能再放她走了。”他边喝酒边打量着坐在另一隅的模特儿。他发现模特儿也时不时将目光抛向他。他看见与模特儿喝酒的三个男人里,有一个与模特儿卿卿我我的,心里就冒出一股酸水,想去找那男人的不是。莫伢子拖住他说:“算了,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一闹,反而不好。”

  石小刚就没去。酒喝到凌晨一点钟,模特儿一伙人起身向门外走去。模特儿过来跟他打招呼,石小刚就抓住这个时机说:“早两天我想请你喝酒,却不知道怎么跟你联系。你打在我手机上的号码一不小心被别人的号码冲了。你把你的手机告诉我,我要把它存起来。”

  模特儿说:“我手机经常关机,你打我的叩机吧。”

  石小刚说:“叩机号是多少?”

  模特儿就把叩机号码告诉了石小刚。模特儿离开后,莫伢子笑了,“石总,这个女人真的是很漂亮,难怪你石总忘不了她。”

  石小刚说:“我已经掉入情网了。”他说得很认真。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石小刚醒了,一醒,他就打模特儿的叩机,模特儿没回机,他又打了一个,仍没回。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再打了一个,但直到晚上模特儿才回机。石小刚问她:“你怎么才回机?”

  模特儿说:“我的叩机丢在家里,人出来了。你叩我什么事?”

  “找你喝酒。”

  模特儿在手机那头一笑,“原来是这个。”

  “你肯赏脸吗?”

  模特儿很自信地问石小刚:“想我了吧你?”

  “那还用说。我们去快乐巴黎怎么样?”

  “我不想去快乐巴黎。”

  石小刚提出了新方案:“那就去新开业的苏荷酒吧喝酒你看呢?”

  模特儿在手机那头迟疑了下,石小刚生怕她拒绝,“我还没去过苏荷酒吧,你呢?”

  “好吧。几点钟碰面?”

  石小刚一听她这么说,心里就充满了喜悦,“八点半怎么样?我来接,你住哪里?”

  模特儿说:“不要你接,我打的去。”

  八点半钟,石小刚把本田雅阁开到苏荷酒吧前,刚停下,就见模特儿从对面走来,模特儿也看见了他,对他一笑。石小刚高兴地表扬她说:“你很准时吧小邓。”

  模特儿小邓俏皮的样子抿嘴笑了下,“约好了的,怎么可以不守时?”

  两人就步入了苏荷酒吧。苏荷酒吧刚开业,没有快乐巴黎那么热闹,也许是取了个怪名字,长益市爱泡酒吧的年轻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安静些。两人坐下,石小刚要了瓶法国人头马,加了冰块和话梅,就很正经地瞧着模特儿说:“小邓,我这几个月到处寻你呢。”

  模特儿小邓说:“有缘就还会坐在一起,没缘,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石小刚觉得小邓这年纪青青的脑子里居然装着些灰头灰脑的思想,就举起高脚玻璃酒杯,跟她手中的酒杯碰了下说:“来,为我们的缘分干杯。”

  模特儿小邓抿嘴一笑,瞟一眼他说:“为你想我干一下。”

  石小刚觉得模特儿小邓十分聪明,竟能一语道破他暗藏的用心,他笑笑,觉得自己的爱情像映山红开了样,心田上一片红,就禁不住赞美她说:“你真美。你的皮肤真好。”

  模特儿小邓说:“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来,为情人眼里的西施干杯。”石小刚快乐地跟她碰了下杯。

  模特儿一笑,笑得同电影演员一样好看。

  石小刚的身体一热,很想把模特儿拥到怀里,很想跟模特儿马上潜入爱河,但是才来就走,未免太性急了。“你真美,你是我愿意为你献出一切的女人。”他说,脸上一脸的信誓旦旦,就跟地上一地的水似的。“一切,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生命。我要是骗你,我出门就被汽车撞死,洗澡也被水呛死,真的。”

  模特儿很愉悦地瞥着他,“太夸张了吧你?有洗澡被呛死的吗?”

  “有,”石小刚说,“有部香港电影里一个女人在洗澡,死在浴缸里了。”

  模特儿格格格一笑,“那是别人谋杀的吧?”

  “是的,”石小刚深感快乐地喝口酒,“有人把她的头按在浴缸里,活活把她呛死了。”

  “为什么?”模特儿关心着影片中的情节问。

  石小刚说:“那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坏人就把她弄死了。”

  模特儿吐了下舌头,“为好人干杯。”

  石小刚就端起高脚酒杯,与模特儿很亲昵的样子碰了下,把半杯酒喝了。

  两人喝酒喝到十二点钟,石小刚买了单,走出来,模特儿坐进石小刚的本田雅阁,模特儿说:“我坐过宝马,我觉得本田车没有宝马车宽敞,也没宝马车气派。”

  石小刚大气地道:“那我明天就去提辆宝马。”

  模特儿很欣喜地瞅着他,“真的?”

  “当然。”

  模特儿小邓快乐地扑到石小刚身上,一股让石小刚激动的香气就缭绕在他脸前,让他不由得心醉神迷。模特儿小邓娇声说:“你真可爱,我等着坐你的宝马车。”

  石小刚把通体香喷喷的模特儿拥在怀里,嘴唇凑到了模特儿那丰腴妖艳的红唇上,“没问题,”他说,就用他那含着古巴雪茄烟味的舌头开启了模特儿那丰腴妖艳的红唇……

  石小刚买了辆黑色宝马车,只因模特儿的一句话,他就买了。石小刚有钱,那是他开赌场时赚的五百万,他没告诉任何人地放在银行里了。他本想拿这笔钱再投资什么生意,但是这么一玩下来,他做生意的心跑得没一点踪影了,反正银城桑拿中心和银元娱乐城都在天天赚钱,他无须再搞新项目。次日一早,他去了车行,花一百万买了辆宝马。中午,他就把黑亮亮的宝马车开到了银城大酒店的停车坪上,打电话让模特儿下来。一个多小时后,模特儿化好妆,拎着漂亮的手袋走出来,一脸美丽地走出酒店,一眼就看见石小刚站在比本田雅阁气派的宝马车前,她高兴地大叫一声说:“哎呀,亲爱的,你太了不起了。”

  石小刚就冲着模特儿笑,“你想坐宝马,我当然要买啊。”

  模特儿在大庭广众下走上来抱住他,嘟起红唇在他嘴上深吻了下说:“我爱你。”

  石小刚就幸福地笑道:“我也爱你。”

  模特儿在石小刚的鼻头上揪了下,“哼,”她娇声说,“你骗人。”

  石小刚说:“没有,我真的爱你。”

  模特儿就偏过脸,对石小刚撒娇说:“那你亲我一下。”

  石小刚在她俏丽的脸蛋上亲了口。模特儿看了眼大街,大街上有几个路人看见石小刚亲她的脸,露出了诧异的目光。模特儿却感到愉快地一笑,钻进了马宝车。

  过了几天,石小刚就开着宝马车载着模特儿小邓四处飙了,今天在广州、明天在南宁、后天又到了北海。过几天,两人又到了武汉,不几天又在洛阳或开封的酒店里与河南人说着普通话,看那些自称是从洛阳旧皇宫里偷出来的假古董。两人玩疯了,这里玩那里玩,乐不思蜀。模特儿小邓人很野,玩心亦很重,说:“亲爱的,我们去秦皇岛吧。”

  宝马车就驶到了秦皇岛。

  模特儿小邓说:“我们去青岛玩吧?”

  宝马车就奔向了青岛。

  莫伢子打石小刚的手机,问他在哪里,他说他在秦皇鸟;光头打他的手机,他说他在青岛。光头在手机里踟蹰了半天,说:“我想找你借三万块钱,我想开个油漆店。”

  他回答光头:“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刚哥?”

  “暂时还不能决定。”石小刚说,想他们终于露出跟他玩的目的了,想他的钱,农民。

  莫伢子也想找他借钱,莫伢子在手机里说:“我要砌屋,想找你借两万块钱。”

  石小刚想两个人都想在他身上挖一瓢酽的,他回答莫伢子:“哦,等我回来再说。”他想建房子只怕是假的,无非是想从我手上弄几个钱走人,便对莫伢子说:“秦皇岛真好玩。”

  “我急于要钱呢刚哥你是不是同张兵打个电话?”

  石小刚想都在打我的主意,我未必还看不出来?你们肚子里装的那点货,那几根肠子在哪里打弯,我还不知道?说:“不能说话了,我手机没电了。”

  一个月后,他和模特儿小邓回来了,却不住银城大酒店了,改住蓝天大酒店。因为他不想借钱给莫伢子和光头。他想他们拿什么还他?拿命还他吗?他不需要他们的命。以前开赌场,他需要他们出力,现在他不需要他们了。他不需要他们的忠诚,也不需要他们的义气,他觉得他们两人都没什么用,书读少了,人就只那么灵泛,带在身边还是两个累赘。他觉得有模特儿在他身边就足以抵挡来自内心的寂寞和外界带来的空虚,不需要莫伢子和光头那样的农民陪他排遣无聊的一个又一个晚上了。模特儿小邓躺在蓝天大酒店的大床上,觑着她心爱的愿意为他干一切的石小刚说:“亲爱的,你是真爱我吗?”

