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骑士

栏目:游戏资讯  时间:2023-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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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时间:2023年6月21日14点整

  大正时代背景(看到剧场版预告时候我都傻了……),贵族大小姐鞍马祢音和混血钢琴师秋恩之间的故事,有个人理解充斥全文。顺便我想集中解释一下在我文里频繁出现的秋恩x音乐的元素,不仅仅是因为我本人的工作性质就是音乐相关写起来比较得心应手,还因为秋恩演员本身也是音乐人,写给祢音的信中签名K也是高音符号,再加上鞍马祢音的节拍带扣……基本就奠定了我心目中的音乐印象。之后也会大量使用,所以看到不要奇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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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乖顺,你要美丽,你要端庄,你要可爱。

   

  记住这些,去玩吧。

   

  鞍马祢音向前挪动了几步,漆面的小皮鞋停在了不远的地方,她扭过头看向坐在紫藤花下,翘着小指喝茶的鞍马伊留美,美丽的母亲着一身被整理得,几乎看不出皱褶的高级和服,和几个同样装在漂亮衣服里的贵族妇人轻声谈笑,她们笑的时候似乎不允许自己的肩膀抖动起来,精致得像是父亲昨天送给自己的一套西洋人偶。

   

  她转过身去,学着样子,把手捏在身前,注意着迈步的姿势,后腰处的蝴蝶结稳稳停在腰间,她满意地扬起一个笑容,朝着前面小花园里的那几个人影走过去了。

   

  一场贵族间的聚会,男人举着酒杯聊政治,女人举着茶杯聊家族,孩子们什么都不用举着,他们跑过来想要牵鞍马祢音的手,她有点害怕,往后缩了缩,但还是秉着礼仪提着自己的小裙子对面前的两三个打着小领结的男孩子行礼,做完就对着他们甜甜地笑。

   

  其中一个男孩子看她的眼睛亮亮的,又伸出手来想要牵她,还没把手送到鞍马祢音面前就被另一个迈步上前的男孩挡了个严实,

   

  “我母亲说了,小祢音将来是要和我结婚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但鞍马祢音似乎没有听妈妈说过这件事,其他的男孩子却也都纷纷表示,自己的母亲也和自己说过一样的话,她更为难了。

   

  不大的花园里,男孩之间的胜负欲和礼仪教养纠缠着膨胀,他们憋着通红的脸用嘴巴铸成城池语言当做刀剑,炮筒里塞满的却是花瓣,教养是那根引线,嘭得一声,落在别人眼里,又是一场表演。

   

  几番孩子间的唇枪舌战之后,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一边略显尴尬的“战利品”,年长一点的孩子带着绅士的态度喊了停,鞍马祢音在短暂的安静里松了口气,小心地开口询问他们要不要玩点什么游戏,大人们的聚会还要好一会儿才会结束。

   

  刚刚喊了停的男孩子眼睛瞟向鞍马祢音身后的玩具箱,里面只有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布偶娃娃,他摇着头和其他的男孩子对视了一眼,

   

  “小祢音要不要来狩猎怪物?”

   

  鞍马祢音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着他的话又问了一遍,却得到了那人更肯定的答案,其他的人也跟着笑。她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在那一刻放开了矜持,迈着不太规矩的脚步,小跑着就跟着哄闹的男孩子跑走了。

   

  他们从花园拐出去,没有几十米的距离就迈入了这里最繁华的商店街,鞍马祢音在车窗里见过,她还惦记着之前在招牌上看到过的看上去很好吃的冰淇淋,也看到过父亲和叫卖声很大的家电店的老爸攀谈时,母亲扭过头不屑的脸。

   

  但是她用自己的脚站在这里,还是第一次。

   

  “怪物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搞错了?”

   

  鞍马祢音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想着就算是常见的闹鬼传说也是和这里绝缘的,更何况是怪物。

   

  “真的有,你往那边看。”

   

  她顺着旁边人的手指方向,望向了街角一处相对僻静人少的地方,不太大的店面挤在左右两家庞然大物之间,看上去没什么存在感,它的主要结构就是玻璃,大片的玻璃窗,让人很容易就一眼望进去,

   

  “那里面是什么?钢琴吗……”

   

  窗口处摆放着一架棕色木质立式钢琴,像是有点年头的样子,看得仔细一点似乎还可以看到磕碰留下的痕迹,这应该不是能卖出去的货,而再往里看看,倒是规矩地摆放着一些亮漆涂装的崭新货品。

   

  “小祢音你看,怪物来了!”

   

  旁边人的声音兴奋又尖锐,一下子扯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有一个人影从列队摆放着的钢琴大军后面转出来,她看不太清,只见他慢慢走到窗户前,向外张望了一下,鞍马祢音正准备看看这是什么怪物,就被人按着缩进了店铺对面的广告牌后面躲着,身边都是嬉笑的声音。

   

  鞍马祢音想开口问,却被人用一个“嘘”的手势打断了,她只能点点头,抱住自己的膝盖蹲着,街市人声和汽车驶过的鸣笛声混着旁边男孩子的窃窃私语就这样播放了十几秒,钢琴清亮的音色迟来却做了主角,鞍马祢音正要感叹,身边的男孩子就笑着把她拉了起来,

   

  “小祢音看好了!狩猎大赛开始了!”

   

  “等一等,你们说的怪物到底是……”

   

  “经商的洋人和我们这里的女人生下的低贱种,长得和我们不像也和洋人不像,头发还天生卷着弯儿地长,可不就是怪物,我家里人也是这样说的,这条街上的人也都是这样说的。”

   

  其他人附和着,鞍马祢音朝店铺看去,日头很大,坐在钢琴前的“怪物”被隐藏在了玻璃反光而成亮斑里,旁边的男孩子看她瞧得出神,皱了皱鼻子摩拳擦掌了一番。

   

  “既然你们都说自己以后会娶小祢音,不如今天不如比试一番,输的人以后不许再提了怎么样!”

