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曲波百年诞辰 | 戴恩嵩:我和曲波的交往

栏目:娱乐资讯  时间:2023-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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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曲波的交往

  文 | 戴恩嵩

  

  曲波(左)与作者侃侃而谈。

  1984年夏,掖县(今莱州市)县委接到通知,说是著名作家曲波同志和他的夫人刘波、女儿毳毳一行3人要来掖县。那时我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县委就让我负责接待。由此,我和曲波的交往也就开始了。

  千里寻故地

  曲波这次在掖县住的时间比较长,他不想到设备齐全的客房里去住,我就把他们一家安排在县招待所比较僻静的3间平房里。曲波说:“这个地方太好啦,和在家一样,你就去忙吧,有什么事我就打电话找你。”

  时年61岁的曲波精神矍铄,十分健谈,妙语连珠,思维相当敏捷。我常常来不及思考他说话的内容,他又开始讲另一件事。他谈到在国外访问时的所见所闻,谈到他的儿子磊磊学画有成、正在英国制作壁画,谈到毳毳在伦敦街上开了一家中医诊所、甚受伦敦市民欢迎。当然,他谈得更多的是参加革命的经历,对掖县这片热土的一片深情。

  曲波15岁参加八路军。在他17岁到19岁这3年中,他所在的部队辗转于掖、黄之间同日寇作战,屡屡获胜。这次他带全家来掖县,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去看望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在抗日战争中,年轻的曲波英勇善战,指挥有方,担任过连、营的指导员。40年弹指一挥间,千里寻故地,他来到当年同敌人激战过的地方,忆起那段难忘的艰苦岁月,寻找着自己和战友的足迹。在熟悉的山水村落之间,他想起了失去的战友,常常驻足不前,思绪万千,眼里噙着热泪。

  回到他的住处,我们常常聊到深夜而毫无倦意。当时曲波刚从国外访问归来,他谈了很多国外经济科技方面的信息。当他知道我也爱好文学创作时,又谈了他的身世、他怎样读书、怎样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等话题。

  我一边听着他的诉说,一边想:改革开放刚刚开始,曲波讲的从国外带回来的种种信息对发展乡镇企业、搞好经济建设很有启发。而且,人们大都读过他的《林海雪原》《桥隆飙》《山呼海啸》等长篇小说,很想知道这些小说他是怎样写出来的,由他作一次报告,让全县各级干部都来听听,岂不更好?

  县委领导大力支持,曲波知道后非常高兴,问我:“你说我该讲些什么?”我说:“讲这两点行不行?一是你从国外带回来的经济、科技信息,二是怎样走上文学创作之路。”

  他思索了片刻,说:“好,听你的。”

  泪洒文学路

  报告会在掖县红旗会堂举行,县直机关全体干部,县属各大企业、各公社党委、管委的领导成员,1300个座位的礼堂里座无虚席,通道里又加了很多坐凳,与会者达1500多人。

  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独具一格的报告会。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报告中,曲波的讲话一次又一次地被热烈的掌声打断。

  在讲到“我怎样走上文学之路”时,曲波说:“你们不要说我是什么大作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业余作者,永远都是!我的命运和我的名字一样,曲曲折折,波起波落。”

  曲波讲起了自己苦难的童年时代:1923年,他出生在黄县(现龙口市)枣林庄一个贫苦农民家里,只读了几年私塾,13岁就辍学务农。那时,他父亲农闲时挑着担子收破烂儿,在废纸堆里发现了几本线装的《说岳全传》,便视如珍宝,后来又通过沿街求购,把这套书全部凑齐。

  大人一有空闲时间就捧着《说岳全传》细读,这引起了小曲波的注意。趁父亲外出时,曲波便把父亲的《说岳全传》偷偷地拿来读,读着读着,他被书中的人物和故事吸引住了。当读到秦桧陷害岳飞的那些章节时,他对秦桧这个名字痛恨已极,便用指甲尖把“秦桧”这两个字挖掉。当他把《说岳全传》读完后,凡是有“秦桧”这个名字的书页都被他挖得面目全非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害怕极了,只好把用指甲挖破的那些书藏在枕头底下。

