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攸美尼斯和安提柯的几次交手?
谢邀。既然是有针对性的提问和邀请,我假定你手边有比较基本的地图、年表或是诸如此类的东西。如果没有或是找不到,我之后再补充...
安提柯和攸美尼斯之间发生直接的交战,主要是两个阶段,其一是第一次继业者战争的后半段,其二是第二次继业者战争的主旋律。BC320帕迪卡斯死于埃及之后,帕迪卡斯派的军头们:银盾军(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前持盾卫队)的安提贞尼斯,伙伴骑兵的头头塞琉古,米底的培松,阿里戴乌斯等一干人牢牢把持着军权,尽管被托勒密打败,并承认安提帕特的地位,但他们的军队实际上没有被后者获得。
所以在亚洲,战事的负责人安提柯手中的底牌,依旧是有限的:克拉特鲁斯带到马其顿的大约1万名马其顿方阵士兵大多在他手里,这些人和其他东征军中的马其顿士兵类似,漫长的海外征战,让这些小农士兵从事实上成为了和持盾卫队、伙伴骑兵一样的职业军,这些骄兵不承认安提帕特、帕迪卡斯、安提柯或是任何人的权威。他们继续服役的唯一原因是银德拉克马,或者是在将来获得更多银德拉克马的可能性。
在BC319年的战局开始之前,安提柯就提前损失了这些精锐中的半数:3000名马其顿老兵发生了兵变,安提柯既拿不出现金来安抚他们,也不可能对这么强大的一股力量(而且还是马其顿人)使用暴力手段镇压,他倒是有比安提帕特更高的军中威望来开一两张空头支票,但过去一年里他已经用完了他的支票簿。他只能索性把他们送回马其顿本土。所以在这一年余下的时间里,他只有不到15000人的军队可以使用。
但他的对手情况也不好,卡帕多西亚的攸美尼斯有一支规模近安提柯两倍的军队,但其中的步兵大多是卡帕多西亚本地人,在继业者战争中我们经常能够看到在参加过东征的马其顿老兵面前,这些乱七八糟来源的杂牌军就像韭菜一样,在战场上被一片片割倒。他的骑兵很有战斗力,但这支攸美尼斯一手训练出来的部队,似乎并不忠诚于他,我们不知道攸美尼斯其人为人究竟如何,但他在获取手下的忠心方面似乎总是有点困难,作为一个卡地亚希腊人不为马其顿军官所认同是一回事,被自己招募和训练的卡帕多西亚人背叛又是另一回事了,不知道他是否有睡部属老婆或与之类似的毛病。
而在皮西迪亚,阿尔塞塔作为另一支主要的帕迪卡斯余党,和攸美尼斯关系很不好。即使在帕迪卡斯死后,他们之间也不存在真正有效的合作(或许他们都想要领导权)。这很愚蠢,因为皮西迪亚和卡帕多西亚,分处波斯御道的南北,安提柯暂时性控制的小亚细亚部分地区,如同长长的一条带子穿过他们之间,阿尔塞塔和攸美尼斯理论上能很快地切断安提柯和亚洲那些刚刚背叛了帕迪卡斯、对安提帕特(和安提柯)的事业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总督之间的联系,没有理由认为这些割据者会积极地迅速进入小亚细亚。如果能将战争变为一场小亚细亚西部的安提柯,和东部的攸美尼斯、阿尔塞塔之间的冲突,对帕迪卡斯余党们来说是个不错的局面。
但他们没有那么做。所以安提柯有机会发挥他一如既往的大胆和果断,利用他的内线位置,分别击破两个对手。战役层面上,安提柯和典型的马其顿将军们一样,重视高强度的急行军,突袭,和对敌人从地理障碍获得的虚假安全感的利用。
