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女主比较理智的小说?

栏目:小说资讯  时间:2023-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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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神录1、 青青园中葵》

  一、

  师尊从凡间带回来了一名女子,女子有个俗气的名字,叫思思。我的小侍女墨书说,那是一只杂毛狐狸。舞跳的和我一样好,原本是为天帝生辰宴准备的,结果才进天音阁没几天,压的一众师姐妹黯然失色,隐隐有成为天音阁阁主的势头。

  更巧的是,她原先在的那个山头,是九阳山。我当年一身情伤的回到天界,也是天帝亲自去九阳山把我捡回来的。

  墨书一脸幸灾乐祸的告诉我:“思思姑娘擅长的舞蹈,是阁主你的成名作,跳的有七分相似。所以现在外面纷纷传言,阁主你其实喜欢女人。”

  我利落的打发了墨书,“你怕是最近太闲了,不如把天书阁的书卷好好去晒晒。”

  等到墨书哀嚎着走远,我才给自己沏了一壶凉茶压惊。我宁愿相信是我遇人不淑,那个男人转头就带着我的成名技去和狐狸精好了,伤我至深,我狠心遗忘。也不愿意相信,我的情劫是个母狐狸精。

  可是就这,也不可能把我伤到困在离天界一步之遥的九阳山,无力回天。流言伤的是我和思思两个人,就算我全然不记得了,她也不该毫不知情,不发一言的。

  思思这名字思念的是谁,我又是怎么得罪了这个狐狸,我毫无头绪。

  当晚我就去找了月神,给了他两个选择,明天起来,要么他找个新八卦传遍天庭,要么日曦偷看月神沐浴的新八卦传播天庭。

  第二天早上墨书八卦兮兮的跑来告诉我,今日最火,月神大人偷看白鹤仙君洗澡,还被白鹤打成重伤。她赶回天书阁的这一路上,听到的都是众仙比较我和思思,月神和白鹤这两对CP。

  月神特意托人传信,他觉着我一个女孩子,如果传出偷看男人洗澡,对我的名声实在不好。所以只能他来了,还能陪我一起分担流言蜚语。

  我希望他转移注意,他给我火上浇油。我觉着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这种猪队友,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二、

  我正儿八经的见到思思,是在满树灵霜花开的正艳的一个早晨。清晨的阳光自树顶洒下,而后落在蓝衣的少女裙边。少女于漫天花瓣翩翩而舞,衣角和发梢沾了不少的灵霜花,宛若花间精灵。

  墨书适时上前一步,附在我的耳畔告诉我,这个小美人就是思思。狐狸一族出来的都是美人,思思算是美人中的狠人。修了五百年就化成了人形,让那些自诩高贵的狐狸望尘莫及。化成人形没几天就被我师尊带上了天,一舞成名,让我那些只会八卦的师姐妹倍感危机。这还没完,她昨日又亲自去求了天帝,让我做她的舞蹈教习。

  天帝和月神都是从不拒绝美人的男人,人人皆知这其中缘由,可惜没人敢揭开上位者伤疤,现任天帝和下任天帝,哪个都惹不起。幸好天帝在关键时刻头脑还算清醒,委婉的告诉思思,他不能替我做决定。

  而后美人就自己约了我,在我耐着性子看完她花间一舞之后,她俯身问我,“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不知日曦仙子还能不能记得那个花了一生等你的凡人朝陆。”

  美人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我,仿佛我只要回答一个不字,她就会化为原型上来撕了我。清晨的小凉风一吹,我的后背就出来许多冷汗,我们只好这样对峙着。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师尊可能嫌我活的太久了,特意给我送了个惊喜。

  天界众人,都是要历情劫的,成则步步高升,败则坠入轮回。天帝熹微,月神临风,还有本废柴,是天界的三个例外。他们两个是因为位高权重,又逼死了挚爱,天条奈何不了他们。我是因为诛心之刑,那段感情太过刻骨铭心,入了轮回也难消停。师尊烧裂了六十六副龟甲,才卜算出来方法,只要敲碎仙骨,剜了仙心,就算了结。

  仙心已无,我不仅不记得谁是朝陆,还忘了为什么我成了天书阁的主人。我明明记得,情劫一过,我就会成为天音阁下一任主人。师尊早已没了天音阁阁主的法印,而今只能当个代理阁主。而我,历劫归来只是统管小小天书阁,天帝不爱读书,只爱歌舞,天书阁完全没前途。我甚至不记得,究竟为什么,法印显形时我选了天书阁。

  我知道她是想为别人讨公道,可是我还了她的公道,谁又来还我的公道。

  三、

  狠人之所以是狠人,在于想他人不敢想,做他人不敢做。我在天界循规蹈矩修行了八百年,思思绝对是我见到的头一号狠人。不是瞧不起天帝和月神,而是他们历情劫时,我还灵智未开。等我修成人形时,他们已经成了人模狗样的翩翩君子。

  天帝的情劫,林无忧,洛十七,早在我还在水天境修行时听我师傅说起的,不过那时我还年幼。

  那日师尊酒喝的有些多,往常不离手的玉箫,此时只是松松的别在腰间。自带三分疏离的少年郎,好像没了骨头一样,醉倒在了水天境的石桌。玉山倾颓,大约如此。

  更恐怖的是,我那一贯少言寡语的师尊,突然像个小老头一样念念叨叨。对着我旁边的无忧树,笑的像个傻子。曦儿,过来,今日我们师徒把酒言欢。

  我看看自己,又看看旁边好不容易抽芽的无忧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想讲讲那段无法释怀的往事,至于听众是谁,并不重要。

