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岁的草间弥生说:创造力与年龄无关

栏目:人物资讯  时间: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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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海的最新个展中,90岁的日本艺术家草间弥生奉上了40余件新作。她想说两件事:一、创造力与年龄无关;二、爱与和平是她永恒的主题。

  2016年,87岁的草间弥生被美国《时代》周刊评选为最具全球影响力的人物之一。简短的评述中,知名服装设计师马克·雅各布(MarcJacobs)写道:“‘我们必须创造,我们必须创造,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创造。’在与草间弥生接触的几个小时中,她时常握着我的手,不断重复这样的话语。”

  直到现在,90岁高龄的草间弥生仍然每天早上9点半到工作室开始创作,到了中午,5分钟吃完午餐,继续工作,天黑才结束。如果没有特殊活动,她每天只往返于工作室和疗养院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晚上回到疗养院后,开始看书,近些年看宇宙方面的书比较多,有时看兴奋了会到两三点,第二天醒来又精神抖擞地开启新一天的创作。当通过草间弥生工作室了解到她的日常作息后,便可理解“我们必须创造”这句话的力量,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创作更重要,她有表达不完的丰富内心,这一点无关乎年龄。

  工作中的草间弥生

  1993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中,马格南摄影师阿莱克斯·玛周利(AlexMajoli)在为草间弥生拍照时说:“和很多艺术家恣意的状态不同,她是有组织性的,缓慢而有条不紊的,就像一台机器一样。”时至今日,她还是这样。

  2019年3月7日,“草间弥生:爱的一切终将永恒”个展在上海复星艺术中心开幕。艺术中心门口的小广场上,一个黄色波点大南瓜的雕塑近3米高,是草间弥生的标志性符号。看到大南瓜,就进入了草间的世界。展览的体量并不算大,有包括绘画、雕塑、装置在内的40余件作品,但这些作品都是近几年的最新创作。虽然带着浓重的草间元素——波点、镜面、南瓜、花朵,却与更早期的作品有不小差别,这些新的痕迹来自于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和有关宇宙和生命的新感悟。

  展览用了一层楼的空间来呈现三件浸没式装置作品。这场奇幻之旅从一条镶有凸面镜的长廊开始。《隐匿的人生》是艺术家根据场馆空间全新创作的作品。在这个曲折的长廊中,每一个凸面镜都代表一个波点,嵌在平面镜搭出的走廊里。观众身处其中,无处不是自己,有平面镜中真实样貌的自己,也有凸面镜中变形的自己。镜面之间相互反射,镜中总会不断出现自己的形象,躲都躲不掉。草间弥生在这个空间中,营造出了一个可以自我审视的场景,她把走廊做得狭窄,凸面镜又很大,因此每一个人能从各个角度非常清晰地观察自己。这种全方位的观察,有时是会让人感到战栗的。

  草间弥生作品《隐匿的人生》,2019年

  穿过长廊,进入第二个空间,黄底的黄色波点纹样迅速塞满视线,把你从刚刚那场自我审视中解救出来,又立刻拉进了一个荒诞、童趣又邪恶的场景中。草间弥生用了10个茎状充气装置填满了这间高达6米的展厅,每一个充气装置相互缠绕、交错,观众在其中可以随意走动、玩乐、拍照,但始终逃不出黄色波点图案,这是属于草间弥生的艺术语言。

  草间弥生浸没式装置作品《无线蕴藏的波点希望将永远笼罩宇宙》,2019年

  走出来,再进入下一个空间,是比第一个长廊更纯粹的玻璃镜面空间,目光之所及处,都是镜子和如璀璨星空般的灯光。中间是草间弥生最新的一间“无限镜屋”,在这间屋子里,重复的图案和颜色在镜面无数次的反射中搭建出一个无垠的空间,如未知而广阔的宇宙。在这里,如果用“渺小”来形容人都不足够,草间的概念是“自我消融”,观众在其中迷失自我而逐渐消失。

  或许可以把这三间屋子想象成一个连贯的人生逻辑——审视、纵情、消融,而草间更想让观众沉浸在这个没有边界的状态里,去感受自我与环境之间的博弈。展场里五光十色的,像是一个花花世界诱惑着你,让你不自觉地掏出手机拍照,拍这个无限的空间,也拍自己。这无疑是一个拍照“打卡”的圣地,也将展览推向了“网红展”的风口。

  这两年越来越多的浸没式展览成为“网红展”,艺术、商业、娱乐之间的界线一再被模糊,而这三者恰好以恰当的比例在草间弥生的作品中产生交集。无论是专业领域的认可度、商业上的成功还是大众的认知度,草间弥生几乎没有短板,从而成为全球在世的最受欢迎的女性艺术家。