通过夸大他的兵力(减少纵深并扩展战线长度)和买通对方的指挥官Appollonides,安提柯直接诱使攸美尼斯的骑兵临阵倒戈,然后轻松摧毁了余下那数量虽多、战斗力却很差的步兵。击败攸美尼斯后,他回头入侵皮西迪亚,阿尔塞塔同样被突袭了,他的军力无法和吞并了攸美尼斯部众后的安提柯抗衡,但他没能有效的利用地形或是撤退,安提柯完成了一次据称7天450公里的疯狂急行军,然后强迫阿尔塞塔在一个极端不利的地形上会战,在来得及展开之前他就被击败了。
这两场会战从战术上并没有太多值得一提之处,安提柯要么动用了盘外招,要么是有数量优势。但战役层面上他的速度,他在内线位置上如何发挥他军队的机动性,是非常值得注意和夸赞的。从骑兵比例上说,他的军队中并没有太大的骑兵比重,但出色训练的步兵,能带来非常显著的机动性优势。在希腊各城邦还在利用公民兵进行效能有限的海外作战时,马其顿小农一定程度上从劳作和负担自己的装备中被解放出来,能够进行更频繁的作战任务和行军训练。这使得腓力二世和之后的马其顿统治者们,尽管缺乏数量上令人印象深刻的骑兵,但总是能在战区内进行极为有效的机动。安提柯在第一次继业者战争中展现出来的用兵特点,和塞琉古、腓力五世、安条克三世们后来在战场上展现出来的东西,是相比战术上的排兵布阵(方阵骑兵锤砧blablabla,网上爱好者们最爱提及的东西)更不为人所注意,但更为重要的,也是马其顿军事传统中不可或缺的特征和长处:他们对军事行动中速度的重视。
击败这两个敌手后,安提柯要面对另一个问题,他的上司安提帕特病死。安提帕特选定的继承人不是他所厌恶的亲儿子卡桑德(这点很令人疑惑,卡桑德确实不像传统的马其顿贵族一样,有卓越的军事才能而相对轻视政治和权术,卡桑德更像是一个帷幕后的阴谋家。但安提帕特可谓是一样的人,安提帕特对继承自己血脉和行事风格的卡桑德有如此不满,并最终导致已35岁的卡桑德在自己死后居然被排除出权力继承,不知公元前4世纪的剧作家们有没有就此写过什么伦理剧剧本)而是波利比孔。没有获得政治遗产的卡桑德,和大军、地盘在握的安提柯联手挑战波利比孔代表的、承认傀儡君主的旧秩序,自然就使得身为帕迪卡斯余党的攸美尼斯,只想在东方割据而不乐于见到过于强大的安提柯的总督们,以及波利比孔自己联合起来,这是第二次继业者战争的大前提。当然,由于一个共同的敌人和不同的目的联合起来的人们,总是多疑而容易产生矛盾的,攸美尼斯最终的败亡也正因如此。
BC318年,安提柯在一系列和波利比孔的军事行动后,转而进入东方,追击攸美尼斯,这过程中,他只带领了一支规模很小的军队,又是连续不断的急行军,赶在攸美尼斯从政治上重整他的资源之前,不断地让他失去潜在的盟友,这使得攸美尼斯利用腓尼基和奇里乞亚的资源独力对抗安提柯的盘算落空。攸美尼斯被迫逃到东方,借助那些厌恶自己的马其顿总督们的力量来对抗安提柯。而那些不愿意被裹挟进这个联盟的总督,或者是此前就和其他总督打得不可开交的人,比如塞琉古和米底的培松,就转而帮助入侵的安提柯。由于力量对比的变化,安提柯不可能再追求速胜,双方都愿意通过进行决定性的会战来分出胜负。
BC317年战局的一开始,安提柯仍在急速向东追击的过程中。攸美尼斯此时已集结了东方各总督的军队。安提柯错误判断了战略态势的变化,试图强渡卡伦河继续追击,然后遭遇攸美尼斯所部的截击,损失万余人。这直接中止了安提柯的进攻态势,他的兵力如今不占优势,急需从遥远的小亚细亚获得增援,但他也不愿意将主动权交给对手。最终安提柯还是选择了更具攻击性的选项,北上米底,并试图从那里绕过扎格罗斯群山,进入波斯,尽可能在对方的领土上进行军事行动,并借此扩大各东方总督之间的矛盾。
