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艺术范文

栏目:人物资讯  时间:20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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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为艺术篇1

  在许多现代派艺术的作品中,传统意义上的、大众的、广意的“美”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抽象的、概念的、极其自我的表现形式与理念。现代派艺术家们喜欢将更多的内涵与外延赋予他们的作品之中,这使得以往的传统艺术载体已力不从心。譬如,美术界简约画派的主要代表之一阿德·莱茵哈特曾提出:“不要有结构,不要有笔法,不要有构图或轮廓线,不要有明暗层次,不要表现空间、时间,不要有活动态势以及主题和材料。”那么,画出的画是怎样的呢?于是我们看到了他的作品——在画布上涂满了黑色。音乐界偶然派大师凯奇,在他的钢琴独奏曲《四分三十三秒》中,钢琴家从头至尾没有弹奏一个音符。他的另一个作品《零分零秒》,则是将蔬菜切好,放进搅拌机中搅拌,再把汁喝掉,而这一切行为过程的声音,通过扬声器送到每一个听众耳中……

  从某种意义上讲,以上例子似乎已经不再是绘画及音乐的艺术范畴了,这些艺术家们的创作思维已远离了传统,将传统的艺术法则完全丢弃,只保留了那些艺术的表现形式。然而,这种传统艺术形式与非传统创作思维、艺术理念的结合所得出的东西,似乎是另外的什么艺术。这也许启发了一些艺术思想活跃、艺术思维敏捷的人开始尝试行为艺术(最起码是原因之一)。

  行为艺术作为现代派艺术的一种形式,其形成、发展的时间不过半个多世纪,蓬勃期大约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也正是因为它比较年轻,所以深受其他现代派艺术的影响,并与它们有着共同的理念——反传统。行为艺术应该是各种形式的现代派艺术中最具争议的、最激进的、最反传统的一种。它不像传统艺术那样,要有扎实的基本功,要经过多年的刻苦训练、艺术实践,才能达到一定水准。它只需要有想法、有表演、有宣传、有关注。实际上行为艺术更多的是一种理念,而理念最好的表达方式是著书立论,因为用短短的行为来表现深奥的理念过于困难,所以这种行为与理念的结合使大部分的表演部分显得那么苍白、直白而没有美感,有时甚至是滑稽和幼稚。从某种意义上说,行为艺术已不再是艺术,或是说徘徊于艺术与非艺术之间而更多地偏向于非艺术。过多的匪夷所思,实验性的、怪诞的、超常人的想法,使得它远离我们的生活,令人们费解。

  摆脱了传统艺术的理论、理念、创作思维、创作手法、载体形式等的约束,行为艺术开始了在许多方面的实践与尝试。荷兰籍德裔行为艺术家悟来,就是其中一位著名的重要级人物。他最有影响的作品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创作的《长城行》。他和另一位行为艺术家徒步沿长城遗址走完全程,他从嘉峪关走,另一位从山海关走,三个半月后他们在山西会合。该作品曾在世界上许多国家展览过,影响颇大。此处说句题外话,展览中有一部幻灯片,其中音乐由本人创作,并因此获荷兰飞利浦公司奖学金赴荷留学。

  行为艺术与其他实验性较强的艺术一样,经过一段时间的疯狂探索与狂热追求之后,渐渐放慢了步伐。他们在反思着许多东西,如道德、法律、艺术美、可观性等一系列问题,而大众也已经习惯了这些疯狂艺术家们的想法与作品,见怪不怪了。

  我国行为艺术的第一次公演,大约是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由于种种原因而转向地下。近几年行为艺术又回到它应有的位置上,应该说这是社会开放、人们思想解放的好事。至于有些作品“出格”,那毕竟是少数,不能因为几件“出格”的作品而禁止它。

  行为艺术篇2

  叙事是人类组建意义世界最重要的手段,随着时代的变迁、艺术观念的演进,行为艺术成为一种新的身体叙事形式,身体成为新的叙事载体。与从前的叙事方式相比,行为艺术中的身体叙事在叙事人称、视角、叙事进程、叙事语言方式都做出了新的探索。

  Abstract

  Narrativeisoneofthemostimportantwayforhumankindtoconstructthemeaningfulworld.Asthetimesgoseby,theconceptsoftheartchange,paredwithformernarrativeforms,thenarrativeofthebodyinthePerformanceArtmakebreakthroughatnarrativeperson,inspect,process,words.

  关键词

  行为艺术身体叙事

  一人类叙事经验

  洛朗•理查森说:叙事是人们将各种经验组织成现实意义的事件的基本方式。1我们了解世界、解释世界、建构世界、解构世界;了解自我、剖析自我、定义自我、诠释自我的最重要的途径便是叙事。叙事是不断的实践,不断的行为。不仅用行为发掘自我、阐释世界,更用行动表现“我”所阐释的世界,挥洒“我”所发掘的自我。叙事不仅成为一种推理模式,更自我发展为一种表达模式。人们可以通过叙事“解释”世界,也可以通过叙事“讲述”世界、“规范”世界。按照杰罗姆•布鲁内的观点,叙事推理是人类认识模式的基本的普遍的方式之一,与之并列的是逻辑-科学模式。逻辑-科学模式寻求普遍的真实性的条件,而叙事模式寻求事件之间的特殊联系。叙事模式中的解释包含在上下文之中,而逻辑-科学解释则是自时间与空间事件之中推断而来。2当“文本”的概念不再局限于图画、文字、书本等纸媒介,而拓展到电影、电视等视觉媒介,甚至渗透进广告、梦境、交谈等日常生活,也就是说,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可以作为“文本”来加以研究、界定、归纳、总结,与之相对应的“叙事”也不再是一般文论意义上的“讲故事”,而直指人类一切行为进行的方式、过程、演进。

