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杀》中被误杀的“替罪羊”，是柔弱无依者的痛，也是他们的希望

　　原标题：《误杀》中被误杀的“替罪羊”，是柔弱无依者的痛，也是他们的希望

　　《误杀》是一部精彩好看的电影，虽然它一开始就告诉了观众“杀人凶手”是谁，但它带来的悬疑、紧张一点不少。这场事先透露了谜底的“好人”杀死“坏人”的案件，因为紧紧缠绕着“平民英雄主义”，所以它的侦察与反侦察走向及结局，让人格外揪心，手心冒汗。

　　究其原因，是观众情感的天平和影片中那些普通民众一样，已经倾向于“真正的受害者”，他们是在“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环境中，因为要自卫、要自保，才不得不做出杀死“坏人”、隐藏真相的事情。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必然与它所处的环境相关。《误杀》的故事，发生在东南亚某国一个公平正义被权力碾压摧毁、走私贩毒等各种犯罪活动猖獗的边陲小镇，普通民众饱受欺压凌辱。可以想象，他们心中的怨气一旦找到导火索，必然怒火冲天。

　　倘若哪个“坏人”被这怒火烧死，他们谁会觉得不该杀呢？从这个角度再去剖析影片《误杀》，仿佛只有那只中弹而亡的羊，才是真正被误杀的。

　　它是一只名副其实的“替罪羊”，是柔弱无依者心底最深的痛。同时，也是他们的希望。

　　杀了人，要像没杀一样，必须提前做好两件事，一是消灭证据，二是制造不在场证据。

　　开着一家小网络公司的老板李维杰（肖央饰）出差在外，因挂念家中妻女，给家里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放心不下的李维杰连夜赶回，得知大女儿平平（许文珊饰）在夏令营期间被素察迷醉性侵，还拍下视频，妻子阿玉（谭卓饰）为保护女儿不再二次受辱，反被素察调戏狠揍，平平极端害怕之下，举起铁锹“误杀”了素察。

　　

　　素察可是正在参与市长竞选的议员都彭（姜皓文饰）和警察局长拉韫（陈冲饰）的公子哥儿。而李维杰亲眼目睹这位公子哥儿打架差点弄伤别人的眼睛，结果他的父母拿出10万来私了。就是这个钱也被层层克扣，最后到受害者家属手里的，只有区区6千。

　　在这个权比法大，手握权力的人无不在徇私枉法的社会生态中，直觉告诉李维杰：不能报警。

　　“死的是警察局长的儿子，你现在去自首，连坐牢的机会都不给你。”

　　李维杰必须和时间赛跑，和空间斗智斗勇。他先要消灭证据，直接证据有三个，一是手机，二是汽车，三是尸体。

　　我认为李维杰在消灭这3个证据时，都没能做到天衣无缝，都有目击者甚至是合谋者。

　　（1）消灭手机时，一定有司机看见了

　　李维杰跑到沙场，站在运沙车辆来来往往的沙场中，本身就很奇怪，没事的人谁会到这里来吃灰？对于奇怪的人和事，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旁人一般会多看两眼。

　　李维杰把手机往运沙车上一抛，肯定有其他司机看见了。不过此时，电影用漫天沙尘的镜头，掩盖了一切。

　　（2）消灭汽车时，毫无疑问被羊看见了

　　

　　把汽车推入河中，李维杰做这件事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了沙尘漫天做掩护，他是高度紧张的。这时候，电影镜头一会给慢慢滑入水中的汽车，一会给暗暗祈祷的李维杰，一会给悠悠前行的羊群，将紧张情绪推向了极致。

　　突然一个镜头，一只羊伫立不动了，眼睛仿佛看见了车被河水缓缓淹没，耳朵仿佛听见了水流汩汩的声音。

　　更可怕的是，羊倌也静立不动了。他的水杯掉在草丛中，还滚了好远。他没有立即去捡，而是等到水面上再也没有车的身影，他才快速回头弯腰。他无疑也看见了，但他不愿让李维杰知道他看见了。

　　

　　更早一点，李维杰在家门前发动车辆的时候，离他不远的面馆老板是看见了的。彼时，面馆老板正在招待恶棍片警桑坤和与他厮混了一夜的醉酒女吃早餐。桑坤当时还和他就开车人是不是李维杰确认了的。

　　然而后来在呈堂证供时，面馆老板说：

　　“只看见了车，没看清人。”

　　桑坤在他的面馆里吃面，是从来不给钱的。他就像是一只总被强权恶霸薅羊毛的羊。他虽然逆来顺受，但在维护同类——和他一样并且人缘甚好的小市民李维杰的立场上，他有着自己的觉悟和主张。

　　（3）消灭尸体时，应该是被业务合作方看见了

　　尸体哪里去了？影片结尾只是说找到了，却没交代是在哪里找到的。悬疑片的妙，妙就妙在不会把所有答案都直接给观众，但只要观众足够用心，就能够猜出端倪。

　　李维杰接了在新盖的警察局楼里铺设网线的生意，他在和甲方代表踏勘现场时，有一个镜头显得很诡秘。地下有一个大坑，李维杰蹲下身看得非常仔细，此是留神。然后是出神，甲方代表问他能不能做好，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答道没问题。