  那时的我,没怎么挣扎就欢喜的坐到了他对面,可惜他依旧离我那样远。明明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却只是透过我,看一段年少时耿耿于怀又无能为力的往事。明明不远处就有一个我,他却更像在自说自话。

  曦儿,你不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像你一样的姑娘。她美丽高贵,生来就是帝女,本名无忧,为当今天帝众叛亲离,却被他那般忌惮。最终退居一隅,身死魂消。更讽刺的是,三万年后,天帝寻觅万千世界,找的姑娘叫洛十七。无忧林那样大一场火,都没在他的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曦儿,你千万不可以像她那么傻。我真心盼着你,找个良人,今生无忧。

  那日的师尊一定喝了很多酒,多到身体里压根装不下了,才从眼睛里面跑出来 ,一百零三岁的我如是想到。等我在三百零三岁上正儿八经掌管了天书阁,才慢慢知道,师尊喝醉那一天,是林无忧自毁元神的五万年整。

  从我三百岁出水天境,到我三百零三岁接管天书阁,我的记忆,有三年空白。我很少会纠结此时,反正神仙的日子这样漫长。往后有大把的美好时光,我何必纠结这些虚无缥缈的过去。

  万万没想到,我悠哉游哉过了五百年,狠人思思出现了。日日缠着我,要我想起那三年的空白,给那个我早就不记得的凡人一个交代。而且是以死相逼,当然,是我的死。

  我师尊八成是想以此内涵天帝没给那个被忘记的林无忧一个交代。所以他没在旁边煽风点火就已经够顾及师徒情谊了。起码,在爱情面前,他没彻底牺牲我。

  至于天帝本人,自始至终就是一副看戏的态度。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偌大的一个九重天,天天都是我和一只软硬不吃的杂毛狐狸斗智斗勇。

  四、

  当今天帝即位,修天条,伐外邦,压的六界的神仙妖魔苦不堪言。狠人最狠的就是敢于拿自己下刀,天界第一个不能动情的就是天帝。没有动情就没有妻子,自然也没有继承人。于是新天条修订的第一百年头,天帝从凡界修仙者里面给自己找了一个继承人,也就是当今月神。

  神仙不能再动情,故而有了情劫作为平衡。不幸是很多神仙在下凡历劫前,早已压抑太久,心念犹如脱缰之马。

  那颗被压了成百上千年的仙心没了天条控制,一下就不由自己掌控了。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就惊天动地,不死不休。因此许多人放弃了与天同寿,只求能和心上人的朝朝暮暮,一起白头。往常那些守着清规戒律除了漫长寿命一无所有的神仙,如今只想紧紧抓住心上人的手,不死不休。

  那段时期,天界折了不少神仙。后来的天规一度松了许多。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的众仙,刚想松口气好好谈场恋爱,又遇到了月神临风和银蔷薇的事。因此,百花谷易主,差点和天界决裂。

  那个为讨临风欢心将银蔷薇送给临风的前百花谷主,最终两头不讨好。不仅巴结临风失败,还间接害得自己的亲传弟子魂飞魄散。其实临风和银蔷薇那三世虐恋,得怪临风自己无情,怨不得前谷主。只是前谷主那番作为彻底寒了自己另外三位亲传弟子的心。于是她们三个联合 ,彻底取代了自己师尊的位置,据说百花谷现任谷主玉芙蓉,从来没给过临风一个好脸色。

  因着天条刚刚有所松动就出了临风银蔷薇这件事,后来天界的神仙终归没能像预想那般随心所欲的谈恋爱,只是晚上月亮湖旁边会有好多男男女女偷偷牵小手。

  同时,因着百花谷日常不配合,天界被迫给自己设立了花神。而后又有了春神句芒,花神牡丹,以及下一任百花谷主雪迎春的三人之间不得不说的三角关系。

  我生的晚,这些都没经历过。生来被当做天音阁阁主培养的我,还没等到师尊那些暗箱操作搞完,就稀里糊涂遇上了朝陆。都没有来得及选这个人配不配成为我的情劫,我们就已经对着月神许了永不背弃的誓言。

  五、

  到我这个年代,历情劫早就成了遥远的传说,数不清的神仙折在了里头,关于他们的卷宗,够堆天书阁两层。幸存下来的神仙,谁也不愿意多提那段反复失去挚爱或好友的时光。升一级,历一次,爱一次,失去一次。换成谁都是不好的回忆。

  我师尊当年多番筹谋,好不容易想了法子,火急火燎去闭了关。完全没想到他刚出水天境的小白花徒弟会在此时被人诓了去凡间。

  讲到此处,颇有耐心听我东拉西扯的思思给了我一个白眼。还不忘点评,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到你那个年纪,已经可以把族中修为比我高个几百年的同辈狐狸骗得团团转了。再给我几百年时间,我都能骗他们把自己卖了,然后给我数钱。

  作为天庭小辈,我一直期待来个人听我讲我努力背下来的那些天界情史,仅仅是花族,攒下的故事都能写成一本花神录。可惜我生的晚,只有听的份,好不容易来个新人,不仅不愿意听我满肚子的八卦,反而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讲我那些半点不惊天动地的前尘。

