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教育工作者的性学笔记

　　

　　荷兰，心之向往

　　荷兰是一个浪漫的王国，五彩的郁金香诉说着绵绵情语；

　　荷兰是一个童话的王国，旋转的风车吟唱着童谣敲打出动人的节拍；

　　荷兰是一个艺术的王国，梵高的巨作承载了历史璀璨了星空；

　　荷兰更是一个包容的王国，素以合法开放的性·文化闻名天下，被冠以“世界性都”之雅誉。

　　对于一个从事性·教育咨询和研究工作的我而言，荷兰是令我神往的，这种情感就如同一个虔诚的佛学弟子，他对于西藏的神往。我很期待去了解这样一个“性工作合法化”，“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国度是如何向世人诠释她对性的态度……

　　飞越八千公里，开启追梦之旅

　　从魔都出发，经过长达12小时的飞行，我们安全抵达了荷兰的首都阿姆斯特丹机场。接下来的一周，我将在这个国度开启我的潘多拉宝盒……

　　

　　6月，正值荷兰的夏令时，昼长夜短，直到晚上10点左右，天才渐渐暗下来，心里有一丝小确幸，感恩上天赐予我更多的时间和光明去欣赏和领略这个国度的美……

　　荷兰性学课堂，充实求知之行

　　本次的欧洲性教育咨询与治疗的国际认证项目是在荷兰Nyenrode Business Universieit 奈尔洛德商业大学举办，奈尔洛德商业大学是荷兰的一所精英商学院。学校选址于风景如画的奈尔诺德庄园——著名的13世纪奈尔诺德城堡所在地。成立于1946年，是荷兰唯一的一所私立大学。

　　

　　

　　授课的教授来自荷兰协会（荷兰性科学协会）的副主席Mr.Joel Satffeleu和Mr.Ceryl Janssen。此次讲授课程的主题围绕性学的三大领域展开：educationg（教育）；research（学术研究）；therapy and sexual counseling（咨询与治疗），并从blological and medical factors（生理医学层面）、psychological factors（心理层面）和social and releationship factors(社会和关系层面)去分析和解决亲密关系或性·功能障碍等问题，这个分析解决问题的模型称为“Biopsychosocial”生理心理社会医学模型。课程中不仅涉及了恋爱、婚姻、家庭、性这些广泛性的话题，同时还涉猎了性·少数的研究分析如：LGBT群体、B·DSM、恋物偏好等议题。

　　作为一个在中国从事了8年的性教育咨询和研究的青年人，我一直接收着国内和国际前沿的性学研究讯息。在读研一的时候，参与了全国师范类院校的性学骨干培训营，那时就听一个从荷兰游学归国的老师在会场给我们分享了荷兰的性教育，我不禁感叹，在那样一个性观念如此开放的国家，其性犯罪率却远远低于欧洲平均水平，未婚少女·怀孕、堕·胎，性·病和艾滋病感染也属全世界最低。

　　当书本上的笔墨，文献研究里的记载转化成了真实场景的时候，我还是会有一些自然而然的真情实感，用眼睛观，用耳朵闻，用大脑思，用真心去领悟这个国度带给我的自由、多元、开放、尊重与包容……

　　

　　When we talk about sex

　　教授打开自己的PPT问我们：“当一个诺大的背景板上写上‘se·x’的时候，你首先会想到什么？”

　　

　　这个画面很熟悉，因为在我无数的高校线下讲座开场时，我也会用这个教学设计去了解和启发大家对性的想象和认识。

　　这一次站在学生的视角去思考这个问题，感觉挺奇妙的，脑海里突然就像播放默片电影一样，刷刷刷，以乘以2倍速的节奏过滤中国高校学生分享的他们对于性的想象：“生育”，“爱情”，“性别”，“个性”，“安全套”，“啪·啪”，“人·流”，“HIV”，“欲望”，“权利”，“姿势”，“同性·恋”，“性·玩具”……当然，我也记得他们的眼神，或坚定，或躲闪，或羞涩，或迷茫，我想这都是在缺乏全面性·教育的中国，当同学们第一次在公开正式的场合直面“性”的话题时最真实而自然的表现。这和教授口中，和荷兰十岁的小朋友谈论“同·性恋”的话题，谈论得像解答数学题般自然的场景相比，能够侧面反映出两个国家截然不同的性文化。荷兰人眼里的性，可能让我们看到更科学的知识，更多元的文化，更多爱和情感的表达。