频繁的领导权争夺和各东方总督据地自守的倾向使得攸美尼斯不可能选择更积极的战略:譬如分兵直接攻击小亚细亚。而是在波斯应战。这一选择的最后结果就是BC317年末和BC316年的两场会战:帕莱塔西奈会战和伽比埃奈会战。
攸美尼斯和安提柯在会战中的整体部署,并没有跳出亚历山大时期的路子。最好的枪骑兵集中在发起攻势的一翼,标枪骑兵为主的骑兵则在对应的另一翼进行防御作战。相比亚历山大时期,一个主要的变化是战象的大规模运用,战象在战场上的惊人震撼力和其气味、身形对马匹的巨大影响,使得它们对侧翼骑兵交战经常能造成决定性的结果。
但或许是由于对彼此惯用的战术太过知根知底,两次会战中,两军的骑兵攻势都没能像此前马其顿军队参与的逐次会战一样获得决定性的成功。帕莱塔西奈之战中,安提柯的左翼指挥官培松,利用沙尘暴对能见度的影响,以他的轻骑兵大胆地毕竟和骚扰对手的主力,攸美尼斯缺乏足够多的轻骑兵来驱赶和追击对手,当他从另一翼再抽调兵力来时,消耗了太多时间,也影响到左翼的防御;安提柯在右翼的攻势因为对方严密的防守从一开始就被放弃了,他能在右翼重开攻势并获胜,首先要感谢攸美尼斯对左翼的削弱。到伽比埃奈之战中,双方优势的一翼迎面遭遇,如果不是由于朴塞斯塔斯等人的阵前叛逃,安提柯或许很难赶在自己的中央崩溃之前获得决定性的战果。攸美尼斯最大的优势在于,依赖银盾军,他总能迅速地撕开对方的步兵战线,在方阵间的交战中,这样的情况遍数希腊化时期的案例也是少见的,这多少能够看出攸美尼斯的思路。而安提柯有意识地以一支别动队洗劫对方的营地,是否是因为他预料到辎重财富足以引发对方的兵变已无从得知,
总的来说,安提柯和攸美尼斯是希腊化时期第一流的战术家,相比活跃时期晚了几十年的皮洛士,这两人并没有那么多用兵上的创新,但在部署和临阵判断上滴水不漏。相比德米特里乌斯一世或是安条克三世这样的后辈,在对方防御部署的判断或是追击的时机上,他们这样的老油条不会犯下基本但致命的错误。
而在战略层面的才能上,安提柯证明了自己的胆略和判断力而攸美尼斯没有。说到底,在继业者战争的年代,从希腊到印度,战场上最强悍的,刚好是一群被漫长的战争和掠夺腐化成了雇佣兵的马其顿人,攸美尼斯是一个卡地亚希腊人,而不是贝罗阿根正苗红的马其顿人,他过去的工作是王家秘书,而不是靠着30年的行伍生活上位。他可以靠银德拉克马和不断的战场胜利引诱马其顿士兵为他服务一时而非一世,而对于那些马其顿军头他则毫无办法,这基本决定了他在这个时代能打拼到什么程度。
这话题有意思,过半小时就要出门,随便打一些提纲,慢慢补完吧
第一部分、马其顿人眼中的王室正统性
马其顿国王从来不是一个安全的职业。从阿克劳斯(Archelaus,这位国王的名字是独一份,没有像腓力二世或者成为大帝的那位亚历山大三世一样被标记了X世)被暗杀后的35年时间里,除了阿明塔斯一世庸碌的统治了23年之外,其他12年之内竟然换了整整6任君主,其中有几个君主甚至不属于阿吉德王室成员。