  我回敬思思一个白眼,而后继续我的故事。我那时不是傻,而是骄傲。我能成为天音阁下一任阁主,凭的可不是我师尊那个后台,而是我自己的天赋。时至今日,天界众仙,除了思思的舞蹈能像我七分,音乐这里,依旧没人追的上我半点。

  我当时年轻气盛,听不得批评。一听月神说看我跳舞,还不及去人间看看凡人舞剑来的痛快,就化做月光去了凡间。

  那是个年纪不大少年,一柄重剑舞得行云流水,恍若能劈开如水的月光。月神所言不虚,这个凡人的剑招确实出奇。于是我和月神盘膝坐在古木延伸出来的枝桠上,支着脑袋一直看到了月上中天。

  我们并未显形,在凡人看来,不过是一缕月光透过参天古木,洒在了某个枝桠上。非说有什么奇特,无非是我们所在的枝桠,延伸了很远,还在尽头长成了一个大大的蒲团。它很像师尊给我练舞的台子。

  我看的正入迷,少年却已经停了。眼看他收剑要往回走,我抬脚就把月神给踢了下去,还送了他一个显形咒。长剑入鞘的少年十分配合,利落地甩出剑鞘,反手就把剑尖送到了月神的脖子。堂堂月神,永远一袭白衣,永远风度翩翩,此时却只能被人当做翻墙的小贼,按着打到抱头鼠窜。

  少年手里的重剑依旧行云流水,还凭着轻松写意的步法,把月神逼的满头大汗。月神往日随风而动的飘逸长发,此时沾到脖子上一大半,顺着丝丝缕缕的冷汗紧紧贴着脖子,极不雅观。因为他几次反手捏诀,还没成型就被打断。我才意识到这个少年的厉害之处,他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剑招,都不是花架子,而是力与美的巧妙结合。

  看着月神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我本来是想捏个定身诀困住少年的。不曾想他对于危险,有着非人的警惕,杀气腾腾的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那边还有个月神,他那柄长剑会直接冲这边我甩过来。

  看过来之后,少年才发现树上没人,微微一愣。就是这一愣,他再回手去打月神时,月神已经捏诀退开了半步,匆匆翻出了院墙。

  那日,一向风光霁月的月神大人借着月光遁了好几个山头才停下来喘气。作为下一任天帝,他的修为深不可测。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握不稳刀剑了,但是拉得一手好红线,捏诀什么的,快得根本看不清。哪曾想,见过大风大浪,和妖魔打得有来有往的月神,今天却被一个凡人打的无法招架。我猜想,他做凡人时都没这么无力过。

  一向没在女孩子面前丢过脸的月神,面子挂不住。一连拉着我看了十夜,打算从少年的剑法中看出什么破绽,不幸夜夜无功而返。

  第十一日时,月神走了,原因是葬花崖的银蔷薇快要开了,他得去那里,等个不归人。银蔷薇原是花中珍品,上天入地都难以寻到的宝贝。昔年天帝为得一朵银色蔷薇,甚至昭告天下,谁能找到银色蔷薇,谁就是下一任天帝。

  而今银蔷薇不再稀有,在葬花崖开的漫山遍野,每一株都是月神临风的心上人神魂所化,每一株都不再能化成他的心上人。

  六、

  月神走后,我就自己一个人,夜夜乘着月光而来,日日化风而去。后来看得实在手痒,顺手就给自己化出一把剑,一招一式的临摹起来了。无他,想学少年的几分恣意。

  最近的月色实在很好,参天古木之下,有他在轻松写意,参天古木之上,是我在细细描摹。那时月朗风清,天气很好。那时无关喜欢,只是一个舞痴,有些手痒。可惜跳舞这件事,摹其形简单,书其意艰难,因此我一练就是两个月。

  初时,他还会收剑似有所感的朝我看过来,鉴于次次一无所获,后来就不再如此了。毕竟凡人再怎么看,也只有一缕月光。看得再仔细些,不过是这缕月光会随着他的剑招轻微变化,起承转合,渐明渐暗,实在没什么其他。

  从暮春到盛夏,古木长的愈发枝繁叶茂,连带着温柔的风都有些燥热,好像有些什么在悄悄发生变化。期间月神来过几次,一脸嫌弃地说受不了我们这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又化风归去了。大约每一对舞剑的男女,都会被他看成昔日的临风和银蔷薇。无关人物,无关地点,不过是他再看不得他人一起舞剑了而已。

  随着时间推移,少年的剑花挽的愈发复杂,步法走的愈发行云流水。同时,他练剑的时间也在慢慢变长。他会早早呆在那里等着月亮升起来,也会在月上中天还不舍得停剑离开。

  后来某个夜晚,他躺在封魔山山顶,对着满天星斗,轻轻地说:那时,我以为自己太过寂寞,喜欢上了一束月光。那夜月朗风清,天气很好,夜很温柔,背后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凑近我,悄悄吻了我的发丝。情网无边,我终究还是沉沦在了这万丈红尘。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跌入红尘万丈,得怪月神。那时已经月上中天了,我执剑猛一回身,刚好看到月神失神地正坐在对面屋檐上,满脸怅然若失,整个人都被一种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笼罩,仿佛陷在某段回忆无法脱身。虽然他离我很远,我依旧被他溢出眼眶,四处弥漫的伤心摄住了心神。本不属于我的悲伤被无限放大,压的我根本喘不过气,满满当当,都是月神的情丝,一缕一缕,缠得我喘不过气。