  石小刚说:“当然是真爱。”

  模特儿就觉得自己很幸福地给了他一个挥吻,“我非常爱你。”

  石小刚说:“有了你,我觉得我别无所求了。”

  模特儿打一个哈欠,用手拍拍自己的红唇,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在她脸颊上滚动。模特儿的毒瘾上来了。模特儿说:“不行,我控制不住了。我要吸一口。”

  石小刚说:“亲爱的,你把白粉戒了吧?戒了,你就特别完美了。”

  模特儿看他一眼,“我想戒掉,不想吸。但你骗我,你明明有老婆你却说你没结婚。不行,我受不住了。”她说,蓦地起身,坐到沙发上,打开包,拿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裹着一撮白粉。她把白粉倒在锡纸上,啪地按燃打火机,将一团黄火凑到锡纸下烧着。白粉受热后产生化学反应,变成了气泡。模特儿小邓那尖翘可爱的小鼻子凑了上去,一吸,那变成气泡的白粉便全部吸进了她的鼻孔。她闭上眼睛,享受着那撮白粉的滋润。她脸上呈现着陶醉的笑,她睁开眼睛说:“我看见周润发了。”

  在与模特儿小邓相爱的这段日子里,石小刚晓得在模特儿小邓心里,全世界最帅的男人就是香港男影星周润发。自从她看了电影《纵横四海》后,她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比周润发帅了。他问模特儿小邓:“你看见巩俐没有?”

  模特儿小邓不是同性恋者,问他说:“我看见巩俐干吗?”

  石小刚既有几分迷茫又有几分嫉妒道:“你真的看见了周润发?”

  模特儿抿嘴一笑,“你不吸不晓得,它真的能给你一种美丽的幻觉。”

  石小刚羡慕她说:“我真羡慕你,除了拥有我的爱情,还拥有白粉产生的幻觉。那个幻觉里还有你喜爱的周润发。你真幸福。我就没有,我只有你。”

  “那你吸一口吧。你一吸,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你想害死我呀?”

  “害死你?我还要嫁给你呢。”

  “能看见许晴吗?”

  模特儿小邓说:“能看见。她保证是一丝不挂地出现在你眼里。”

  模特儿小邓又说:“不过你不吸也好,免得你一吸就看见了许晴。”

  石小刚说:“我看你一回来,就有人送白粉给你。白粉真的这么容易弄到手?”

  模特儿小邓一笑,“你不是也想吸了吧?”

  石小刚说:“拿一点给我试试,看你那么如醉如痴,我也想试一下。”

  模特儿小邓就打开包,拿出一个小纸包,将纸包打开,把那撮白粉倒在锡纸上,很小心地端给石小刚,提醒石小刚说:“不是我强迫你吸,是你自己要试啊,到时候别怪我。”

  “试一次就上瘾?”

  “那还不至于。”

  石小刚学她的模样打燃打火机,将那团黄火凑到锡皮纸下烧着。白粉受热后化成气泡了,模特儿催他说:“快吸呀,不然就浪费了。”

  石小刚迟疑片刻,埋下脸,一吸,那一撮炽热的白粉便尽数吸进了他的鼻孔……

  第二十二章 吸毒

  云南妹脸色很不好,很疲惫和失意的样子,郑小玲跟她天天坐在一起,自然就感觉到了云南妹脸上的不快。云南妹是那种人,高兴的时候脸上就飘扬着高兴,好像节日里门上插着旗子样迎风招展的;不高兴,脸上就乌云压境样,一个人坐在一隅,似乎在独自吞着一团团乌云。郑小玲见云南妹脸上乌云翻滚,眼睛像猫眼睛样射着痛苦的绿光,就关心地问云南妹怎么啦。云南妹那双绿光四射的眼睛立即一片模糊,像起了风,跟着就下雨了似的,眼泪水一颗颗地往下掉,犹如一粒粒珍珠滚落下来,似乎掉在地上都哔叭直响。云南妹终于说出了她的烦恼,她抽一口气说:“石小刚要跟我离婚。”

  郑小玲也觉得石小刚有些问题说:“石小刚太过分了。”

  云南妹说:“自从石妹子死后,他就不跟我来神了,说石妹子是我害死的。天呀,这能怪我?我那天去乡村酒店,并不晓得石妹子会一时想不通自杀。”

  郑小玲说:“石妹子是自己投塘自杀,怎么能怪你?”

  云南妹噙着委屈的泪水说:“小刚说他给我一百万,还把我们现在的那套房子给我。”

  “他这是搞真的呀?”郑小玲瞪大眼睛,“还提出房子和一百万了,你是什么态度?”

  云南妹说:“昨天晚上,他回来了,说他一定要跟我离婚。还说石妹子把他对我的爱情带进了坟墓。他这是找借口。我相信他在外面又有了新的女人。你想想,他有一年多没碰我了,他这样的男人――以前天天晚上要搞的男人,怎么会没有女人?”

  郑小玲觉得她说得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云南妹把目光抛到了茶色铝合金玻璃窗外。窗外白皑皑的。这一天长益市下了场雪。雪是从凌晨下起的,飘啊飘的,飘了十多个小时,直到下午两点钟雪才停下来。整个芙蓉山庄披了层厚厚的雪花,一些树木被雪压弯了腰,弓着树身。一栋栋正在建设或已竣工的别墅使这一带山林多少还有点人气。一个黑影在雪地里走着,是钟唤龙。钟唤龙拎着相机走来,里面上了柯达胶卷,脸上充满了诗人的激情,“啊,你们想照雪景相么?”他邀请两个女人说,“今天的雪景真美,照雪景相吗两位小姐?”

  大哥钟唤龙喜欢把她们两个女人叫做“小姐”,大哥脸上笑呵呵的――这个从衡阳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教了十几年语文,如今却在钻研房地产生意的男人,一个月拿一万元工资,包里又常常装着几万元招待费,几年下来,那种当教师的讲究外表朴素的文质彬彬的样子少了,换之的当然是一副有钱人的派头了,几千块钱的西装套在身上,几百元一条的领带系在脖子下,脚上是皮尔卡丹皮鞋,腰上是皮尔卡丹皮带,衬衣和内裤也是一色的皮尔卡丹。上午,大哥见雪花飘飘,就激动地开车去了市内,当然就买了台尼康相机和四卷柯达胶卷。大哥简直是激情满怀地冲到两个漂亮的女人面前,脸上是那种发现了新大陆的兴奋,说:“这可是几年不遇的大雪,雪景非常美,照相不――你们?”

  郑小玲晓得云南妹不悦,望一眼云南妹,“照相不――你?”

  云南妹瞟一眼钟唤龙,见钟唤龙一脸的激情,便说:“为什么不照?照!”

  大哥就跟一个摄影家样,脸上充满了可以大显身手的快乐,领着两个漂亮女人走进雪地,眼睛就不停地左右搜索,把两个漂亮女人叫到这里唤到那里,从视孔里瞅着郑小玲又盯着云南妹,总是要求云南妹说:“你笑一下,你稍微笑一下。”

  云南妹笑不出来,她一想起自己从中山大学的校门里走出来,义无反顾地跟随石小刚来到长益市,放弃了学业,放弃了回昆明工作的机会,如今石小刚却要跟她离婚她哪里还有心情微笑?她笑得像哭,却说:“我笑了呀。”

  或者说:“我没笑吗?我笑了的。”

  大哥从相机的窥视孔里望着她说:“你笑是笑了,但笑得有些勉强。”

  “是吗?”云南妹说,“怎么可能?我笑了呀。”

  大哥初试摄影,兴致高涨,把两个漂亮女人带到这里又带到那里,让她们在水库边或树下或已建成的别墅前站着或摆出沉思或向往的姿势,或做出温柔或妖艳的模样,跟两个女人照了整整两卷胶卷。几天后,胶卷洗出来了,郑小玲脸上没有忧伤,有的是对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因而脸色充满了美好的东西。云南妹照的很多相都是拧着眉头,或者一副苦皱着脸的模样,或者是闭着眼睛。大哥不好意思把这些照得不好的照片给云南妹看,就把几张好的给云南妹看,云南妹记性很好,记得自己在水库边上了照了至少有十张,但大哥却只给她看站在别墅前的几张。她问大哥说:“我在水库边照的呢?还有我攀着柳枝照的几张呢?”

  大哥说:“没洗出来。”

  云南妹有意见的样子瞅着大哥说:“哈,你贪污我的相片?”