当腓力二世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庸碌的阿明塔斯三世(Amyntas III)统治者马其顿。根据著名史学家阿利安(Arrian of Nicomedia,以《亚历山大远征记》一书闻名)所言,马其顿人“在资源匮乏的困境中彷徨,穿着羊皮在山间放牧着小群牛羊,艰难的抵抗着伊利里亚人,提伯里安人(Triballians,在柏拉图的会饮中有提及)和色雷斯人的压迫”。之后的一些年里情况更糟糕,一个叫托勒麦乌斯的人(Ptolemaeus,埃及的托勒密王朝的创始人和他同名,不过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托勒密是他后来改的名字),也许是利用自己与阿明塔斯三世遗孀欧律狄刻(Eurydice)的暧昧关系,在谋杀了阿明塔斯三世的长子亚历山大二世之后成为新国王--阿明塔斯三世次子帕迪卡斯三世的摄政。三年之后,帕迪卡斯三世成功的除掉了托勒麦乌斯,重新夺回了权力。腓力没有能亲眼目睹这些血腥的宫廷斗争,他早在亚历山大二世继位的时候就作为人质去了伊利里亚人那里,不久之后又来到了底比斯,在那里学到了城市生活、战争艺术和外交艺术。
帕迪卡斯三世和伊利里亚人作战战死之后,留下了一个儿子阿明塔斯四世,腓力则成为了摄政。雅典人趁机与腓力开展秘密谈判,支持他成为马其顿国王,作为代价他得放弃安菲波利斯。腓力以撤退在安菲波利斯的戍卒作为他对雅典人提议的回应,安菲波利斯再度成为独 立城市。同时,他贿赂了色雷斯人和北方的潘奥尼亚人(Paeonians),他们也给了腓力他所需要的支持。现在,腓力终于可以废掉他侄子自立为王了。至于被腓力二世废掉的侄子阿明塔斯四世,腓力倒没有为难他,仍然让他在王室里享有崇高的地位,后来还把一个女儿嫁给了他(典型的乱伦婚姻)。倒霉的是,随着腓力的遇刺和奥林匹亚斯和亚历山大三世的上台,这位阿明塔斯四世和腓力的幼子遭到了同样命运,被处死了。
腓力二世让马其顿从一个经常被野蛮人殴打的山地小国变成了泛希腊世界的盟主,而亚历山大大帝则让马其顿从泛希腊世界的盟主变成了整个世界的主人。所以,亚历山大刚死的时候,在普通的马其顿人眼里,腓力二世和亚历山大大帝的后裔都是神圣而至高无上的(虽然那些军头们早就各怀鬼胎了)。但是这种至高无上来自于王室不断带领马其顿人从胜利走向胜利,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强势君主的缺乏会更多成为一种情怀而不是现实考量。阿吉德王室本身,从腓力二世之前的马其顿王位继承和阿明塔斯四世的命运来看,与其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如说是高危随时会被杀的。
这个剧情是不是很熟悉?一千多年后,韦塞克斯的君主阿尔弗雷德大帝也是在哥哥战死、侄儿幼弱的情况下继承了王位,在任上文治武功,其子长者爱德华更是成为不列颠的共主。在丹麦人近百年后的胜利之前,整个英格兰都认阿尔弗雷德大帝和长者爱德华为正统。治理初步有成却在面对强敌(伊利里亚人和丹麦人都堪称一时强敌)战死的哥哥、文治武功的弟弟、弟弟所生的功业更大的儿子、哥哥所生的幼弱无法继位被叔叔夺走王位但是得到善待却在叔叔死后未能善终的儿子,这个剧本雷同度简直是95%。唯一不同的是,阿尔弗雷德兄长的儿子不是省油的灯,在阿尔弗雷德死后得到英格兰南部地区以及丹麦人聚居区的支持,然而在一次对长者爱德华军队的胜利会战中莫名其妙战死了。