  仅仅一个失神,我不仅没踩住那个古木长成的天然舞台,还透过古木摔了下去。不远处的朝陆剑花才挽了一半,就丢了手中的重剑,一个闪身冲了过来,仿佛想要伸手接住我。

  其实他是接不住我的,古木都碰不到的灵体,哪里会和凡人拥有交集。可惜月神魔怔了,当年没接住银蔷薇,是他此生的梦魇。在他看来,朝陆就是当年那个他,跌落的我就是当年银蔷薇,他拼了命的想要让朝陆接住我。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弥补什么遗憾。

  于是我洁身自好很多年,被一个凡人公主抱抱了满怀。铺天盖地袭来的失重感,让我下意识就伸手搂住了朝陆的脖子。抬头时,借着从树冠洒下的月光,我看到了他满额头的细汗。脑子此时一片混沌,让我感觉自己是个什么易碎的紧要玩意。

  我本该马上挣脱下去的,可是月神偏偏和我作对。我刚要起身,他就又反手捏了一个诀。彼时正值月神心魔扰动,心神激荡,于是他捏诀捏的毫无章法,出手出的没有轻重,再加上我被他的悲伤摄了心念,灵气溃散。多重打击,成功让我受了重伤。

  埋头忍了许久,我还是没咽下喉头那口鲜血,一不小心,尽数吐到了朝陆今日刚刚换的那身白色衣裳上面。他一定是个很爱换衣服的人,今日水蓝色明日月光白,永远衣冠楚楚,头发丝都特别服帖。可今日这身衣裳,被我染的触目惊心。我后知后觉想要说什么补救,还没出口,就感觉到朝陆揽着我的手在轻轻颤抖,仿佛不能很好控制自己,这反应像极了那些年被我气的差点背过气的师尊。

  我一抬眼,就看到他急得眼眶都红了,如我所料,他很喜欢这件衣服。脑子中仅剩的一缕清明告诉我,要是我,谁毁了我的舞衣,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恍然间又想到他之前把月神打得和孙子一样,整个人立马就怂了,讨好得他怀里缩了缩。又觉着不妥,深呼吸攒了不少力气,才怯怯的告诉他,“别慌,我马上赔你衣服。”不料诀还没捏成,又吐了好多血,随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彻底晕死过去了。

  七、

  昏昏沉沉睡到寅末,我突然清醒就清醒了过来,师尊为我订了规矩,寅末起床,辰时练舞。我凭空捏出一根白玉簪子束好了头发,又抬手幻化出了天工阁新改的冰蓝色舞裙。不错不错,时间刚刚好,半点没耽误,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惜刚一放松,四肢百骸就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连带着丹田血气翻涌。我眼前一黑,直接跌坐到了床上。

  月神此人,平日看着温和无害,没想到下手居然这么黑。在自己的心里骂了月神一百零八次后,我运转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强行逼出了几口瘀血。它们倒好,刚一落地,直接长成了几株小小的向日葵,拱起两片叶子朝我卖萌。我抬脚踹倒了那几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向日葵,几个闪身到了古树那里。天宫是回不去了,只能暂时征用朝陆的后院,反正他晚上才练剑,不会有冲突。

  我化形三百载,辰时练舞从未中断,今日差点被月神给毁了。于是我愤愤不平地磨着牙暗想:等我哪日厉害了,一定打回来。可惜月神做人时就已经十分厉害,我俩之间还差了几万年的修行,不知几时我才能赶上。

  几个深呼吸摒除了无关杂念,我抬手扯来了几缕阳光,揉了揉,又翻掌洒出。金色的光点立刻变成了五色莲花,起起落落,还有仙音自此而出。

  轻轻抓来一朵,随着跳跃的阳光,起起落落的五色莲花,我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练习。天帝寿宴在即,舞蹈万万不能松懈了。

  新创的瑶华练到第四次时,我眼睛的余光扫到了静静站在那里的朝陆,心念一动,五色的莲花纷纷聚拢,还没来得及按我的心意幻化,就炸成了万千花瓣,飘飘摇摇地落了一地。

  瑶华的许多灵感都来自他那套剑法,我本来想仿着早晨那几株向日葵像朝陆卖个萌,求他帮我看看新创的瑶华该如何改进。没成想灵力不够,花瓣不仅没化形,还炸了一地。微风轻拂,隔着漫天花雨,我恰好却看到朝陆红了双耳,眼神无处安放,到处乱飘,半点不敢看我的眼睛。

  等他的眼神飘到我的纤纤玉足时,整张脸红的像滴出血来一样。书到用时方恨少,我隐隐记着人间规矩这不能露,那不能露,露了怎么怎么样。可是具体不能露什么,具体有什么后果,我压根没记下来。

  我正想着我应该先遮腰还是先挡脚,一抬眼看到往日从容不迫的少年手忙脚乱,不知道是先放下怀里的葫芦,还是先拿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像我轻薄了他一样。

  此刻的他,既不像往日一把重剑使的行云流水的翩翩少年,也不像那日把月神打得和孙子一样的世外高人。

  我瞬间有几分沮丧,我想他大约和我一样,习惯了一个人,此刻才分外不自然。师尊闭关,天音阁的师姐们大多不喜欢我,没成想溜达到了人间,依旧让人不欢迎。

  然而此刻我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人间有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我拿钱哄他,他必然乐意收留我两日,给我点时间聚拢灵力,回归九重天。