　　Sexuality education

　　“性”的英文单词是：sex，所以当我们谈论性教育(sex education)的时候，我们直观的体验和感受是性行为的教育。然而荷兰的性教育英文翻译却是Sexuality education。Sexuality的中文解析是指包括性、性·别、性·别认同与性·别身份、性·取向、性·爱倾向、情感依恋/性爱和生殖的人的核心方面。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教授潘绥铭把sexuality的性区别与sex的性，解读为“全性”，以表示它不仅包括了生物学为主的sex，也包括了人文社会方面的诸因素，还包括了我们目前还不认识的一些其他因素。所以sexuality的性是人类在行为、情欲、态度、心理、品质等方面所获得的或者所表达的有关“性”的所有方面的总和，是生理的、心理的、社会经济文化及伦理上的诸因素相互影响的结果。在荷兰全境内，他们所谈论的性，是一个更为广义的性，他们所教授的性·教育内容，也有自己共同的价值标准，他们从事性学相关领域的研究或职业，也有专业标准的体系化认证。

　　而在中国，我们对性教育的认识程度参差不齐，一部分人，或者可以说大部分人认为性教育就是性行为的教育；另外一部分人，他们因为关注到了一些凸出的社会问题，如：HIV感染数据，未婚少女·人工流产数据逐渐攀升，性·侵案件的频繁曝光，引起了对性·教育的关注和重视，认为性教育应该是强调性安全的教育；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是中国上层研究领域的专家学者，他们也在为中国的全面性教育的普及努力，2018年7月1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华代表处联合联合国人口基金驻华代表处在北京发布了《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中文版，纲要里明确解读了什么是全面性教育：一个基于课程，探讨性的认知，情感，身体和社会层面的意义的教学过程。所以性教育不单纯是以活塞运动为中心的教育，性教育也不是为解决某种社会问题而存在的教育，性教育是一个贯穿于人生命始终的教育，一个为了让每个人成为美好的性存在的教育。

　　Men and women: different or the same

　　两性，顾名思义男性和女性，在我们固有的思维意识里，男人和女人是大不同的，这种不同不仅体现在我们的皮囊之上，还体现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比如可能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女人比男人更喜欢说话，更喜欢表达；女人总是比男人更看重家庭，男女的角色分工应该是男主外，女主内；因为大脑结构的不同，男人的数学比女人好；女人比男人对待感情更专一；男人的空间感更强，所以男人开车比女人开得更好；男人比女人更容易生病；因为睾酮的因素，男人比女人更具有攻击性，而女人更加富有爱心,更善于交际，更善解人意……然而教授告诉我们，这以上所有的“观点”并没有任何的科学依据！！！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波伏娃在《第二性》中的一句经典：“女人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的”。这句话的深意是所谓的性别是人后天在人的社会性的影响下所形成的一个自我认知的概念，它不是说我因为自己生理特征是什么样的我就一定要让自己具备所谓的女性特征或者男性特征，而这里的特征指的不是外在的器官，而是一个认知。对这句话的理解，对于普通大众来说很难，性别是一个很大的学问，而我们对它的理解仅仅只有生理的男人和女人这么狭隘。对于性别的培养仍然是一种刻板的教育方式，男孩应该是什么样的，女孩应该是什么样的，所以男孩获得的永远是蓝色的信息，而女孩获得的是粉色的信息，也正因此，人们被这些性别枷锁困住，成为了一个标准化的，定制化的男人或女人。而真正的我是谁，真正的我想要的又是什么？也许我们都没有认真思考过。

　　在性的问题上，对待性别我们有双重的价值标准，我们对男人的性是鼓励的，“有经历总是好的”；而对女人的性是压抑的，“保护好自己，不要吃亏”。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下，男人对自己性的表达是积极的，勇敢的；而女人对自己性的表达是消极的，压抑的。因此，教授在两性关系问题上强调了“男·女平等”，他认为男女平等对于两性关系是一个积极的作用。因为男女平等意味着男女双方都可以积极主动地去获取性，在性活动的过程中可以共同参与，共同表达彼此的意见。这样，女人能够更加了解自己，悦纳自己，更加确信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自己不想要的，并积极自信地分享给自己的伴侣，而男人也需要多倾听女性的需求，不要总是把自己的需要放在第一位，只有这样的两性互动才能达到真正的和谐。

　　Sexual response cycle

　　美国性学家William Masters and Virginia Johnson夫妇通过大量实验观察总结出了男女性反应的基本规律。他们把人类性反应划分为四个阶段，分别为：兴奋期（excitement），平台期（plateau）高·潮期（orgasm）和消退期（resolution）。

　　由于每一次性生活从性·欲唤起到性教结束的平复状态，都遵循着这样一个周期性的变化规律，所以被称为性·反应周期。在性反应周期的每一个阶段，几乎都要出现性·器官、附性·器官和身体其他器官的变化，当然也包括心理的变化。男女性反应都有相似的、明确的规律性，但也有各自的特点。