  当然,“叙事”本身在不断改变,不论是叙事方式、手段,还是媒介、材质也都显示出出乎人们意料的转变。其大体上经历了视觉符号——文字符号——视觉符号的转变过程。人类社会早期占统治地位的叙事形式是岩画、石刻、雕塑等视觉的空间的形式。这个时期的人们还处于幼稚、天真、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幼年阶段,迫切需要对作为现象界的世界进行整体把握,而视觉符号能够更直接、更清晰、更一目了然的表达这种普遍情感和对自然界神奇、伟大力量的崇拜。人们要表现对原始宗教的信仰,不必依赖宗教经典,而直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要祈求丰盛的猎物或庆祝打猎的成功,则在洞穴内画下牛、马的形状(如拉斯科洞窟原始绘画);要表达对尘世的眷恋、对来世的渴求则建造金字塔;要显示对君主的臣服则为他搭建威武不可侵犯的宫殿,塑造近似于神的塑像(如披甲的奥古斯都皇帝);要表达对女性的生殖崇拜便塑造乳房、腹部、臀部、阴部肥大的母神形象(如维郎多尔夫的维纳斯)。整个古代艺术和中世纪艺术的大部分杰出成果都凝聚在绘画、雕塑、建筑这些视觉符号载体之上。这些艺术形式所依托的材料多为石、金属、画布,满足了人类童年对永恒的渴求。在他们的眼中,持久性比独特性更为重要,人们需要从持久的注视中引伸出神秘感。绘画的色彩、光影等视觉效果,雕塑、建筑等的三维立体感受都是表达原始情感、描述作为现象界的世界的最好手段,是对自然物的欣喜与崇拜,对力量与质感、量感的最贴切表达。总之,视觉艺术是对现象的最全面叙述,也是为之后的抽象思考所作的必要准备。随着人类自身的进化、科技的发展、情感的多元化和复杂化,视觉符号渐渐变得太过简单,不够丰富,不能表达抽象思维,于是纸媒介的作用逐渐凸现,并占据主导地位。诗歌能够流露出人类日渐丰富、细腻的情感倾向,小说、戏剧能够满足日常生活的平淡和无聊。语言的成熟,词汇的丰富,文字的规整,书写工具的发展,纸媒介物的发明,印刷术的诞生,都辅助了思想的演变和深化,加速了知识的传播,便于人们经验的积累和基于前人基础上的不断创新和不断挖掘,也逐渐使叙事本身变的轻而易举。人们不必再筛选叙事的瞬间或段落,在时间中展开的书写能够帮助人们完整、全面的叙述一个事件,表达一种持续的情感,给人连续的冲击,这是以往的绘画、雕塑等艺术形式所不具备的功能。举例来说,著名的雕塑《拉奥孔》精确的描述了父子三人被巨蟒缠身的瞬间的痛苦与惊惧。然而这父子是谁?为什么会遭到如此厄运?他们的结果如何?这是一个雕塑或一幅画难以表述清楚的。因此,文字符号的叙事满足了人们对完整的故事情节、精确的细节的渴求。更重要的是,文字符号的可擦写、可反复性给了人们精雕细琢,反复思考、斟酌的时间和修改的可能性,便利了抽象思维的发展。

  信息化数字化时代到来之后,书本成为负担。人们不满足于以往的传统叙事方式,不满足于思想的“形式化”表达,而转向“肢体化”表达。当然,“并不是战争孕育了新的时代。战争只是加速新时代的到来,并且更快的结束了旧时代;战争在历史上或许只是标志着一个必然要结束的时代的终结。许多陈规旧律早已开始瓦解……它导致人们再也无法按旧有的模式解决问题。”3的确如此,传统形式在历经空间与时间的考验和逐步摸索之后已达到了高度的完美性。在一定程度上,传统就意味着体制上的完善,规则的复杂,评价标准的唯一,同时也就意味着世人接受上的惯性。巨大成就的背后存在巨大的阴影:体制化暗藏着僵硬化、形式化,认可度高则表明作者表达情感的庸俗化,标准化便是话语权利占有的代名词。“高度的完美又如强大的磁场,任何同它发生关系的人,都容易丧失自我”4——使用传统方式难免落入窠臼,再精彩的故事情节、再高妙的思想,都不免有前人已经使用。传统的艺术形式已经成为“夕阳艺术”形式,逐渐走向“老年”,艺术材料的固定标志着艺术思维的程式化,艺术思维的程式化标志着艺术观念的墨守成规。关键是,新时代、新人类的新观念、新感受都不能在旧有的形式中得到充分的表达。艺术史已经变成了艺术品的图谱陈列馆,学院派的艺术标准已经变成了扼杀新思维、否定创新的“嫉贤妒能”的“卫道士”,艺术理想已经变成了某些人物为自己做的廉价标签,而不再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一场革命迫在眉睫。

  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使人们不满足于在用传统的纸媒质来记录、传递“叙事”的成果,而是用更为多样化、新颖化、陌生化,却又日常化、通俗化的手段来呈现这种“叙事”的欲望变为现实。视觉艺术的空间的重新拓展和探索,使电影电视等大众媒体成为主流。而行为,这种本不能成为艺术的方式,走进了艺术家的视野,成为都市新人类表达特殊、极端、强烈情感的突破口。“行为艺术”也称行动艺术、身体艺术、表演艺术等,通常用“PerformanceArt”来表述。它是在以身体为基本材料的表演过程中,通过艺术家的自身身体的体验来达到一种人与物与环境的交流,同时经由这种交流传达出一些非视觉审美性的内涵。行为艺术旨在打破以往各种静态的艺术形式的局限性,寻求一种更为直接的、更为瞬间的接近观众的可能途径,并企图通过这种直接的交流方式创造一种新的艺术概念,迫使公众重新去评估和认识原有的艺术形式、艺术与材料载体之间、艺术与观念之间、艺术与艺术的审美性之间、艺术与文化之间、艺术与宗教之间、艺术与道德之间、艺术与日常生活之间、艺术与大众之间、艺术与学院派之间的关系。总之,这是对艺术自身内涵与外延的一次新的尝试和突破,也是对艺术与其周围世界诸种因素的全方位、多角度、多层次的立体思考。行为艺术反对任何精确的或简单的界定,认为无论何种定义都会消解其诸种活性,因此,这也注定了行为艺术对传统艺术的反叛性、破坏性,它正是以这种反叛性和破坏性而扩大了新的艺术途径。

  不能否认的是,行为艺术是一种更为直接、更能和周围世界发生联系的“叙事”手段。它独特的参与性、表演性、随机性让它与书本、架上绘画、雕塑、音乐等艺术形式区别开来。它不再是一旦创作完成就放在图书馆、博物馆的成品形式,不甘于默默无闻的沉淀在时间中。它仿佛是活动的“雕塑”品,不仅延伸进空间,更打破了空间的界限,在自由的,而又往往具有随意性的伸展中加强了创作者和受众的联系,这是一般的“叙事”方式所难以达到的效果。由于行为艺术多半是在公共空间进行,于是它充分利用了行为实施的几分钟、几小时,把所有有机会从这里途径的人都吸引过来。可以说,这是一种更能吸引“眼球”的叙事方式。它适应了现在人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快餐式的文化吸收模式、便利的信息提取方式,不占用更多的时间、精力,却用最原始的“肢体语言”表达最现代的都市情感,用最直接的形式产生最大范围内的震撼与轰动。行为艺术就是艺术界的一场革命,一场战争。它用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唯一、最本源的、人人都可以自由支配的材料——身体,来传达艺术观念,反抗传统习俗,挑战话语权威,从而开启了新时代的大门。