   

  鞍马祢音知道他们说着关于自己的事情,但似乎当事人本人的意见并不重要,她张了几次嘴,也发出了喂喂的声音,但这几位少爷似乎被“荣誉感”堵住了耳朵,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向鞍马祢音行礼,而鞍马祢音僵硬着没有回礼。

   

  几个男孩似乎真的把“游戏”当成了一场“比试”,丢下了原本握在手里的树枝落叶,弯下腰去拾了些沙土石子,叫嚷着横穿过去了对面,目标是那间几乎都是玻璃的钢琴店铺,里面的人影察觉到了他们,下意识扭头去看,就在这个时候,男孩子们手里的石头在鞍马祢音的惊呼中,被丢了出去。

   

  玻璃应声破碎,鞍马祢音吓得大叫,她听到碎裂的残片砸在钢琴上发出极其不和谐的声响,看到里面躲闪不及的男孩被划伤了额角,事情闹大了,商店街两边的商户都被惊动,纷纷出来查看。而那些刚刚还大笑着的男孩子们也被自己不计后果的莽撞吓得大叫,一溜烟地跑了,留下道路对面的鞍马祢音呆呆站在原地。

   

  店铺里的人飞快的跑到门口一把推开了门,卷曲的头发,不像东方人也不像西洋人的面容,只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他应该就是那些人口中的怪物了,但是鞍马祢音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怪物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只见他的额角流着血,站在门口冲着那几个逃走的背影大喊着,

   

  “快滚!再也别出现在这儿了!”

   

  很多大人围过去查看他的情况,也有人招呼着去叫警察,鞍马祢音不知所措地,在路的一边挪动着脚步,转身前多向人群中看了几眼,男孩也皱着眉头望向她这边,吓得她一哆嗦,提着自己的小裙子就跑掉了,她一边跑一边思考自己逃跑的原因,思维和身体是两套不同的系统,她是逆着风扑棱着翅膀的鸽子。

   

  这场闹剧最终由警察介入,让乐器行的,叫秋恩的男孩子指认了砸碎玻璃的少爷,肇事方的家族出钱赔偿作为结局结束了。家族的那几位贵族家长被警察请来的时候,家里的小型宴会还没有结束,自己的父母作为东家也赶到了现场,鞍马祢音抓着妈妈鞍马伊留美的手躲在她的身后,只露出半个眼睛看大人们演着自己看不懂的现实戏码,她把眼睛转到另一侧,撞上了秋恩正盯着自己的眼睛,他还是带着怒气皱着眉头的样子,鞍马祢音下意识就想要把眼睛闭起来,但是一种没有由来的委屈感倒是点燃了她勇气,她也皱着眉头狠狠瞪了回去,对面眼睛里的火焰熄灭了,倒是换上了一种更令人心惊的情绪。

   

  “好像被讨厌了……”

   

  晚餐时,鞍马祢音叹着气喃喃自语,手上正执着刀叉切她盘子里的调味煎鱼,鞍马伊留美愣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怎么回事?是哪家的少爷说了什么吗?”

   

  鞍马祢音没什么精神地摇摇头,也放下了刀叉,

   

  “不是少爷们,是秋恩,那个今天被砸了玻璃的乐器行男孩子。”

   

  鞍马伊留美像是松了一口气,又举起了茶杯,小口把红茶送入口中,

   

  “这不重要祢音,你不需要往心里去。”

   

  鞍马祢音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被母亲的餐桌礼仪教导喊停了,父亲鞍马光圣的沉默铺散开来罩住了整个晚餐时间,她也只好重新拿起刀叉,切着已经开始变凉的调味煎鱼。

   

  第二天一早,鞍马祢音又踏着她的小皮鞋出门了,趁着管家不注意偷偷溜出了院子,凭着自己的记忆七拐八拐,没多久就再次到了商店街,昨天的事情闹得大,关注的人多,工人自然不敢偷懒,只是半天不见,那透亮的玻璃就又一次出现在了店铺木质的框架之间。她来的时候那个叫秋恩的男孩子就已经坐在昨天的位置上弹琴了,恍惚间鞍马祢音甚至怀疑昨天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当然,这种想法结束在了秋恩的目光捕捉到她之后,她捏着手指头站在店铺门口,秋恩背对着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没有再弹奏,再动起来的时候就是带着皱起的眉毛来开门了。

   

  他推开门的力气很大,吓得鞍马祢音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我都说了,不要再来这里了。”

   

  “可你是对那些……”

   

  “我是对‘你们’说的。”

   

  他咬着牙,在“你们”两个字上加着重音,眉头皱得更紧了,而鞍马祢音昨天的那种委屈感又爬了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没法和任何人说她昨天过得其实很不开心,被男孩们当成物品一样争抢,还经历了这种不愉快的事情,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人用这种态度对待,父母不关心她在想什么,她也没有可以诉说的朋友……到底哪里出错了?

   

  “砸了你家窗户的人不是我!我就是我,没有‘我们’!我是鞍马……”

   

  “鞍马祢音,我知道。”

   

  秋恩抢先说了出来,他扭过头不愿意再看她。

   

  “就是因为知道,才……”

   

  他说了一半叹了口气,握着门把的手向内用力,把门缝缩小到只能装下鞍马祢音的脸的时候,他才又看向她,

   

  “算了,你走吧。”

   

  门合上了,他回到了钢琴前,乐曲又一次流动起来,跟着鞍马祢音的眼泪一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胡乱地抹了眼角,又摸了把口袋,把一个小包挂在了把手上,自己转身边哭边往回走了,回到家,对管家撒了个出去扑蝴蝶的谎,关于眼泪,就说是被蝴蝶讨厌了。

   

  而秋恩在一曲结束之后被正要出门的父亲问了门口小布包的来历,他这才又揉着肩膀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装着些医用纱布和酒精,甚至还胡乱塞了些糖果和饼干,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留下的,他拿着布包的手有点僵硬。

   

  “爸爸,你和鞍马家做过生意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他们那引以为豪的大厅里的钢琴是哪里来的。”

   

  “鞍马家,怎么样?”