  可惜现下我的灵力见了底,只好放弃凭空化物,把目标定在了那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葫芦。双手微动,葫芦就摇摇晃晃腾空而起,慢慢变成了金色。

  随着葫芦变色,我灵力耗空,原本漂浮的空中的葫芦失去支撑,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格外清脆,吓得朝陆立马睁开了双眼。

  他看看葫芦,看看我,额头的青筋仿佛跳了两下。几个深呼吸之后,他告诉我:葫芦里是他集了一早上的露水,本来是要拿来给我治伤的,结果我直接连带着葫芦一起变成了金子。

  我昨晚被伤的极重,重到呼吸脉搏全无。在他慌的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银衣美人告诉他,像我这种小妖,需要晨间露才能治好。他不知道该要多少,就满满当当集了一葫芦,不曾想,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我化成了金子。

  我想月神是被他打怕了,索性化个银衣美人出来晃。斯人已逝,世间再无银蔷薇,连带着他姻缘谱上的红线都断了许多年。可是,他下意识幻化的,还是银蔷薇。

  我本该觉得他可怜,可是一想到他差点把我打死,还说我只是个小妖。我一口银牙就咬得咯咯响,他日我不以牙还牙,狠狠打回去,就对不起我今日的卑微。

  心理建设做了好几遍,鸡皮疙瘩掉了一层有一层,我一狠心上前拽了拽朝陆的衣袖,像我几百年前犯了错哄我师尊一样,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不仅可以陪他一件新衣服,还可以赔他露水,还可以变金子,但是他得收留我,还教我剑法。

  我单方面认识朝陆近三个月以来,这个时常沉稳偶尔局促的少年,第一次笑的灿烂无比,亮着满口白牙,有几分小得意的告诉我:好。那种释然又欢喜的笑,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是在那次才知道,原来笑容不是一个表情,而是真情实感。

  被这个微笑晃花了眼,我那生来只是个摆设的心脏突然狠狠跳了一下,可能是被他的少年气和笑感染了,嘴角也跟着往上扬了扬。

  七、

  我偶然听师姐们闲聊,说万丈红尘不过如此,看过天君的清冷月神的笑,师尊的温文尔雅,春神的温和可亲,就会觉着,凡尘种种,皆无颜色。一时心动,不过如此。

  可是我的心动,是每时每刻。伤好之后,我本该返回九重天,只是附近的山神化了只兔子前开禀报我青阳峰无主,被一只熊瞎子占山为王,扰得附近的山神土地不得安宁。山神标准无比的天界礼仪,在朝陆看来,就是一直大兔子又是作揖又是跪拜。本来拿着书打算给我讲志怪故事的少年此刻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剥一边看着我这边的动静,大有我这边一忙完他就把这种兔子炖了吃的趋势。他最近学了个新概念,叫以形补形,所以日日不厌其烦的给我剥瓜子。

  我从未觉着原来日子是这样鲜活有趣,原来闲暇时候应该是听故事荡秋千弹琴练剑,并非日复一日对着池塘的两尾金鱼从白天冥想到晚上,原来两个人一起做一件事情是那么有趣。那个下午,山神幻化的大兔子被我们追得满山乱跑。小老头最后倒在那里一抽一抽的,气呼呼的告诉我若他有一日得成上仙,一定到师尊那里告我的状。

  时至今日,我依然说不清我和朝陆,是谁将谁拖入了红尘滚滚。若没有我,他将是年少成名深山蛰伏的少年将军,若没有他,我将是九重天上位高权重的天音阁主。我们都将拥有无量的前途。

  八、

  我们的故事刚刚开始,我知道思思很想知道那段爱情是怎样变成刻骨铭心的,也想知道为何我们会在九阳山分道扬镳。她是真心喜欢那个苦守九阳山一生的人,喜欢到明明那么憎恶我,还挖出自己的一颗仙心给我,只为知道关于他的过往,以及他在我心中是怎样的分量。

  可是我同样需要时间来面对那段过往,若我当初未被挖心,未被天雷打到仙骨皆碎 ,未曾忘记当初种种。此时的朝陆与我而言,只是生命中最为美好的路人,五百年的时光,足够我忘记过去种种,足够磨平当日的深情和所有不甘心。

  可是那段回忆,是被强行夺取五百年之后强行塞回来的。思思为着我能想起过往种种,不惜挖了自己的仙心给我。平时一向飞扬跋扈的狐狸,今日被迫化为原型,无精打采的瑟缩在我的椅子上,天还未黑,她已经无力的倒头睡着了。

  打发墨书将她带到阁楼后,我独自一人坐到周围的世界都黑了下来。师尊和月神都不知道思思会剑走偏锋,用这样的法子强行为我找回记忆。她的仙心并非因为受刑才被剥夺,故而养个几百年,也就重新长回来了。可是谁能有勇气自剜其心呢,故而无人想到她会暗算我,只为把自己一颗心剜给我。