  二身体:艺术的核心

  “材料一旦成为固定不变的艺术载体,艺术的创造因素和发展因素就少了一个。”5因此,在传统材料、传统艺术形式内部的革命已经不能满足艺术家创作需要的时候,寻找一种新的载体,使用一种新的材料就成为首要任务与突破口。众所周知,绘画、雕塑、建筑等艺术形式的最大区别就是载体的不同,而由于材料本身的质地、密度、柔韧度等物理特性的不同也确实表现出个不相同的表现力。例如,埃及人对来生的渴望可谓是世界之最,他们不仅很好的保护遗体不受阴湿的腐蚀,还在墓室的墙壁上画上图画并有亡灵书,指导死者通往天堂。无疑,看过壁画的人都不会怀疑他们对永恒世界的向往。壁画给了人们直接的视觉符号,讲述着一个完整的从尘世到死亡再走入永恒的事件。而包裹这些壁画的则是尖顶、高大的金字塔。埃及塞加拉名胜占地十五公顷,聚集了国王为达到永恒而进行仪式庆典的所有楼房、院落。背后的杰塞尔金字塔升起在六个台阶之上,高达六十米。它那巨大的台阶的形象令人想到太阳喷薄而出时的山岗。在这里金字塔不仅是死者的容身之所,不仅是死者通往永生的攀梯,它特有的巨大的高度更给生者一种探向苍穹的神秘、震慑和崇敬。这就是绘画所不具有的功能了。艺术形式的差别显示了表现力的不同,即使是运用同种形式、表达相同的主题,使用的具体材料不同,对人的触动也会有很大不同。比如“波提切利时代的画家使用的是蛋彩,这种材料缺乏光泽,难以表现光线落在水面上的明亮效果。……(画家)往往运用一系列细线来表示出水的波纹,且添上几条游动的小鱼,以暗示出水的明暗感觉”,而“伦伯朗时代的画家使用的是会变干的植物油调制的油彩:一种特别适合于描绘光影闪烁的视觉效果的媒介”,有过了大约两个世纪,印象派画家,“特别是莫奈和雷阿诺,将油画表现水光的表现力又向前推进了一步,”6将光影的描绘发挥到了极致,而这一切于新颜料的研制和应用十分不开的。现在随处可见,随后可用的绷好的画布、金属包头的扁平画笔,对当时的艺术家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革命。“新材料不但能产生新画法、新观念,而且还能激发新激情。”7这就给当代语境下的新一代艺术家一个极大的提示与启发。身体这种“旧材料”“新载体”便适时浮出水面了。

  当然,在身体未接受“行为艺术”的委托之前,它本身就已经是“艺术的核心,是视觉艺术中感性图像的主要来源。“古希腊时代,裸体被尊崇为健康的标志,竞技场上的运动员、雕刻的工匠,都以匀称健美的裸体为美”。8年轻俊朗的大卫像更成为旺盛生命力的象征和体现。从维朗多尔夫的维纳斯道亚历山大大帝像,从阿伽门农的金面具到米隆的《掷铁饼者》,从拉菲尔的圣母像到伦伯朗的肖像画,从罗丹的《永恒的春天》到毕加索的《雅威农的少女》,不论是宗教题材的圣父、圣子、圣母、圣徒,还是世俗题材的宫廷贵胄,甚或是普通市民生活的小酒馆或节日,都被艺术家尽收眼底,成为他们灵感的源泉。每个时代的艺术家都不会放弃或是忽略“人体”这一最大的题材。从理解自己到自己他人,从理解人类到理解世界。然而虽然身体作为艺术家们描摹、表现的主题已经是传统中的传统了,但事实上,这些人体只是作为表现的主题,而并未受到应有的正面的关注,传统艺术中人们面对的不是神话了的俊美的人体,便是写实的日常的人体,然而所有这些都只不过是审美的、给人以愉悦的工具,它们和其他的表现载体(如风景、静物)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不是真实的、能引发人思考的人体。

  作为一个隐讳的名词,身体与肉体(fresh)、裸体(nude)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肉体是身体最粗浅的层面,从生理学角度而言,它代表的是无色情、无感官肉欲的医学和解剖学的对象。“裸体给人的模糊印象并不是蜷缩和无助的躯体,而是一种平衡、丰饶和自信的躯体:重构的躯体。”9“这个重构显然是以观念为基础的重构。”10身体不再是单纯生理学意义上的躯体,而是由观念灌注、重塑的身体,它是观念的表达,换句话说,也就是“行动”的观念。

  行为中的身体多为裸体,而裸体诉说的是被剥光了衣服,暗指绝大多数人都会感到的“被看”的、窘迫的状况,也是人最本真、最自然、最未被物质世界污染的状态,当然更是人在被动情景中直视自身、审查自身的契机。在这里身体自身已不是审美意义的对象,行为历年所关注的也不是展现人体的美,这与传统的架上艺术所迷信的“人体美”的根本差异在于:“行为艺术中的身体是形式创造和观念表现过程与完成的“场所”(Site),它搁置并解构了身体思想中的美/丑、男/女、病残/健康等二项对立的模式,转而审视并提示这些对立话语生成的缘故和现实境况。克里斯•伯顿(ChrisBurden)让自己遭枪击;吉娜•潘(GinaPare)用剃刀在身上割出明确图案;奥兰(Orlan)以十年为周期,分别四次与外科专家合作,实施自己的“整/变容”手术,她援引了拉康(Lacan)的镜像理论及克里斯蒂娃的反本质主义女权观点,将手术室变成哲学论争、时装表演、生死交汇、悲喜交加的嘉年华会。北京“东村”自由艺术家联袂创作的《为无名山增高一米》(1995),即是一个诡异而又充满辩证张力的“场所”,11个全裸的男女身体叠罗为一米的高度,耸立于一座无名的山巅,人与人、人和自然以及男女两性,重新被置于关爱、怜悯和团契的维度上来探讨本源性的存在关系,给出了身体艺术前所未有的“中国经验”。”11从某种意义上说,作为载体的身体是对从波德莱尔以降的“现代性”的呼应。

  同时,身体又集合了社会观念的诸种因素:艺术、政治、人性、道德、甚至宗教都被整一性地思考。它连接了社会的道德标准和公众的审美习惯,又反映了民族的文化传统和生活原则,同时还刺激着政府的法规政策和社会禁忌。例如,人体彩绘风靡一时是对社会道德底线的挑战;海根斯利用十年间接收的自愿捐赠的遗体经过复杂的超低温丙酮冷冻的保藏过程以及技术塑造塑化成的人体模型,举办了“人体世界”展:其中有一具男性躯体,右手高举着从他自己身上剥下来的一张完整人皮、被固定的奔跑着、玩国际象棋的人、怀孕8个月的妇女等等,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这是对宗教世界无情的打击;观众在这场展览中确实从中更深的体会身体的涵义、生命的意义、生存的价值。有人在留言簿上写道:“他几乎颠覆了我的生死观,骤然解除了我个体声明对死亡的恐惧,在人的生命过程中,每个人都会无数次的面临死亡的逼视,死作为生命相对理由不可或缺的一个绝对概念,总是不间断的给人以暗示造成一种很难消解的深重精神压迫……突然之间对死亡如释重负,觉得展厅中那些伴有姿态的身体和被随意摆弄的器官粘合着的死的信息并非像以前那样难以解读。”12在这场“洗礼”中,人们会更执著、更健康的面对生命,也会更勇敢、更坦然的面对死亡。这就体现出身体作为叙事者的最重要的特点和意义:它能够引发人们对生与死的思考,对生命意义的引渡。