　　明显，李维杰是在想别的问题。他在琢磨，把尸体转移到坑里。以李伟杰对佛的信仰，他觉得妻子的埋尸地点是不安全的。因为妻子掩埋尸体的地方，后面有一尊佛像。佛应该是超度亡灵、保护墓地的，他显然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他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吗？李维杰不相信。

　　

　　仅凭一己之力，长距离、大动作转移，必然困难重重、疑点多多。谁料天赐良机，心中颇有些正义感的甲方代表，见不惯桑坤仗势欺人，和桑坤扭打到一处。李维杰冲上去踹了桑坤一脚，把桑坤的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此举让甲方代表和李维杰结下了信任，形成了同盟。影片后来，李维杰把拨打都彭竞争对手电话的重任，交给了这位新朋友，而没有托付给街坊邻居老相识，足以证明他们是过命的兄弟、交心的知己。

　　危急时刻，李维杰救了甲方代表，让自己成为了“替罪羊”。

　　在从来只有桑坤欺负人、没人敢动桑坤毫毛的小镇上，谁都知道和他作对的下场。果然，气急败坏、失去理智的桑坤掏出了枪。幸亏桑坤的上司及时赶到，才避免了李维杰被爆头。桑坤恼羞成怒无可排泄，顺势枪毙了不知死活闯过来的羊。

　　

　　羊救了李维杰，成了“替罪羊”的“替罪羊”。

　　羊在影片中的隐喻意义，越来越明显。影片《误杀》的英文名叫《Sheep Without a Shepherd》，翻译过来是“没有牧羊人的羊群”的意思，更贴近影片的意思是没有法律保护的羊群。

　　柔弱无依的羊群需要一个领头羊。我认为李维杰在2个层面充当了领头羊。

　　（1）李维杰是家庭妻女的领头羊

　　李维杰的2个女儿分别取名平平、安安，意味着家人平安，是李维杰的底线，誓死也要捍卫。

　　当李维杰从出差地匆匆赶回家中，看到妻子和大女儿瘫坐在地上，相拥而泣。李维杰一定心都碎了，后来他妻子问他转移尸体的事为什么不跟她说，想必李维杰的答案此时已经在心里翻江倒海：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男人，也没能让你们过得好一点，能做的只有，挡在你们前面。”

　　

　　当李维杰接手以后，他就不会再让妻子女儿插手，担惊受怕了。销毁手机、沉车河底、转移尸体，把这所有做好之后，他才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家中。他还试图用玩笑话“素察是谁呀，我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来消除家人的恐惧。

　　李维杰是个爱家顾家，为家担当的人。他想把所有的恐惧都独自承受，把所有的责任都一个人扛起。可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所以，他才会用在电影中学到的蒙太奇手法，主导家人一起制造不在场证据，一起“窜供”，并让外人也不知不觉共同参与进来，为他们没有犯罪时间和空间作证。

　　李维杰心里非常清楚，他们所做的还不足以抵挡对方的凌厉攻势。拉韫孤注一掷，桑坤上蹿下跳，她们已有足够的理由认定，素察是为李维杰一家所害。她们需要做的，是找到证据。

　　

　　与李维杰是一个电影高手不同的是，拉韫是一个破案高手。拉韫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当你破过一千个以上的案子，你会发现根本没有完美的作案现场。”与她的高智商相比，观众印象更深刻的是她的“低情商”行为，对儿子百依百顺。还有“低情商”语言：

　　对阿玉：“你也是一个母亲，你应该知道，为了自己的孩子，我没有任何做不出来的事情。”

　　对桑坤：“我要真相，不论用什么方法。”

　　为了各自的家庭和亲人，两个高手过招，必然惊心动魄。

　　《孟子·离娄篇》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孟子是说，观察人的好坏，看眼睛是最真实的。拉韫正是几次制造机会，盯着李维杰的眼睛看，发现了李维杰的心虚，一步一步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2）李维杰是小镇居民的领头羊

　　李维杰喜欢看电影，他常说：

　　“只要你看过一千部以上的电影，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压根儿没有任何离奇的事情。”

　　街坊邻居都喜欢听李维杰讲电影。李维杰在小镇，兜人喜欢。影片中有2处交代，解释了人们为什么会认为李维杰是好人，不相信他会做坏事。

　　· 一处是公司员工问李维杰，有户人家欠费要不要催收。李维杰说算了，那户人家的孩子就要高考了。

　　· 另一处是桑坤倚强凌弱，强迫差点被素察打瞎眼睛的伤者家属私了。李维杰瞅得桑坤暂时离开的空当，赶紧给伤者家属出主意，要他带孩子去做伤情鉴定。为了帮助像羊一样的弱者，李维杰得罪了像狼一样的桑坤。

　　

　　这些事情，让小镇人们觉得李维杰是一个有担当、敢出头、能托付的人。事实上，后面的暴动，李维杰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没有他这个幕后的领头羊，羊群不可能蜂拥而上。