   

  “怎么样?一个族群里领头的那个从来都是集大成者,如果你问的是他们的大厅,那和他们家的人是反义词。”

   

  秋恩苦笑着,把小布包的开口收紧,摸摸自己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

   

  “那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做生意?”

   

  秋恩的父亲在他的头顶拍了一巴掌,男孩吃痛嘟着嘴抬头瞪他,却见父亲一脸的严肃。

   

  “因为要活下去,我们不喜欢他们就和他们不喜欢我们一样,一边唾弃一边合作,这条街道的法则就是这样,反正从我们手里流去他们酒杯里的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莫名其妙被净化了,也许是从‘我们家的’变成‘贵族家的’的时候吧。”

   

  秋恩浅浅点头,

   

  “就算昨天出了那种事情,他们的道歉也比钱还值钱得多,名誉身份就是一切,我们得学会和这种庸人相处。”

   

  秋恩手里握着小布包,想起了鞍马祢音刚刚泛着泪光的眼睛,她是不是也因为自己践踏了贵族尊严而难以接受呢?他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他把布包往桌子上随意一放,饼干碎屑已经和纱布均匀搅拌在一起,任哪个都不再能发挥它本来的作用了,秋恩最后看了它一眼,还是摇摇头丢进了垃圾桶。

   

  哭泣很影响食欲,今天的鞍马祢音晚餐盘子里剩着半块汉堡肉,管家稍晚一些的时候敲响了她的房门,给她送了一杯热牛奶进来,离开的时候被鞍马祢音叫住了,她窝在丝绒被子里,双手抱着枕头,露出半个脑袋。

   

  “您知道商店街的‘怪物’吗?”

   

  管家愣了一下,

   

  “如果您是指乐器行的混血男孩的话。”

   

  鞍马祢音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给他起这样的名字呢?明明比怪物看起来好多了。”

   

  说完还是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性格除外。

   

  管家轻咳了两声,向鞍马祢音走过去,眼睛里写满了无奈,他抚摸着鞍马祢音的头顶,

   

  “因为没有人会在乎叫他什么,大小姐。”

   

  “人们只知道,天皇陛下永远不会给洋人加官进爵,没有贵族会抛下荣誉和‘无名氏’结合。”

   

  管家摇摇头,

   

  “他从一出生就被淘汰了。”

   

  管家鞠躬离开之后,鞍马祢音望向窗外呆坐了很久,从他额角滴落的血珠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一定很疼吧。

   

  “决定了!我要和他做朋友!”

   

  她两只小手一拍,一头倒在床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睡觉了。

   

  鞍马祢音是个很守信用的孩子,太阳升的半高的时候,她又从小花园溜了出去,轻车熟路地绕去了商店街,她到乐器行的时候秋恩没有像前两天一样坐在那扇窗户前,她捏捏自己微微冒汗的手,小心翼翼推开店铺的门,门内的铃铛叮当作响,她踏进来的时候,秋恩也说着欢迎光临出现在了房间的对角。

   

  两个人把对方装进视线里的同时,也都僵在了原地,老式钟表滴答滴答走着,心跳的声音也渐渐同频,鞍马祢音和自己的决心打了个招呼,深吸一口气先开口了。

   

  “那个,饼干好吃吗?”

   

  秋恩嗯嗯啊啊了一阵,快步向她走过去,路上还把垃圾桶往桌子下面踢了踢,离她比较近了就站住脚步保持一段距离,耳边似乎响起了父亲昨天和自己说的话,他也大概整理了一下情绪,扬起了个笑容对她。

   

  “好吃,你手艺真不错。”

   

  “那个,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如果你还想吃的话我再给你带来!”

   

  鞍马祢音摆着小手,脸上红红的。

   

  “啊,谢谢,那就不用了。”

   

  然后他们又僵硬了几秒,秋恩清了清嗓子,指指沙发问她要不要坐一下,鞍马祢音愣愣点头,脚步也有点不协调,她尽量用很淑女的坐姿在沙发上立住身子,看秋恩折腾了一会儿,给她端来的一杯花茶。

   

  “没有别的了,这个是最好的了。”

   

  鞍马祢音用手捧了杯子,小口吹着气喝,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秋恩也松了一口气。

   

  “鞍马小姐今天来是要买什么吗?”

   

  鞍马祢音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抽了抽鼻子,

   

  “祢音,叫我祢音!”

   

  她说得很强势,秋恩小幅度点头。

   

  “我是来和你交朋友的!”

   

  “啊?”

   

  秋恩看着对面这个仰着脸的小姑娘,第一次有了怀疑自己耳朵的想法,他昨天刚刚被教导要学着和不讨喜的贵族相处,而今天这位贵族小姐就先一步放出了橄榄枝,像是什么都快自己一步,也像是阶级这种东西一样,永远被掌控,他看她的笑脸也笼了一层权宜之计的味道。

   

  “我是来和你交朋友的,因为……”

   

  鞍马祢音把本来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停顿了一下,扬起了个更明媚的笑脸,

   

  “因为你弹琴很厉害。”

   

  “你们家里请得起更有名的钢琴家,怎么还能看得上我这点雕虫小技?”

   

  鞍马祢音有些语塞,作势捧了茶杯挡住脸喝了几口,秋恩盯着她抖动的小指,瘪了瘪嘴,

   

  “我可以和你交朋友。”

   

  秋恩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鞍马祢音猛地把杯子放到桌面上,茶水都因为她大幅度的动作飞溅了些出来。

   

  “真的吗?”