  大哥听不了这种话,贪污跟女人拍的照就是对这个女人有暗恋情结呀,尽管大哥早就暗恋上云南妹了,而且暗恋得晚上都有些想云南妹了,可是大哥仍不愿意被云南妹视为“贪污犯”,忙表白说:“不,我没贪污,老实告诉你,那些相你没照好。”

  云南妹叫道:“你洗了呀?”她撒娇地看着他,“快给我看。”

  大哥从包里拿出了那些云南妹照得不怎么好看的相片给云南妹,一共有二十多张。大哥说:“主要是我照得差,我刚学摄影,不会把握表情。”

  云南妹看了,心里把自己视为女中豪杰的云南妹伤感起来了,愤然觉得自己再也没本钱骄傲了,“我长得好丑的啊。”

  大哥盯一眼云南妹,“不,你很漂亮。”大哥是个当老师的,说话讲究诚实,他就诚实地说:“严格地说,你不是很漂亮,不是那种常规中说的漂亮不漂亮,你不会一眼就吸引男人,但你经看,因为你长得有特色。傣族女孩的特色。”

  云南妹瞟一眼大哥,“还女孩?我都三十岁了。”

  对于业已四十多的大哥来说,三十岁的女人当然是女孩,因为他进初中的时候,她才出生呢。大哥说:“女人三十岁风华正茂,我说错了么?”他说完笑笑。

  云南妹说:“别拿好话说我了,我都绝望了。”

  云南妹生于一九六九年,真的三十岁了,这让她有一种青春一去不复返的惆怅。想想她小时候的志向,她是要当女科学家的,如今却像离退休老干部样被丈夫闲置在家里,只能面对儿子石金水,就觉得自己很划不来就愤怒就真想把自己当破罐子破摔。女人有两怕,一怕嫁错郎,二怕学错行。云南妹觉得自己很倒霉地遇上了第一怕,嫁了个把她闲置在家里不闻不问的男人。云南妹很想自己重新来过,捡起书本,考研究生。可是她再也不是那种一坐下来就能安心学习的女孩子了,石金水在她一旁玩耍,在床上乱爬,这不能不分散她的注意力,因为万一孩子从床上栽下来,又万一把头栽坏了,那她不要后悔一辈子?!所以她索性丢开书本,盯着她与石小刚生下的儿子。有天她想:难道我就这样任劳任怨地活着,跟旧社会的妇女样天天守在家里带孩子?凭什么他石小刚就可以在外面找左一个右一个女人睡觉,而她就得老老实实地在家里浪费一天又一天的青春?她觉得自己太亏了,天天守着空房对着黑暗,真像旧社会里那些坚守贞操的坐在望夫亭里等待丈夫归来的可怜的女人,便恨不得自杀。云南妹有些恼恨自己道:“我操,我真是傻B。”

  大哥不知道她在生谁的气,以为是他的相没照好而生他的气,就灰溜溜地走了。大哥嘀咕道:“我可没有喜欢她。”四十四岁的大哥并非情种,相反,他是个很理智的男人,一生里除了跟老婆做爱外,四十四年里他再也没碰过其他女人,尽管银城桑拿中心和银元桑拿中心里美女如云,但他硬是克制了那股冲到了他脑门顶的情欲。这是他心里装着很厚一本的伦理道德书,那些书一翻开就是对不贞洁不守信等行为的严厉谴责,另外,还偷偷装着云南妹。他买相机,完全是为了给云南妹照相,好留一些云南妹的照片在身边,晚上一个人时偷偷看一眼。大哥看出云南妹不高兴,这一天,他问郑小玲:“云南妹好像不怎么愉快?”

  郑小玲看一眼大哥,“嗯。石总要跟云南妹离婚。”

  大哥脸上一喜,但他迅速把那抹从心底冲上来的喜悦揩掉,就跟你把沾到嘴上的油揩掉了样,“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石小刚那样的人跟飞天蜈蚣样,云南妹管得住他?”

  大哥觉得这真是上天要他喜欢云南妹,说:“未必石总真的有了外遇?”

  “我想应该是的。”郑小玲玩着手中的笔,“你想想,石总有一年不碰她了,他找谁排泄去了?石总那样的人,身体那么健壮,公牛样,未必会老老实实?”

  大哥想云南妹的身体也好得很,问弟媳妇:“钟总晓得吗?”

  “我还没跟他说,因为我不晓得该不该说。”

  大哥想说“随他们去”,但话到嘴边却换成了关心云南妹的句子:“告诉你老公,让他劝劝石总。莫搞什么离婚不离婚的事。”

  郑小玲突然袭击的样子盯大哥一眼,“大哥,你蛮关心云南妹啊。”

  大哥的脸红了红,“我是大哥,我希望你们都好。”

  钟铁龙听完郑小玲的描述后,说:“石总不会跟别人玩真的吧?他未必这么不懂事?”

  “你原来已经晓得石小刚有外遇了?”郑小玲望着老公。

  此刻是四月里的一个中午。两人是在芙蓉山庄的别墅里。这是栋四百八十平米的别墅,楼上楼下有众多房间,是仿造荷兰乡村别墅建造的,室内建了壁炉,屋顶还有烟囱,楼下的大客厅有五十多平米,可以开家庭舞会。两人此刻是在窗户朝南的主卧室里。主卧室很宽大,带一个安装着整体浴室的卫生间;室内的墙布置成了淡紫色,门窗都包着柚木,有一股淡淡的柚子香味在房间里飘荡。床是豪华的席梦思床,床上铺着白垫单与白被子,床头挂着两人的结婚照。主卧室是落地窗,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枝叶几乎都伸到阳台上来了。有一株野生的柚子树于这个季节里开花了,室内淡淡的柚子香就是这棵野生的柚子树送来的。躺在床上,用不着起床就感觉自己是躺在森林里一般。钟铁龙觉得睡在这里,有一种离罪恶远一点的安全感,睡在大酒店的房间里,警车驶过时尖叫着的声音,脚步走近的声音和走道上有人说话的声音,甚至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有时候会让他很紧张。睡在别墅里,夜晚除了青蛙和昆虫的叫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使他恐惧了,这让他于睡眠中感觉似乎踏实些。他点上支古巴雪茄,视线抛到樟树上,樟树于这个季节里正在换叶,一些樟树叶绿得发亮,一些老绿色的樟树叶却在飘落。他吸了几口窗外飘进来的新鲜空气,这才回答郑小玲的话说:“这些事旁人不好管的,更何况石小刚现在根本就听不进我的话了。”

  郑小玲非常喜欢她这个家,这个家充分让她觉得脸上有光。她的父母都从湖北来了,就住在楼下的一间同样宽大舒适的卧室里,她每天都可以见到父母和父母说话,她觉得这很幸福的。她望一眼丈夫,“铁龙,你不会也学石小刚吧?”

  钟铁龙的目光仍然在茂盛的樟树上,他心里对石小刚已有了点看法,觉得石小刚终究是个农民,搞小金库。那辆宝马车一百多万,石小刚从哪里弄出来的一百多万?明摆着是石小刚在经营赌场时赚的,石小刚却瞒着他,说假话,居然对他说开赌场亏了。石小刚如今天天在外面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泡吧,他打石小刚的手机,石小刚回话的声音都是懒懒的,这让他心里不快,让他想到起史书上的刘邦与韩信,朱元璋与蓝玉等等。这些历史人物在他脑海里申辩着是非,使他时而站在刘邦、朱元璋的角度想,时而站在韩信、蓝玉的立场上想事。“不会,石小刚的脑海里是没有尺度的,”他不愿多想地回答老婆,“我不是石小刚。”

  郑小玲就高兴道:“那我就很幸运了。”

  钟铁龙掉过头来望郑小玲一眼,看见妻子脸上是那种快乐的微笑,自己也笑了,“我这人责任心强,何况我们已经有了一个钟万林。”

  郑小玲说:“我还想要一个女儿。”

  钟铁龙开玩笑说:“如果是女儿就给她取名钟荷花。我喜欢荷花,出污泥而不染。”

  郑小玲说:“那我们生吧?最多是罚点款。我们又不是罚不起。”

  钟铁龙脑海里闪现了自己犯下的罪恶,那些罪恶时常在梦里纠缠他,让他在梦乡里惊慌不安地奔跑。如果再生一个女儿,他想,假如……就摆下手说:“有钟万林就够了。”

  钟万林在草坪上逗狗,他们喂养了一条英国牧羊犬,牧羊犬已经半岁了,个子长得很大很健壮。“万林在玩狗,”他说,“养了这条狗又好又不好,好是有一条狗守屋,不好是我们的儿子太关心这条狗了。这不行的。”

  钟铁龙的手机响了,龙行长打他的电话,问他:“在哪里?”

  “在芙蓉山庄。”

  “我有一个号称是石油大王的朋友姓胡,胡老板想买你搞的别墅。”

  “可以啊。”

  “别墅有好多个平方?”

  “从三百五到五百的都有。”

  “别墅好多钱一个平方?”

  “四千一个平方。”

  “你卖这么贵?”

  “别墅啊,龙总,独门独院的,又不是公寓。”

  “能不能多打点折?”

  “你龙总开口,我可以给他打八五折。”

  “还多打点。”

  “这已经是最低的了。”钟铁龙告诉龙行长,“早一向市国土局一个局长的弟弟来买别墅,我给他打的还是九折。我这里有合同,不信你可以来看合同书。你要他先来看看。”

  “他来看过了,胡老板有五十岁了,喜欢清静,他觉得你那山庄的环境不错,他已跟你大哥谈了。你大哥说公司规定最多只能打九五折。”龙行长在手机里打个哈欠,“我要胡老板明天直接找你,打八折啊,胡老板是我娘那方的亲戚,这点面子你要给老子。”

  钟铁龙就给面子给龙行长道:“你开了金口,我又有什么办法!”

  龙行长在手机那头嘿嘿一笑,问他:“你现在在忙什么?”

