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虫》的成功,是现实主义电影的没落

栏目:娱乐资讯  时间:2020-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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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的话 " 李厚辰

  终于看到了今年被寄予厚望的电影《寄生虫》。出自《杀人回忆》导演奉俊昊之手,又是戛纳新科大奖得主,自然很多人对这部电影有不同于寻常电影的期待。

  我如此期待还有个人的原因,2011年的伊朗电影《一次别离》后,我认为世上已无好电影。当然还有些不错的作品,不过都短板明显。已经8年了,因此我一直期待着又一部能够真正称得上“好电影”的作品横空出世。

  而奉俊昊值得这样的期待,他的影片《杀人回忆》是我心目中完美的电影,韩国影史首屈一指,剧情、人物、节奏,各种技术如入化境,难以想象这部电影仅仅是奉俊昊的第二部长篇作品。上映的2003年,他才年仅三十四岁,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不过事实还是令人沮丧的,《寄生虫》是一部完成水准很高又工整的悬疑片,但也仅此而已。

  再要向这部电影多要一些什么,没有了。

  (文章涉及部分剧透,请酌情选择阅读)

  1.

  「贫富差距」该被怎样拍摄?

  在我看来,饱受好评的《寄生虫》远不如《杀人回忆》,甚至比去年的《燃烧》都不如。

  当然《燃烧》也不能列入“真正的好电影”之列,只是其文学性好于《寄生虫》,后者甚至落入了很多商业电影的俗套,其中电影第一次高潮尤其如此:当主人公一家人在富人出门露营后全家进入时,任何观影的人就都能猜到,这幕戏肯定会推进到富人突然回家让他们措手不及作为结束。

  从这幕一开始,我就期待着奉俊昊是否能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不论是他们在富人家享受,或是富人回家后的反应。没想到,从他们一家人在其家里吃吃喝喝,到富人回家后藏藏躲躲,最终安排一个富人小儿子突然惊醒的戏码,一切都稀松平常,一场小鬼当家式的闹剧结束。

  当然很多人对之后的一幕尤其津津乐道,也将这一幕作为之前处理方式的解释。从富人家逃出后,一家三口走过漫长而一路下降的道路和阶梯,回到原来的半地下室,已经是水漫金山。

  这场戏很多影迷津津乐道,我却有点不以为然。这就是表现为视觉奇观的“贫穷”,将其与富人家庭形成直观对比。

  仿佛导演按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到水淹的地下室,问我,惨不惨?穷不穷?

  而且,这幕戏采用了灾难片的手法拍摄,回到半地下室所在的那条街,一条街各处已经惨状环生,回到家中,甚至还安排了一个马桶喷污水的戏码,最后还有一家人乘坐门板逃离的镜头,最终所有人到体育馆过夜,拍得好看,刺激,放在一部以洪水为题材的灾难片中甚好。但冲击了这一幕本该因为“贫穷”而生出的触动,更像是一场无人负责的天灾而已。

  是的,《寄生虫》充斥着各种视觉奇观,让人恍惚间感觉这是朴赞郁(韩国导演,代表作《老男孩》)的电影,尤其地下室的色调和地下室男人的造型和气质,他可怖地笑着喃喃自语的样子,突然用英文大叫“Respect”的神态,包括那场戏也用了维瓦尔第的《冬》作为配乐,完全是《老男孩》的路数。

  可惜《老男孩》是彻头彻尾的荒诞剧,从影片开始到结尾,要的就是闹剧的大开大合。但《寄生虫》以现实主义切入,也想探讨贫富差距问题,却在电影一半时,突然切入荒诞剧情,让人无法理解,这部电影表现的重心是什么?穷人被富人和社会逼疯了?疯到住在地下室里半囚禁的状态?这真的是对贫富差距好的表达方式吗?如此对比,可能李玉的《苹果》里面对贫穷的冲突和描写都要高出几分。

  《苹果》剧照这是韩国电影的优势,也是一种“增上慢”(佛学用语,指对于教理或修行境地尚未有所得,却起高傲自大之心),韩国电影擅长塑造悬疑和犯罪奇观。但与现实主义结合,总是让电影气短——《燃烧》中,富人和穷人的冲突是富人喜欢变态的杀害年轻女孩,没什么道理,就是因为他们“空虚”。《出租车司机》中,政权和人民的冲突是便衣警察的搜捕和追车?《寄生虫》中,富人和穷人的冲突是对他们气味的延误?这都是韩国电影对悬疑构造和象征主义的执迷,但这些到底象征了哪种冲突?《燃烧》中象征了富人不把穷人当人看,就像是“仓房”吗?

