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问4》说起：中国功夫到底能不能打？

　　以2007年的《导火线》为巅峰，甄子丹一直致力于革新中国的动作片，并竭力推崇无差别混合格斗。

　　可真正让他成为功夫符号的，却是一部《叶问》、一句“我要打十个”、一个咏春拳宗师。

　　这不是讽刺，而是一种内外碰撞的自洽：从无差别到门派再到兼容并包。至于中国功夫到底能不能打，其实是同一个问题，我们通过“叶问”系列的4场战斗，来回顾和分析。

　　我最喜欢的一战：平泰森

　　全系列4部《叶问》，我最喜欢《叶问3》，因为这一部，打得真诚：承认绝对力量的碾压，放下所谓武术家的架子，在实战中赢自己，同时也赢得对手的尊敬。

　　我们来回忆一下：叶问面对泰森，开始是吃亏的，毕竟力量远远不如。无论是二字钳羊马，还是咏春的中线打法，都无法取得优势；小念头、寻桥、标指一一使出，总被一力破十巧。

　　但在之后，叶问进入格斗状态。他放下了身段、放下了自持，以取得优势和击倒对手为目的，肘击、膝撞、摔技，依稀可见当初那个——坚持用混合格斗更新中国动作片的甄子丹。仔细看，甚至有山崩等其他门派的招式出现，说明此时的叶问已然放下了门派南北之别，更像一个普通的战士。但他仍保有基本的尊严，插眼即将得手时，还是放慢了、微偏了一点。

　　最后平手，叶问完成了突破，见了自己、回归家庭。值得一提的是，电影里的叶问人设，应该是参考了小说《黄昏清兵卫》里的清兵卫：身手好，但很谦虚，一心照顾妻子，但当需要他解决某个问题的时候，都绝对干净利落。我很喜欢这样的角色，他们无法改变大局，却也不会被大局改变，清淡而执着地，看顾好自己的良田。

　　功夫电影的黄昏爆燃：打十个

　　我真的非常喜欢《叶问》第一部里那段戏：武痴林被打死后，叶问走进铁门，整个人从黑暗走入光明，背光、孤影，然后一转身，“我要挑战十个”。徒弟李钊上前阻止，这是叶问面光，再喊，“我要打十个（这里一字之差，表现了信心与怒气的暴涨）”！

　　整套镜头一气呵成，展示了叶问心理由隐忍到爆发、心态由武夫到斗士的变化。在一部商业电影中，这样的镜头，可以说登峰造极。

　　之后的打斗不用说了，俯拍和高速移动的镜头交织，巅峰叶问一打十、一打N，打到双手颤抖、骨节冒血，胜得堂皇骁勇，但又真实可信。

　　这是叶问的巅峰，也是香港功夫片在日薄西山后，迎来的第一次燃爆。我在看首映的时候，全场起立鼓掌。打老外我们看得多了，甚至还出现了手撕鬼子、手榴弹炸飞机之类的荒诞场面。但叶问这里的“一打十”不一样，是极端压抑后的极端反抗——但这份反抗并没有超出常理，没有出现徒手接子弹的反智剧情，是在现实框架内，用中国功夫做出的最强的反扑。

　　虽然改变不了家国大势，但至少眼前的拳脚，可以凭双手拿下。如果说后来的三部叶问，把“打老外”这套用烂了；那么这里的出现，就还是相当惊艳的一笔，节奏完美。

　　传承之战：李小龙对空手道

　　在《叶问4：完结篇》中，叶问被查出得了头颈癌，身手和神色以不复当年的英武与内敛。他最好的老婆也已不在，叛逆的儿子跟他关系也有点儿僵。我们看到了英雄迟暮。

　　但英雄迟暮永远伴随着另一个词，就是血脉相承。李小龙在美国发展，也有了自己的武馆和截拳道，把中国功夫带到了全世界面前。这就是传承，一辈人做一世事、称一时尊承万代魂。所以，虽然电影的主旨是叶问的谢幕，但还是给了李小龙一场象征着传承的武戏。

　　踢翻几个前来挑衅的空手道武者，跟他们的师匠在旧金山的陋巷里一番搏击。并未碾压，有起有落，墙面身法加聪明拳，真真正正拿下了对手。而在此之前，李小龙刚刚被唐人街的老拳师们排挤、然后告诉叶问，“这是常有的事”。

　　我们没有看到无敌的李小龙，但却看到了一个真正强大、在内忧外患中将中国形象带出国门、走向国际的李小龙。

　　说到这里，我想到《好莱坞往事》中，有一段李小龙跟布拉德·皮特的打斗，被传成不尊重李小龙——这里我想问一句：你们真的看了《好莱坞往事》吗？李小龙没有打输好吧？布拉德·皮特算是那部电影里的武力高点，李小龙一开始击倒了他，后来弱于体格被摔了，之后缠斗时被分开。我觉得这里没有侮辱，而是对李小龙张扬性格的一种刻画——正是这种我们国人身上少有的张扬与骄傲，才让“功夫”二字名扬全球。

　　返璞归真之战：所有打木桩

　　叶问四部曲，什么样的打斗都有。除了上面提到的三场，还有气场十足的圆桌对垒、叶问跟张天志的正统之争、电梯内狭小范围的方寸乱斗……但能跟上面三场深刻战役并驾齐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我认为，只有叶问一个人打木人桩。

　　整整四部叶问，甄子丹老了，我们也跨过了11个年头。只有每一集中都出现的木人桩打法，才似并无变化。在叶问打木人桩时，整部电影会显得特别安静，特别专心，让人不尽联想到那张叶问翘腿坐着，香烟在指间袅袅，旁边烧着一壶水，恬淡高远——对这张照片的模仿，也是甄子丹文戏的最高峰。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中国功夫能不能打——这个问题已然有了答案。当然能打！别说什么杀招失传、民国武林断代、宗师不出世……这些都是废话。

　　平泰森——中国人能够放下架子，取长补短，靠拳头和枪杆子赢得平等的尊重；一打十——中国人有火气，该出手时，总有人站出来；李小龙——中国人有传承，功夫不是哪门哪派，而是国术精神，永远能青出于蓝；打木桩——中国人厚积薄发，低调修炼，孤独进步，争与不争，在乎一念之间。

　　所以，我说中国功夫能打。虽是电影声光，却也是人之共性。我觉得你们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