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克电影赏析，看韩国导演的好莱坞之路

　　2012年，韩国影坛最令人振奋的消息，莫过于朴赞郁、金知云、奉俊昊三大导演集体征战好莱坞了。在世界影坛，电影小国的导演，一旦功成名就，便会远渡重洋，前往好莱坞一显身手，似乎成了惯例。但这种行为，在我个人看来，无异于作茧自缚，绝非明智之举。好莱坞是全球电影工业化和产业化最发达的地区，在那里，电影更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导演不再是一部电影的灵魂和主宰，只不过是片方雇来的打工仔，流水线上的装配工而已。这种模式，确实可以获得最大的效益，规避更多的风险，但同时也会打磨掉个性的棱角，再加上不同文化的碰撞，往往让那些才华横溢、个性鲜明的导演，空有一身武功，却无用武之地。从这个角度来看，到好莱坞证明自己的价值，尤其是和西方文化相去甚远的亚洲导演，实在不是最佳选择。纵观整个亚洲影坛，凡是去好莱坞闯荡的，不管是吴宇森、徐克还是陈凯歌，绝大部分都铩羽而归，能在好莱坞站稳脚跟且能呼风唤雨的，似乎只有中西合璧的李安一人。

　　同样是征战好莱坞，朴、金、奉三个人的情况却不尽相同。金知云和朴赞郁属于制片方聘请的导演，从投资到编剧再到制片皆为好莱坞的班底，可供二人发挥的余地不大。而奉俊昊的《雪国列车》则为韩国CJ投资，多国联合制作，奉俊昊本人也参与了剧本的创作，再有老搭档宋康昊的加盟，可以说更像是一部奉俊昊自己的作品，而非好莱坞流水线上的产品，当然，最终效果如何，还得等影片公映之后再做评论。金知云、朴赞郁两人的作品，都已在年初公映，其中，金知云的《背水一战》可以说一败涂地，无论口碑还是票房以及韩国国内的反响，均差强人意。《斯托克》则有些争议，虽然票房不甚理想，但从评论来看，呈两极分化之势，争议较大。

　　金知云号称韩国影坛的多面手，擅长拍摄各种题材和风格的影片。从处女作《死不张扬离奇命案》的黑色幽默开始，金知云似乎就从没重复过自己。之后的《茅趸王》，运动励志片，《蔷花红莲》，韩式恐怖片，《甜蜜人生》，犯罪动作片，再到《好家伙坏家伙怪家伙》，尝试韩国西部片，最近的《看见恶魔》，玩起了变态杀人的重口味b级片。这一路走下来，金知云几乎把各种电影类型玩了个遍，多面手的称号实至名归。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对金知云不大看好。作为一名电影导演，在早期尝试各种风格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但随着不断探索和积淀，最终肯定要形成自己的风格，拥有自己鲜明的特点，才能成为大家。金知云的做法，更像一个顽童，而不是一个成熟的电影作者。从这一点来看，金知云绝对属于被高估了的韩国导演，非但没法和韩国一线导演李沧东、金基德、朴赞郁、奉俊昊、洪尚秀、姜帝圭相提并论，甚至和一些后起之秀如罗宏镇、姜炯哲相比，金知云也没有太大的优势。在整个金知云的电影谱系里面，我个人倒是最喜爱他在拼盘电影《人类灭亡报告书》里面的《天工开物》。在那部电影里面，他又开始鼓捣科幻片，深受赛博朋克流派的影响，借科幻说佛学，倒是拍得像模像样，令人眼前一亮。而《背水一战》作为金知云好莱坞的首秀，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老套的动作片，迟暮的孤胆英雄，大量的飞车和枪战场面，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故事，就是一部彻头彻尾的三流好莱坞动作片，而金知云给影片带来的唯一变化，大概也就是几个稍重口味的血腥镜头而已。

　　和金知云相比，朴赞郁之前已经用《共同警备区》《复仇三部曲》和《蝙蝠》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且形成了一套带有鲜明朴赞郁风格的电影语言。之所以选择接拍《斯托克》，也是因为剧本中的阴郁气质和朴赞郁的风格比较相称。《斯托克》的剧本来自于《越狱》的男主角文特沃斯?米勒，很难相信这位拥有众多粉丝的阳光帅哥会写出如此阴暗和血腥的剧本。但米勒毕竟还是编剧新手，阴郁的气质是有了，但整体架构的简陋和可供思考的空间不足，是这个剧本的最大缺憾。从成片来看，朴赞郁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用高超的叙事技巧和镜头语言，把一个本不复杂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几段多重时空的平行蒙太奇剪辑，每每令人叫绝，但碍于剧本的单薄，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亦无力回天。