  真正的“非人化”是将穷人看作他们报表上的KPI,看作庄稼一样的作物,富人通过漫长的官僚化企业组织,以经济能力驱策着穷人们的生活。《燃烧》没有带来这样的冲突。而《寄生虫》中想体现的那种“人格蔑视”,其实在富人沙发上与妻子的那场激情戏中有所表现,穷人的特征,被当作富人追求性刺激的素材,这是高明的手法,但贯穿全片的对“气味”厌恶,则仅仅是为了推进剧情的一个,被滥用的符号。

  2.

  这部电影犯了“把话说透”的毛病

  《一次别离》中,中产和穷人的冲突是中产能言善辩,撒谎都撒得更令人可信,在司法机器前,穷人的言辞和脾气完全落于下风,意味着在现代规则中,中产完全以他们的能力和教育掌控着这些规则,甚至中产更加缺乏宗教的束缚,可以肆无忌惮地玩弄这些规则。

  《一次别离》剧照

  这个冲突构造则非常真实,震撼十足,看完让自己惊觉可能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但在韩国电影里面,真正有这种冲突张力的恐怕是《辩护人》,可惜其人物太过脸谱化,难以承载这部电影的重量。

  当然《寄生虫》还有很多问题,里面剧情无法自圆其说之处比比皆是,假山石等符号突出的方式太过刻意,富人一家“丑化式”的塑造也让人对他们恨不起来,因此最后男主人公一刀捅进富人身体,这个报复的动机完全不令人信服,难道他不该马上开车送自己女儿去医院么?导演在无数地方生硬地强化“味道”的冲突,最后还把这个变成一场凶杀的动机,处处“前后照应”,但却很难令人感同身受。

  这部电影犯了“把话说透”的毛病,把剧情逻辑讲清楚,讲明白,生怕观众没看懂,没理解,一副二流悬疑片的手法,太过工整。自然看完之后,这部电影什么都没留下。对贫富差距问题的更多理解?对穷人的同情?对富人阶级的反思?我甚至没有去看第二遍的冲动,无法反复观看的电影,肯定不是好电影。

  3.

  现实主义电影的没落

  贫富差距是现实主义题材,比朝韩冲突还要现实,是任何资本主义晚期社会的大问题,也是电影塑造基本剧情架构的不竭源泉。最糟糕的,像是《极乐空间》和《战斗天使阿利塔》,要的还是打怪升级神功附体的一刻;好一些的,是例如《天注定》,有一股生猛气息,但还是犯罪片的框架;到韩国的《燃烧》和《寄生虫》,落入悬疑片的框架。这让我想起黑泽明的那句感叹,大意是,只要是电影,端起来放入画框,就是「美国味」,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故事。

  我想其原因就是电影类型,《七武士》是西部片,《乱》是莎士比亚舞台剧,《罗生门》是侦探悬疑。黑泽明是顶级大师,一定更懂类型片对电影表达的深刻限制,也懂类型片在电影工业体系里面,作为一套思维定势有多么的根深蒂固。

  因此,可以突破类型的,唯有“现实主义”——现实生活是各有不同的。

  在黑泽明的时代,日本本土影人则更偏爱小津安二郎、沟口健二这样本土气质与现实气质更强的导演。没有什么是比现实更加感染人的,但这对编剧和导演的功力就有了极高的要求。拍出可以引人入胜的现实生活,尤其是日常生活,其实非常困难。我想落入类型片的俗套,也是因为那是一条easy way吧。拍出有本地风格的现实主义电影,才是那条hard way,也是令真正好电影可以重新回到我们生活中的方法。

  《寄生虫》成功了,点燃全球市场,拿下大奖,表面上风风光光,但它也最彻底失败了。

  这让我想起另一部现实性很强的好电影《杰出公民》最开始时,主人公在获颁诺贝尔文学奖时候的致辞,他这样说:

  “我感到非常遗憾,接受这样的册封。我相信这样一致的认可与赞誉,与一名艺术家的没落,有着直接且确凿无疑的关系。”

  票房、大众口碑、奖项赞誉——这些就是现实主义题材和好电影没落的真正原因吧。这也没什么深刻的。

  编辑:提图

  监制: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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