   

  秋恩点头,眯着眼睛笑,嘴角是设计好的弧度。

   

  “真的,因为‘怪物’还没有朋友。”

   

  就这样,在鞍马祢音一个人的欢呼声里,大小姐和怪物成了彼此的第一个朋友。

   

  接下来的日子里,鞍马祢音会时不时偷溜出来,突然出现在乐器行的窗前吓秋恩一跳,让他的钢琴也跟着悲鸣,这时候女孩子会不顾及形象地哈哈大笑,秋恩拿她没办法,但是也会记仇,在鞍马祢音晒太阳快睡着的时候用强重音吓醒她,然后无视她在背后的张牙舞爪。

   

  秋恩皱着眉头说过她,她这副样子根本不像是个大小姐,鞍马祢音也坐在琴凳上试着按响几个音,嘟囔着他也不像怪物,这个绰号还不是被人叫到了现在。秋恩不置可否,只是走到鞍马祢音旁边坐下,在她随意按响琴键的时候,用和弦作陪,鞍马祢音扭头看他却被他的手指按在头顶上转了回去,快得她只来得及看见太阳投在他脸上的影子,

   

  “认真点,我在教你。”

   

  少年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闷闷的,鞍马祢音使坏,手指在琴键上乱爬,旁边人在一声混着怒气的叹息里抓了她的小手,

   

  ——坏了。

   

  秋恩略显慌张的脸全部被鞍马祢音狡黠的眼神所接收,拉在一起的手其中一只正在升温,阳光甚好的窗前温度不容小觑。

   

  “说真的,我们很搭呢。”

   

  像小猫一样眯着眼睛的鞍马祢音对着秋恩甜笑,而另一位把自己僵硬成了一块木头,她把手从秋恩手里抽出来,摆着姿势悬在黑白琴键之上,耸着肩去撞他的手臂,

   

  “不是说教我吗?然后呢?”

   

  时间过得飞快,秋恩在木质钢琴顶板上放了个花瓶,里面的花朵也换了不知道多少轮,他家的生意并不好做,但是闲言碎语总是好传,店里总是没什么人,他就会去相隔不远的小剧场里打零工,为时兴的歌舞剧当个钢琴伴奏,他的钱包慢慢鼓起来了,不过头疼的事情有两件,一个是剧团的小孩子总是带着西洋人的大鼻子面具来逗弄他,他有时候会赔笑,有时候干脆不理,别人觉得没劲也就罢了。另一桩说什么都有些让人为难,

   

  “今天的演出是鞍马家包场,怎么样?你小子可别紧张地尿裤子了。”

   

  长笛手一边整理着乱翘的头发一边朝着秋恩大笑,后者在琴键上练习的手一顿,传出一个不和谐音之后也没有了后续,只有琴腔中共鸣嗡嗡回荡着,

   

  “我为什么要紧张?”

   

  长笛手挑着眉毛,额头上多了三行抬头纹,

   

  “鞍马家啊,鞍马祢音,那个大小姐啊,你们不是在偷偷玩什么公主爱上平民的游戏吗?”

   

  他说得也没多认真,更多的是一种调笑,说这句话就像是在吃没什么味道的面包时候往里面抹果酱一样的效果,只是他打趣的对象是秋恩,舆论中心人物的加成常常是翻倍的。

   

  “那恐怕让你失望了,我和她也不是这种关系。”

   

  秋恩面无表情的回复,对方反倒是大笑起来,

   

  “得了吧,整个剧团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了,傻小子以为自己是金子发光,实际上是人家金口玉言,亲自找的剧团老板给了你口饭吃,你还说她对你没意思,我是不信的。”

   

  秋恩怔在了原地,长笛手大笑着说自己去放水了,秋恩把自己的双手慢慢摊开在胸前的位置,又狠狠捏成拳颤抖着,做了几个深呼吸走到台前幕帘旁,斜着向上看去,观众席半山腰的地方就坐着鞍马祢音,今天的她没有再穿平时爱穿的西式长裙,而是规矩地把自己装到了一身华丽的和服里,和今天到场的所有贵族小姐一样,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就像是人偶一样,秋恩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她了,就像是自己忘记了她姓鞍马的时长一样。

   

  坐在观众席的鞍马祢音从进场就在向舞台处张望,她知道今天的钢琴师会是秋恩,特地在头上戴了一朵新摘的小花,好让他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等她终于从侧边舞台寻到他的身影的时候,按捺住了突然跳起向他挥手的冲动,悄悄地把手举到腰线处,小心翼翼地招手,但是反常的,他没有回礼,倒是迈着大步走了。

   

  ——大约是没看到吧。

   

  鞍马祢音这样想着。

   

  “难不成和传闻里一样?鞍马大小姐和怪物在一起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声调起得高,听着有点刺耳,鞍马祢音皱着眉回头看,啧了一声又把头转了回来,

   

  “我当是谁呢,是当年赔钱的少爷。”

   

  身后是一声不甘地闷哼,

   

  “赔钱也比辱没名誉好,鞍马小姐,你是你们家的独生女,这点不会不懂吧?”

   

  “懂不懂好像也轮不到少爷来讲了,毕竟当时你们的赌注是什么来着?谁输了谁就再不提及我的婚事问题,当年你们那副样子,谁要争抢个第一出来吗?”

   

  鞍马祢音刚说完,就被身边的鞍马伊留美拍了一下手,母亲的眼睛里闪着警告的意味,她只能嘟着嘴把头转向一边,鞍马伊留美用力握了她的手,发出一声夹杂着不满的叹息。

   

  整场演出很成功,结束的时候全场都爆发出了掌声,鞍马祢音冲着秋恩的方向用力拍手,只是那人都没有瞧过来一眼,她感觉奇怪,就算是平常她穿着普通的衣服,秋恩也可以从人堆里一眼把她认出来,他一般不会有什么动作,只是冲着她笑,她觉得这样就很好,可今天这样,很不好。

   

  她趁着人群退场时候的混乱,悄悄溜去了后台,所有人看到她都停下来行礼,她四处询问秋恩去了哪里,所有人都支支吾吾地挠头。

   

  “早离开了,小姐。”

   

  长笛手的头发还是翘着的,他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行礼,

   

  “这么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长笛手耸耸肩,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一丝玩味,

   

  “他可能躲在什么地方消化真相呢吧?看着可不太好受。”

   

  鞍马祢音仰着头叹气,让长笛手指了一个方向就往那边走了。

   

  晚上刮的风有点凉了,鞍马祢音抱着双臂,头上的小花也不知道被吹去了哪里,沿着后街走了没多远,她就看到了裹在黑色大衣里的秋恩的背影,她急匆匆跑过去,木屐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回荡在街道中像是鼓声一样,秋恩停在原地,转了半边身子过来,

   

  “很晚了,回家去吧。”

   

  逆着光,他的表情都藏在了黑影里,鞍马祢音喘着气停下站在他面前,额发有些乱,她拿手去整理,秋恩想伸手把她缠在发簪上的一缕头发拨弄下来,手伸了一半却又放下了。

   

  “为什么不开心?”