　　《斯托克》的开头，就是一组唯美而清新的画面。女主印蒂雅从车上下来，轻移莲步，走向路边那漫山遍野的翠绿和金黄。微风吹起了她的发梢，撩起了她的裙裾，她恬静而又安逸的眼神，似乎在望着那随风摇曳的红色野花，画外音是一些女文青特有的不知所云的喃喃自语。“这些感知是渴望了一生的结果，渴望被拯救，渴望被补全，就像渴望被风吹起的裙摆。我并非由我自身构成，我系着爸爸的腰带，穿着妈妈的上衣，叔叔送的鞋子，这就是我，就像花朵不能选择自己的颜色，我们也无法为自己的将来负责。当你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你就自由了，长大，就自由了。”然而当我们看到结尾，才惊讶的发现，爸爸的腰带，是勒死三个人的凶器，送给她鞋子的叔叔，是杀人无数的精神病患者，而母亲，则是生活中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印蒂雅走下车子，是为了追杀负伤逃窜的警察，随风摇曳的红花，是被鲜血染红的野花，而印蒂雅恬静的眼神，不过是猎杀者得意的笑容而已，所谓成长和自由，其实就是独行女杀手养成计划。最后野花上的一滴鲜血滴落，字幕自上而下淡入，顿觉清新不再，好一个腥风血雨的世界。一头一尾，几乎相同的镜头，但经过精巧的剪辑之后，带给观众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朴赞郁的导演功力，可见一斑。

　　除了首尾的遥相呼应之外，这部电影里面出现的所有的细节和道具都在影片中存在着对仗和呼应，或作叙事的连接，或作人物性格的暗喻，或作气氛的营造，洋洋洒洒，蔚为壮观。比如冰淇淋和红酒的对应、运动鞋和高跟鞋的对应，都暗示着从女孩到女人的成长。再比如印蒂雅随着节拍器在床上舞动的手脚，和幼年查理活埋弟弟之后在沙地上的舞动又形成了一个对仗，预示着血脉的延续和邪恶基因的传递。而普普通通的楼梯，在合理的镜头语言之下，也成为了表现人物心态变化的道具。从最早查理和印蒂雅的对话，查理高高在上的发问，印蒂雅还是个懵懂的小丫头，只能茫然应对。到印蒂雅看到了父亲留下的信件，并进而猜到了查理的凶手身份之后，两人的关系开始逆转，印蒂雅站在高处，而查理只能在低处无力的辩解。在查理的讲述期间，电影的平行时空剪辑达到了极致，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出现了两人当下的对话、查理的童年、理查德接成年查理出院、查理在车里杀死理查德、理查德带领印蒂雅打猎等多重时空，在内在逻辑的驱动下，这些时空剪辑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凌乱，尤其是查理杀死理查德的时候，鲜血喷溅，下一个镜头竟然穿越时空，直接喷到了当下的印蒂雅脸上，这等妙处，实难用言语来形容。

　　因为故事背后没有什么可去探讨的价值和意义，老朴只能靠视觉语言来提升电影的档次。正因如此，《斯托克》也被诸多观众攻击，认为影片炫技的成分过重，和老朴的前作相比，雕琢的痕迹过于明显，不免落了下乘。确实，如果从综合实力来评判的话，这部电影绝对算不上朴赞郁的佳作，但单从电影语言来看，这部电影绝对是朴赞郁风格的集大成者。然而，有得必有失，用镜头和画面代替对白，来推进剧情的发展，再加上多重时空平行剪辑，这些手段固然都彰显着老朴的导演功底，不过坏处是比较闷，需要观众全神贯注的欣赏，稍不注意就可能错过重要的信息。因此，观众反应呈两极分化，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远赴美国拍片，整个制作团队里面只有摄影郑正勋一人是老朴自己的班底，能拍出如此效果，已属难能可贵。

　　韩国导演的好莱坞之路，金知云已经折戟，朴赞郁毁誉参半，目前所有的期望都落在了奉俊昊的《雪国列车》上。但该片是韩美合拍，即便在北美上映，走的也是《英雄》式的海外引进路线，很难融入好莱坞的主流。但依我个人观点，韩国导演要想冲出亚洲，合拍片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像金知云、朴赞郁这样，凭借个人名气，单枪匹马的贸然闯入好莱坞，也只能是困兽犹斗，最终黯然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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