  我摸黑回到了自己房间,本来打算点灯,可惜手抖到怎么也点不着。我用右手抓住自己自己左手的手腕重新把火折子凑上去,依旧没有效果,原来我全身都在抖。

  合衣在床上躺了许久,明明都困到无力翻身了,脑子却依旧清醒的要命。只要我一闭眼,就是他带笑的脸。忽而是他揽着气呼呼的我,附在我的耳边告诉我,他的剑招天下无敌和他打不过我并不矛盾。忽而是我们为彼此绑上红线,对着月神许下永不背弃的誓言。也有些回忆是不属于我的,是十几年后他独自一人对着我的神像黯然神伤,是几十年后他望着我的画像慢慢死去。情深不寿,那一世,他并未活得很长。看着他油尽灯枯,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消散,我拼命想要阻止,可惜我只是一只狐狸,哪怕悲伤到无以言表,出口的依然是几句人类完全听不懂哀嚎,那是属于思思的记忆。

  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我像条被扔到沙滩的鱼一般大口呼吸,挣扎着想要找他。可是世间再无朝陆,想来他已经在轮回里走了许多遭。我当时以为是我自己付出所有,一无所获。不曾想他也被困其中,无法自拔。

  在蓬莱驿那次,他被一个小小沼妖困在了心魔中,无法脱身。于是我以日光为他铸剑,名为诛邪。日光可以逼退所有的邪祟与黑暗,后来九阳山一别,我偷偷将诛邪锁在了他的灵魂中,诛邪所至,妖鬼难侵。他爱斩妖除魔,我那时只是希望没有我在他身边,诛邪依旧可以助他展开虚妄,勇往直前。

  而今的诛邪,却是我在万千世界中找到他的唯一方法。我反复召唤,直至正午,才从无数光芒中找到了一点波动。虽然只是一点,却足以照亮此时的我。我是在一片死寂,没有阳光的无忧林中长出的唯一一株花草,生来就能驱使阳光。

  凭着转瞬即逝的那一点波动,我还是找到了他转世的那个小镇。恰巧也是我和他葬身火海,差一步进入轮回的那个小镇。

  此地因为弑神,几百年来天灾不断,人口几近死绝。十几年前来了一个教书人,才为这方天地带来一点太平。闭目感知完这些,我再次感慨天帝是个狠人,哪怕我当初背离天庭,他依旧为我斩断轮回,又亲去九阳山把我领回天庭。这还不算,为了替我出气,几百年来,他给原本算得上是个桃花源的小镇降了无数天灾,山火地震不断,今年干旱明年洪涝,变着法子搞事情。若不是十几年前来了个教书人,重新让这里风调雨顺,这里恐怕依旧荒废着。

  诛邪在此,此地重新风调雨顺,不用想都知道回来的教书人是谁。

  九、

  有一种心绪叫近乡情怯,我徘徊又徘徊,花了许久才走到小镇唯一的书塾。书声琅琅,书墨飘香,他将他们教的很好。隔着篱笆,我一遍又一遍听那些孩童摇头晃脑的读着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随着朗朗书声飘远的,是我的思绪。

  那时我俩九死一生才诛杀了四处吃人的一群狼妖,背靠背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我问他,若无妖兽肆虐,他还会回去做大将军吗?他说庙堂太高,离寻常百姓太远。等到来世,要做个教书先生,白天带二三顽童读书习字,晚上红袖添香,为我讲遍我喜欢的志怪故事。

  等我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下课了,一群顽童飞奔着跑出书塾,有人约着要去逗蛐蛐,有人想要下河捉鱼。我尝试挪动站到麻木的双腿,可惜并不成功,断了又断的骨头,终究不像最初那样好使。

  我倚着篱笆小心坐下,将各个关节揉了许久,才感觉凝滞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抬眼看到一双打满补丁的鞋,补丁打那么丑,做针线的八成是个男人。

  头顶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轻声问我是否身体有什么不适,还说背后这个书塾就是他家,若不介意可以进去歇息片刻。右手的踏月剑忽然变得滚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它的欣喜。

  我努力克服自己翻涌的心绪,艰难抱拳回答:“恭敬不如从命。”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他,跳脱的,深情的,平和的,甚至绝望的。可那都不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他,我的少年永远意气风发,永远都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自信。而今的他,还未到不惑,已经双鬓染霜,身形佝偻。

  为我端了一大碗白水之后,他局促说:“内子抱恙许久,家里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来待客的,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我僵硬的挤出几分笑容,绞尽脑汁,只能想出无碍二字作答。

  自昨日思思将我打晕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受掌控,被封印的记忆突然决堤,我不仅分不清那些是我的记忆,哪些是思思的,还分不清那些过去和现在。浓烈的爱情呼啸着占领了我的心原,好像对月盟誓是昨日,共同赴死是昨日。我本该用五百年的光阴冲淡我和朝陆那三年的相知相许,可那三年偏偏被冰封了,刚刚才被释放出来。好像我不是在三百岁时遇上朝陆,是在八百岁时。我好像那个昨天还和我说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少年,仅仅过了一夜就有了夫人和孩子。好像一个热血自信少年突然被生活磨平所有棱角,说话做事都变得局促无比。我不敢去看他这一世都经历了什么,只是看看现在的他,我就心疼到不能呼吸。戏文里面的才子佳人,见到花朵凋零都要垂泪许久,我见到的,是心间的太阳黯然陨落。

  我几欲张口,却没有力气去思考我应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苍白无比。直至我注意到他专注剥瓜子的眼神往我的剑上瞟了一次又一次。

  我才试探的问道:“先生可是喜欢我这把剑?”