  在行为艺术的叙事过程中,身体是行动的主体也是叙事的主体。它是展现行为的载体,也是叙事的承担者。同时身体在行动中也作为客体存在,因为它就好像是画笔(有的艺术家用自己身体的部位占上颜料作画)或者是画布(人体彩绘中,人体变是凹凸有致,多面立体的“画布”),是被动接收作者观念支配的器具,并且在公共空间(或私密空间)接受大众(或小众)的审视,在被看的过程中完成意义的生成、气氛的营造、艺术作品的完成。于是,身体既是主体,承担意义的产生、发出、完成,有是客体,承担意义的效应、回馈,在主客体的互动中相互纠结、相互生发。总而言之,身体既是感知体,又是媒体,同时还是叙述体。行为就是主体与对象、感知与叙事、叙事与作品的合而为一。叙述者无法把自己和叙述本身以及叙述的对象相分离。而在绘画叙事中,画笔、画布、颜料这些叙事工具都是可以脱离作者而得到自足的存在的。这就使“行为”在整个人类叙事中成为一个独特的个体,也正是行为艺术充满无限想象力和无限魅力的地方。因此,行为中的身体比其他叙事中的身体含义更丰富,地位更重要,占有更大的主动权,它是叙事的呈现者、发起者和策划者,它具有复杂的功能:即是主体肉身又是知觉对象,以自身为媒介来讲述对象,而这个对象恰恰就是身体本身,是自我叙事。13

  三行为艺术的叙事特征

  身体就是带着以上特征进入行为,进入叙事的。而叙事情境中最基本的关系就是叙事者与事件的关系。叙述者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何等角度,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叙述,而叙述着参与事件的程度如何,这些都是考察叙事时需要着重研究的因素。以下,主要从行为艺术的叙事人称、视角、叙事方式、叙事语言四方面论述。

  在叙事中,人称的实质是叙事者与其所述事件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通常表现出两种形式:叙述者置身事件之中,以事件中人物的身份来进行叙述;第二种,叙述者置身事件之外,以某种超出事件本身的身份来进行叙述,从而出现了人称上的差别。所谓置身事件之中便是以第一人称来叙述事件。通过上文论述我们已经知道,身体在行为艺术当中即是叙事的主体,又是叙事的客体的客观事实,这就出现了叙述过程当中“作者=讲述者=对象”的奇特效果。也就是说在叙事的行为当中,叙述者永远都是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交织体、混杂体。这种复合式的人称叙述在传统叙事中可谓独树一帜。例如,在绘画中,作者往往是统筹安排者,进入他的视野,纳入他笔下的一律都成为他表述的对象,也就是说他永远是以第三人称在画中展开叙述,他和他所表述的对象之间永远都存在着一段距离。就算是作者的自画像他也是把自己当作一个人物、一个对象来对待的。例如伦伯朗在他的自画像中,超越了对人体本身的外部描画,而致力于尖锐的内心探索,目的在于发现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秘密。他平静的注视着自己,分析者自己的经历。出现在画布上的虽然是自己的自画像,但伦伯朗却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灵魂展现在自己的注视下,同时也展现在世人的注视下。

  第一人称的叙述给人一种亲切感,让观者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这就造成一种效果:叙述者越投入,观者就越投入;叙述者越深刻,观者也就随之进行深刻剖析;叙述者在事件中将自己提升到新的高度,观者也不由自主的上了一个台阶。无疑,这是利用了人们换位思考的心理。一部用第一人称讲述故事的小说,一定更生动,更自然,也更能引起读者共鸣。行为,这种本身就带有现场感、表演感的叙述方式给人的冲击自然会更大。而第三人称则给了作者与观者一段相当的距离,这样作者能够客观的叙述,观者能够清晰、理性的接受并思考。例如,马六明的《芬•马六明》系列和苍鑫的《交换身份》系列。他们共同倾诉了同一个主题,用不同的行为诉说着同一事件的两个侧面,抒发了现代人的相似的情感经历:身份的模糊化,人们对个体身份评判的表面化、标准化,以及其中重大的错位和误读。这是对僵化的社会生活的反映,是对人性本质的反思。

  马六明的一个形象是将自己装扮成女子的模样:黑、长、浓密的头发,描眉花眼、涂口红有时穿戴女人的衣装。下图没有女性服装的陪衬则显得更为奇怪,更为诡异。面部特征极端的女性化,而身体又确实是男性的,这就不免让观者产生质疑:他究竟是男是女?为什么要把自己装扮成这样?现在社会,判断人的性别都成了困难的事。“《芬。马六明》向人们揭示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人们往往仅凭服装等这些所谓的文化特征来判断一个人,而不是凭着人本身来对人的实质做出判断。”(《今日先锋》第四辑《马六明随笔》120)这是对性别的拆解。

  苍鑫的《身份交换》系列表现了作者对社会身份的阐释与疑问。这个系列从2000开始,作

  芬马六明苍鑫——身份交换系列之一

  者以游客身份去接触生活和工作在社会中的不同性别、不同职业、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不同阶级的人,他们包括:拾破烂者、饭店酒店的女服务员、钢铁工人、厨师、医院大夫、知识分子、京剧演员、精神病人、门卫、屠夫等等。他采用了极为简单、直接的合影的方式来书写自己的观念。如图所示,背景标识出人物的身份——废品场,左边显然是真正的拾荒者,右面是作为游客的作者本人。他们直视观众,不用言语就能显示出丰富的含义:身份的交换,确切的说是社会身份的交换。但这种交换只是表面上的——服饰——的交换,本质上,在现实生活中,拾荒者还是拾荒者,艺术家还是艺术家。然而,当他们并排站立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能很容易的分辨他们各自的身份,可一旦他们相互脱离,艺术家还穿着这身破烂的衣服,我们还能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么?是不是仅仅通过服饰就进行判断了?推而广之,在社会中,我们又做了多少“以貌取人”,“以衣取人”的事情呢?我们对待一个艺术家和对待一个拾荒着、一个服务员、一个知识分子、一个精神病人等等任何不同身份的人是不是都持有不同的态度?服饰难道大于人的真实身份?人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是社会赋予我们的还是自己固有的?归根结蒂,不管一个人是艺术家,还是什么其他身份的人,其本质不都是人么?不都是作为我们族类的人么?说到底,这个身份,表示的是人的社会身份,确定的是人在社会生活这个大舞台上的角色扮演,是在社会这个经纬交织的网中的坐标而已。由此不难看出,照片虽然简单,行为虽然单一,身体所表达的视觉内涵虽然不变,但各种所突现的人的本质究竟为何确实在当今时代格外刺眼、格外讽刺、也格外值得关注的问题。在这样的对人性的探索和质疑中的行为,引发了观者对自身的社会身份的考量、对人类这种本是自然物的社会身份的追问。

  在这两个作品中,艺术家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管是性别身份还是社会身份)遮蔽在另一身份之下,用第一人称讲述者身份的交换、身份的模糊。在“表演”的逼真效果下,我们仍能看到现身其中的作者,但同时,我们又知道,这不是作者本身,而是他安排的一出“戏剧”,他让我们清醒地看到他从第三人称的角度,站在高出事件本身之上的位置向我们呈现作品的深意。