回头说马其顿王室,前面说到腓力二世和亚历山大的后裔在马其顿人眼里才是具有神圣正统性的。两者叠加也就是亚历山大的婚生后裔正统性更高,因为波斯公主被罗克珊妮联合帕迪卡斯杀死,巴尔茜妮所生的是非婚生子,所以这个正统性最高的只有罗克珊妮所生的婴儿亚历山大四世。第二神圣的则是奥林匹亚斯的另一个子嗣克娄巴特拉公主,亚历山大的亲妹妹。哪个马其顿贵族娶了她的话,参加之后的权力争夺时在正统性上会一下子获得优势。正是她丧夫后准备再婚的计划打破了帕迪卡斯和安提帕特的同盟,导致了第一次继业者战争的发生。其次则是腓力二世和其它人所生的儿子和女儿。
安提柯刚开始和攸美尼斯对决是在第一次继业者战争末期。这个时候安提柯的正统性和政治正确性是毋庸置疑的。奥林匹亚斯一直身在伊庇鲁斯,在帕迪卡斯死后就没有了什么动作。罗克珊妮和亚历山大四世,以及另一位君主腓力三世都在安提帕特的掌握下。安提帕特为首的马其顿军事贵族此时做出的决议有着莫大的权威性和正统性。所以,此时得到了安提帕特为首的马其顿军事贵族授权的安提柯,就是亚洲所有马其顿军队的合法统帅。他对攸美尼斯的战役,就是马其顿王室对叛逆帕迪卡斯余党的清剿。这个时候安提柯的巨大政治优势,为他的第一次胜利----欧基尼亚(Orkynia)战役奠定了巨大基础。
第二部分、欧基尼亚(Orkynia)战役----政治优势带来的胜利
在讨论安提柯和攸美尼斯的第一次正式会战----欧基尼亚战役之前,我们有必要先审视一下攸美尼斯此时的军队构成。
虽然有多达20000人的步兵,但是这种被征服民族的仿马其顿式方阵在马其顿人的方阵面前就是战五渣(继业者战争初期东地中海步兵的大约战斗力:银盾队>>>>马其顿老兵>参加过东征的希腊雇佣军>马其顿/希腊裔新兵>马其顿方式组织起来的本地炮灰步兵>其它本地炮灰步兵)。虽然安提柯手里只有10000名左右的步兵,但是其中有5000人是在之前的兵变中证明了绝对可靠的马其顿人。正如高加米拉战役中亚历山大的步兵其实占有压倒性优势而波斯军队基本缺乏有效的步兵一样,攸美尼斯缺乏有效的步兵,因为帕迪卡斯配给他的以及击败克拉特鲁斯之后获得的马其顿步兵大部分都趁他不注意南下投奔安提帕特了。攸美尼斯的步兵,此时核心是少量忠于他的马其顿人和希腊佣兵,但是绝大部分都是在卡帕多西亚和弗里吉亚--赫勒斯滂两地招募来的亚洲人。
攸美尼斯似乎认为自己的骑兵有着优势,在安提帕特和安提柯尚未分开之时就在萨迪斯郊外摆开阵势打算利用骑兵和对手一战。然而,我认为攸美尼斯是过于自信了,这种自信也许是建立在他击败克拉特鲁斯的胜利上,然而克拉特鲁斯更多死于托大而不是战术失败。账面上看,攸美尼斯有5000左右的骑兵,而安提柯只有2000左右的骑兵。从底比斯霸权时代色萨利的骑兵改革开始,由经历了底比斯在色萨利地区一系列行动的腓力二世在马其顿进一步发扬光大,到亚历山大死的时候第一代无马镫冲击骑兵战术已经臻于完善。虽然小亚细亚地区有着更早的优良骑兵传统,但是这个阶段无论是战术还是经验上都远远比不上西边的邻居。当时最精锐的骑兵单位,就是色萨利的骑兵(在拉米亚战争中把伙友骑兵一再打得大败),而其次就是马其顿的伙友骑兵。安提柯此时掌握的伙友骑兵,都是安提帕特为了剿灭攸美尼斯划拨过去的,经历了亚历山大的远征,也在帕迪卡斯麾下服役过,参与了帕迪卡斯对卡帕多西亚征服行动的老兵。而攸美尼斯麾下这些仿伙友骑兵训练出来的亚洲骑兵,一旦遇到真正身经百战的精锐,恐怕多半是继业者初期亚洲仿马其顿方阵遇到马其顿方阵那种割韭菜的局面。事实上,从两人最后两次对决中的骑兵战役看,无论是东方总督招募来的骑兵还是培松手下那一大堆米底轻骑兵,都是骚扰作用有余,真正骑兵对战时候战力远不如伙友骑兵。