  “正准备睡午觉。”

  “午觉莫睡了,”龙行长说,“老子下午没事,你这大老板安排一下。”

  钟铁龙觉得“大老板”这个称呼很受用,连龙行长都叫他大老板了,可见他在龙行长眼里的地位在不断攀升。他笑了笑,“没问题。你等我的电话。”

  龙行长现在打麻将打得很大,包里总是带着几万块钱,要打两百三百的,力总和刘总都不敢跟龙行长打麻将了,打小了龙行长又没劲,打大了,力总和刘总又没那么多钱玩。钟铁龙就打王总的手机,邀王总打麻将。接着邀另一个于这两年认识的房地产老板,那老板一听是打麻将就来了精神,“玩。”然后才问:“在哪里玩?”

  他告诉这个老板,“蓝天大酒店,打洗牌机。”

  他起床,走到一个镶在墙上的大柜前,拉开柜门,再把里面的隔板取下,露出了隐藏在壁内的保险柜。他取了十万元人民币,包里还有五万,想这应该够了。他对郑小玲一笑,“我出去了。”他想他如今一出去打麻就带十多万,不是大老板,谁有这么多钱玩?他见儿子在跟狗玩,就批评儿子:“你莫一天到晚跟狗在一起,去看看书,万林。”

  一桌麻将打到晚上八点钟,邓老板带的十一万元于麻将桌上进了龙行长、王总和钟铁龙的口袋。邓总把麻将一推,“不玩了,手气太痞了。”

  邓总不玩了就坐到了沙发上。王总赢了钱很快乐,他望一眼钟铁龙,忽然很感兴趣地说:“说真的,我看中了你搞的芙蓉山庄的大环境,我想在你开发的芙蓉山庄买个两三亩地,自己建一栋别墅。有优惠没有钟总?”

  钟铁龙说:“别人买,我要二十万一亩,卖给你我就不赚钱,十万一亩。”

  王总笑笑说:“卖给我你也要十万一亩?”

  “十万一亩是最低价,”钟铁龙说。

  王总说:“你在我头上也要赚钱?”

  邓总开口说:“我要买就买水库边上的地。”

  钟铁龙说:“临水的地很俏,在广州和杭州,临水的别墅如今都是一万元一个平方。我在临水库边一带建的别墅都要买五千一个平方。那片地最低也要二十万一亩。”

  邓总说:“你搞强了,那片地你买得好。在长益市方圆百里内再找不到芙蓉水库那样的地理位置和环境了。我真蠢,我当知青就下在七马乡,芙蓉水库就是我们当知青时修的。早几年我还到过七马乡,我却没有你这种敏锐的商业目光。不然我就大发了。”

  龙行长笑笑,“你当过知青?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我一九七一年下乡,在七马乡当了三年知青。”邓总说。

  王总说:“我也不让你吃亏,你五万元一亩给我。可以吗?”

  钟铁龙说:“五万元一亩,那我就只能买一亩给你,而且不能买水库边上的。”

  “我不要水库边上的,我只要两亩。我自己建个花园。”

  邓总羡慕地看着钟铁龙,“我羡慕你。”

  “羡慕我?”钟铁龙笑着说,“羡慕我做什么?”

  “羡慕你年轻啊。”

  钟铁龙想他要是没犯罪,不是个罪恶之人,他倒很愿意接受他们羡慕,他确实把芙蓉山庄做起来了,芙蓉山庄也确实在为他大把大把地赚钱了,他淡淡地说:“你也没老啊邓总。”

  “还不老?我四十五岁了。四十以前,”邓总望一眼他们,“我每天都可以搞女人,四十以后,性欲就下降了,四十是男人的一个坎,过了那个坎,身体各方便都下降了。”

  钟铁龙看着邓总笑,他现在三十四岁,不觉得自己与二十八岁时有什么区别。邓总说:“你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笑不起来了。”

  钟铁龙想,他这罪恶之身还不知能不能平安地活到四十五岁,脸上就一派茫然。王总却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明天就去你那里看地。我要两亩。”

  在钟铁龙心里,王总也是他发迹路上的恩人,便答:“没问题。”

  七月份来了。这一年的夏天非常炎热,到了七月份,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市区内,街上热浪冲天,以致你一出门就跟走进了蒸笼样。这天上午,钟铁龙回到别墅,客厅里,郑小玲和云南妹正说着话。云南妹满脸泪水,脸上还有被打的红肿印。云南妹看见他,忽然又伤心地哭道:“钟总,呜呜呜呜呜。”

  钟铁龙心里一惊,他没想到云南妹会这么失态,这个女人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平常是很会装扮自己的,把忧伤啊痛苦啊什么地都藏在了背后,今天却释放出来了,犹如商店开业了样,只差放鞭炮了。他坐下,想她一定是受了石小刚的气,还是问:“怎么啦你?”

  云南妹哭道:“我不想活了,活着没一点意思。”

  郑小玲说:“你不要说傻话,女人对自己要有信心。”

  钟铁龙问:“你跟石小刚吵架了?”

  “石小刚跟一个没受过教育的农民样,动手打人。”郑小玲告诉丈夫,“把她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你要讲讲石小刚了。”

  钟铁龙盯一眼云南妹,见云南妹哭得真的很伤心的样子,又见云南妹的脸上、额头上都有青肿块,就严肃着脸问她:“石小刚人呢?”

  云南妹说:“我不晓得。他可能去找那个骚货了。”

  钟铁龙心里清楚,石小刚如果真要离婚,他是拉不回来的。他既不是石小刚的父母,也不是石小刚的姐姐姐夫,还真不好怎么说石小刚。他安慰云南妹说:“你不要太伤心,如果石小刚硬要离婚,那你也要正确对待。”

  云南妹哭得更悲伤了,捂着青一块红一块的脸,“我不想活了,我想死。”

  郑小玲说:“你又说傻话,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离婚么!”

  云南妹继续哭着,她说了一件让钟铁龙顿时目瞪口呆的事情:“你们不知道,石小刚现在吸毒,呜呜呜呜我不准他吸,他就粗暴地打我呜呜呜呜。”

  钟铁龙的心一悸,仿佛有只螃蟹在他心坎上钳了下似的,心就一痛,脑海里忽然就飘过了很多疑云,这些疑云一度像座山样堆积在他迷茫的脑海里,越积越厚,都把他的脑袋塞满了,现在仿佛忽然就散开了,山露了出来,庙也呈现了出来一般。难怪石小刚变得越来越瘦了,难怪石小刚时常从财会室一领就是几万十几万的。他想起财会主任告诉他,不到一年时间,石小刚就花掉了一百万。原来石小刚是拿钱吸毒。他问:“小刚吸毒有多长时间了?”

  云南妹说:“我不晓得。”

  钟铁龙盯着哭巴巴的云南妹,“你第一次发现石小刚吸毒是什么时候?”

  “一月份的一天。”

  “一月?”钟铁龙说,想现在已经七月了。“你为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不让我跟你说,他说不准我告诉任何人他已染上了毒品。”

  钟铁龙的心已不在云南妹身上了。石小刚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他还要怎么好过?居然吸起毒来了?他想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吸毒却不能不管,人一吸毒脑袋想问题的方式就与一般人不同了。他有点伤感,说:“石小刚被那个女模特儿害了。”

  云南妹马上望着钟铁龙,“什么女模特儿?”

  “反正不是个好东西的女模特儿。”钟铁龙说,不觉攥紧了拳头。

  石小刚和云南妹住在另一栋别墅里,那别墅与他的别墅隔着两栋别墅。保姆带着他儿子睡了,石小刚坐在客厅里,客厅里有一大片枪炮声,那是环绕音响制造的枪炮声。石小刚在看美国枪战片,影片里的主角是史泰龙。由于音箱里播出的枪炮声和说话声太大了,他没听见钟铁龙走进来的脚步声。钟铁龙是看见石小刚的宝马车停在路边才走来的,他进来时,石小刚弯着胳膊给自己打针,他已经不是在锡皮纸上吸白粉的初级阶段了。石小刚注射完,拔出注射器,就歪着脸享受的模样闭着眼睛找快乐的感觉。钟铁龙呆呆地看着,叫了声“石小刚”。石小刚睁开眼,看见钟铁龙站在身前,一惊,“你是人还是鬼?”

  钟铁龙说:“小刚,你吸毒?”

  石小刚的脸色蓦地变冷了,他冷冷地瞟一眼钟铁龙,“你莫说得这么难听。”

  钟铁龙走过去把功放机关了,客厅里顿时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如果有一点声音也是门外风把树木刮得沙沙响的声音。石小刚端起杯子,喝口茶,把杯子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制造出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说:“你坐。”

  钟铁龙坐下,眼睛打量着荧光屏,荧光屏上还在播放着影碟,只是声音被他关了。石小刚不说话,背靠在沙发上。钟铁龙说:“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一旦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不能吸毒。你身为公司的老板,怎么率先吸起毒来了?”

  石小刚说:“什么吸毒不吸毒,没那么可怕,真的,不信你试试。”

  钟铁龙感到震惊,怎么石小刚可以这么恬不知耻?钟铁龙走出来时忘了带烟,茶几上扔着古巴雪茄,钟铁龙弯腰拿了支,点上。石小刚又说:“其实是政府宣传得可怕,吸白粉就跟你抽烟和喝酒样,只是一种需要。你沾上了,身体就需要它。”

  钟铁龙说:“你应该把毒品戒掉。这东西是害人的。”

  “长益市有很多人吸这东西,它并不害人,反而给人一种你想象不到的快乐。”

  “小刚,你吸的毒品是哪个提供的?”