  人称的不同,导致了叙事视角的不同。热奈特认为,视角的实质是对信息的限制。采用某种视角,就意味着排除了从其它视角获取信息的途径、机会和权利。由此,也就区分出全知视角、限知视角、戏剧视角三类。每个人物只能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从自己的“眼睛”看周围的世界,从而,也依据自己的“眼睛”来讲述世界。在行为艺术中,视角成为一个复杂的问题。作者本来是叙述者,他可以操控全局,如何行为,在哪里行为,行为事件的步骤和意义都是他可以策划和计算的。然而,行为一旦成为“实践”,成为“现场表演”,在一定程度上就脱离了作者所能控制的范围,成为了相对独立的个体(就好像文学作品完成之后,也脱离作者而独立存在,成为独立的意义个体)。也就是说,在叙事过程中实际上会发生些什么,作者是无法安排的,从作者的“视角”出发也是很难预料的。例如,大脑指挥手臂要举到头顶,行为实施之后,手臂是举起来了,可是手臂究竟抬得多高,和头顶的距离是多少,成多大的角度,这些都是不可预料,也不可计算的。这些都源于行为的偶发性。让我们来看一个作品。2000年8月16号,名为《复活节快乐》的行为在成都实施。作者的本意是将猪的胸腔打开,露出跳动的心脏,然后再缝合好,让猪活着离开。但由于实际操作有误,在行为过程中造成了猪的死亡。而作者自己说,在之前的几次实验中,剖出的心脏确实能够在空气中跳动,缝合好后,猪仍能活着。这种实际操作中的误差是作者不能预料的。

  通过这个例子,我们还能引出行为叙述的另一特殊之处:叙述文本一旦形成,就会成为过去,成为事实,等待着新叙事者对它进行新的阐释,而新的叙述者不可能在结构上或形态上对它进行一丝不差的重现,因此,原叙事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封存在时间中。行为的叙事本身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文字文本,“行为”就意味着实践,意味着它既没有过去时,也没有将来时,而永远都只能有一个现在时。摄像机、照相机纪录的也只是“行为”的痕迹和影像,而不是“行为”本身。从某种意义上说,行为是不断开始的叙事,是反收藏的叙事,是即时的叙事。行为艺术很好的诠释了时间。行为的过程在时间中展开,行为的载体——身体在空间中延伸、演进。而由于偶发因素的干扰,行为只能是一次性的,不可能存在重复。在《复活节快乐》的实际实施中,猪确实死了。因为没有达到作者的预期,这次行为可以说是失败了,即使是在以前的实验中成功过,但“这一次”、“这一件作品”是失败了。即使再实施第二次成功了,那也只能叫做《复活节快乐2》。因为,行为作为“事件”的艺术,是没有修改余地的。这与传统叙事有天壤之别。例如,卡拉马乔在画圣母子与圣彼得之前,拟了很多次草稿,反复设定圣母、圣子、圣彼得之间的位置关系,再三取舍之后才落笔。这就给了画家主动选择的空间。而在某种意义上,偶发因素主宰着行为的演进,使得叙述者也很难把握行为的前进方向和叙事的最终结果。

  此外,行为艺术以身体为载体,而身体本身就综合了人类的一切社会观念因素,因此,在叙述过程中,叙事语言更为简洁、明了、凝练。不必像小说一样铺开太多的篇幅;不必像架上绘画一样,为了表达某种观念而精心挑选最具表现力和说服力的瞬间;不必像雕塑受坚硬材料的限制。身体是最好的材料,也是最直接、最有说服力的语言。例如,倪俊的行为——《礼物》。她将裸露的自己包装成一个礼物。女性的裸体——礼物,意义不言而喻。

  在这一行为中,倪俊只是把自己包裹起来坐在那里。不用说话,不用行动,不用文字说明,除了眨眼和呼吸之外甚至不带有任何多余的肢体动作。人被异化为“物”,经济发展带来的商品的高度社会化和社会的高度商品化的现象既形象又生动的浮现在我们眼前。任何物品都可以成为商品(甚至空气),任何商品都有价值,也就都可以出售、交换。人们习惯用“多少钱”、“值不值”来衡量一件事、一件物品。而在这种社会语境下,不仅人的思维固化了、物化了、数字化、货币化了,就连人的身体也能够成为商品,在一定的“市场”上流通。看看每年有多少人贩子伏法,有多少蛇头和偷渡客的交易,有多少性工作者在地下、半地下状态工作就能知道我们这个社会商品化的程度有多高了。其实我们普通人每日的工作不也是出卖自己得劳动力么?辛辛苦苦为生计奔波滥用自己的身体,这也是商品社会接触的“商品身体的果实”。一切都成了商品,在满是商品的社会中,人们的欲望被无限制的、甚至是被肆意放纵的展开,消费其他“物质”已经不能填满人们的欲望,而只能“消费”人了。无疑,倪俊用最简练的语言讽刺了商品社会的畸形。

  行为对以往的叙事方式是一种话语解放,它更具有开放性,这不仅呈现在形式上的开放、与观者交流上的变异性,更表现出一种情感上的开放、意义的开放,这就消解了话语权威的牢固地位。人本身加入到行为中,不仅不是对原有意义的限定和局限,反而是一种丰富和加强。因为它不属于书本、绘画,从而突破了固定的语义符号,不再拘泥于观念界,而面向了整个人和“属人”的世界。以“身体”这种特殊的载体承担叙事任务,使用最形象化的语言诉说最抽象的意义;用最简洁的语言阐述最丰富的思想;用最靠近人本性的语言激发最深层次的思考,因为“不论这个世界出现了多少话语体系,躯体仍然是最有力的语言。语词只能与语词对话,躯体却能感动躯体,这是一个不变的真理。”14行为艺术中“身体”所承载的人称的双重性、视角的模糊性、叙述进程上的一次性、叙述语言的凝练性等等都是对传统叙事方式的颠覆和充实,是在对以往叙事否定基础上的再次生发,也是探索等为多种多样的叙述语言的可能性。

  [注释]

  《(美)A•伯格《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第11页

  2米勒《叙事》选自《文学批评术语》第87-107页

  3保罗•韦斯冯•O•沃格特著何其敏金仲译《宗教与艺术》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六月第一版第66页

  4卢辅圣徐建融谷文达《中国画的世纪之门》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第9页

  5彭德《视觉革命》江苏美术出版社1990年10月第一版第258页

  6曹意强《艺术媒介作意图》,选自《当代艺术与人文科学》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一月第一版第188页

  7同上,第191页

  8肖志慧《视觉艺术中的女性身体形象》《人文艺术》第四辑贵州人民出版社第51页

  9《裸体》克拉克转引自耿幼壮《视觉躯体文本》第14页

  10耿幼壮《视觉躯体文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年一月第一版第14页

  11《行为艺术的国际话语本土化》岛子

  12陈覆生《以艺术的名义》,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年12月第一版第85页

  13参看彭万荣《表演叙事》,上海戏剧学院学报2003年第四期

  14南帆《体育馆里面的呼啸》《叩访感觉》,东方出版中心1999年版,第261页

  参考资料

  A•伯格《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第11页

  米勒《叙事》选自《文学批评术语》第87-107页

  保罗•韦斯冯•O•沃格特著何其敏金仲译《宗教与艺术》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第一版第66页

  卢辅圣徐建融谷文达《中国画的世纪之门》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第9页

  彭德《视觉革命》江苏美术出版社1990年10月第一版第258页

  曹意强《艺术媒介作意图》,选自《当代艺术与人文科学》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1月第一版第188页,第191页