　　教授对性反应周期的模型更认可五期划分法，就是在原有的性·反应周期四阶段之上，增加了“性·欲期”，更加重视性反应的心理方面，重视对性反应的认知和性反应的主观感受。同时指出性欲在个人之间存在相当显著的差异，受到年龄、身体状况、工作压力、人际关系、意识形态、道德价值观念等多因素的影响。即使是同一个人，他的性欲也会跟随时间、地点、情境、对象的不同而有变化。

　　

　　性反应周期图

　　人类男性的性反应模型为：

　　性·欲期——兴奋期——平台期——高·潮·期——消退期——不应期

　　人类女性的性反应模型为：

　　性·欲期——兴奋期——平台期——高·潮·期——消退期

　　男女两性在性反应周期中是存在明显差异的，男人像微波炉，而女人像烤箱，在性生活中双方应该了解和重视这些差异，以期获得和谐和美满的性生活。

　　性·功能障碍在性反应周期中的呈现：

　　教授把性反应周期和性功能障碍结合起来，分析了在不同性反应周期可能出现的性功能障碍。性反应周期分为五个阶段：性·欲期、兴奋期、平台期、高·潮·期和消退期。只要个体在性反应周期任何一个阶段里，不能参与性活动或性行为不能达到预期而造成心理痛苦，都可能会患上性功能的障碍。性功能障碍根据性反应周期阶段可分为性·欲障碍、性·唤起障碍、性·高潮障碍和插入障碍，实际生活中女性更容易出现性·欲减退，性·交疼痛，性·高潮缺失的问题；而男性较多容易出现早·泄，勃起障碍及性·欲减退等问题。

　　在分析这些障碍出现的原因时，教授以“biopsychosocial”模式为核心，从生理，心理及关系层面去分析，并强调“性”的问题出现，一般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可能是两个人的问题，建议夫妻双方共同参与治疗。

　　课后就这夫妻双方共同参与治疗的论点，我专门请教了教授，因为在中国大家对于性的困惑或是障碍都是羞于去谈及的，包括与自己亲密的伴侣，因此一旦患上某种与性有关的障碍，往往可能独自去承受，进而步入一种恶性循环的心理状态中，逐渐表现为对性的冷淡，对伴侣的冷淡，当然，我们也有可能会瞒着伴侣四处求医。“面对这种特殊的国情，我们又如何鼓励我们的来访者邀请自己的伴侣一同就诊呢？”为此，教授表达了一个观点：很多问题看似是性的问题，实则不是，而是关系的问题。如果伴侣之间足够的信任，彼此互相支持，其实双方是可以就自己的难处坦诚沟通，并给予伴侣更多的精神支持和鼓励。所以作为咨询师，我们首先要引导人们对性有正确的认知，其次引导双方去建立一个更好的信任关系，鼓励伴侣双方进行积极且友好的表达和互动。

　　How to creat a healthy happy life with sex

　　性，在我们的婚姻生活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性也是我们维系长久而热烈的亲密关系的纽带，那我们应该如何去营造一个健康而美好的性爱生活，这是值得我们去探究的话题。教授在谈论这个话题之前，引导我们思考了两个问题：1.为什么有一些夫妻步入婚姻以后，没有了性的愉悦？2.为什么有一些夫妻在步入婚姻以后，仍然保持亲密的性爱体验？

　　第一个问题，其实蛮现实的，很多学员在这个问题上异口同声提到了“压力”，生存的压力，工作的压力，抚养孩子的压力等等，教授在此表示特别能够理解，他说：“挣钱很重要，养小孩也很重要，如果还要把性生活过得很好，真是挺不容易的！”毕竟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重心，或着说是生活中优先的位置。其实只要你和你的伴侣在这个问题上能够达到意见的一致，那这也并不会成为一个问题。但是如果其中有一方表达了不满，那势必我们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去调整。调整的要点就是寻找到我们对性需求的动机，你的动机可以是想获得高潮，可以是想要一个孩子，可以是性爱过后睡眠更好，也可以是为了维护一段亲密关系。当然，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阶段，我们的动机都可能不一样，而这也正是我们需要去寻找的真相。

　　那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有的夫妻步入婚姻以后还能保持亲密的性爱体验呢？教授提到了以下几点：他们彼此以礼相待，想把性作为美好的礼物送给对方，也喜欢收到对方的礼物；他们彼此尊重且有爱，这是一种表达爱意的行为；双方即使很忙，也都会努力去创造彼此单独共处的时间；即使自己不太喜欢性，但是也愿意为对方花时间和经历尝试去努力学习，毕竟性这个事儿，也是需要学习的；双方都不断去尝试新事物，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很枯燥的事儿；在性爱的过程中，及时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即使有焦虑和紧张，也能很好地去与伴侣沟通；多为对方着想，而不只是考虑自己的感受，也不把性爱的高潮当成唯一的目标。