  “到处都有,只是你不吸你就没注意。到处都是吸白粉的。”

  钟铁龙吸了口雪茄,“你要跟云南妹离婚?”

  “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管。”

  “我不是管,我是问是不是有这回事。”

  “有。我答应把那套房子给她,还给她一百万。”

  钟铁龙听他说话口气很大,“我不主张你离婚,云南妹是个好女人,你不要抛弃她。”

  石小刚怒了,“这是我的私事,这不是公司的事,你没有必要管。”

  “你好像蛮有脾气样?”

  “对,我是有脾气。”石小刚把气发了出来。“公司里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说搞什么大家就跟着搞什么,我想搞的事你一句话就否决了。我变成了相公,一个摆设而已。”

  “谁说的?”

  “不要人说,我自己都能看出来。公司变成了你钟铁龙的公司,我在公司里变得可有可无了。公司的要害位置上都是你的亲戚和朋友。他们只听你的。老子成了摆设。”

  钟铁龙觉得有必要向他解释了,就指出道:“财会主任算不算要害位置?她是你表姐。我为什么不用别人而用你表姐,是我要让你放心,我并没把一分钱放进自己的腰包,所有的费用都是围绕着公司转。”

  石小刚不认账,“什么你用我表姐?我也是公司的老板。这个公司不是你个人的!”

  “对啊,是我们共同的。我用黄建国,是你同意的。张兵也是你认可的,你说张兵帮你挡了好多事,而且办事认真。我用我大哥当银马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也是事先征求了你的意见。我大哥这人厚道,不奸滑,这也是你说的。”

  钟铁龙吸口烟,又说:“莫伢子应该是你最信任的吧?光头也是你们村的人。光头找你,你不接见,就找我,我安排光头在银城桑拿中心协助张兵,还不是看了你的面子?!为了让你放心我干的一切,我是有意要你把莫伢子叫来,安排莫伢子进银马房地产公司当副总,让他直接负责财务方面的事情。莫伢子不是你的中学同学么?”

  石小刚说:“莫伢子已经被你收买了。他现在不是我的人了。”

  “光头呢?”

  “光头现在也只是对你感恩戴德。”

  “你这是说什么话?莫伢子虽然文化低一点,但交给他的事情他都做得有头有尾!自己买房地产方面的书看,不懂他就问别人,或直接问我大哥。什么收买不收买?光头也是个干脆人,从不乱搞一下。他们两人都是值得你信任的。”

  石小刚冷笑道:“他们现在开口闭口就是龙哥龙哥,你成了他们眼里的英雄。”

  钟铁龙笑了,“那是因为你只顾跟小邓谈爱,而我整个思想都放在公司里。最近这一年多,你一到晚上就往酒吧跑,公司里的事你管了多少?你不管,哪个听你的?”

  石小刚又冷笑道:“我这个老总说话没人听,现在连张兵都不尊重我了。”

  “那我明天跟张兵谈谈,你是公司的老板他敢不尊重你!”

  “我想自己搞一个公司,搞一个与你完全无关的公司,”石小刚很激动地说,“我就不相信我石小刚搞不好!”

  钟铁龙不想听他说这些,“你说的话我都没听见,你先休息。”他起身,突然转过身来,“小刚,我劝你把毒品戒了。这东西太害人了。”

  第二十三章 双规

  那天晚上钟铁龙没睡着觉,脑海里都是些可怕的人和可怕的事,这些人和事把他一次次地从睡乡的门坎里拖了出来。当他几乎要跨入睡乡那张温柔的大门时,好像有个人伸手揪住了他的后衣领,一回头,就是一件他自己做下的足以判他死刑的事,那事成了个面孔狰狞的鬼,对他露出冷笑的獠牙,那獠牙白白的,同匕首样尖利,把他的瞌睡全刺跑了,仿佛一只猫地出现,将一群游荡着的老鼠吓得四散。次日一早,他对自己说:“不行,不能不介入了。”他坚决地起床,把脸上的疲惫洗净,大步走向石小刚的别墅,没看见石小刚的宝马车,他知道石小刚回银城大酒店的长包房了。他就站在树下打114咨询台,接着打长益市戒毒所联系的电话,联系好后,他打三狗的电话,让三狗马上赶到银城大酒店。他把车开到银城大酒店的停车坪上,等三狗。三狗来了,着一身黑西装,很精神。他一笑,对三狗说:“石小刚吸毒,这是很严重的事,我刚才跟戒毒所联系了,今天要把他送进戒毒所去。”

  两人上了楼,走到石小刚长住的客房前,敲门。石小刚还躺在床上,模特儿起身开的门,钟铁龙厌恶地瞟一眼穿着睡衣睡裤的模特儿,对石小刚说:“我们跟你单独谈谈。”

  模特儿忙拿起衣裤进了卫生间,她换了衣服,走出来,化了点淡妆,出了门。

  钟铁龙一直没开口地望着石小刚,脸上严肃得可怕,待模特儿小邓一离开,他才开口:“我刚才跟戒毒所的人联系了,他们让我送你去。”

  石小刚脸上立即不高兴了,“我不去,”他很有气地说,“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钟铁龙看着他,“你必须去。我要对你负责。我不能看着你把自己毁了。”

  石小刚盯着钟铁龙,脸上一脸愤怒,“钟铁龙,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拉屎撒尿你是不是也要管?”

  钟铁龙想石小刚变了,变得不知好歹了,“我是为你好,小刚。”

  石小刚还是一脸的气,“钟铁龙,干脆我们分家,你搞你的,我搞我的。我也不要多少,我只要一千万,一千万开一个公司可以了,我自己另辟蹊径。”

  钟铁龙的心一痛,又被螃蟹咬了口似的,他极为惊讶地盯着石小刚。这是他第二次听石小刚说这种话,昨天石小刚曾跟他说“想自己搞一个公司”,他及时打断了石小刚的话,没想石小刚今天又这么说。他想石小刚难道真要与他分道扬镳?他觉得石小刚变陌生变古怪了。石小刚说完这些话后不看他,而是把目光放到天花板上。钟铁龙想不能让他把这种思想发展下去,就答:“莫说气话小刚。”

  “我不是说气话,”石小刚尖声说,“这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我们是不可能分的,也分不了。”

  石小刚又尖声道:“为什么不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觉得我们可以分。”

  又道:“分开了,我们各干各的,免得我对你生意见,你看着我又不顺眼。”

  钟铁龙觉得石小刚这种离心离德的思想都是毒品闹的,“分不分今天不说好不好?”他对石小刚说,“等你把毒品戒了,我们再坐下来讨论可以不?”

  “不可以,”石小刚说,“有些话,今天谈清楚好些。”

  钟铁龙说:“小刚,你把毒品戒了,我就跟你坐下来好好谈,今天不谈。”

  石小刚不同意道:“不,今天必须谈清楚,我早就想跟你谈了。”他瞪着钟铁龙,“这段时间,我仔细想过我们两人,我们两个人性格都太强了,都是不愿意屈于他人之下的人,既然都是这种人,就不可能在同一只锅里吃饭。”

  钟铁龙点上支古巴雪茄,“这样吧,等你把毒品戒了,公司由你石总来管,我就不再管公司的事,我也好落个清闲,可以不小刚?”

  “不可以,”石小刚说,“今天就把公司分了,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三狗开口道:“石总,龙哥是为你好……”

  石小刚尖声打断三狗道:“还轮不到你开口说话,闭嘴。”

  钟铁龙说:“小刚,伤感情的话不要说,穿上衣服,我们走吧。”

  石小刚不肯走,钟铁龙就继续跟他磨嘴皮,磨到下午一点多钟,钟铁龙火了,一拍桌子,说:“你今天不去也得去!”他打了桑拿中心的电话,让张兵上来。

  张兵上来了。钟铁龙绷着脸对三狗和张兵说:“你们跟我把石总架到戒毒所去。”

  三狗走上去,抓住了石小刚的一只胳膊,一拉,石小刚就从床上起来了。石小刚叫道:“放手――你!”

  钟铁龙大声说:“不要跟他啰唆,走,跟我把石总架到戒毒所去。”

  三狗不用张兵插手,一人架着石小刚的一条胳膊跟在钟铁龙的后面出了门。石小刚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因为他的胳膊被三狗扭得只能跟着三狗走。三狗是摔跤高手,石小刚的身体已被毒品损坏了,只能乖乖地跟着三狗缓步前行。张兵搂着石小刚的衣服,追随他们进了电梯。几个人走出电梯时,一些人就惊奇地盯着他们。石小刚又羞又恼地骂着脏话,钟铁龙黑着脸走出了酒店的玻璃大门,三狗二话不说地把石小刚塞进奔驰车的后座,自己也坐进了奔驰。张兵拉开另张车门,用身体堵着想从这张门下车的石小刚,把石小刚夹在中央。

  奔驰车径直朝长益市戒毒所驶去。

  这天下午,钟铁龙从戒毒所回来,车还没有驶进别墅,手机响了,是长益市工商银行行长助理兼办公室主任,姓韩,一个年轻人。韩助理说:“钟总,你在哪里?”

  钟铁龙就刹住车说:“我在回家的路上,有何贵干韩助理?”

  韩助理说:“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龙行长被‘双规’了。”

  钟铁龙一听这话就感到这真不是好消息,忙说:“韩助理,你在哪里?我们见下面?”

