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之子》：“恩”和“情”的偿还，是我们的宿命

　　前段时间，《天气之子》以破竹之势成为了我们热议的话题。从《你的名字》到《天气之子》，粉丝们紧张的期待着新海诚的新作。而我观影后也的确对这部动画作品在场景的绘制和还原度上有着高度评价。本着一个肤浅的，只要看到大场景就觉得好厉害的女该。尤其是对这部动画中雨水的真实感所震惊。《天气之子》全片有大量的下雨戏份，新海诚对细节的把控极其严苛，他和工作人员为了扣细节一起研究各种雨水在地面上击打的波纹以及水面的质感，只要一到下雨天，工作人员便会集体外出查看地上水塘的波纹，或撑着透明雨伞观察从天而降的雨滴。这样对细节的严格把握，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则是完全破次元壁的场景。大呼很过瘾。除了对雨的细节的把控外，云也是这部动画作品中重点刻画的主题之一，为了更加科学准确地描绘云的各种形态，制作团队还特意请教了气象预报员及相关的研究学者。

　　

　　对于细节的掌控足以见制作者的用心程度。作为一部商业动画电影，本着新海诚的目标，就是做娱乐片的想法。我觉得这一部动画在我心目中还算不错。这也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故事，从家中离家出走的森岛帆高来到东京，在碰到暴雨的船上被奇怪的大叔须贺所救，辗转来到东京后，女主角天野阳菜看到他一直一个人坐在店里，免费送给了他一个汉堡，而后森岛又无意间在歌舞伎町街上看到她被一些成年男人堵住的场景，带着她逃掉了，又帮助她利用自己晴女的奇特属性而赚钱，在相处中日久生情，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在身边，做出了让东京三年都下着暴雨这决定。

　　我看到很多人对于森岛的选择存在很大的争议，有人认为为什么他做了这个选择啊，难道套路不应该是牺牲小我成全大家吗？而有人持相反的态度。不过这次我想要讨论的并不是关于森岛的选择这个话题。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在这部动画作品中一直有一种逻辑贯穿于整部作品中，那就是他人对自己的“恩”，以及自己对于他人的“恩”的回报。我梳理了以下几个点：

　　1.森岛在船上被须贺所救，这是须贺对森岛的“恩”，而森岛为了偿还自己所欠下的“恩”在须贺每个月只给他开了三千日元的情况下依旧还在为他打工。

　　2.阳菜在麦当劳看到森岛一直一个人，也不点什么东西，就免费送了他一个汉堡，这是阳菜对森岛的一饭之恩，森岛也说，这是他在东京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而森岛为了偿还自己所欠下的”恩“，帮助了在歌舞伎町陷入困境的阳菜，自己还被打了。而后又帮助阳菜利用身体属性赚钱。

　　3.而同时，森岛对于阳菜的帮助对于阳菜而言依旧也是”恩“，他帮助了她们姐弟两的收入更加稳定，生活也不像往日这么艰难。为了偿还森岛对于她的“恩”，一直隐瞒着自己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的事实，一直接受他人的委托。这也是阳菜对于偿还自己“欠情”的一种表达。

　　4. 阳菜的身体和东京的这片天空是相连接的，天气会随着她身体的变化而变化，而她也知道自己作为天空的巫女的命运，只有自己献祭才会让东京重新恢复往日的正常天气，结束连绵阴雨。而正因为对社会和时代的“欠情”，所以阳菜甘于自己献祭。这里肯定很多人不明白了，什么叫对于社会和时代的“欠情”，这里会谈及关于“欠情”的理论，我会在后面提到。

　　基于以上四点，我们不难发现，其实这部动画作品中“恩”和“还恩”，一直贯穿于这部动画作品中。而今天，我想要从《天气之子》中出发，讨论这部动画电影中的“恩”和“情”的情感表达，并简要分析日本人的”恩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人处在欠情的巨大网络之中