　　也因此能看出，夫妻之间良好的性·爱生活体验，绝不是轻而易举自然而然就能获得的，而是需要夫妻双方共同去努力的。

　　Having sex outside of the marriage

　　婚·外·情不仅在中国，而且在荷兰也是一个备受关注的话题，首先我们在讨论出轨的时候，我们要将它和开放式性关系加以区分，因为出轨是违背了当初伴侣双方之间许下的承诺，而开放式关系是当初彼此约好了，也是互相尊重的。

　　我们在结婚的时候，伴侣双方彼此发誓，承诺我会对你忠诚，一生一世只爱你。而教授认为，我们首先应该对自己承诺，“I promise you——I promise myself”把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变成一个人的约定，对自己的约定：“我要对TA忠诚。”如果这样想的话，就可以改变我们的思维模式，当我去发展一段婚外情的时候，我会意识到我打破了自己的规矩；当我的伴侣去发展一段婚外情的时候，我不会把这个痛苦放大，不认为自己遭遇了背叛，不认为都是自己的问题，而会认为这是对方违背了自己与自己之间的约定，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如果我们的来访者发展了一段婚外情，作为一名性教育咨询的工作者，我们切忌去站队，进行价值的评价，我们不是律师，也不是法官。我们咨询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他们，而不是为他们制造更大的矛盾，积极引导他们发现自己在婚姻中的问题，出轨往往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种病症。

　　每一次的学习不仅是一种知识讯息的获取，而更多是思维的碰撞。打开认知一扇又有一扇的窗户，开启更广阔的视野，去拓展生命的宽度。很多人问我学性学以后最大的改变是什么，我觉得是我越来越理解世间的万物，更懂得了尊重，爱和包容。

　　

　　Dwaron Red Light District

　　学习之余，我们来到了坐落于城市中心，水坝广场后身的德瓦伦红灯区。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橱窗女郎窕冶挑逗的身姿，夜总会，性秀场，性用品店，大麻屋，赌场一应俱全，人们在这里卸下面具，尽情宣泄着。 ?我穿梭在大街小巷，和每一面彩虹旗合影，和每一位遇见的橱窗女郎say hello，新奇地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德瓦伦红灯区

　　傍晚时分，我去看了成人秀，人生的第一次，却没有想象的激动，可能是因为怀揣着“长见识”的心态去观摩的吧。秀场座位类似一个小电影院，大舞台上会有一个圆形可旋转的小舞台。50欧元的门票可以看1小时左右的秀，节目大致为6-8个，性表演节目分为单人和双人，单人节目多为艳丽女郎的脱衣舞蹈；而双人节目多为合法登记的夫妇或情侣以相对艺术的形式现场表演交媾，也会有现场观众互动环节。端坐在秀场的后面，品一口小酒，扫视下周围的人，我发现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平静，看不出兴奋，也看不出羞涩，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总之，在这里，你不会觉得成人秀和其他任何普通的秀有什么差别。演员在舞台上卖力的演出，各种技巧，各种姿势，各种亲密的互动，但是认真说，并不会让人感受性的美好，没有任何情感的融入，更感觉像一场机械的运动，毫无欣赏的价值。

　　Sex Museum

　　离开荷兰的那一天，参观了坐落于荷兰阿姆斯特丹市中心繁华街道的博物馆，这也是全世界第一个以“性”为主题的博物馆。馆中的展览汇集了性爱艺术在各个时代的丰富各异的文化和倾向，展现了多元开放的文化，传递着包容尊重的价值，也充分展示了人类对爱欲的艺术表现。没有国界，没有时代界限的世界性文化在这里交融荟萃，涵盖了冲破了传统的和禁忌的、超越时空的各种性崇拜和性观念。总之，有机会来荷兰，参观这座博物馆，你会感觉到，性是一个你可以从正向去研究或欣赏的事，你有机会看到它的历史，它的文化，它的科学，它的艺术和它的价值……

　　

　　我喜欢荷兰的蓝天白云，空气中浓浓的青草味，人与动物亲密友好的互动，也享受这里的多元开放、自由宽容的社会氛围……很感谢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让性文化自由、大方的展现在世人面前。

　　最后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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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吴么西

　　性教育研究方向硕士毕业，中国性学会性教育专业委员秘书长

　　美国性教育咨询与治疗国际认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