   

  “嗯?”

   

  “我问你知道是我帮你找了工作为什么不开心。”

   

  她向秋恩又走了两步,那人倒退着走了两步,他们还是原来的距离。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不讨厌我了。”

   

  鞍马祢音看着他向后挪出两步留下的沙土划痕,语气淡得像是要消失了样。

   

  “我什么时候讨厌……”

   

  “我看见你扔掉的包裹了,就在桌下的垃圾桶里,但是我那时候不怪你,但你现在不应该骗我。”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又有泪光在闪烁,秋恩的心脏好像停跳了一拍,他选择扭过头逃避她的眼睛。

   

  “你那时候也不应该骗我。”

   

  他也这样说着,

   

  “我知道你来交朋友的原因和我弹琴无关,你也不想听,每次都会在第二首曲子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睡着,我也都知道。”

   

  他把头扭回来看她,眼里含着些自嘲。

   

  “为了挽回贵族的名誉不是吗?平民外交手段罢了。”

   

  泪水坦率地落下了,鞍马祢音愣愣地看着他,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脸上灰白一片,她颤抖着转身,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她冲着秋恩扭头,一片凄凄笑意。

   

  “你说得对,我确实撒谎了,甚至你猜得也不算错,有关贵族名誉……”

   

  秋恩抬头看她,

   

  “但是我当时想的是,如果是‘我’,鞍马祢音,来做你的朋友,你是不是就不会再被欺负了。”

   

  从额头上流出的鲜血直到今天还被鞍马祢音记得清楚,她记得男孩子疼得发抖,但是没有掉眼泪,眼里满是怒火的样子,她知道这是一个不公的世界,他会被当做怪物,自己会被当做工具,大家都不是人,但是只有在彼此面前的时候,才是。

   

  既然逃避不了自己的身份,所谓贵族的荣光可以拿来欺辱别人,是不是也可以换一种方法来用,她想拿这个来护他罢了。

   

  但是他不想要。

   

  鞍马祢音这么大了,还是会去扑蝴蝶,还是一样的,被蝴蝶讨厌了。

   

  秋恩留不住她,甚至不敢喊她的名字,脚像是在土地里扎了根,他说她为了贵族的名誉尊严,自己何尝要的不是一样的东西,只是这个时代会吃人,善恶没有定论,阶级高于一切,名头是人给的不是自己挣的,海对面飘来的好像只有几个挣钱的人,他们的脑子在这个地方分文不值。愚昧的人就这样把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禁锢住了,会把鸟养进笼子,鱼也扔进水缸,人也别捆了锁链自己挣都挣不开。

   

  他看着鞍马家的人找来把她接走,她最后一眼都没再看他。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鞍马祢音都没有再来过了,花瓶里的小雏菊枯萎之后也没有别的花朵住进来,这里像是被空置了。他试着写信,但几乎是写两句话就会停笔把信纸揉成一团丢掉的程度,他没有办法用“对不起”三个字去诉说什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传达,他会在弹琴弹到某一个音的时候特别想她,会假装不经意路过花园,会看到她穿着靓丽的和服,和其他小姐们端坐在一处,笑的时候会用手捂住嘴巴,走路也很稳,再也不会又跑又跳了。

   

  他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这么寂寞。

   

  秋恩依然在戏剧院做着她为他寻来的那份工作,他确实弹的好,好到没有人可以代替他的程度,秋恩的名声打得响亮,老板甚至愿意为他举办钢琴独奏会,依然可以赚得盆满钵满,不论本地人外地人都愿意花大价钱来见他一面,就算是这样,鞍马祢音也没有再来戏剧院看过一次,他们活生生被掰成了两条平行线。

   

  有人问过秋恩,仰慕你的人这么多,你怎么到了这个年龄还不结婚,他一般都用沉默应付,应付不了的,就简单回答一句“不喜欢”,等人再追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的时候,他就又陷入了沉默,别人都觉得没劲,也就没有人再问了。

   

  直到几年后的某天,戏剧院老板组织了一场庆祝性质的聚餐,请了不少有贡献的老成员回来,秋恩不喜欢热闹,但现在作为重要人物也不好推辞,到了地方也就找了个角落坐着,别人来敬酒他也不喝,只是说喝酒会伤了神经,对弹琴没好处之类的,别人拍着他的肩膀哈哈笑着也不再勉强了。

   

  只是众人越喝越多,场面愈发混乱起来,秋恩实在是不想在酒臭味里消磨时间,起身准备回去了,他跨过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人走向门口,突然被一声高喊拦住了去路,

   

  “秋恩!走这么急去找哪家姑娘啊!”

   

  他回头,是个已经喝到有些神志不清的男演员,众人起哄大笑,他没想搭理,转身又要走。

   

  “怕是去找那个鞍马家的大小姐吧!哈哈哈!”

   

  秋恩停下脚步,皱着眉头,他记得这个人,是几年前的那个长笛手。人群因为他的一句话骚乱起来,纷纷好奇着这个了不得的八卦。

   

  “我们的台柱子秋恩!当年可是和鞍马家大小姐鞍马祢音交往过的人,嗝!……呃,什么来着?怪物和公主?哈哈哈,当时在这一片的人都知道!”