  “我在办公室,”韩助理说。

  “那我来?”

  韩助理说:“我来你家吧。”

  钟铁龙把车停到门前,进了别墅。书房里有一只很大的红木书桌,弧型,桌上放着力总送他的一只白色的帆船,那天力总对他说:“我每个朋友搬新居,我不送别的,只送船,因为每个男人都是一条船,载着老婆、孩子,事业和梦想。”力总说这话时,脸上笑得很爽,嘿嘿嘿的。钟铁龙接过船时也很高兴,“谢谢力总,”并加了句:“我一定小心行驶。”力总送的这只帆船,是一个人驾着一条船与风浪搏斗的情形,船上的那个男人展开双臂,一手拉帆一手把舵,很有动感和力量。钟铁龙在转椅上坐下,眼睛盯着这只脸盆大的帆船时,脑海里出现了狂风、大雨和巨浪。想龙行长正在与风浪搏斗,龙行长这只船不能翻,龙行长这只船一旦渗漏,他会跟着倒霉,目前他还有三千万的贷款没还呢。他倒不是怕银行催贷,而是担心,假如龙行长把他们的私下交易吐出来,那他不死也要蜕层皮!

  一个小时后,韩助理来了,脸上跟他一样不安。韩助理是学经营的大学毕业生,高高瘦瘦。“我们银行信贷科的王科长是个猪,搞了钱生怕别人不晓得,银行里给他配了辆捷达,他嫌捷达车不气派,自己买了辆丰田佳美。这已经够引起别人怀疑了,他还嫌不够,又花一百七十多万买了处屋顶花园,把装修一搞,不就是两百多万?”韩助理觉得王科长没脑子说,“这还有人不怀疑的?有人写匿名信到省工行纪委,检举王科长的财产来路不明,他一个科长,银行效益再好也就是两千元左右一月,凭什么他王科长又买进口轿车又买一百七十多万的屋顶花园?这不是明摆着要让纪委的人盯上他和怀疑他受贿吗?一抓进去,他就吐了,他把他行贿受贿的事都呕了出来。他说他当这个信贷科长是用钱买来的。”

  钟铁龙抓住这句话问韩助理:“哪个告诉你这句话的?”

  韩助理说:“纪委的干部说的,省工行纪委的干部是我的大学同学。通知我们行长去纪委报到的就是我同学,电话打到行长办公室,是我接的。我同学说王科长交代他这个信贷科长是花钱买来的。我再问,我同学就不肯说了,他在纪委工作,麻花样的。”

  钟铁龙觉得于情于理龙行长都不能倒,一倒,这个最好玩的朋友就永远趴在地上了。说:“你那个大学同学在哪里?打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吧?”

  “请他吃晚饭?”韩助理说,“不晓得他会不会同意。”

  钟铁龙觉得龙行长如果被纪委查出问题来了,就会移交到检查院,检查院就会起诉,那龙行长就死定了。龙行长一死,他钟铁龙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打个电话,以同学的名义请他吃晚饭,然后我们一起去银元娱乐城唱歌。你快打个电话试试?”

  韩助理就拨了大学同学的手机,大学同学接了,说他今天很忙,等过两天再说。钟铁龙知道这一等,会等出问题。他玩的是工商银行的钱,所贷的三千万都出自于龙行长之手,纪委的干部难道不会从贷款上嗅出铜臭来?“韩助理,干脆我们去工行纪委找你同学,”钟铁龙霍地起身,刻不容缓的样子拿起雪茄烟和打火机,“想办法温暖温暖龙行长。”

  韩助理也觉得此刻是该去温暖他的领导,“好的,走。”

  省工商银行是一栋二十二层的大楼,建在一条宽大的街上。一旁还有一栋与大楼连在一起的矮楼,十层,工行纪委就在这栋楼里。钟铁龙将车开到大楼前,和韩助理一并走进了银行纪委办公楼。纪委在九楼,两人步入电梯时韩助理打大学同学的手机,大学同学接了,韩助理问大学同学在哪里,大学同学说:“还能在哪里?在上班。”

  “你要接见我一下吧?我已经到了你楼下呢。”韩助理说。

  大学同学说:“我现在正开会,不能出来。”

  韩助理对钟铁龙说:“我同学说他现在正开会,出不来。”

  “你同学在在纪委有什么职务?”

  “一年前我听他说好像是科长办事员,没听他说有其它职务。”

  电梯在九楼停了,电梯口旁挂了块白底黑字的牌子:纪律检查委员会。钟铁龙打量着大楼的内部结构,一条长走廊,两边是一间间办公室。钟铁龙想龙行长如果关在这栋楼里,那是关在哪间房子?他对韩助理说:“走,进去看看。”

  很多办公室的门都敞开着,只有少量几间办公室的门是关的。走到头,是楼梯通道,在通向十楼的楼梯拐弯处装了银灰色的铁栅栏门,有一个中年男人在铁门里守着铁门。钟铁龙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两人走出省工行办公楼,钟铁龙绕到后面查看,一抬头,见十楼有五个窗户装着铁防护窗。十楼还安护窗,这是关人的,钟铁龙想,对韩助理说:“走吧。”

  晚上九点多钟,钟铁龙坐着三狗的桑塔纳轿车来了。他们把车驶到矮楼后面,这里有一个花坛,一条林荫道连接着职工宿舍。钟铁龙抬头望着十楼,十楼安着铁护窗的窗户有三户亮着灯。“我敢断言,龙行长一定关在三个亮着灯的铁护窗内的一间房里。”钟铁龙对三狗说,“在十楼安铁护窗,不是防贼,而是怕那些‘双规’的人还没交代问题就跳楼自杀。”

  三狗说:“那肯定。”

  “下午我来看了,这里有一条下水管通到屋顶。”钟铁龙说,“大师兄,我准备爬上去,如果我今天不跟龙行长通气,我担心他会扛不住。”他想得很明白,像龙行长这样的人,如果在这种状况下不给他吃一粒定心丸,只要一审,就会跟大堤一样溃堤。“龙总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经受得住纪委干部的审问,这一审,那还不坦白交代的?你跟我看着。”

  三狗制止他爬说:“我来爬,我去通知。”

  钟铁龙瞟三狗一眼,“你行吗大师兄?”

  “应该没问题,”三狗说,浅浅一笑,活动了下四肢,走前几步,瞧见了钟铁龙说的那根连接着屋顶的下水管,这下水管贴着十楼西头的那个亮着灯的窗户。

  钟铁龙打量了眼四周,周围没人,只有黑夜、钩月和树影婆娑的林阴道及微风。三狗毛遂自荐道:“我就顺着这条下水管爬上去。”

  “要是龙行长是关在这间房子就好了,如果是关在那几间房子就麻烦了。”

  三狗说:“但愿龙行长是关在这间房里。”

  “你告诉龙行长,我会想办法让王科长翻供,要他什么都不要承认。”

  三狗脱下皮鞋,攀着下水管就一步步往上爬。三狗爬了几分钟,爬到十楼临近铁护窗的一旁,三狗在那里迟疑了下,攀着铁护窗,身体就靠了过去。室内有盏日光灯,亮着,三狗看见一张床,龙行长盘腿躺在床上,在这种境况里还在让他体内的所谓气场滋润他的老二,边抽着烟,足见他还是算有定力的,眼睛却无神地觑着上方。三狗很留心,确认这间房里没有第二人,便非常兴奋地唤了声:“龙总,我是黄建国。”

  龙行长一惊,身体机械地坐起,朝门口张望。三狗说:“我在窗外。”

  龙行长迅速把目光投向窗户,一眼看见护窗上贴着三狗的身体,立即高兴道:“这么高你都爬上来了?我的天,黄总真是你!”

  三狗说:“龙哥要我告诉你,什么都不要承认,他会想办法救你。”

  龙行长的眼睛瞪大了,目光不再是惊异而是兴奋,“好的,你代我谢谢钟总。”

  三狗又道:“龙哥说他会想办法让王科长翻供,龙哥会有办法,你要相信龙哥。”

  龙行长非常感激地看着窗外的三狗,“你要他赶快想办法。”

  三狗折着身体,伸长手攀紧固定下水管的马钉,身体就吊了过来,接着他紧抱着下水管一步步下移。比爬上去的时间稍快一点地下到地上,他穿上皮鞋,走到桑塔纳车前,这才对钟铁龙说:“是龙行长,我已经把你的话传给他了。”

  那天晚上钟铁龙又没睡好觉,次日,钟铁龙把韩助理约到吉祥酒店吃中饭,钟铁龙把奔驰车一停下,衣着时髦的刘夫人就迎了出来。“钟总,好久没看见你来了。”

  钟铁龙随口回答刘夫人:“我去上海考查房地产项目去了,昨天才回来。”

  刘夫人很惊讶,“怎么你要去上海做房地产?”

  钟铁龙摇下头,“不去,只是考查上海房地产的楼盘和理念,我怎么舍得丢下吉祥酒店呢,上海又没有刘姐开的吉祥酒店,要是上海有一家吉祥酒店分店,我就去上海发展。”

  刘夫人很高兴地看着钟铁龙,“钟总,我给你留了个包房。”

  钟铁龙步入酒店,笑着走进包房,服务小姐为他沏了壶茉莉花茶,他刚把菜点好,韩助理就到了。韩助理放下包,“呔”地叹口气,钟铁龙笑笑问:“叹什么气韩领导?”

