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洁 郭全中等：平台企业助力共同富裕的机理与路径（上）

　　

　　文｜胡洁? 郭全中? 韩一鸣? 于宪荣

　　｜内容提要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作为数字经济重要组成的互联网平台企业在当前助力共同富裕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也是未来我国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本文基于共同富裕的内涵、本质要求以及互联网平台企业的技术经济特征，分析了平台企业助力共同富裕的价值创造机制、普惠机制、数字化机制、分配激励机制，在此基础上从价值创造、价值分配两大环节，直接价值创造、间接价值创造、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五个维度，阐明了平台企业助力共同富裕的路径。平台企业在其高速发展过程中暴露出的一些问题，也成为平台企业助力共同富裕的阻碍因素。未来平台企业要充分利用自身的数据、技术和网络优势，积极转换角色、主动谋变、互利共生，规范发展、反哺社会，才能行稳致远。

　　我国在完成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脱贫的历史性艰巨任务之后，开始迈向“共同富裕”的新征程。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我们党的重要使命。实现共同富裕必须推动数字经济健康持续发展，平台经济作为数字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共同富裕的实现过程中必将肩负重大的责任和使命。那么平台经济促进共同富裕的机理是什么？平台经济如何助力共同富裕，具体路径是怎样的？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分析，有助于加深对平台经济的认识，规范平台经济的发展，从而助力共同富裕取得实质性进展。

　　一、新时代共同富裕的内涵与本质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首先要通过全国人民共同奋斗把“蛋糕”做大做好，然后通过合理的制度安排正确处理增长和分配关系，把“蛋糕”切好分好。要发挥好第三次分配作用，引导、支持有意愿有能力的企业和社会群体积极参与公益慈善事业（习近平：《正确认识和把握我国发展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求是》，2022年5月16日）。

　　新时代共同富裕的内涵可以概括为全民富裕、全面富裕、共建富裕和渐进富裕。首先，共同富裕是包括每个中国人在内的全体人民的富裕，而不是少数人的富裕，更不是特殊阶层的富裕。其次，共同富裕既包括物质生活富裕，主要指收入层面、财 富层面、公共服务、基础设施、生态环境等，又包括精神生活富裕，如社会公民身份平等、机会平等、待遇平等，提升人民群众精神文化水平等。再次，“人人参与、人人努力”的共建是实现共同富裕的根本方法。最后，实现富裕必然存在先后顺序，要允许人民群众在追求美好生活进程中形成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渐进富裕。

　　实现共同富裕要以缩小地区差距、城乡差距、收入差距和公共服务差距为主要方向，其中缩小收入差距是核心。利用更有效率的初次分配、更加公平的再分配和更优化的三次分配，提高中低收入者的收入，特别是要提高劳动力价值和报酬，从而减少低收入群体规模；激发技能人才、科研人员、小微创业者、高素质农民等重点群体活力，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不断提高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形成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型社会结构，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

　　二、平台企业的技术经济特征

　　平台企业作为双边或多边市场，是将间接网络效应予以内部化的组织体，其本质是降低搜索和匹配的成本，从而为供需双方的平台参与方提供交易机会。近年来我国互联网技术快速发展，形成了一批规模较大、有国际影响力的平台企业，在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推动技术创新和产业变革、优化社会公共服务、畅通国内国际双循环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日益成为我国数字经济发展的骨干力量。由于互联网技术本身的特点和规律，平台企业具有了不同于传统企业的网络外部性和双边市场属性。

　　（一）网络外部性

　　平台经济面向的双边或多边用户群体之间存在交叉网络外部性，即任何一边用户数量的增加会提高另一边用户的效用。交叉网络外部性的存在意味着任何一边用户的需求之满足须以另一边的存在为前提，一边用户群体数量的增加会给另一边用户群体带来效用增进的正反馈效应。因此平台必须形成一定规模的用户群体（临界规模）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平台面对的双边或多边用户群体之间可能存在不对称的交叉网络外部性强度。