　　“欠情”是债，而且必须偿还。但在日本，“欠情”被看作与“恩”全然不同的另一个范畴。在我们的伦理道德中，把这两个范畴混为一谈。而对日本人而言，所谓“欠情”是原生的、永存的，是一套概念；“报恩”是积极的、紧绷的责任，必须偿还，用另一套概念来表达。两者别若云泥。欠恩不是美德，报恩则是善行。为表示感谢而积极奉献，那就是美德启动之时。

　　在《天气之子》中，出现了各个年龄层次的人物。有《你的名字》中的男主立花泷的奶奶，20多岁的夏美，10几岁处于中二病阶段的阳菜和森岛，还有人到中年的大叔须贺。他们形成了一个微型社会，而在这个微型社会中他们的关系又相互交织，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他们在这张中网中有的彼此链接，有的始终没有见面，也就是在一张关系网中的强关系和弱关系。

　　而在这里需要谈及一个很重要的基本点，那就是东方和西方的民族是完全不同的，他们总认为自己欠历史的恩情。西方很多人认为东方人这是一种祖先崇拜，但其实是一种仪式，借以宣示对过去一切的感激不尽。所以日本人的日常决定和行为，必然就发自这种感激的心情。这是根本的出发点。日本人所谓的“义”就是基于对自己地位的认识；人处在相互欠情的巨大网络中，整个网络既包括了自己的祖先，也包括了同时代的人。

　　

　　在前面说到的《天气之子》中所呈现的微型社会中，我们同样随处可见的欠情。须贺对森岛的救命之恩，对森岛来说这就是欠情，而且是巨大的。阳菜对森岛的一饭之恩，对于森岛来说也是一种欠情，即使只是一顿饭的恩情，也是欠情。森岛对阳菜的帮助，对阳菜来说同样也是欠情，一个巨大的人情。须贺很爱自己的妻子，但妻子死于一场意外，须贺认为同样是自己对妻子的一种欠情，这种行为是日本人很奇怪的一种自我责任论，他们总会可怕的后果归结于自己的身上。须贺的女儿患有哮喘，而须贺有抽烟的习惯不能和女儿一起住，同样，须贺对女儿也是一种欠情。夏美在关键时刻帮助了森岛，让他坐自己的摩托车逃脱警察的追捕，因为动画中提到，夏美对于须贺一个月只给森岛3000日元的行为很是恼火，她认为拿着这样的工资还能任劳任怨工作，夏美同样是对森岛的一种欠情。

　　欠情说到底欠的“恩情”，而“恩”也意味着报恩，报恩也就是爱。然而，“恩”的首要意思是欠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恩情只增不减。恩情就像利息，越积越多。在日本人眼中，关爱、和善、慷慨这些价值是有条件的。每接受一次这样的施恩，受恩者就欠下了人情。

　　如此，我们在《天气之中》中可以看到传递给我们的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偶然事件被捆绑在一起，而日本人的天性就是如此，他们认为慷慨、善良全部都是有条件的，我一定需要我用我自身去交换。就像是商品，我需要用钱买，买到了才是心安理得我可以接受的。以至于，我们看到的是处在这一张网中的所有角色好像或多或少都有欠情，而欠了情就应该偿还。于是他们不遗余力的帮助，殴打警察，坐着摩托摆脱警察追捕，甚至是想要让阳菜留在身边这样的举动，在我看来其实这只是报恩的表达。

　　滴水之恩，难以为报

　　日本人把报恩分为两类，各有其规则。一类是对无限量、无限期的恩情的回报；一类是等量的回报，特定时刻到期的回报。无限的回报称为义务。而义务也分为两类。一类是对父母的回报，称为孝；一类是对社会的回报，称为忠。这两类义务是强制性的，是每个人的命运。而报恩在日本看来是无条件的，是必须履行的义务，这使得日本人的行为绝对道德化。

　　所以我在看《天气之子》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事情真正的发生在于那个阳菜给森岛的汉堡，而汉堡只是一顿很便宜的垃圾食品。而那时本来身上就没什么钱的森岛来说这不光是一顿饭，还是阳菜对于他的善意，是阳菜对他的”恩“。而基于日本人的情感的绝对道德化，森岛认为这样的恩情是必须偿还的，而且是无限期的，不等量的回报。