  “无限镜屋”系列是草间弥生最经典的浸没式装置作品之一。追溯起来,它已经跟随草间54年了。第一件《无限镜屋》诞生于1965年的纽约卡斯特纳画廊,她花了近三年的时间,用织物缝制了一大屋子茎状物块,白底红色波点——她另一种标志性的配色。她把这些东西堆积在镜面室内,营造出一个幻觉场景,又像是一个小型的儿童乐园,镜面的反射让空间无限延展,让观众走进空间,去感受“草间哲学”。

  如果将这件作品放到现在可能不足为奇,但在1965年,当全球最前沿的艺术家还在探索如何走出架上绘画的困境时,草间弥生的这个尝试几乎算得上浸没式装置艺术的鼻祖了。此后,她又创作过20多间“无限镜屋”。

  1929年草间弥生出生在日本长野县松本市,是家中老小。她的家世背景很好,家族在百年前就拥有很大一片土地来经营育苗和采种场。但是父亲风流浪荡,母亲又讨厌她画画,家庭关系非常差,草间内心的矛盾和压抑是打小就沉积下的,甚至从小就产生幻听、幻视。

  青少年时期的草间弥生

  她无法在家庭中感受到的爱,当时的日本社会更是无法给予。少年时期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日本承受着惨痛的经济和政治代价,在军国主义的笼罩下,战争和战争带来的伤害成为草间弥生心中永远的伤疤。1949年,草间弥生画了大幅作品《残梦》,画面中血红色的植物随风摇曳,散落满地,透着绝望和冷漠。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反战成了她毕生的创作主题。

  在接受本刊专访时,草间弥生似乎一直在回避日本文化对她的影响,但在她的作品中,又能真切感受到西方艺术中不具备的“东方性”,比如循环往复的禅意。但她在公众面前并不愿直面于此,或许是儿时的经历太过根深蒂固。她更愿意说美国,说自己是如何在美国前卫艺术圈崭露头角的,说当时颇具影响力的女性艺术家乔治亚·奥姬芙(GeorgiaO'Keeffe)是如何帮助她走上真正的艺术之路的。

  草间弥生与奥姬芙的传奇情谊始于一封信。1955年,26岁的草间弥生在日本默默无闻,偶然看到奥姬芙的画册后,想方设法找到了她的通讯地址,于是写了一封信:“虽然我在远方,虽然我在艺术的道路上才刚刚起步,我恳请你为我指路……”连同自己的14幅水彩画稿一并寄到了美国。大概没有人想到奥姬芙会回信。1957年,草间弥生前往纽约,后来在她生活艰难的时候,奥姬芙特地从隐居的新墨西哥州飞去看望她,并介绍自己的经纪人给她。在奥姬芙的指点和美国如火如荼的女性运动中,草间弥生创作了大量以女性为母题的作品,她开始找到自我。

  与此同时,越南战争正在离家乡不远的地方上演。美国青年反战情绪空前高涨,艺术家们也纷纷通过创作来宣泄这种情绪。草间弥生自然也在其中,但她不做具象的表达。1959年的成名作《无限的网》中已经能看到她“自我消融”的理念,画面没有视觉中心,她想展示一种无限重复的恒常运动,这一点也与后来着名的“波点画”非常像。尽管形式不同,但最终都归于一个诉求——“peace&love”(和平与爱)。

  回溯了草间弥生早年经历之后,再看近年的新作,便可又多明白几分。绚烂夺目又夸张的视觉冲击之外,爱、和平、永恒、无限,才是她一生的追求。

  展览的另一层展厅,展出了“我的永恒灵魂”这个系列的新作。每一幅绘画都尺幅很大,90岁的她对色彩、构图这些绘画的基本形式的探索已经炉火纯青了。

  草间弥生曾在自传中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有过这样一段描述:“有时候我走在郊外,时候不早了,天色渐渐暗下来,不经意抬头向上看,发现山脉的棱线上突然放射出万丈金光。那光好闪亮,映出千奇百怪的事物。琳琅满目的景象扑进我的眼眶,让我越来越迷茫。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会马上跑回家,把刚刚看到的景象画到素描本上,我会一幅一幅拼命画下来。在当下,我会感觉自己不在现场,自己好像跑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最后变成好像是因为想要把那些画面记录下来所以才画画,留下许多描绘幻觉的笔记。我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当下感受到的惊吓和恐惧渐渐沉淀,这些经验可以说是我画画的原点。”

  这段文字可以解释出她的绘画方式。对于现在的草间弥生来说,画笔更像是一个快速转译机,她说自己一旦面对画布,手就可以不停地画,似乎不用花费心力去构思,一切都在脑海中,她需要做的是就是将脑中画面输出,以一种半机械性的方式,但她仍可保持敏锐度和驾驭力。

  在观看这批新作时,另一个动人之处是作品的标题——《爱的世界,无限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我的生命在无限燃烧》《于轻柔的哀伤中,鲜红的唇紧闭,我留下的不是眼泪,啊,而春天已逝,春天已逝》《今天地球依旧如此运转》《在阳光下祈祷世界和平》等等。她再次用了很煽情的方式,这种煽情可以戳中很多人的痛点,文字显得更加直白,让人接收到她的讯息。绘画之外,草间弥生一直在写诗、写小说,她喜欢通过诗化的语言来给自己的作品加上注解。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些眼花缭乱的光学奇观和诗性文字、绘画中,她可以抹去私人和公众、商业和独立之间的边界,非常自我地成为草间弥生。

  草间弥生

  “好的艺术家要拥有自己的哲学”

  三联生活周刊:你常谈到你的艺术是一种“草间哲学”(Kusamaphilosophy),什么是“草间哲学”?