  肖志慧《视觉艺术中的女性身体形象》《人文艺术》第四辑贵州人民出版社第51页

  克拉克《裸体》转引自耿幼壮《视觉躯体文本》第14页

  耿幼壮《视觉躯体文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年1月第一版第14页

  岛子《行为艺术的国际话语本土化》见载

  陈覆生《以艺术的名义》,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年12月第一版第85页

  参看彭万荣《表演叙事》,上海戏剧学院学报2003年第四期

  行为艺术篇3

  关键词:行为艺术;中国音乐;仪式礼乐;《仪礼》;仪注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刘起舒先生说《仪礼》“仪注”乃“周代贵族举行各种典礼的详细仪节单”,换言之,也就是各种仪式礼乐表演活动的脚本。存活于上古的仪式礼乐表演与后现代的行为艺术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如果说“不脱离日常生活对象、环境的日常身体活动以符号化、意象化方式直接介入当下生活”之表述描写了行为艺术形态一般性特征的话,未尝不可将中国古代仪式礼乐表演视为一种“行为艺术”。当然,本文亦非常清楚两者各自关联的文化语境的特殊性,及其活动结构与功能在本质上的差异,故述及“仪式礼乐”而冠上“另类”加以区别。“另类”还意味着“行为艺术”活动方式的生成具有文化意义上的多种可能性,如果本文对《仪礼》“仪注”所记录的早已消失的古代仪式礼乐表演活动加以显像,并对其生成(或深层)结构与文化功能加以揭示的工作,能成为理解今天的行为艺术的一种参照,则本文便具有了现实意义。这样论文不正面涉及现实生活中所遭遇的形形色色的行为艺术活动,却偏偏采用关乎“行为艺术”的标题也就可以理解了。

  一、乡饮酒礼之仪式礼乐

  “乡饮酒礼”乃周代乡学中举行酒会的礼节,其礼仪表演程序,杨宽先生据《仪礼?乡饮酒礼》“仪注”作过非常好的研究归纳。引述如下:

  第一,谋宾、戒宾、速宾、迎宾之礼

  (1)谋宾:由主人(乡大夫)就乡先生(痒中教师)商谋宾客名次,分为宾、介(陪客)、众宾三等。宾、介都只一人,众宾有多人,并选定其中三人为众宾之长。

  (2)戒宾:戒是告知的意思。由主人亲自告知宾客。

  (3)陈设:布置酒席的席次,陈列酒尊和洗(水盆)等。

  (5)速宾:由主人亲自催邀宾客,宾客都跟着前来。

  (6)迎宾:主人带同一“相”(傧相)在痒门外迎接,经过三揖三让,把宾迎入痒中堂上。

  第二,献宾之礼

  (1)主、宾之间的“献”、“酢”、“酬”:在宾客迎入后,先由主人取酒爵到宾席前进献,叫做“献”;次由宾取酒爵到主人席前还敬,叫做“酢”;再由主人把酒注觯,先自饮劝宾随着饮,叫着“酬”。这样的“献”、“酢”、“酬”,合称为“一献”之礼。献酒时,必须有食物陈设,陈设有脯醢(干肉片和肉酱)与折俎(盛有折断的牲体的俎)。

  (2)主、介之间的“献”、“酬”:先由主人向介献酒,次由介对主人还敬。

  (3)主人“献”众宾:主人向众宾献酒,有众宾之长三人代表拜受饮酒,众宾也随着饮酒。

  第三,作乐

  (1)升歌:在主人之吏一人举觯向宾敬酒后,由乐工四人(鼓瑟者二人,歌者二人)升堂,在堂上歌唱《小雅》的《鹿鸣》、《四牡》、《皇皇者华》,用瑟陪奏,叫做“升歌”。歌罢,主人向乐工献酒。

  (2)笙奏:由吹笙者入堂下,吹奏《小雅》的《南陔》、《白华》、《华黍》,叫做“笙奏”。奏罢,主人向吹笙者献酒。

  (3)间歌:堂上升歌和堂下笙奏,相间而作,叫做“间歌”。先歌唱《小雅》的《鱼丽》,次笙奏《由庚》;再歌唱《南有嘉鱼》,再笙奏《崇丘》;又歌唱《南山有台》,又笙奏《有仪》。

  (4)合乐:升歌和笙奏相合,奏唱《周南》的《关雎》、《葛覃》、《卷耳》;《召南》的《雀巢》、《采蘩》、《采萍》。歌罢由乐工报告乐正:“正歌备”,再由乐正报告宾。正式的礼乐到此完备。

  第四,旅酬

  主人为了留住宾客,使“相”(摈相)担任“司正”,奉主人之命“安宾”。随即由宾“酬”主人。主人“酬”介,接“介”“酬”众宾,再由众宾按长幼以次相“酬”,称为“旅酬”旅酬是由尊者酬于卑者,《中庸》所谓“旅酬,下为上,所以逮贱也”。

  第五,无算爵、无算乐

  由主人之吏举觯向宾敬酒,司正奉主人之命请宾客升座。随即将原来陈列的折俎撤去,称为“彻俎”。以便宾客坐下。脱履坐下,即进牲肉,于是连续不断地举爵饮酒,不计其数,醉而后止,叫做“无算爵”。同时乐工不断地陪奏和歌唱,不计其数,尽欢而止,叫做“无算乐”。

  第六,送宾及其他

  宾出时,奏《陔夏》,主人送于门外。明日,宾有前来拜谢之礼。

  杨先生的概述极为精审,但忽略了许多关键细节。尽管繁文缛节,难以尽述,但舍此,礼仪便不成其为礼仪,为了直观“乡饮酒礼”表演的本来面目,下面不得不在杨先生概述的基础上,具引“仪注”原文,补充细节,以便直观。

  第一节,(略)

  第二节,献礼

  (1)主人献宾:主人坐(坐:双膝跪地,臀部落于脚跟),取爵于篚。降洗(洗爵)。宾降(宾走下西阶,示意不敢安坐于堂上)。主人坐,奠爵于阶前,辞(辞谢宾下西阶,示意不敢劳宾)。宾对(宾以谢辞答对主人)。主人坐,取爵,兴,适洗,南面坐(面向南而坐),奠爵于篚下,盥、洗(主人洁手,再次准备洗爵)。宾进,东北面,辞洗(宾再次劝辞主人洗爵,示意不敢承受)。主人坐,奠爵于篚,兴对。宾复位,当西序(西序:堂屋西墙),东面。主人坐取爵,沃洗者西北面(沃洗者:以浇水赞助主人洗爵的主人属吏)。卒洗,主人壹揖、壹让(主人拱手礼请宾先登阶升堂,相互各示一次谦让),升。宾拜洗(宾拜谢主人洗爵)。主人坐,奠爵,遂拜(主人答拜),降盥。宾降,主人辞,宾对,复位,当西序。卒盥,揖让升。宾西阶上疑立(宾立于西阶上,现矜持庄重之色)。主人坐取爵,实之宾之席前,西北面献宾。宾西阶上拜,主人少退。宾进,受爵,以复位。主人阼阶上拜送爵,宾少退。荐脯醢。宾升席,自西方。乃设折俎。主人阼阶东疑立。宾坐,左执爵,祭脯醢。奠爵于荐西(于席案西侧放好酒爵),兴,右手取肺,却左手执本(收缩左手抓取祭肺肥大的一端),坐,弗缭,右绝末以祭,尚左 手,哜之(祭后象征性地齿尝祭肺)。兴,加于俎。坐,挽手(擦拭手),遂祭酒。兴,席末坐啐酒(于西席坐下,品尝美酒)。降席,坐奠爵,拜,告旨(告谢主人以美酒款待),执爵,兴。主人阼阶上答拜。宾西阶上北面坐,卒爵,兴,坐奠爵,遂拜,执爵,兴。主人阼阶上答拜。