　　怎么看都感觉有一种等价交换的感觉在。这是我看完后觉得很奇怪的一个点，正是因为这种贯穿于他们自身的一种强烈的需要回馈他人的感觉。就好像还房贷一样，如果不偿还我就浑身不舒服。他们会认为报恩就是爱的表现。即使是动画中，男主角森岛为了让阳菜回到他身边而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在我认为都是阳菜对他的滴水之恩，而他一定要尽力去偿还的一种行为上的表现，而这种表现无异于是为了满足自己对自己道德的评价。

　　正因为这种报恩的思想根植于日本人的头脑中，他们总认为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偿还给施恩者。在动画中，新海诚并没有讲森岛究竟是在什么情境下，什么时候有了所谓”爱“的冲动。当然肯定会有人说了，就是自然而然的喜欢啊，这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地方吗。当然，新海诚在《言叶之庭》中已经把这种自然而然的喜欢表现了一遍了，让我有一种这也太轻松了吧感觉。在我看来，所谓的爱，也不过是森岛对于报恩所产生的满足下派生出来的一种崭新的，独立于他认知之外的情感，毕竟怎么也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对于世界的认知也仅此而已，他很容易就会把自己的目光局限于陌生环境下帮助过自己，对自己有恩的人。日本人总是更偏向于”恩“的一方。而”情“对于森岛来说这是用来偿还”恩"所独立出来的。

　　由此，“恩”和“情“存在着一种像所谓上下级的关机，”情“是”恩“的派生，“恩”是一切的源头。

　　在《天气之子》中，好像大家都在讨论森岛为阳菜所做的一切，包括为了追回阳菜，追随她到天空的情节是为爱奋不顾身，两个中二少年把中二贯彻到底的行为，热血，激荡。但爱情，真的是这样的吗？所谓爱情，因为“恩”所以产生了“情”？这样的爱情好像有一点奇怪。我认为，不管怎样，森岛的行为一定是凸显了他的报恩的。

　　舆论的顺从等同于社会的报恩

　　严格的说，日本人对于报恩的规则是必须报答的规则。日本人常说：”为了报恩，我顾不上正义。“前面我提到的关于社会的报恩也是一样的，在日语中对社会报恩其实就是一种对社会舆论的顺从。日本人会认为，如果不回报他人对自己的恩情，那就会使人格破产。生活中的一切接触都使人欠下恩。这就是说，日本人必须牢牢记住那些日常的言行，任何在生活中所产生的行为都有可能产生相应的恩情。其实，日本人在一个复杂的世界里小心翼翼的行走。

　　当我说对舆论的顺从的时候我想大家应该明白阳菜为什么会甘愿献祭了。从动画中看，其实阳菜说过，她喜欢的是人们在见到阳光后脸上露出的微笑，还有阳光照耀在人身上的温度，人们会随着眼光的普照而展露笑脸。说到底，阳菜其实害怕的是他人的失望，她太在意他人了。以至于在森岛救她的时候大吼，请一定要为自己祈祷一次。之前的阳菜一直为大家祈祷，而一直忽略了自己。

　　这也侧面反映了对社会的报恩，前面说过，对社会的欠恩是东方民族，不止是日本特有的，带着这样的出发点出发来看他们的所做所为也就解释得通了。很多人在谈论到报恩时，总是充满了无奈和愤怒，常常强调是在舆论压力下的回报，往往是不情愿的。日本认为这是被迫如此的，他们别无选择。

　　阳菜的晴女属性还登上了电视，其实大家也都知道阳菜长什么样子，大众都在电视里看着她。以至于其实她个人是不情愿献祭的，在做最后的告别的时候才显得那么情真意切。只是因为她也不舍得，而迫于对社会报恩的义务。这样的义务贯穿于日本人的日常生活和行为模式中。

　　由此可见，在这部动画中，我们随处的可见的什么？是报恩，不管是对爱情也好，对社会也好，对自己，对他人也好，这样的报恩思想影响着动画中的他们，同样也影响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