  我本欲同他讲讲踏月的来历,它是我同一个叫朝陆的少年学了半年剑术之后做出来的,取名踏月是想把敌人踏在脚下之意。我那时和朝陆比拼剑招,场场必赢。于是我觉得我的剑术独步天下,锋利无比,就去自信满满那里找场子,想把敌人打得狼狈不堪。没曾想刚过百招,就被制服。

  我当时很生气,觉着是自己找的师父看轻我。他一定是觉着我学不会又好面子,才屡屡输给我,省的我日日去烦他。

  而后我气呼呼去找他,他只是结结实实把我报了个满怀,而后告诉我,“我并非故意输给你,只是一看到对手是你,我的剑就拿不稳了。”

  可是没等我开口,他就自顾自讲起了。“我年少时啊,家境还算殷实,父亲是个商人,一心希望我能多读些书,我却只想鲜衣怒马,做个游侠,佩一把剑,除暴安良,走遍天下。那时候哪怕在梦里,我都在斩妖除魔,拿的就是一把你这样的剑,旁边还有个仙女一样好看的姑娘,爱笑,爱漂亮衣服,也爱吃瓜子。哪怕和我一起被众人绑在高台活活烧死,也在冲着我笑,还说下个轮回都要和我在一起。三十岁以前,我朝思暮想的都是那个姑娘,我想,可能我再等等,那个姑娘就找来了。”

  我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好让自己不用落下泪来,如果我早些想起来,如果我能有一次彻底冲破天雷加诸在我血脉里面的禁制,我是不是又能和他得一世相守。可惜造化弄人,他未等到我,我未抓住他。

  十

  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我从拿一场繁华醒来,是我爹被生意伙伴坑骗百万家财,化为乌有,含恨而终。自此我娘伤心欲绝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也跟着他去了。

  仅仅是一夜,我就从一个,家财万贯的公子哥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仗着一身好武艺,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那个奸商。

  大仇得报,我也自此亡命天涯。不是目无法纪,不愿伏法,只是害怕梦里姑娘找不到我会难过。

  翠翠是在四处漂泊时救下的,我们相依为命很多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却一病不起。只求苍天有眼,允我代她受此一劫。”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我在天书阁枯守五百年,可这五百年的岁月研究没教会我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形。

  天界有禁术,名为轮转,可起死回生。五百年前我用过一次,那时还因为认不熟上面的文字被天帝嘲笑过。而今再念,依旧字字清晰。施此禁术,断骨剜心,好在他夫人还未气绝,这次施法所带来的负担,并没有上次那么重。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出那间书塾的,不过从两夫妻的眼神,我知道我并不好,这次私自下界,无人知晓,大概没有哪个人能把我捡回去了。

  头顶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阴云四笼,凉风如刀,仿佛是在挑衅。人人皆只我名为日曦,可御阳光,可惜他们不知道我是生在阳光无法到达的西境十万荒山,遮天蔽日这样的大法术,用在我身上,有些多余。

  我靠紧身后的大树,努力让自己更为优雅些,惬意些,断骨剜心是个漫长的过程,我要在自己的骨头还没全碎掉之前,先摆个好姿势。一方面是为了让暗处观察的人不知道我现下是个什么情形,另一方面是为了等会临风来支援时不用嘲笑我的狼狈。

  幼童放学已然不早了,再拖两三个时辰,耗到月亮升起,这么大的法阵,一定瞒不过临风。我只盼他今天能少喝点酒,早点清醒。

  十一、

  我最后一次抬头望天时,黑云四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辰。许是我五百年前太过张扬,余威尚在,害对方动手都要瞻前顾后许久。

  天雷加身,噬骨剜心。让我的意识有些混沌。我好像又回到了九阳山,那时我和朝陆已经被小镇的人们烧到尸骨无存。正手牵手,漠然走在黄泉,不消多久,就能进入下一世轮回。好在我们对着月神许下了生生世世永不背弃的诺言。

  许愿那日,星斗满天,像极了被谁随手拨乱的棋子。月华如水,温柔的让人有些沉醉。我们指天立誓:

  我,日曦,我,朝陆,请月神为凭,天帝为证,今生今世,结为兄妹。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所以女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多读书,不然你会连有情人终成眷属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欢天喜地以为有情人终成兄妹。

  黄泉之路平淡无比,一路下来我只记得他手心微凉的触感。我那时觉着,轮回又如何,未知又怎样,只要下一世遇到的人还是他。下一世所有的风雨依旧由我们一起面对,其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直至我在黄泉的尽头遇到天帝,依旧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好在往后五百年我没有少读书,什么愿有情人终成兄妹,朝陆这个狗男人看我读书少,马上骗了我。

  我气到将后槽牙磨了又磨,打算三天不许他吃饭,才想起来时光匆匆,早已经过了五百年。

  他那时艰难开口:“有情人终成兄妹,所以往后你得管我叫朝陆哥哥。”

  我那会只看到他的云淡风轻,读不懂他的满脸黯然。

  他那时决绝无比:“你们分明知道日曦无罪,却要杀她以媚桃妖,可曾想过这是自毁长城,背弃神明,与虎谋皮?纵我生于桃源,养于桃源,亦无法认同你们所为。我虽无力救她,却不求苟活,只求同死。”

  我那时只看到他的安慰一笑,读不懂他眼中的十分不舍。

  直至黄泉尽头,他将我交给天帝,而后轻轻一叹,“今生能误你三年,携手以伴,已是我最大的幸运。我只愿你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不经生老病死,不用生离死别。傻姑娘,往后你要自己走了。没人同你抢饭,你也得拼命吃。没人同你抢被子,你也要把自己裹好。没人同你抢怪了,你出剑不要那么急了,总是顾头不顾尾,我可不会在护着你了。”

  我眼泪汪汪看他许久,指望他收回自己说的话。

  他却将眼神落到了别处,许久,才故作轻松道:“为夫我这样武功盖世,英俊潇洒。想来你也不可能一下喜欢上别人。反正时辰快到了,我马上就得入轮回了,这次可不可以不叫哥哥了,你叫一声夫君给我听听?”