   

  “我看你应该醒醒酒了。”

   

  秋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想多留,拉开纸门就要往外走。

   

  “秋恩!朋友!我懂……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谁都不想被那些狗娘养的破贵族当玩物对吧?这不是,没玩秋恩多久,这不是就快和别的贵族联姻了!呸!臭娘们!”

   

  人群哄笑,举着酒杯破口大骂,骂纳税,骂压迫,骂鞍马家和其他家族,也骂鞍马祢音。他们大叫着给长笛手灌酒,问他还有没有更多消息了,长笛手懒散地撑着身子,手掌向上颠了两下,就有人心领神会地从自己和服里摸出大大小小的钱币出来,他哈哈笑着把钱塞进胸襟一侧,清清嗓子,众人一片喧闹。

   

  “说到这个鞍马祢音啊,她……”

   

  他的话突兀停在了最后一个音节上,秋恩带着怒气的拳头是脸颊的不速之客,被打了的长笛手骂着难听的话从地上爬起来揪着秋恩的领子对着他就是一拳,其他人的尖叫吼叫声此起彼伏,两个人狼狈地扭打在一起,秋恩的拳头上沾的血迹,已经不知道是自己磕碰的伤口还是长笛手的鼻血,他毫不在意地包含怒意地再次挥拳,

   

  “不许你!随意评价!鞍马祢音!”

   

  醉酒叫好的,下意识尖叫的,屋外嚷着要报警的,清醒着拉架的,所有人乱作一团,那晚秋恩的气力奇大,伤了他最珍贵的手也毫不在意,他的眼睛泛起一阵蒙蒙的雾,那个被压在身下打的人在一瞬间像是变成了自己的脸,他毫不犹豫地挥下拳头,怒吼声传了好远。

   

  这天晚上的事情被警察以醉酒斗殴定性了,戏剧院老板赔笑塞给了警察一笔不小的贿赂,这才把事情压下来没有人真正受什么处罚,老板解释说这样做的原因是秋恩过几天有一场大生意耽误不起,对于这件事秋恩本人都毫无头绪,但老板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告知,他追问几次无果之后也就作罢了。

   

  除此之外,普通的混血钢琴师喜欢鞍马家大小姐的传闻也算是坐实下来了,别人再来问他的时候,他不肯定也不否认,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街坊邻里也开始和自己家的孩子讲一段关于碎玻璃的故事,被戏剧院的同事调侃为大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他还是默不作声,距离斗殴事件不过两天,这个故事就已经传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影响太大,傍晚的时候,秋恩的乐器行里来了一位稀客。

   

  “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啊竟然和人打架?”

   

  鞍马祢音穿着她的洋裙出现在了门口,秋恩手里的乐谱掉了一地,他呆住了,甚至深吸了一口气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门口的女孩比之前高了些,模样也变了一点,她挑着眉毛嘴角带笑的样子倒是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秋恩蹲下来慌乱地捡他的乐谱,小高跟鞋哒哒哒走过来就停在他的眼前,他额头上直冒汗,艰难地站起来对上她的眼睛。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擅长答非所问,喂喂,你为什么和人打架啊?”

   

  鞍马祢音在胸前抱着手臂,眼睛亮亮的,不像是来询问,倒像是期待着某种答案一样。秋恩无奈地垂下眼皮,把乐谱放到琴架上,

   

  “我不想听别人说你坏话,就打了。”

   

  “哦?这样啊,谢谢啦。”

   

  她轻快地坐在了之前她一直喜欢的位置,落日时分没有太阳晒,但是她和夕阳也相得益彰。

   

  “要听点什么吗?”

   

  秋恩的口舌发干,平时也不怎么喜欢说话,越没有练习过的东西越生疏,他只能把一切都押在他最擅长的事情上,嗯,弹琴。

   

  鞍马祢音拖着长音嗯了一会儿,对他扬起个笑脸,说随便你,秋恩把手心的汗在裤子上抹了一下,十指攀上琴键,音乐就这样流淌出来,鞍马祢音用手撑着下巴看他的背影,从前她也总是这样做,每次被秋恩发现的时候都会被埋怨什么自己背后发凉原来是因为你云云,现在她倒是也无所谓,只是这样眯着眼看他随着旋律摇晃的躯干。

   

  在秋恩起势开始第二首的时候,鞍马祢音站起来绕到他的旁边,倚在立式钢琴的侧面,背后就是他指尖牵动的共振,引得她全身也酥麻起来。第二首结束,她在一边给他鼓掌,说自己还是第一次完整的把他的两首曲子听完,说完自己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

   

  秋恩点点头,眼睛盯在自己手上,上面还有片淤青,好在还没有严重到会影响弹奏。鞍马祢音的手指从上面降落,按响琴键,她自己笑笑,

   

  “真厉害啊,秋恩的手指会跳舞。”

   

  秋恩看她和从前一样乱按着琴键,他下意识地配上了和弦,

   

  “可惜我不会跳舞。”

   

  鞍马祢音停下了她的演奏,用手拉了他一把。

   

  “那我教你,让我想想,是配爵士好呢,还是探戈好呢?”

   

  秋恩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你懂得倒是挺多。”

   

  “这里的舞会无非是手风琴加探戈,或者是钢琴配爵士了,你去过就知道了。”

   

  “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

   

  鞍马祢音把他拉到宽敞一点的地方,抓着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腰间,另一只手里塞了自己的小手,然后攀着他的大臂踮脚,

   

  “我说你这几年吃了什么啊,怎么突然窜这么高?”

