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之子》：又见新海诚，又见《你的名字》

　　终于在大陆院线看到了新海诚的新作《天气之子》。

　　入坑新海诚，是因为《秒数5厘米》，彼时我还处在一个悲秋伤春的年纪，明明是那么节奏拖沓，无病呻吟的“意识流”作品，却被帧帧可截图的画面，淡淡忧伤的结局所感动。后来又看了《云的彼端，约定的地方》、《追逐繁星的孩子》、《言叶之庭》。村上春树说《挪威的森林》对于他自己来说是一本私人性质的小说。那么，在《你的名字。》之前所有的新海诚作品大概都可以算是他的“私人性质的动画作品”。这个无比喜欢电车、雨天、绿色植物、樱花的“钢铁直男”，年轻时候一定是经历过悲伤的打击，否则为何在作品中不断地弥漫着那种忧伤的情绪？

　　严格地说，新海诚在《你的名字。》前的所有作品，都有着不大不小的毛病或者硬伤。《秒数5厘米》叙事节奏拖沓冗长，三个故事结构松散；《追逐繁星的孩子》致敬宫崎骏，却只学了个皮毛，叙事能力更是破碎零散的让人看不下去；《云的彼端，约定的地方》立意很高，眼界却还是局限在三个男女主角的纯情上，且由于故事叙事顺序问题，我甚至花了很长时间都还没搞清楚故事到底在讲啥；《言叶之庭》故事含蓄平淡，没有一点戏剧性的波澜和矛盾。

　　在新海诚新丽画面质感下的是他细腻而散碎的小情绪，以及淡淡的思绪和氛围。新海诚的作品到底好不好，其实并不完全取决新海诚自己，关键还是在于观众对于这些作品能否产生“共情”。作品之中的小情绪如果被观众抓到了，或者观众曾经有过类似经历，就很容易产生共鸣。我自己就极喜欢《言叶之庭》，喜欢那种含蓄克制的情感，年少时的执着理想，以及在电影中起到填充灵魂作用的日本短歌俳句。

　　某种意义上，《你的名字。》就是新海诚作品中的一个异类，有趣的是，它却还是最有名的一个。东宝的商业化运作，终于使新海诚不用自己一个人战斗，于是他就收起了自己的小情绪，开始认真说故事了。画面还是那些画面，可弥漫在电影中淡淡的忧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励志电影的激越和阳光，为了爱情逆天改命的信心和豪情。独立电影变成了商业电影，文艺青年变成了晨间剧女主角。然而，这样的转变，也竟然让日本的动画观众摆脱了十几年来被宫崎骏统治的恐惧（打败宫崎骏的只能是宫崎骏自己吧）。

　　因此，从商业的角度来说，《天气之子》最好的策略自然是“继承”《你的名字。》的成功套路，而《天气之子》也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完美到“丧心病狂”的让《你的名字。》的男女主角泷和三叶以龙套的形式客串出演。完美到不断在电影中插入RADWIMPS的歌曲，让整部电影的观影体验像是在看MV（客观的说音乐不错）。但是，两者却是形相近，性相远。新海诚在此前作品中的小情绪又回来了，同样回来的，还有不会说故事的老问题。

　　很多人说这部《天气之子》是新海诚对《你的名字。》的“反噬”，我倒觉得不如说是新海诚对自己作品走向的一种迷茫和撕扯。在《你的名字。》中那种充满着勇气和信仰的自信不见了，转而变成了男女主角对生活的迷茫和压抑。影片反复出现的《麦田的守望者》也体现了作者的这种心态。《麦田的守望者》成书于上世纪的五十年代，从一开始的被禁，到最后成为西方社会的“文化圣经”。新海诚从中获得了诸多灵感和借鉴，比如男主也是在16岁的年纪决定离家出走，男主也喜欢淋雨等等。新海诚自己说《麦田的守望者》体现得是少年的困境和迷茫，诚然有之。但是《麦田的守望者》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乃是因为男主最后决定成为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守望者”，最终回到了家里和“物欲”的世界和解。相比而言，《天气之子》的结局反而更像一种妥协甚至是自私，让整个故事的前期铺垫变得无力和莫名其妙。

　　其实，新海诚还是那个新海诚，远行万里依然少年。华美的画面表现力，细腻的细节描绘，丰满的人物刻画，仍然还是新海诚领先整个日本动画甚至是全球动画业的优势。然而他不会讲故事，喜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毛病也依旧还在。套用一句王家卫式的说法：新海诚的电影，没有输在武功上，也没有输在想法上，却输在了如何用武功实现自己想法的过程中。比起宫崎骏的厚重与温暖，新海诚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追赶，幸好他还很年轻，能不能打破心墙，还要看以后的磨砺和造化。

　　从这个角度来说，《天气之子》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成功的作品，哪怕它是今年日本电影票房冠军，哪怕它被选送奥斯卡。不过，它并不难看，只是不够好。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