  话虽是对我说的,眼睛却是望着天帝,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一切,一袭红衣三拜天地,就是被天地承认的夫妻。而那句结为兄妹,便是为我留下的余地,仅凭兄妹,我是不够资格弃仙途而入他的轮回的。如此也算瞒天过海,对我而言,历情劫的代价不再是堕入轮回,而是失去与他的生生世世。

  我们真心相爱,百年之后,他入轮回,我登仙途,便是我晋位上仙之时。其实自始至终,他从未想将我拖入轮回。

  十二、

  我清楚的知道经此一别接下来的是什么。可是仙途漫长,远不及和他的生生世世。我原就是师尊从无忧林捡来的,在这世间无亲无故,无友无朋。即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因何修仙。与其孤身一人漂泊于漫漫仙途,不如与他共赴滚滚轮回。

  可是天帝拦下了我,他说桃妖从中作梗,镇子而今尸横遍野,无人生还。事发突然,镇守这里的阴司忙不过来。哪怕这里的亡灵少上一个,冥官也发现不了。

  他又说,神族有一秘法,名为轮转。上一任天地林靖曾用此咒以命换命,救下了自己早夭的女儿林无忧。林无忧命格太过尊贵,是以天帝陨命。而仙格必定贵过人格,哪怕我施行轮转,逆天而为,也不会付出性命的代价。

  原来镇子上的人设计害死我和朝陆,并未让桃妖放过他们,反而让桃妖不再有所顾忌,直接屠杀了全镇。

  我似乎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九阳山上,我以轮转换回朝陆性命,而他却已经将我忘记。轮转复杂,单单是上面的文字我都认不齐,所以念的磕磕巴巴。连着好几个字认不出时,担心朝陆嘲笑,我还会丢给他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抱怨一下。

  我那时是抱着侥幸的,每隔几个字就小心翼翼的看他几眼,每每对上的都是他安慰的笑。我自私的希望,他还能记得关于我们的一星半点。可是,当最后几个字念完,他的眼神却开始迷茫,迷茫到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知所措。

  眼泪突然就一颗又一颗,止都止不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我仓皇道歉,“对不起。”而后,又补了一句“谢谢。”

  对不起,在你面前这样失态。

  谢谢你,告诉我前尘往事不可追。

  我心中默念。而后转身离开。

  我当时以为,忘了我也好,没了那些难以割舍的前尘,他起码能在往后余生活的恣意些。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在他失忆后的一瞬间,他又重新爱上了我。自此,我守仙途五百年,他历轮回五百年。

  走出九阳山神女阁,我便开始呕血不止,路边的向日葵开出来一簇又一簇,看这诡异而妖艳,而我却停不下来。

  在我随朝陆一袭红衣拜完天地,就意味着我已经弃仙途,入红尘。若非是天帝朝陆等人以兄妹代夫妻欺瞒天道,凭借我与他的羁绊,我是足以入轮回的。

  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太过于像一个凡人,轮转对我的负担格外重。重到凭我一人之力,竟无法回到天宫。

  之后天帝挖走我的心,以此为媒介和我订立契约,有了契约,便有了和天界的羁绊。我才重新得入仙途,不幸的是我的真身已经被一群凡人烧成了灰,维持人形都困难,师尊被迫以天雷做法则,为我强聚人性。此后我便是九重天上无悲无喜的日曦上仙,我并非故意忘记朝陆。只是那般炽热的感情,我已经无力承载。每每我记起之时,都有让仙躯分崩离析的危险。

  之后九阳山去了一只又瘦又小的狐狸,因为在族中毫无地位,食不果腹,被迫以瓜子充饥。她吃了我的瓜子,承袭的不仅是我凝在血中的修为,还有藏在血中的无尽思恋。后来的狐狸化成人形与我有七分相似,舞跳的和我一样好,对朝陆念念不忘五百年。

  之后朝陆等我五百年,一世又一世,终究在无望的爱中接受了另一个姑娘的似海深情。毕竟,谁又能因为一场梦,放弃身边所有人。

  此刻,我如傀儡一般站在黄泉尽头,等着接下来的事情重演。可是,一切似乎有些不一样,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对上的正是天帝毫无表情的一张脸。他缓缓开口,不,那不能算是开口,只能叫发出声音。

  他说,“这次选择权重新交回了你的手上,是为救他重返仙途,还是和他共赴轮回。日曦,这次你想好了吗?”

  明明是天帝的躯壳,传出的却是少女清甜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她有一副好皮囊。

  许是赶时间,蛊惑人心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以我剩的骨灰和你打赌,我可是,真的能实现哦。”

  赶时间,赶时间?

  我猛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我现在的处境。我刚刚怕是被妖怪被妖怪迷了心神,差点着了她的道。好在不久之后明月升起,这里天象有异,月神必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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