  (2)宾酢主人:宾降洗,主人降。宾坐,奠爵,兴辞。主人对,宾坐取爵。适洗南,北面。主人阼阶东(阼阶:堂前东阶),南面辞洗。宾坐,奠爵于篚,兴对。主人复阼阶东,西面。宾东北面,盥,坐取爵,卒洗,揖让如初,升。主人拜洗,宾答拜,兴,降盥,如主人礼。宾实爵主人之席前,东南面酢主人。主人阼阶上拜,宾少退。主人进受爵,复位。宾西阶上拜送爵。荐脯醢。主人升席自北方,设折俎,祭如宾礼。不告旨。自席前适阼阶上,北面坐卒爵。兴,坐奠爵,遂拜,执爵兴。宾西阶上答拜。主人坐奠爵于序端,阼阶上北面再拜崇酒(主人再次拜谢宾不嫌酒粗劣而饮之)。宾西阶上答拜。

  (3)主人酬宾:主人坐取觯于篚,降洗。宾降,主人辞降。宾不辞洗,立当西序,东面。卒洗,揖让升。宾西阶上疑立。主人实觯酬宾,阼阶上北面坐奠觯,遂拜,执觯兴。宾西阶上答拜。坐祭,遂饮,卒觯。兴,坐奠觯,遂拜,执觯兴。宾西阶上答拜。主人降洗,宾降辞,如献礼。升,不拜洗。宾西阶上立,主人实觯宾之席前,北面。宾西阶上拜,主人少退。卒拜,进,坐奠觯于荐西。宾辞,坐取觯,复位。主人阼阶上拜送,宾北面坐奠觯于荐东,复位。主人揖,降。宾降,立于阶西,当序东面。(以上,一献之礼毕。)

  (4)主人献介:主人以介揖让升,拜如宾礼。主人坐取爵于东序端,降洗;介降,主人辞降;介辞洗,如宾礼。升,不拜洗。介西阶上立。主人实爵介之席前,西南面献介。介西阶上北面拜,主人少退。介进,北面受爵,复位。主人介右北面拜送爵。介少退。主人立于西阶东,荐脯醢。介升席自北方,设折俎,祭如宾礼,不哜肺,不啐酒,不告旨;自南方降席,北面坐卒爵,兴,坐奠爵,遂拜,执爵兴。主人介右答拜。

  (5)介酢主人:介降洗,主人复阼阶,降辞如初。卒洗,主人盥。介揖让升,授主人爵于两楹之间。介西阶上立。主人实爵,酢于西阶上,介右坐奠爵,遂拜,执爵兴。介答拜。主人坐祭,遂饮,卒爵,兴,坐奠爵,遂拜,执爵兴。介答拜。主人坐奠爵于西楹南,介右再拜崇酒。介答拜。主人复阼阶,揖降。介降立于宾南。(以上,主人献介无酬,不足一献。)

  (6)主人献众宾:主人西南面三拜众宾,众宾皆答壹拜。主人揖升,坐取爵于西楹下,降洗,升,实爵,于西阶上献众宾。众宾之长升,拜受者三人。主人拜送。坐祭,立饮。不拜,既爵,授主人爵,降复位。众宾献,则不拜受爵,坐祭,立饮。每一人献,则荐诸其席。众宾辩有脯醢(辩:通“遍”)。(以上,献众宾,无酢无酬。)

  第三节,作乐

  (1)乐工就席:设席于堂廉,东上。工四人,二瑟,瑟先。相者二人,皆左何瑟,后首,挎越,内弦,右手相。乐正先升,立于西阶东。工人,升自西阶。北面坐。相者东面坐,遂授瑟,乃降。

  (2)升歌、献工:工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卒歌,主人献工。工左瑟,一人拜,不兴受爵。主人阼阶上拜送爵。荐脯醢,使人相祭。工饮,不拜。既爵,授主人爵。众工则不拜。受爵,祭饮,辩有脯醢,不祭。大师则为之洗,宾、介降、主人辞降。工不辞洗。

  (3)笙奏、献笙:笙入堂下,磬南,北面立。乐《南陔》、《白华》、《华黍》。主人献之于西阶上。一人拜,尽阶,不升堂,受爵,主人拜送爵。阶前坐祭,立饮,不拜既爵,升授主人爵。众笙则不拜,受爵,坐祭,立饮,辩有脯醢,不祭。

  (4)间歌:乃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

  (5)合乐:乃合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召南?鹊巢》、《采蘩》、《采苹》。

  (6)乐成告备:工告于乐正曰:“正歌备。”乐正告于宾,乃降。

  第四节,旅酬

  (1)宾酬主人:宾北面坐取俎西之觯,阼阶上北面酬主人。主人降席,立于宾东。宾坐奠觯,遂拜,执觯兴,主人答拜。不祭,立饮,不拜,卒觯,不洗,实觯东南面授主人,主人阼阶上拜,宾少退。主人受觯。宾拜送于主人之西。宾揖,复席。(宾酬主人,不祭、不洗,同阶。)

  (2)主人酬介:主人西阶上酬介。介降席自南方,立于主人之西,如宾酬主人之礼。主人揖,复席。

  (3)介酬众宾:司正升,相旅(司正升堂,负责协助介依据长幼次序劝酒),曰:“某子受酬。”受酬者降席。司正退立于序端,东面。受酬者自介右,众受酬者受自左。拜,兴,饮,皆如宾酬主人之礼。辩,卒受者以觯降,坐奠于篚。司正降,复位。

  第五节,无算爵、无算乐

  (1)主人之吏献宾、介:使二人举觯于宾、介,洗,升实觯于西阶上,皆坐奠觯,遂拜,执觯兴。宾、介席末苔拜。皆坐祭,遂饮,卒觯,兴,坐奠觯,遂拜,执觯,兴。宾、介席末答拜。逆降,洗,升实觯,皆立于西阶上。宾、介皆拜。皆进,荐西奠之,宾辞,坐取觯以兴。介则荐南奠之,介坐受以兴。退,皆拜送,降。宾、介奠于其所。(注云“宾言取,介言受,尊卑异文。”)

  (2)安宾彻俎:司正升自西阶,受命于主人。主人曰:“请坐于宾。”宾辞以俎。主人请彻俎,宾许。司正降阶前,命弟子俟彻俎。司正升,立于席端。宾降席,北面。主人降席阼阶上北面。介降席,西阶上北面。遵者降席,席东、南面。宾取俎,还授司正。司正以降,宾从之。主人取俎,还授弟子。弟子以降自西阶。主人降自阼阶。介取俎还授弟子,弟子以降,介从之。若有诸公、大夫,则使人受俎如宾礼。

