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书记：肖申克的救赎、纳粹、呼吸与恐怖小说

　　1

　　斯蒂芬·金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讲恐怖故事的人。可能没有之一。

　　不管处于何时、何地、面对何人，斯蒂芬·金都能毫不迟疑地讲出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情节线”，让人心惊欲裂欲罢不能。

　　这个有点儿像没事儿会在路口摆摊收集“故事梗概”的清人蒲松龄。

　　不过，蒲松龄喜欢“收集”的故事，大多与现在所说的“情况”有关。斯蒂芬·金喜欢“收集”的故事，大多以“穿越”或”灵异“为主。

　　曾经有资深编辑十分担心：过多地把写作天赋铺陈到这类故事上，会让作家斯蒂芬·金先生过早地被读者“定型”。

　　斯蒂芬是这样说的：“天晓得为什么，我的脑子好像迟早都要转回那个方向”。

　　2

　　《肖申克的救赎》这本集子里有斯蒂芬的四个中篇。分别是：1，关于一个特别的越狱犯（《肖申克的救赎》）；2，一个前纳粹逃犯和一个男孩在肉体上相互折磨最后在精神上相互寄生（《夏日沉沦 纳粹高徒》）；3，四个乡下小孩的寻尸冒险(《不再纯真的秋天 尸体》)；4，一个年轻女人执意要生下私生子的让人揪心的故事（《暮冬重生呼-吸-呼-吸》）。

　　春夏秋冬。

　　四个故事里写得最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打前站的《肖申克的救赎》，而是《夏日沉沦 纳粹高徒》：一个中学男孩、一个被男孩无意中发现的正在老去的前纳粹战犯。温情与残酷。折磨与寄生。这个在夏天孕育、生发并成长的故事，相当深刻地写出了人类生活中所有的人与人与事之间的相互制衡。

　　人类的焦虑啊。所有的焦虑，都密植在制衡当中。

　　其实我更喜欢斯蒂芬先生的“故事套娃”里最表层的那个。例如《暮冬重生 呼—吸—呼—吸》。几个老绅士，一个能在纽约的雪夜里提供炉火和书籍的私人俱乐部。傍晚时分，老绅士们端杯红酒，围坐一起，打打桥牌，轮流讲讲故事，或翻翻报纸。书籍喑哑，炉火哔剥。真是足够惬意。

　　真是足够惬意。

　　某个老绅士开始缓慢地讲道——雪花飞舞的医院急诊室门口，一个坚定地要生下私生子的年轻女子,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身首异处。真正的身首异处。这位绅士——曾经的妇产科医生——在本能地救助女子并试图为她接生时，甚至被滚落在排水沟边的女子的头颅绊了一下。女子的头颅与下体，各自分离，但仍都像雪地里的“火车头”一样，一呼，一吸，一呼，一吸——那是当时先进的生产方式之一。

　　只有在足够惬意的时刻，恐怖的来临才能成为恐怖。

　　3

　　《肖申克的救赎》在这本《肖申克的救赎》中引人注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部经典电影。

　　电影比小说要好。一个原因是导演。

　　导演兼编剧。甚至是排名第一的编剧。

　　我猜，至少有三个相当经典的桥段与导演有关。

　　两个关于主人公安迪。斯蒂芬笔下的安迪，是个矮小的瘦子。电影里的安迪则是个高大的男人。我不和别人争，能够仰天大笑逃出肖申克监狱并最终在太平洋某个小岛上惬意地生活的安迪，就应该是个高大的男人。

　　管他肖申克监狱的下水道是宽还是窄。

　　还有一个，安迪在监狱里公然播放意大利歌剧的桥段。

　　那俩意大利娘儿们到底唱了个啥？

　　一个是关于老黑人瑞德的。瑞德假释出狱后，住在政府指定的公寓里。这间公寓曾经住过出狱后的老布——老布在肖申克呆了50年，适应不了社会。当他在这间公寓里以悬梁了断余生时，门框上留下了这样的词句：老布到此一游。老瑞德决意越过边境线寻找安迪时，在门框上刻下——瑞德也来过。

　　老布到此一游。瑞德也来过。

　　第二个原因当然是演员太赞。

　　向蒂姆·罗宾斯和摩根·弗里曼致敬。

　　此生不会再有的斯蒂芬电影。

　　当然，还有那个叫诺顿的典狱长。

　　没有一个典狱长比这个典狱长更像一个典狱长了。

　　疑惑几乎是同时出现的——为什么“典狱长”这类角色，不管在哪里——生活中还是银幕上，天上还是地下——就应该是那种眼神似毒蛇神情似鬣狗的样子？

　　一个懂得自我教育的人，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4

　　吐槽一下本书的翻译。不走心的翻译。

　　比如，重要的序言，竟然叫做《他先是喜欢写作，然后赚到了钱》（代序）。

　　这算什么？

　　比如，那段人人都知道的台词一一有些鸟儿注定是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我们的翻译家是这样写的一一有些鸟儿天生就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太鲜明，歌声太甜美，也太狂野了，所以你只能放它们走，否则哪天你打开笼子喂它们时，它们也会想办法扬长而去。

　　干得真棒！翻译家先生。

　　津津有味地翻看这本书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觉得翻译家的目的就是要在我的脑门儿上猛地敲那么一下子。

　　然后又一下子。

　　“怀抱着最好的希望，但预作最坏的打算——如此而已。”

　　抱歉啊翻译家先生，下次再见到您们的大作，我一定会认真翻阅。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