   

  她有点费力地站着,秋恩下意识收紧了扶着她腰的手,帮她稳住了姿势,鞍马祢音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两个人的脸都开始泛红。

   

  “总之,总之你跟着我跳就好,我会慢慢来,肯定比你教我的时候有耐心。”

   

  她还不忘损他一句,秋恩也只是哼哼笑,点头说好。

   

  鞍马祢音的脚步慢慢移动,秋恩跟着她的节奏迈步,两个人之间只有鞍马祢音数拍子的声音,没有音乐却也相合地很好,甚至她尝试着让秋恩带着她转圈,他也一次做到了,她看他的眼睛亮亮的,

   

  “我就说了,我们很搭的。”

   

  说话之间,拍子数漏一拍,鞍马祢音的脚步没有变换过来,整个人歪斜去了一边,她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要倒在地上的时候,秋恩的手掌揽着她的后背把她固定在了自己的怀里,抬头就是他发红的脸和坦率担心的眼睛,她的喉咙有点发紧,干脆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秋恩尝试着一点点收紧胳膊,完全把她抱在了自己怀里。

   

  “抱歉。”

   

  “嗯。”

   

  “抱歉说得也有点晚了。”

   

  “嗯。”

   

  “我很想你。”

   

  “嗯。”

   

  鞍马祢音闷闷地用几个嗯回应了他,双手也慢慢环在他的腰间,这已经算是在拥抱了。

   

  就用这样拥抱的姿势呆了一会儿,天空更晦暗了,太阳被地平线吞吃了一半进去,鞍马祢音慢慢放开了秋恩,她微笑着看他,

   

  “我要回家了。”

   

  秋恩的手也慢慢放开鞍马祢音的腰身,带着比落日余晖还红一点的脸点头,她看她背着身子倒退去门口,眼睛留在自己身上,他冲她挥挥手,

   

  “明天见。”

   

  这是一个邀请,鞍马祢音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也朝他挥挥手,走出门的时候,转过头看他,

   

  “谢谢你能喜欢我,我也一样,我来是想告诉你这个的。”

   

  说完又扬起个笑脸,跑进夕阳里去了。

   

  秋恩愣站在原地,时间拉了很长,他的喉咙里发出点声音,声音慢慢变成气音笑声,笑声逐渐变大,变成大笑,那一刻眼泪从眼角落下。

   

  第二天秋恩照常一样去戏剧院排练,老板叫住他,塞给他了一沓钱,并叮嘱他说这是大人物的委托,今天会有一场舞会,请秋恩去做钢琴伴奏,他愣了一下,问是哪家,老板又挠了挠头说晚上他们来接人你就知道了,秋恩满腹狐疑,老板趁着间隙先一步溜走了。

   

  果然,到了天刚黑下了的时候,戏剧院的门口就停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两个人,说是要带秋恩去会场,他事先换好了自己的西装燕尾服,扎好领结静静等候在门口,确认身份之后就上车向着目的地去了,车没有开多久,七拐八拐了几个街道,景色愈渐熟悉,他的手抓紧了西服下摆,他认得,这里是鞍马家的花园。

   

  他有点泄气地笑笑,怪不得老板肯花大价钱平事,也支支吾吾什么都不告诉,就是怕自己躲着风头拒绝掉吧,不得不说,他是个合格的商人。

   

  车开进鞍马家的雕花大门,气派的白色建筑映入眼帘,他想起父亲在时盛赞的鞍马家大厅和大厅里那个从自己家店里抬出去的钢琴,也想起了鞍马祢音。

   

  车子停下了,他被人引导着来到了传说中的舞会大厅,确实极尽奢华,古董名画陈列在四周,从欧洲坐渡船而来的灯饰把大厅照得亮如白昼,窗帘是价格不菲的绸缎,这里的每一件事物无不在说明着鞍马家的财力和地位。

   

  再往前走就是他的舞台了,上面是一架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贝尔希斯曼,秋恩倒吸一口冷气,他从不知道自己家竟然还有这样品质的钢琴,他见大厅四下无人,坐在了琴凳上,十指舞动,音色清冽却也不失柔和,在大厅里久久回荡着,确实是架好琴。

   

  “秋恩?你怎么在这儿……”

   

  舞台的一边就是通向二楼的旋转楼梯,他闻声抬头,楼梯的半截处站着一脸不可置信的鞍马祢音,她身着晚礼服裙子,扶着楼梯的扶手快步走下来,秋恩站起来去迎她。

   

  “我是应邀来的,你不知道?”

   

  鞍马祢音皱着眉摇头,她拉着秋恩的手走到楼梯的一侧,

   

  “我不知道你会来……听我说,一会儿不管你听到什么都当做没听到,我都会摆平的,答应我。”

   

  她说得很严肃,拉着自己的手也用了些力气。

   

  “所以这场舞会是什么来头?作为应邀前来的演奏家有必要了解一下吧。”

   

  秋恩也直直看向鞍马祢音的眼睛,他们两个的眼神对峙了一会儿,还是鞍马祢音先服了软。

   

  “好吧,虽说这是一场舞会,但是本质上是给我安排的相亲宴会……你先别激动!”

   

  鞍马祢音拉住了他突然一抖的手,

   

  “这几年里,这样的晚宴已经办了很多次了,只是这次更铺张了点。”

   

  “你还是单身?”

   

  “当然,都被我拒绝掉了。”

   

  她说得理直气壮,还扬起了头,

   

  “理由呢?”

   

  “不喜欢,就是说不喜欢。”

   

  秋恩哼笑出声,

   

  “连用的理由都是一样的。”

   

  “那时候我以为你一直讨厌我也讨厌贵族的这些琐事,知道你变得有名起来,但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干脆就逃避了。”

   

  她声音慢慢变小,说话间语气也染上了点委屈,秋恩的表情却是严肃了起来,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再次拒绝之后呢。”

   

  鞍马祢音苦笑着,

   

  “那就再拒绝下一次。”

   

  苦笑的人变成了秋恩,

   

  “你不可能会一直有下一次……”

   

  作为贵族,政治联姻似乎就是一种宿命,管家曾经和鞍马祢音说过,秋恩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淘汰了,她何尝不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作为工具诞生了呢?她逃避又能逃多久呢……

   

  鞍马祢音紧紧咬住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气,

   

  “私奔吧。”

   

  “什么?”