  韩助理说:“唉,现在我六神无主,心里忐忑不安。”

  钟铁龙很有把握的样子说:“我保证龙行长不会有事,你们这些当干部的优越惯了,平常都是被别人捧惯了,一遇事就慌了饺子。”

  韩助理说:“我自己没事,我是担心龙行长。”

  “我跟你说了龙行长不会有事,我保证。”钟铁龙说。

  上菜了,钟铁龙拿起筷子,夹了片生鱼片,粘了点芥末,放进嘴里吃着。“你晓得王科长的老婆孩子住在哪里吗?”他瞟着韩助理说。

  韩助理也夹了片生鱼片醮了点芥末吃着,“他们原来住在那处屋顶花园,王科长‘双规’后,他们母子又住回银行宿舍了,昨天我还碰见她带着儿子骑着女装摩托车回家。”

  “住回了银行宿舍?我想找王科长的老婆谈谈。”

  “哦?”韩助理说,“那有用吗?”

  “试试。”

  韩助理担心钟铁龙会搞出什么事来,“事情搞大了会收不了场。”

  钟铁龙说:“我有分寸。王科长的老婆是搞什么的?”

  “是三中学的化学老师。”

  “教化学好啊,充分晓得什么叫化学反应,那她就应该懂得厉害。”钟铁龙说,更有信心了,“王科长的儿子多大了?”

  “七八岁吧,读小学二年级。”

  “你把他们母子住的门牌号码告诉我,我去找王科长的老婆谈谈心。”

  韩助理把王科长家的门牌号码告诉了钟铁龙,韩助理说:“莫把事情搞大了,万一你们把事情搞大了,你千万别说是从我嘴里打听到的门牌号码。”

  “不会的,”钟铁龙说,手机响了,一看是刘松木的手机号,接了。

  “我到了,龙哥。”刘松木说。

  上午钟铁龙打了刘松木的手机,让刘松木来,这会儿刘松木已到了。“你到银城大酒店去洗个桑拿,”他告诉刘松木,“跟张兵说单我来签。”

  韩助理说:“你的事情很多啊钟总。”

  “不多,都是些琐事,不像你们考虑的是国家大事。”

  韩助理说:“你是讽刺我啊钟总。”

  钟铁龙没有闲心跟韩助理聊天,吃过饭,他买了单,就开着车驶到了银城大酒店。他走进桑拿中心,张兵和光头看见老板走来,忙都迎了上来。钟铁龙打量着光头,见光头高高大大一脸威猛相,就想可以让光头陪刘松木去,立即又望着张兵,张兵胖了,但给人的感觉更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他想张兵可以控制局面,张兵比刘松木和光头会说话。他说:“等松木洗完桑拿,你带他到一楼咖啡吧来,光头,你跟我走。”

  两人下到一楼的咖啡吧,半个小时后,刘松木和张兵一起来了,刘松木头发湿湿的,却神清气爽相。钟铁龙开口了:“今天把你们三个人叫到一起是要你们去办件事,这事很重要,关系到我们大家的安危。”他扫一眼三人,“因为弄不好我们大家就都得散伙。我现在向工商银行贷了三千万元款搞房地产,如果龙行长倒了,银行就会找我的麻烦,我一麻烦,我们就都没饭吃了。我今天派你们去做一件事,一件一出马就得成功的事,不允许搞砸。”

  三个人就举着三双期待的眼睛瞪着钟铁龙,“不能有半点伤害行为,不能动半个指头,但是要跟他们母子讲明要害,要让对方怕你们,从心里怕。”他说了很多,“要王科长的老婆转告王科长,不要害别人,如果他害龙行长,那他老婆和儿子,还有他的父母和岳父岳母就都完了。你要别人死,别人当然会先要你一家人死。记住这句话,张兵。”

  张兵忙点头,“我记住了。”

  “你告诉他们,这不是威胁而是关系到别人的生存问题,生存受到威胁那就只能同归于尽。”钟铁龙亲自导演着这场戏说,“松木,你和光头都不要说话或少说话,你们两个在张兵说话时就捏捏拳,动动脖子,表示自己是专门吃这碗饭的,是六亲不认的杀手。”

  刘松木立即将手指扳出叭叭叭一串响声。

  钟铁龙赞赏这片响声道:“对,你就这样子,什么都不要说,就扳弄手指。”

  信贷科前王科长住四楼,一张盼盼防盗铁门呈现在张兵、刘松木和光头眼里,张兵见门上有门铃,就抬手按门铃。铁门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问话:“哪个?”

  张兵用普通话回答:“我是王科长的朋友。”说完,他让刘松木和光头躲到猫眼看不见的墙这边,他自己很正经的模样站在猫眼前。

  里面的女人很掉以轻心地开了门,门还没开彻底,张兵就挺身一挤,进了门。刘松木和光头立即跟了进来。这是一套三室一厅房,客厅里除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还有一个年轻男人。年轻男人是前王科长的小舅子,见一下子涌进来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就感到不妙地瞪着他们。小男孩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边吃着苹果。光头一进房就将门关了,刘松木却迈到电视机前关了电视机。女人、小男孩和年轻男人都看着他们三人。高高大大的光头傍着年轻男人坐下,刘松木坐到靠窗的沙发上,瞪一眼年轻男人,就扳起了手指,把手指扳得啪啪啪响;光头却把凶猛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张兵望一眼年轻男人,问女人:“这位是?”

  女人回答:“我弟弟。”

  张兵开口了,“有你弟弟在那就更好,你晓得我们今天来的意思吗?”

  女人惊骇地盯着张兵,又扫一眼刘松木和光头,摇头说:“我我不晓晓得。”

  “那我告诉你,你老公王科长很不够意思,”张兵说,“他自己犯了国法还乱咬人,这就是说他自己把自己害了,还要把别人毁了,这就犯众怒了。晓得吗?”

  女人没回答,张兵又道:“我们今天来不说别的,要你老公不要咬龙行长,你告诉你老公,咬了龙行长,那他就是不要这个家了,不要你这个女人和他的儿子了。”张兵说到这里把目光投到小男孩身上,在小男孩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又说:“大家都讲道理,大家就都过得下去,你不要别人活,别人当然不会让你们一家人活下去这句话你听清楚了?”

  女人说:“我懂。”

  张兵说:“我们不认识你老公,也不认识龙行长,但我们是受龙行长的朋友之托,来跟你们讲明厉害,你老公要毁别人,别人当然会要你一家人先死。一点都不是吓你。”张兵瞟一眼小男孩,“我们从来不杀小孩,这是我们干这一行的原则,但我敢打赌,他的两只手和两条腿都会被剁掉,绝不是吓你。”

  女人脸都白了,非常恐惧地瞧着这个说这事跟说家常事一样的男人。她扫一眼三个蛮汉,坐在沙发上掰得手指叭叭响的刘松木开口了:“我们真的不是威胁你,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你要不信,那你用不着多久就能看到我们今天说的话。”

  女人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我信,我信你们说的。”

  张兵再一次开口道:“如果你老公不在龙行长一事上翻供,龙行长有个三长两短,下次来就不是跟你站着说话了。你在长益市三中教书,你姓王,教初三年级的化学,我们都摸得很清楚,你明白吗王老师?”

  王老师慌忙点头道:“我明白。”

  刘松木说:“明白就赶快叫你老公翻供。”

  王老师忙点头说:“好好,我明天就去找我老公说。”

  王老师的弟弟开口道:“你们请放心,我保证让我姐叫我姐夫翻供,我保证。”

  “那就好,希望你们说的话能实现。”张兵说,“这样大家就都相安无事。”

  王老师的弟弟说:“你们放心,我姐夫很怕事的,我姐一说,他一定会听。”

  张兵见效果已达到了,便对刘松木和光头说:“我们走。”

  刘松木和光头站起身,两具魁梧的身躯跟着张兵走到门口,刘松木回盯一眼王老师,很色情和粗野地添一句:“喂,王老师,其实你蛮漂亮的。”

  这句话吓得王老师腿都软了,哆嗦着说:“我我保证让我老老公改改口供。”

  前王科长由于能主动交代一个个错误,且把自己犯下的危害党和人民利益的罪行都交代完了,在没有送交检查院而是在进一步深挖前王科长检举揭发的其他银行干部的这段时间里,省工行纪委对前王科长的看管就处在一种相对松散的状况,就允许他老婆来看他。这天下午,前王科长的老婆来了,送来了烟和几厅肉罐头,并对看管的纪委干部说她想跟老公多呆点时间。纪委的年轻干部在这事上没有阻挠,把她带进关着前王科长的单间里,让他们夫妻去恩爱。王老师不是来找老公恩爱的,她推开丈夫那双劫懦的手,一脸恐慌地向丈夫描述了上述的一切。她说:“好恐怖的,话讲得很明白了,要你翻供,不要把龙行长扯进来。”

  她又说:“那几个黑社会的流氓当着我弟弟的面都敢说这样的话,如果你不改口供,对我肯定是先奸后杀,对我们的儿子是砍掉两只手和砍断两条腿……”

  前王科长呆呆地瞅着王老师。

  “我弟弟也认识几个社会上的痞子朋友,我弟弟说一看他们这几个人就是吃这碗饭的专家。”王老师说,“我弟弟平时那么不怕事,昨天都被他们吓住了。我弟弟说从他们脸上,他看到的就是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们个个一脸横肉,目光极为冷酷。”

  她瞪着前王科长道:“我弟弟也要你翻供,如果你不想家破人亡的话。”

  前王科长清楚一旦把他送交检查院,三百万的巨款受贿,不判他无期,也会判他十五年有期徒刑!老婆么,肯定会找他离婚!前王科长对老婆将可能面临的“先奸后杀”倒只那么关心,但对他唯一的儿子却不能熟视无睹。想想他的儿子两只手没有了,两条腿被人砍了,那还不如把他儿子杀死好!儿子是王家的独苗,他的两个哥哥养的都是女儿,只有他生的才是儿子。一旦儿子被毁,他的父母也会伤心而死,这让前王科长真的不敢想象!