　　如果说市井百姓都是羊的话，那么小孩子就是其中最脆弱的羊。狼要撕开羊群的口子，最易行的还是从最脆弱处下手。拉韫到底是用淫威从安安身上打开了突破口，安安以为她说了实话，爸爸妈妈和姐姐便不会再遭受暴力痛打，于是告诉了拉韫，她所看到的妈妈的埋尸过程。

　　接下来，拉韫兴师动众。大兵压境，乌泱乌泱。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导演柯汶利对此有个说明：

　　“这场大雨给所有的人一个洗礼，有一种真相被冲刷出来的感觉；同时，大雨也像是在责备很多人。”

　　

　　出乎意料的是，在雨中挖出来的尸体竟然是一只羊的尸体，那只被桑坤打死的羊的尸体。

　　被桑坤打死的羊，替换了被李维杰一家“误杀”的素察，揭示出来的真相是：杀死素察的，其实是给他充当保护伞的桑坤之流。撑起保护伞的，首当其冲的是对儿子溺爱无度的拉韫。

　　羊是不该死的。人们在这只羊的尸体上，看到了自己被欺凌被侮辱的过往，看到了自己无出头之日无翻身之日的未来。大雨似乎在责备他们的无能，既不能保护祖宗的坟地，也不能保护自己的平安。

　　于是，“替罪羊”成了燃起另一场风暴的“导火索”。人们的狂怒已然无法遏制，也像那暴雨一般倾泻而出。一场暴动之火直烧得雨泼不灭，警力干预不止。拉韫停职，都彭退选，践踏民意的强权终于有所败退。尽管有不法分子打砸抢烧，趁乱渔利，但小镇扭曲的秩序好不容易得到一次扭转的机遇。

　　

　　这个时候媒体记者街采，人们才敢说出长期以来憋在心里的话：

　　“羊只要能好好吃草，才不会管是谁在褥它们身上的毛呢。”

　　但关键是，强权连羊好好吃草都不让，你即便不惹他，他也要来欺你。正像平平的老师讲的：“羊是种群居动物，视力极差，当它们单独行动时，很容易被肉食动物捕食。”

　　李维杰在影片开头引用过《肖申克的救赎》的经典台词：

　　“这些墙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叫体制化。”

　　我觉得这段台词有2层含义。

　　（1）小镇上的人们生活在强权的“监狱”之中，无可脱离

　　强权一手遮天，他们以为天就是这样的了，自己无力改变。你看桑坤在小镇上到处公然为非作歹，有几个人敢公开说个不字？你再看妻子阿玉和女儿平平受到欺辱，作为丈夫和父亲，李维杰不敢报警，只能想方设法“越狱”——不是进监狱再逃出监狱，而是千方百计不能进监狱，要越过监狱。

　　

　　因为无辜的羊被杀死，因为没有证据证明犯罪的李维杰一家被抓捕，小镇上的人们终于被雨水冲去了禁锢，群起而攻之，暂时地部分地推倒了圈住他们的围墙——强权。

　　但新的权力终会建立，也许会有所改良，也许还会改回去。谁又能知道，谁又能改变，谁又能不生活在其中呢？

　　（2）李维杰曾是暴乱的受伤者，他笃信佛门，终要回归体制

　　李维杰是个孤儿，造成他凄苦身世的正是多年前的暴乱，父母双亡。也许这一次，他希望暴乱能抹去他们一家的“误杀”之罪。但笃信佛门的李维杰，以“戴罪之身”第二次去布施时，僧人却说：“无相布施。”他明白了，佛门有佛门的规矩。这规矩，与俗世是相连的。

　　也许是救了大女儿，但可能害了小女儿。小女儿安安为了得到口琴，竟然把考卷上的70分，改成了100分，让父亲兑现“考100分就买琴”的承诺。李维杰不安了，他的瞒天过海之计被幼女拿来现学现用，这很有可能让她今后的人生为之付出惨痛代价。

　　不安的李维杰需要寻找安全的出路。影片在快结束时，安排了李维杰和褪去权力外衣的都彭、拉韫夫妻的相遇。曾经受过的伤害对等，现在的身份对等，李维杰端出了真实的内心：

　　“我没能让妻子女儿不受到伤害，我能做的就是不让她们再次受到伤害，关于这件事，我也很抱歉。”

　　

　　然后，李维杰自首。他在刑车里，才真正的坦然。

　　《误杀》票房一路走高，演职团队的核心成员纷纷出来说话，他们的切身认识，别有一番味道，不妨在我的粗浅分析之后，写出来和大家一同品味：

　　监制陈思诚：“我也曾是被网络暴力‘误杀'的人，棒杀和捧杀都是误杀。”

　　“如果是我的孩子遭到这样的侵犯，我可能比老肖演的李维杰还要过分。”

　　“电影中谁是真正被误杀的，希望观众看完以后可以有自己的答案。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约束好自己的行为。”

　　主演肖央：“他（李维杰）就像一个牧羊人，并没有管好自己的羊，被狼咬伤了一只，他要弥补自己的过错，跟女警察局长斗智斗勇，就要变得比狼还要凶猛。”

　　主演陈冲：“我演完以后，自己挺难受的。不是每一个悲剧都是有救赎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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