所以,欧基尼亚战役中,安提柯的军队数量虽然少,但是无论步兵还是骑兵,在质量上是有明显优势的。当然,欧基尼亚战役本身并没有太多可记述之处,无非是阿波罗尼德斯率领的亚洲骑兵临阵倒戈侧击攸美尼斯,导致攸美尼斯军被安提柯大败。
@杨英杰 兄对欧基尼亚战役中亚洲骑兵的倒戈(这些亚洲骑兵主要来源于卡帕多西亚和弗里吉亚---赫勒斯滂两地,此外攸美尼斯也有条件帕夫拉戈尼亚和亚美尼亚招募兵力,并非仅仅来源于卡帕多西亚一地。在欧基尼亚战役后,攸美尼斯最初的计划也是去亚美尼亚征集新兵,只是被安提柯穷追不舍才改变了计划)多有困惑。从诸多史料的记载和合理推断看来,安提柯在欧基尼亚战役中之所以能让攸美尼斯麾下的骑兵临阵倒戈从而获得决定性的胜利,当然离不开自己强大军力的威慑,但是更多的,是政治攻势的胜利。这种政治攻势的胜利是两方面的:首先,安提柯作为“合法”的讨伐者在身份上具有天然的优势,能进行各种加官进爵的许愿,譬如把攸美尼斯所担任的卡帕多西亚总督的职位移交给背叛的阿波罗尼德斯。第二,连接攸美尼斯与军队中大部分比例的亚洲人(主要是卡帕多西亚和赫勒斯滂--弗里吉亚两地)效忠链的关键性因素发生了改变。
安提柯作为王室授权的亚洲统帅讨伐帕迪卡斯余党,首先意味着他可以调动大批小亚细亚总督军队,或者委任他们完成一些任务。譬如在攻击攸美尼斯时,小亚细亚西部归他节制的吕底亚总督克雷塔斯和卡里亚总督阿桑德就借兵给他用于监视皮西迪亚的阿尔科塔部。对于攸美尼斯手下的士兵来说,这种合法性意味着安提柯几乎有着源源不断的军事资源,包括东方各地的总督此时名义上都归于安提柯节制。这就意味着安提柯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当安提柯带着一支事实上并不占劣势的军队主动挑战的时候,人心浮动也是可以理解的。在欧基尼亚会战之前,攸美尼斯手下一位和被刺杀的摄政同名的将军帕迪卡斯就带领自己所属的3000名步兵和500名骑兵试图投向安提柯,只是被攸美尼斯发现并且阻止了。但是从此次兵变中就可以看出,不同于安提柯此时军中的兵变是一部分马其顿大爷们抢够了钱不想打仗,攸美尼斯军在同安提柯正式接触之前已经士气低落人心浮动有公开的成建制叛逃了。在这种情况下,安提柯对于阿波罗尼德斯这样的中高层军官用自己的权限给予封官进爵的许愿,或者分出自己本来就吃紧的军费中的一部分进行贿赂,显然是非常有效的。对于普通士兵,安提柯只要合法化他们之前追随攸美尼斯在小亚细亚到处勒索和掳掠所得,也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当然,比起另一个因素来,安提柯此时巨大的政治优势并不是最重要的。
许多年前我第一次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曾经感到很奇怪,为啥在继业者时代初期表现一直是战五渣的亚洲骑兵(哪怕到伊普苏斯战役时,塞琉古带来的由后来的安条克一世指挥的数量占优的伊朗骑兵在德米特里乌斯的伙友骑兵精锐面前也是被摧枯拉朽打得一败涂地),能够在第一次继业者战争中表现的如此惊人。虽然克拉特鲁斯是过于托大才会丧命,但是要让一支新建的亚洲骑兵向精锐的伙友骑兵主动发起冲锋这个行为所包含的勇气本身,在那个时代都有些魔幻了。更何况,卡帕多西亚是亚历山大死后帕迪卡斯刚刚征服的新地盘,赫勒斯滂--弗里吉亚更是在安提柯逃亡后才落入帕迪卡斯支持者的掌控,为何这些“新征服”的地盘上面招募到的军队居然这么快敢对阵克拉特鲁斯率领的马其顿王家精锐部队呢?