  草间弥生:我希望我可以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去探索这个没有边界的宇宙。我常常好奇宇宙是否是无限存在,生命的深度又在哪里?波点是我思考和表达的方式。在探索这些问题时,我想先反思一下我自己这个作为个体的“单点”,我只是无数圆点中的一个,每个人都是,波点作品与早期的“无限的网”系列都是呈现一种正负关系,也是一种自我消融的表达。我一直坚持通过艺术回归永恒,这便是我的哲学。

  三联生活周刊:你很坚定地认为最喜欢的艺术家是自己,这种对自己艺术的自信是从一开始画画就有吗?还是经历过某个过程才有的?

  草间弥生:我始终相信我是一位称职的艺术家,因为我不断创作出与世界上任何其他艺术品都不相同的作品。我想没有像我这样的艺术家。我认为自己是艺术界的异端,当我创作我的作品时,我只想到我自己。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什么样的艺术是好的艺术家?

  草间弥生:拥有自己的哲学并可以通过艺术创作传达出来的人。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的艺术生涯中,有灵感枯竭或创作瓶颈的时候吗?如何让自己找到新的灵感?

  草间弥生:从来没有过。我脑中不断有想法,一旦面对画布,我的手就会自动开始画画。当我在创作的时候,内心很平静,这让我感到幸福。

  三联生活周刊:日本传统文化对你的性格和艺术创作上有什么影响?

  草间弥生:我并没有受到日本文化和传统的影响。我的创作其实是与旧风俗、传统思想的一种斗争,是发自内心的。由于战争,我不得不在日本军国主义的黑暗时代度过了青春,这种压制使我想要寻求一个更大的地方、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去表达自我,所以我决定出国。

  高中时代,我受到了美国女性运动思潮的影响,这是我在青春时期思想上受到的一个巨大冲击。当时许多女性拒绝接受传统的家庭主妇命运,我也开始意识到女性的更多可能性。这种新浪潮给我带来了希望,我希望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分子。后来,我就去了美国。

  三联生活周刊:当年乔治亚·奥姬芙已是美国顶尖的艺术家,你与奥姬芙的书信交往也成为一段传奇。你认为当年你身上的哪些特质打动了奥姬芙?

  草间弥生:我相信是我强烈的激情触动了奥姬芙女士,是她帮助我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我那时出国太不容易了,家人给了我百万日元,还有些是亲戚的钱,我还需要找有经济能力的人给我做担保。但我还是很坚定,如果想在艺术上走得更远,必须逃离日本这个保守封闭的地方。我去美国之前,把在日本的画几乎都烧了。我想断得干净,完全重新开始。

  三联生活周刊:如果现在你收到一位年轻人的书信,向你请教艺术,你会答复他吗?你又会如何判断现在年轻艺术家的潜力?

  草间弥生:如果他能打动我,我想我会回复的。如果需要我给出建议,我会说:“对艺术家来说,艺术就是一切。”艺术家对社会的责任是每天都要充满创造力,同时将高尚的人格、对人性的感悟、爱与和平带到创作中去,对这一切带有敬畏之心,以克服世界上丑恶和罪孽。

  三联生活周刊:你有一首叫《樱花》的诗,我特别喜欢,你写道:“终有一日/我要面对死亡/当那天降临时/我便携去日所有的爱恋/终结自己的生命。”你是如何看待生死的?

  草间弥生:在我漫长的一生中,几乎每天都会去想一想生与死,这也是我最大的创作主题之一。到了最近几年,我更真切的感受是,我会带着所有的力量,热情奔放,去迎接死亡。我也希望可以让年轻人知道自己可以走什么样的道路,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希望人们能感受到我的爱。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作品在全世界都极受欢迎,这种大众接受度是你曾经想过的吗?你享受现在当一个艺术明星的状态吗?

  草间弥生:我从未想过,我就过我自己的生活。

  三联生活周刊:我在纪录片中看到,你很喜欢看杂志中别人对你的展览和作品的评论,为什么?你会在意这些评论吗?

  草间弥生:我是喜欢看一看别人的评论。一些评论家可以理解到我的艺术,有些则不行,但我仍感激他们。无论是认可或批判,这些言论都不会影响到我。我希望人们了解我的生活,去接近我的艺术,但我不会改变,我会坚定我自己的理论、我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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