  终于有一天,枕头底下的书不见了,他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他来到父亲的房间,看到父亲正在翻阅被他挖破的那些书。他噗地一声跪倒在父亲的面前说:“爹,我错了,你打我吧!”父亲把他拉了起来,说:“我的好孩子,你没错,你是忠奸分明啊!”说完,就把小曲波紧紧地抱在怀里。

  讲到这里,曲波趴到讲台上呜呜地放声哭了起来,台下听讲的人无不为之落泪。也许正是父亲这一句话,使小曲波长大了,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爱国的种子。

  记忆力超强的小曲波,把《说岳全传》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从头到尾几乎都背了下来。后来,他又精读了《三国演义》。这两部古典名著,孕育了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博大胸怀,滋养了他自强自立、威武不屈的民族精神,同时也让他感受到我国传统章回小说的无穷魅力。新中国成立后,他用同样的读书方法详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眼界大开,通晓了现代小说的写法。曲波说:“我读的书并不多,我认为,把一本好书读精、读深、读透最重要。”

  文学常常与寂寞共存、同困厄相伴,曲波的仕途并不顺畅。1950年,他转业后任齐齐哈尔机车车辆制造厂的党委书记。上世纪50年代中期,当地领导主张推行前苏联的“一长制”,曲波认为不合理,拒不执行。面对批评,他不服,便赋闲在家,等候发落。

  在这段孤寂独处的日子里,他想起了驰骋疆场奋勇杀敌的激情岁月,想起了当年两次身负重伤盼望重返战场的急切心情,想起了在东北大雪原剿匪战斗中牺牲的杨子荣、高波等亲密战友……他常常夜不能寐,仰天长叹,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战友的名字而潸然泪下……他在方格稿纸上写下的第一句话是“以最深的敬意,献给我英雄的战友杨子荣、高波等同志”,接下来便一发难收。这期间,他从齐齐哈尔调到北京,用眼泪写出了厚厚的一堆书稿。

  但是,有了书稿却没有书名。1956年春节,当曲波把前来拜访的朋友送出门外时,大雪下得正酣,他看着朋友远去的身影,看着漫天大雪中矗立着的参天大树,“林海雪原”四个字跳入他的眼帘。

  书稿和书名都有了,怎样把它印成书,曲波却茫然不知。他用包袱包着书稿去了多家出版社,均被婉拒。后来有人让他到作家出版社看看,曲波说:“我又不是作家,他们怎么能为我印书?”人家说:“只要你的书能印出来,你就成了作家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试试运气。作家出版社的编辑热情地接待了他,还记下曲波的住址,让他回家听信。不到一个月,曲波就收到了约谈信,这一夜他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睡。编辑对他说:“你的小说写得不错,但书稿里缺少爱情内容,能不能补上几章?”曲波高兴地说:“没问题,我几天内就可以补上。”于是,他连夜补写,书中就有了“少剑波雪乡萌情心”那一章,就有了“万马军中一小丫”的情诗,小说的后半部便多了一条爱情副线。

  《林海雪原》出版后,引起了巨大反响。后来若干年里,他的《桥隆飙》《戎萼碑》《山呼海啸》等长篇著作也陆续问世……

  报告结束后,人们还是依依不舍,不想离去。直到今天,那些听讲的人一提起这场报告,仍记忆犹新。

  曲波一家回京前,我想送他一点土特产,算是个纪念品吧。曲波一听火了,说:“老戴啊,你想害我吗?我缺什么就去花钱买,犯不着你搞这一套!”

  分别那天,刘波把她用行书写的一幅字送给我,书文由曲波出句:“佳丁志在满园芳。”我高兴地接受。曲波对我说:“老戴啊,咱们成了好朋友了,你去北京时,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再好好聊聊!”