看到这支骑兵的主要训练者和指挥者,一切疑惑便迎刃而解了。这些亚洲人并非在效忠帕迪卡斯或者攸美尼斯,而是在效忠他们近两百年来实际统治他们王朝的嫡系后裔法那巴祖斯。罗马共和国内战后期的时候有一大堆东方的君主效忠庞培、共和派或者安东尼,这些君主对于庞培、布鲁图斯和安东尼而言是部将,对于他手下的将官和士兵而言,就是自己小王朝传承了许多代人的君主。
法那巴祖斯的先祖早在薛西斯时代时就成了赫勒斯滂----弗里吉亚的世袭总督。法那巴祖斯的爷爷,同名的法那巴祖斯是色诺芬和柏拉图书中的常客,也是色诺芬和阿格西劳斯时代波斯人在小亚细亚的主要代理人。法那巴祖斯的一位长辈(很可能是其父亲阿塔巴祖斯的亲哥哥)发起了阿塔薛西斯时代席卷整个小亚细亚的规模浩大的叛乱,当时的卡帕多西亚总督是第一个起来响应的。叛乱平定后忠于波斯大王的阿塔巴祖斯成为赫勒斯滂弗里吉亚地区的新总督,可见其家族枝叶深厚。成为总督后两年,阿塔巴祖斯也叛乱了,这次叛乱更是影响深远,不但得到了雅典人和底比斯人的支援,还最终诱发了黎凡特和埃及的普遍叛乱,直到公元前338年征服埃及,这次叛乱的后果才算最终消除,此时的腓力二世已经在喀罗尼亚击败了希腊城邦的联军。所以,早在马其顿人还被伊利里亚人和色雷斯人这些蛮族欺负的时候,法那巴祖斯家族就是在小亚细亚扎根百年,能和波斯大王都打得昏天黑地的强大势力了。
在阿塔巴祖斯叛乱的低谷期,他带着法那巴祖斯和他妹妹们,以及唯一配得上亚历山大对手称号的希腊佣兵头领门农一起流亡到马其顿宫廷,在那边生活了许多年。法那巴祖斯是看着比自己小十多岁的亚历山大长大的。后来他和门农一起回归波斯,得到国王的特赦被委以重任,帮助波斯人重新征服了埃及并且得到重用。他本人也给亚历山大带来过不小的麻烦,在门农死后统帅波斯舰队,成功的占领了若干重要的岛屿并且煽动起了斯巴达国王阿基斯三世的叛乱,只是因为波斯国王在伊苏斯惨败后整个腓尼基的波斯舰队基地全部被端掉,他才被俘并且最终归顺了亚历山大。他的一个妹妹在第二任丈夫门农死后成了亚历山大的情妇,另一个妹妹则成了攸美尼斯的妻子。 (还有一个妹妹嫁给托勒密被甩了)
从这个角度看,法那巴祖斯在卡帕多西亚和弗里吉亚地区乃至整个小亚细亚的影响力,比来这里不过几年的马其顿人高太多了。正是因为他出于自己的利益和攸美尼斯积极合作,有了这么一个在小亚细亚统治了数百年的长期统治者家族的协助,攸美尼斯才能迅速在新占区组织起如此强力有效的军队。
遗憾的是,差不多就在带队击败克拉特鲁斯之后(这次战役中法那巴祖斯率领自己训练的亚洲骑兵对阵克拉特鲁斯,攸美尼斯则是对阵克拉特鲁斯军队左翼的涅俄普托勒摩斯部),法那巴祖斯就从史书上消失了。通常也是最合理的推测就是他在此战后因为老病或者因为之前征战中的旧伤复发等缘故而自然死亡了,毕竟他戎马一生,而且败仗打得不少,又是五十出头的年纪了。法那巴祖斯(按王室的谱系算是法那巴祖斯三世)的死意味着法那巴祖斯王朝(Pharnacid dynasty)的绝嗣,这对攸美尼斯来说是非常致命的,因为这切断了攸美尼斯麾下新征募的亚洲人军队尤其是构成主要战力的亚细亚骑兵的效忠链。既然自己的君主死了,攸美尼斯、安提柯、安提帕特或者是托勒密这些马其顿王国的军阀对他们来说并没有本质区别,因此无论是组织度还是士气比起第一次继业者战争末期法那巴祖斯统帅的时候相差太多了。