   

  “我说,到那时候的时候,我们就私奔吧。”

   

  她的声音打着颤,但是似乎是因为某种不可查的激动,语气却异常坚定,秋恩被她说出来的话震撼了一瞬,忍住了想要在这里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只能蠕动着嘴唇,几秒之后,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好。”

   

  舞会照例举行了,今天来的宾客格外多,秋恩虽然在舞台上配合弦乐队演奏着,敏锐的听力还是可以从人们的字里行间听到谈论自己的字句,他摇头笑笑,已经传到了这个程度鞍马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就算是这样还要请自己来,不是毫不在意,就是太在意了。

   

  开场曲结束,鞍马家家主鞍马光圣举起酒杯向在场的所有人致意,随后就直切主题地向大家介绍了今晚的主人公,鞍马家的独生女鞍马祢音和另一位家境殷实的少爷,褪色的记忆好像重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这个人他见过,砸碎他家玻璃的共犯之一,现在这人身着西装笔直得站着,让人很难和儿时狼狈逃走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鞍马光圣在很阴晦地说完今日希望大家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有意无意向秋恩的方向瞟了一眼,他内心叹气,果然,如果不是他想多了的话,这场戏成不成都是演给他看的,他可以成为鞍马祢音人生里的参与者,但不会是伴侣,那位少爷嘴角也挂了丝嘲讽,秋恩耸耸肩把头转回了钢琴一侧。

   

  舞会开始的声音连同着掌声成了乐队开始的标志,秋恩也把自己交给了音乐,而鞍马祢音把手交到了那位少爷手里,

   

  “鞍马小姐,听说这是你第一次正式在舞会上跳舞吧?”

   

  “您说得没错,之前的相亲宴大多是在饭桌上进行的,这么有格调的安排还是第一次。”

   

  鞍马祢音体面地笑着,说出的话让人挑不出错。

   

  “作为您第一位舞伴我很荣幸。”

   

  “啊,那倒不是,我已经把我的第一支舞交出去了。”

   

  她笑得更灿烂了,少爷干咳了一声,余光瞟了正在弹钢琴的秋恩一眼。

   

  一曲结束,舞伴们互相行礼,香槟也被送上来了,鞍马祢音从家仆手里接过一杯,朝着秋恩的方向举了举,他也正看向自己,就像是从前在戏剧院时一样,他朝她点头微笑。旁边的少爷冷眼看着这一切,

   

  “鞍马小姐,那个传言是真的吗?”

   

  鞍马祢音转过头来看他,点头。

   

  “抱歉,我可能在这里就要拒绝您了。”

   

  “你们没有结果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

   

  她还是点头,少爷声音冷冷清清的,

   

  “鞍马小姐,现在的传言满城都传遍了,如果您今天拒绝我,所有人都会知道您为了一个平民,甚至是个低贱的混血,而拒绝了贵族的联姻。”

   

  他把身子转过来,眼神里充满了藐视和怒气,

   

  “换句话说,身位贵族的尊严在今晚会被一个混血贱民踩在脚下。”

   

  “我很抱歉,但是我依然要拒绝,因为尊严,你们砸碎的玻璃还少吗?”

   

  鞍马祢音把身子转回去,不再看那位少爷的眼睛。而他好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浑身颤抖着绕开鞍马祢音,径直走向舞台,

   

  “秋恩先生是吧。”

   

  少爷开口了,整个大厅在那一刻变得鸦雀无声,秋恩表情淡淡的,

   

  “是的先生,您有什么需求吗?”

   

  少爷把手伸进西服的内侧,抬着眼睛皮笑肉不笑,

   

  “早就听说您的独奏会一票难求,今天百闻不如一见,请您务必收下这个。”

   

  说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钞票,借着高度差,直接放在了舞台的地板上,他挑衅地看着秋恩,对方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稳稳坐在琴凳上,

   

  “今天的报酬已经支付过了,这些钱您还是收回吧。”

   

  少爷哼笑着,拿起了钞票,一个怨毒的眼神闪过,下一个瞬间全部砸在了秋恩的脸上,瞬间大片的纸钞如雪落下,鞍马祢音气急向前走去,被少爷一个转身堵住了去路,人群发出惊呼,鞍马光圣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算是在打圆场也在发出警告。

   

  “道歉。”

   

  鞍马祢音直直瞪向少爷,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鞍马小姐,我需要向谁道歉?鞍马先生?今天来宾们?你?还是混血怪物?”

   

  他又转身去看站起来了的秋恩,

   

  “别说得这么好听,这不是报酬,这是赏钱,如果不是贵族们愿意花钱听你的那点伎俩,你也早就饿死了,事到如今你还要和贵族抢东西吗?”

   

  “我不是什么需要被抢东西!”

   

  鞍马祢音大喊起来,眼睛里翻涌起泪花,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她只是家里精心饲养的动物,到了时候都要送出去交易的那种动物,这个大厅就是个大型的交易市场,那些挑挑拣拣的眼光毫不避讳地投向她,评价她的穿着评价她的妆容,也评价她现在还空空的子宫里到时候能填上个什么玩意儿,她听了反胃,她不愿意。

   

  她向上抬头,秋恩迎着她的目光,她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以呼吸,她冲着他伸手,

   

  “不等下一次了,就现在吧。”

   

  秋恩从舞台跳下,他牵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献上一吻,人群轰然骚动起来,鞍马光圣厉声呵斥,耳边还有鞍马伊留美的尖叫,但是她只是淡淡地笑了,

   

  “准备好了吗?”

   

  “高跟鞋也没问题哦。”

   

  “准备,走了祢音!”

   

  秋恩的喊叫声很大,鞍马祢音拉着他的手欢呼着,两个人逆着人群飞速向外跑去,他们把叫喊和脚步声都甩在后面,身着晚礼服的王子今夜带着她的公主私奔了,牢笼已经被打开,新鲜的空气流进来,会有鸟飞出来,会有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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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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