  他说得非常恳切,我点头答应。那时,他的眼睛湿润了……

  劫后一闲鹤

  1985年,我被调到烟台工作。在此后的几年中,和曲波只是通通电话报个平安,没有时间长谈。因他的儿子和小女儿都在英国,他和刘波常常在北京和伦敦之间飞来飞去。

  1989年4月,我去北京联系我的长篇小说出版事宜,事情办完后,我给曲波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你现在马上来我家!如果买了回程票,你就把它退掉。”

  他家住在百万庄辰区11号楼,房子不大,客厅里除了沙发茶几以外,就没有多少空间了,门外就是吵声不断的菜市场。曲波说,他很喜欢这个地方,一有闲空就可以和菜农、摊贩们聊天,从他们那里可以得到很多信息,感知社会的变化。

  刘波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她干净利落、待人热情,很容易使人想到当年的“小白鸽”。她却说:“小白鸽如今变成老母鸡了。”她一面说一面做,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又买了好多水果和糕点。

  我问曲波:“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是根据你的《林海雪原》改编的,为什么在‘文革’中还要批斗你?”

  说到这个话题,曲波脸上堆满苦笑,欲言又止,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在那个特殊年代他经历的坎坷与打击,有些只有他的亲朋好友才会知晓。

  改革开放以来,许多作家都希望把自己的作品改编成影视剧,以扩大影响,而曲波对此却淡然处之。有一位编剧,根据小说《桥隆飙》改编成几十集的电视剧本,取名《复仇的旋风》,让曲波谈谈意见。曲波只看了几集,就把那位编剧找来,没有客套,开门见山说:“你根本就没有读懂我的原作。复仇的旋风?你把它写成上房飞天的武侠片,这不是在糟蹋我的桥隆飙吗?”在他去世以前,很少有人再找他谈改编影视剧的事。

  说他居功自傲也好,说他军旅作风也好,他看准的事理别人无法改变,说起话来直来直去毫无顾忌,这就是曲波。不过,他那颗灵动的心,还是火热火热的。

  我们聊到深夜,第二天起得比较晚。早饭后,他领我到紫竹院里散步。适逢原铁道兵副司令员刘居英也在,我们互相介绍,一起合影,坐到同一条长椅上。这时,春风徐来,竹声萧萧。曲波突然问我:“老戴,你还记得郑板桥那首咏竹诗吗?”我说:“记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曲波说:“我们这一代人啊,总是把国家的命运、人民的安危挂在心上。改革开放好啊,国家富强了,人民也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呢?老喽,还能为国家做些什么呢?”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发出“廉颇老矣”的感叹。

  和曲波聊天,是一种极大的精神享受。不仅是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多,更重要的还是他耿介、爽朗、刚直不阿的性格、宽广而博大的胸怀、对社会对人生鞕辟入里的分析和参悟。

  2002年,曲波悄然辞世,但他的音容笑貌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每当想起他的时候,就读读他写的那些小说。我读的《林海雪原》是1962年作家出版社的第2次印刷本;《桥隆飙》是上个世纪60年代初《山东文艺》连载的合订本。这些书,虽然已被磨得连书名都模糊不清了,但是我却能感受到曲波那颗炽热的爱国爱民之心的律动,能重温他“读书不在多,贵在精深透”的经典之言,能看到他塑造的鲜活形象翩翩走来……

  作者简介

  戴恩嵩,1938年出生,莱州人。曾任中共掖县县委宣传部部长,烟台日报社党委书记、总编辑,烟台市文联主席等职。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烟台市书法家协会顾问。著有长篇小说《舞星情泪》、小说集《戴恩嵩小说选》、电视剧文学剧本《古街风雨》、散文集《生命之旅》、自作诗词书法集《种诗问墨》等。

  原文发表于2023年4月21日《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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