  前王科长瞟一眼老婆,“你放心,为了我和你的儿子还有我们双方的父母,我翻供。”

  老婆说:“你一定要翻供知道吗?不然你就害死我们了!”

  老婆一走,前王科长就趴在桌上给纪委负责他这案件的尹科长写思想汇报,说他鬼迷心窍,心存嫉妒,妄加猜想。他终于想通了,人在世上不能害人,害人不会有好结果,害人会遭报应且不得好死。因此他郑重声明,关于他交代的他的信贷科长是花钱买的,先后三次送钱给龙行长共计二十万元人民币纯粹是诬陷,敬请组织上查明等等。

  这封信于第二天上午九点钟落到了韩助理的大学同学尹科长手上,尹科长十分惊讶,捏着这封信步入房间,把信掷到桌上,瞪着前王科长说:“你搞什么名堂王斌?”

  前王科长讪笑了下,“我觉得我不应该坑害别人你说是不是?”

  尹科长瞪着前王科长,“是不是你老婆和孩子受到了别人的威胁?你老实说。”

  前王科长觉得这个时候他还真的只能说谎,因为没有人会听到他的老实交代后赶紧去保护他的家人,而他自己关在这里又没法保护。所以他一脸沉重地道:“没人威胁我,也没人威胁我老婆和孩子,你想我现在已是条死狗子了,威胁我老婆和孩子还有什么用?”

  尹科长说:“昨天你老婆来了?”

  “来了。”

  “你老婆让你翻供是吧?”

  “她跟我翻供没有关系,我是自己觉得我对不住龙行长,应该事实求是。”

  “王斌,你耍什么把戏?”尹科长火道,“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说的话?你不交代,我们也觉得龙行长有问题,就是龙行长有天大的能耐,我们也会一查到底。”

  前王科长已坚定了翻供的决心,他昨晚一宵没合眼,脑海里尽是儿子被人秘密地砍去双手和双腿,然后被弃在街上浑身是血的可怕想象。这些直接联系到亲人身上的心痛肉痛的想象足以把懦弱的前王科长迅速变得无比坚强。“我就是不想冤枉一个好人所以才写信如实相告,”他对尹科长说,“我这人做了很多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理应受惩罚。”

  尹科长说:“胡闹,你以为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们早就怀疑你们龙行长有问题了。”

  前王科长头也不抬地道:“那是你们的事,我声明这与我无关。”

  两个月后,瘦了三圈的龙行长从纪委出来了,因没查出他有什么问题,仍然当他的市工商银行行长。他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钟铁龙。“钟总好,你在哪里?”他说。

  钟铁龙在芙蓉山庄,正跟一个来芙蓉山庄买别墅的人聊天,听出是龙行长的声音,高兴地叫道:“啊,是你?你在哪里?”

  龙行长说:“我在单位上,我他妈的没事,晚上我他妈的请你吃饭。”

  龙行长从没请过钟铁龙吃饭,钟铁龙一听,笑了,“好的好的。”

  龙行长约钟铁龙六点钟在蓝天大酒店吃饭,钟铁龙准时到了。龙行长一见钟铁龙,就夸张地把钟铁龙抱到怀里,说:“亲爱的龙哥,我要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你是怎么让那个姓王的畜生写翻供词的?”

  钟铁龙一生里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搂抱,很不习惯,推开他,大笑,“细节你就不要问了,只要王科长翻了供,你没事了就万事大吉了。”

  龙行长哈哈大笑,“我们银行的事你都能搞定,你真他妈的神通广大。我们工行那帮纪委的人很难缠,我都不敢相信你能摆平那个姓王的杂种!今天晚上的客我请了,我要谢你。”龙行长一脸亲切地说,“看来我交你这个朋友真他妈的交对了。”

  钟铁龙看着瘦了三圈的龙行长,龙行长从小就优越就高傲,脸上很少有像今天这样谦虚和知好歹的形容。“把黄总叫来,他冒着跌下来的危险爬那么高通知你……”

  龙行长的手机里有三狗的手机号,他马上打三狗的手机,“快点来蓝天大酒店。”

  三狗来了,一身西装革履,很精神。龙行长一看见敲门进来的是三狗,马上走上去搂住三狗,“谢谢谢谢谢谢,”他一连说了三个谢谢,“晓得吗,那天我整个脑袋是木的,还真的是你及时爬上来告诉我,不然我龙某不吹牛皮,我真的不敢想象我他妈的能不能硬下去。”

  三狗憨厚的模样嘿嘿嘿笑着,“哪里哪里,龙总你太客气了。”

  龙行长犹如革命战争时期,同志们经过千辛万苦终于会晤了一般握着三狗的手不放,牵着三狗把三狗安排到他身旁坐下,“我曾跟钟总说,钟总有几个好帮手,说的就是你。”

  三狗说:“哪里哪里,我没什么能耐,不过是做了钟总吩咐的事情。”

  龙行长拍着三狗的肩膀,“不是看见你就说客气话,我真是这么说的,说钟铁龙真他妈的有福气,有几个工作能力相当不错的帮手帮他打天下,这就是福气。”

  钟铁龙想起《朱元璋传》那本书里,朱元璋有常遇春、徐达等帮朱元璋打天下,朱元璋之所以能胜陈友谅就是朱元璋对部下很好很友善。假如朱元璋只对自己好,不团结他的部下,他能赢生性狡猾、歹毒又很能为自己造势的陈友谅?他深感做老板的不能不为自己的部下设计未来,说:“我大师兄这人非常能干且舍得干,而且很有责任心。”

  龙行长一心要感激钟铁龙和三狗,他点了鱼翅、鲍鱼、鹅掌,当然还点了很多普通菜。酒是三千多元一瓶的人头马。钟铁龙笑,“龙总今天是在大放血啊。”

  龙行长说:“无所谓无所谓,经常请我请不起,请一次还是请得起。”

  龙行长望着钟铁龙和三狗,“端杯,我敬你们两位。”

  三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龙行长又亲自为三狗倒酒,说:“不是你和钟老板,我他妈的都不晓得现在自己在哪里了,谢谢你们。”

  钟铁龙笑道:“不说这些了,听起来肉麻呢。”

  “他妈的,不说了。我龙某一辈子认你这个朋友。”

  饭吃到九点钟,龙总买单,要服务员开发票,这一桌饭吃了一万一千多元,龙总当然会编一个名目,拿到财会室报销。龙行长发麻将瘾了,打电话给王总和力总,要他们到蓝天大酒店的棋牌室来。他对力总说:“不打太大了,打一百的,快来。”

  力总来了,“恭喜恭喜,”力总说,“我正想约钟铁龙哪天去看你。”

  龙行长说:“你有这份心就可以了。”

  麻将刚刚打了几牌,钟铁龙的手机响了,戒毒所的老何告诉他,石小刚走了,那个女模特儿来找他们请假,说石小刚的父亲病得快死了,想见石小刚最后一面。钟铁龙说:“不可能吧?那个女模特儿最坏了,她一定是欺骗你们。”

  老何说:“我想也是,女模特儿说她晚上八点钟以前保证把石小刚送回来,现在十二点钟了,石小刚还没回来。我是特意告诉你钟老板。”

  第二十四章 尼龙绳

  那天晚上钟铁龙没有找到石小刚,芙蓉山庄的别墅里没有,银城大酒店里也没有石小刚的影子,打石小刚的手机,手机关机,石小刚石沉大海了。

  次日上午,他把三狗、张兵、莫伢子和光头都叫到办公室,“石小刚失踪了,从戒毒所跑了出来,你们去找找。”他对他们说,“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让他把毒戒了。”

  莫伢子开着张兵开过的那白色辆桑塔纳,当天上午回了村,问石小刚的父亲道:“石伯伯,石小刚回来没有?”

  石小刚的父亲见是莫伢子,摇头说:“没回来。莫伢子你坐。”

  莫伢子没坐,又开着车飙回长益市,下午他和光头就分头上酒吧找石小刚。三狗却开着车去了乡村酒店,乡村酒店如今还在石小刚的名下。乡村酒店的大门锁着,侧门却大敞,三狗走了进去,里面满目凄凉,原来关着的门都被人撬开了,酒店里的空调、冰箱、桌椅和席梦思床统统不见了,都被当地的村民偷偷搬走了,甚至热水瓶、茶壶、杯子和碗筷都一概不剩了。他回来,向钟铁龙汇报说:“乡村酒店被当地农民偷光了,连一根筷子都没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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