　　（二）双边市场属性

　　双边市场理论指出平台经济的核心功能在于促成双边或多边客户群体之间的直接或间接交互。即平台一方参与者加入平台的收益取决于加入该平台另一方参与者的数量，这样的市场称作双边市场。主要表现在平台型企业能够在链接市场主体进行交 易活动的同时产生同边网络效应与跨边网络效应，从而产生同边用户价值与双边用户价值创造效应，并间接性产生平台价值创造效应。换言之，平台经济模式下用户需求的满足不仅有赖于平台提供交互媒介，更为重要的是平台需要建立并维系庞大的双边或多边用户网络，如此方可确保不同类型的用户能够从直接或间接的交互中获取价值（Jullien, Bruno and Sand-Zantman Wilfried, 2021, "The Economics of Platforms: A Theory Guide for Competition Policy." Information Economics and Policy. https://doi.org/10.1016/j.infoecopol.2020.100880.）。

　　（三） 规模经济优势

　　互联网经济存在集聚阈值，集聚达到一定规模才能产生效益，阈值之前的所有费用都是投资，阈值以后才转化成运营，因此阈值是平台企业的生命线，只有达到阈值，平台才能活下去。由于互联网的前期成本很高，而随着用户数量的快速增加，边际成本则呈现快速下降趋势，而到了用户规模的临界点，边际成本趋向于零、边际收益递增，因此互联网平台呈现规模收益递增效应。市场可能只支持少数公司。而平台差异化（platform differentiation）、用户多栖性（Multi-homing）以及平台之间互通性（interoperability）可能防止出现网络效应下的市场失衡（tipping）。因此，市场动态呈现出两个特征：第一，完全垄断不会发生；第二，优势是暂时的。

　　（四）范围经济优势

　　互联网的发展打破了地域优势和信息垄断，具有强渗透性和广覆盖性特征，让各个地区和各个阶层的人都能得到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机会。3G移动通信技术大规模商用和智能手机的大范围普及后人类社会开始真正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低收入群体、农村、边远地区成为移动互联网用户，参与到互联网平台经济中，进一步缩小了数字鸿沟。同时，平台经济提升了交易和流通的效率，不仅帮助提升大企业的效率，也降低了中小企业和个人创业者的门槛。

　　三、平台企业助力共同富裕的机理

　　互联网所体现出的开放、共享、协同、去中心化的特征，正契合了共同富裕的理念、目标和要求。基于平台企业的特点和所具有的优势，助力共同富裕的机制主要有价值创造机制、普惠机制、数字化机制、分配激励机制等。

　　（一）价值创造机制

　　一是平台企业自身价值的创造是助力共同富裕的前提和基础。这就要求平台企业做好自己的事情，通过科技创新、管理创新、业务创新等来提升自身的核心竞争力，打造更好的产品和服务。在自身价值创造的基础上，平台企业还要通过有效的机制提升价值创造能力，为社会创造更大的产值、更多的利润，上缴更多的税收，提供更多、更好的就业机会。

　　二是平台经济创造的外溢价值。平台企业除了创造自身价值以外，还通过生态构建产生外溢效应。伴随互联网技术衍生的平台经济，可以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采取平台生态化运营成为互联网企业典型的商业模式。平台生态化运营的关键是打造平台企业、用户和消费者、创业企业和商家、灵活就业者等参与者的互利共赢机制，以实现平台生态参与各方的互利共生。在具体运营中，平台企业一般会采取各种激励措施来吸引创业企业、商家、用户（消费者）、灵活就业者入驻平台，其中任何一方数量和质量的增加都会给其他参与方带来新价值，并通过先进的数字化能力、科学的协调机制、有效的激励机制来引发平台的“飞轮效应”， 形成平台生态各方参与者共赢的加速发展态势。从此角度来看，良好的互联网平台生态有助于孵化、催生更多的创业企业和创业个体，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也为中小企业、创业者和灵活就业者提供更多的收入来源。

　　三是数字化公共文化产品的创造。平台企业一般采取“免费+收费”的商业模式，提供大量免费的数字化公共服务。提供娱乐类和信息类服务的互联网企业，在吸引用户时提供了大量免费新闻产品和文化娱乐产品，这些产品和服务已经成为数字化公共文化服务的核心组成部分，较好地满足了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有助于人们 实现精神生活的富裕。