在这个基础上,无论是从趋利避害的角度(安提柯在法统和综合实力上占优势),还是现实物质利益的考量(安提柯在亚洲有合法任命总督的权力),并不在马其顿王家通缉令上的新任骑兵指挥官阿波罗尼德斯和他手下的亚洲人骑兵的倒戈,都是顺理成章了。因此,欧基尼亚战役的胜利,是安提柯完美的利用了自己的政治优势,加上法那巴祖斯三世死后王朝绝嗣使得占大部分人数的赫勒斯滂--弗里吉亚和卡帕多西亚士兵丧失了继续效忠的理由,从而在战役爆发前就奠定了胜局。
只剩下几百人并且困守一隅的攸美尼斯能咸鱼翻身,正是因为他戏剧般的在政治优势上获得了完全的反转。但是这种暴发户式的突然逆转带来的权力基础不稳定性,也最终导致了他的翻船。
第三部分、正统和叛逆地位的互换----从诺拉之围到安提柯进军腓尼基
(持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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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上看,攸美尼斯最大的优势在于奥林匹亚斯作为摄政给予他正式的亚洲大将军头衔赋予的巨大正统性,这种正统性不但让他拥有了包括银盾队在内的王室精锐部队,也使他在短时间内在财政上有明显优势。譬如苏萨的王家国库,攸美尼斯能根据授权获得一大笔钱(但是也不能拿完),而安提柯不但一分钱拿不到还得派兵看住其守军。劣势则主要是两点:首先这种王室授权效应的削弱。阿吉德王室从来不是不可侵犯的,事实上从伯罗奔尼撒战争时代到腓力二世,马其顿君主能自然死亡的都极少,各种篡夺者(譬如亚历山大的老爸腓力二世)和王位觊觎者层出不穷。继业者战争初期王室还是很有权威,王室的合法代表仍然能获得普遍认可,更多是因为腓力二世和亚历山大大帝的胜利使得马其顿人从文明边缘的半野蛮国家成了当时最强大最富有的力量,安提柯和攸美尼斯对决的时候亚历山大死了不过几年,这种余荫仍在。破坏了这种腓力二世世系神圣性的恰恰是奥林匹亚斯。为什么帕莱塔西奈战役前后攸美尼斯还能指挥的动手下的马其顿军头们,过了几个月就不行了?奥林匹亚斯杀死腓力三世对当时马其顿人心理的冲击远远超乎想像,奥林匹亚斯正是因为这个泄愤之举导致自己在马其顿本土的局势瞬间逆转,而此时消息已经传到了亚洲(伽比奈战役前夕,攸美尼斯都知道奥林匹亚斯被围困在了皮德纳并且向他求援,还隐瞒了这个消息。那些和他一起的马其顿军头多半也有一定的消息。而奥林匹亚斯杀腓力三世应该是早人尽皆知了)。这对于奥林匹亚斯授权的合法性而言是致命打击。第二就是朴塞斯塔斯为首的马其顿大佬越来越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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