　　（二）普惠包容机制

　　一是低壁垒使互联网经济具有更大的包容性。互联网技术彻底打破了时间和距离制约，不仅为受众和用户带来了海量、丰富、多层次、及时互动的信息和知识，而且受众和用户参与的门槛急剧降低。只要懂得如何去挖掘目标客户未被满足的需求，并根据这些需求做出好的创意和产品，就有机会成功。特别是短视频等媒介形式的出现极大地降低了进入门槛，用户的表达权和展示权得到了极大程度的释放，也由此带来了更多的交易机会和就业机会。

　　二是长尾特点扩大了互联网经济覆盖面和流动性。安德森提出的“长尾理论”表明，互联网降低了获客成本，有效地提高了长尾市场的流动性。从需求曲线头部的少数大热门 ( 主流产品和市场 ) 转向需求曲线尾部的大量利基产品和市场。面向特定小群体的产品和服务可以和主流热点具有同样的经济吸引力。以前看似需求极低的产品，只要有卖，都会有人买，这些需求和销量不高的产品所占据的共同市场份额，可以和主流产品的市场份额相比，甚至更大。

　　三是个性化、小众化为小微企业带来商机。消费需求开始离散，大一统的市场格局开始分化，互联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小众需求、特殊需求得到满足，从而给众多的中小企业带来了机会，过去那种靠规模经济取胜的大而全模式，被灵活多变的小而专所代替。只要中小企业懂得聚焦，懂得走差异化道路，就能做出比大企业更好的小众化产品，得到某个特定群体的偏爱。

　　四是平台生态化商业模式增强了互联网经济的包容性。平台企业强大的网络外部性，可以一种普惠的形式让平台生态内的参与者都获益，云计算等基础设施服务、引流导流、销售渠道拓展等方面的普惠服务，帮助创业企业和商家更好更快地成长，同时为用户和消费者带来更丰富、更好的产品和服务。

　　（三）数字化机制

　　平台企业作为技术领先的数字化企业，通过若干年的技术研发、储备和实践，已经具备了很强的数字化能力。平台企业通过数字化机制能够显著提升平台生态内企业和商家的数字化水平，帮助其降本增效，提升核心竞争力和效益。

　　平台利用数字技术提高了信息传递的时效，降低了信息传递的成本，打造低搜寻成本、低验证成本的机制，发挥网络效应为潜在交易伙伴提供互动服务，解决了交易双方的精准匹配和交易效率问题，快速地服务于大量客户，增强了城乡间、区域间经济活动关联的广度和深度。

　　数字技术创新与商业模式创新交织，不仅产生了新产品新产业，还促进了传统产业升级转型，从而促进经济转型升级。数字经济的空间溢出效应有助于形成地区间协调发展的经济格局。研究表明，数字经济明显地促进了城市经济发展质量的提升，而且可通过空间外溢效应作用于邻近地 区的经济发展质量。

　　（四）分配激励机制

　　运行机制要求互联网平台生态中的利益相关方互利共生，一起成长壮大，即平台企业只有在实现了平台生态各利益相关方的良性互动和健康发展后才能实现自身的可持续发展。从长期发展来看，平台生态各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质上要求平台参与各方实现合作共赢，进而实现共同发展、共同富裕。

　　平台生态涉及利益主体多，利益关系复杂，这就需要科学的分配激励机制来“奖优罚劣”，避免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科学有效的分配激励机制能够兼顾平台、企业（商家）、用户、灵活就业者等各方利益，同时也能够根据参与者对平台生态不同的贡献度而给予不同的激励。例如，外卖平台与商家、外卖骑手之间的利益分配机制至关重要，如果不能实现三方的互利共赢，就会带来严重问题。

　　｜作者简介

　　胡洁，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与智能治理实验室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郭全中，中央民族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江苏紫金传媒高级研究员

　　韩一鸣，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硕士研究生

　　于宪荣，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博士研究生

　　本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工程基础研究学者项目“新发展阶段金融促进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体制机制研究”[XJ2022005]、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支持项目”[2022-KY-127] 的阶段性成果

　　文章来源：《中国经济报告》202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