  (3)无算爵、无算乐:众宾皆降,说屦,揖让如初,升,坐。乃羞。无算爵。无算乐。

  第六节,送宾

  宾出奏《陔》。主人送于门外,再拜。

  《乡射礼?记》说:“古来于旅也语。”旅酬以前无言语,有礼仪。直观“乡饮酒礼”仪注,虽无言语,但有仪象可观,可观者甚多,略举如次:

  其一,观“别”之象。

  1、主人与众人相往来,仪象不同。如,主人献宾一献,献介则不足一献。献宾、介、众宾皆为之洗,众工则不然,例外者,唯大师而已。

  2、众人答献,仪象各异。

  (1)众宾无酢,来而无往,献乐工亦复如是。

  (2)主人洗后拜献,宾辞洗、拜洗,介辞洗,不拜洗,众宾、大师皆不辞洗、拜洗。

  (3)荐脯醢,众工不祭,唯大师例外。

  (4)主人献宾陈俎,宾祭肺、哜肺、啐酒、告脂:宾酢主人,主人亦如是,只是不告脂。主人献介陈俎,介祭肺,但不哜肺、不啐酒、不告脂;介酢主人,主人唯祭饮而已。主人献众宾,众宾长者三人拜受爵,坐祭、立饮,众宾坐祭、立饮,不拜受爵。献乐工如众宾,歌、笙各一人拜受爵,其他如众宾。

  3、旅酬以别,宾酬主人、主人酬介、介酬众宾,众 宾按长、幼依次相酬。

  观仪象可知,人人有别。主、宾有别,宾又别为宾、介、众宾,众宾复有长幼之别;而乐工与主、宾亦有别,乐工又有别。

  其二,观同之象:凡主人献,必荐脯醢;受献者,皆坐祭、立饮。

  总合同、别之象,不难看出:

  1、礼乃别上下、贵贱,辨长幼之序的等级制度。

  2、“献礼”的隆杀具有丰富的文化意味。

  (1)隆者,献、酢、酬一献之礼备,依次以下三等。宾备一献;介无酬,有酢;众宾长者、众工长者,无酬、无酢,但拜受爵,皆有来有往,尽管往来有不同。可知礼尚往来;众人以长,礼尚齿;众人有来无往,故礼不下庶人。

  (2)酬者,惟宾当之。《经注》释“酬”:“酬之言周,忠信为周。”献礼以忠信为主义。

  (3)哜肺、啐酒之礼,惟主宾当之。哜、啐,皆齿尝而已。可见,礼有尝食之义。

  (4)陈俎祭肺,介以下不用。乡饮酒礼仪尽管为人事而设,以别尊卑、贵贱,但所以别者则依祭祀制度。

  3、凡成献礼,主人必洗。洗者,致洁敬之意。可见,敬乃礼之通义。

  4、凡主人献酒,必荐脯醢,受献者皆祭酒。此礼仪,当本于俗,其所依与祭肺应属不同祭祀之制度且更为原始。

  总之,礼仪寓意甚多,其结构亦有多重层次,绝非一人一时所能创制。故上述仪象,有断裂、矛盾,难以直截了当予以理解者,如尊卑易位现象――主人以洁敬之意为之洗,而受洗者则愈卑愈慢。其它尚有旅酬上为下之仪象,依献礼,酬者示忠信之象,非尊者莫得受。上述仪象难解之处,惟有以文化史的眼光阅读之,方可索解。乡饮酒礼虽人事之礼,其表层结构为社会政治等级制度,但其深层结构则涉及宗教祭祀等级制度,这里略作申说。

  先说陈俎、祭肺、哜肺。“俎”为盛放牲体的礼器。俎,就其形、声二义看,就与宗庙祭祖用牲有关。《礼记?祭统》说:“凡为俎者,以骨为主。骨有贵贱;殷人贵髀,周人贵肩,凡前贵于后。俎者,所以明祭之必有惠也。是故,贵者取贵骨,贱者取贱骨。贵者不重,贱者不虚,示均也。惠均则政行。”其牲体是按照礼仪规定被支解过的,俎中之牲体部分,能显示出贵贱等级。陈俎用之于“俊食”,《礼记?祭统》说:“夫祭有;者祭之末也,不可不知也。是故古之人有言日:‘善终者如始。’其是已。是故古之君子日:‘尸亦鬼神之余也,惠术也,可以观政矣。’是故尸谡,君与卿四人俊。君起,大夫六人;臣君之余也。大夫起,士八人;贱贵之余也。士起,各执其具以出,陈于堂下,百官进,彻之,下上之余也。凡之道,每变以众,所以别贵贱之等,而兴施惠之象也。”“食”也就是祭末分祭肉的节目,其仪式和方法:首先将牲体按骨节分割许多块,每块大小差不多,凡参加祭祀的人,都可分得一份。其次,吃祭肉按先后顺序,贵者先吃,贱者后吃,依次往下直到最贱的人也能吃到。所谓“”就是下食上之余。首先尸,尸食神之余。其下接俊者,则食主人之余,依次而下。《乡饮酒礼?记》载:“宾俎脊胁肩肺。主人俎脊胁臂肺。介俎脊胁肫胳肺。”士用犬牲,《礼记?明堂位》说:“有虞氏祭首,夏後氏祭心,殷祭肝,周祭肺。”可见乡饮酒之陈俎、祭肺、哜肺确源于祭祀礼仪。只是,神事的意义转为人事,更加仪式化罢了。

  次说陈洗、祭酒。“洗”为盛水的礼器。在行礼的过程中,盥洗的节目亦非常重要,《礼记?乡饮酒义》谓“洗”“主人之所以自洁以事宾也。”据此,张光裕先生以为,“洗”乃主人“自洁”之器。其实“献”、“酢”、“酬”皆盥、洗。不过,礼仪进行中,主人确自洁频频,盥洗甚于他人,以至于主人献贱工,“工不辞洗”。为何主事宾、上事下、贵事贱若神明?如上所言,人事由神事而来,既如此保留其某些形式和意味在所难免。洗之行,具敬意,初当与敬神明有关。这亦可结合“祭酒”义明之。“祭酒”即举酒祭地的仪式。《乡饮酒礼?记》说:“凡旅不洗。不洗者不祭。”可见洗者不仅是宾主自洁以互敬也,行洗礼也是洗者身份、地位的标志,因为“洗”与行“祭”礼的权利是相连的。《礼记?乡饮酒义》云:“祭荐、祭酒,敬礼也。”人际交往,洗与祭这样的细行能成其敬意,只能说明,“献礼”渊源于宗庙祭祀中洁净敬献神明的仪式。与祭者必洗,也只有与祭者方得洗的权利。祭祀权的垄断与分配当是等级制度的原始基础。(当然,祭酒礼所行更普及,等级意味淡,属祭地仪式,与祖先无关,应更原始。)故尊者若主人,为卑者洗并不觉自卑,此有祭祀制度中,祭主身份的文化意味作支撑;卑者受洗不辞洗、不拜洗,并不觉尊与慢亦相仿佛。周代的礼乐制度的重心尽管已由神事转向人事,但其文化制度是在已有的文化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故在人事礼仪活动中,会出现行礼者“自尊”与“自卑”和谐统一、尊亦卑、卑亦尊,尊卑不二的奇妙文化现象。尊与卑的合一源于神事与人事的合一,自其神事观之,尊亦卑;自其人事观之,卑亦尊。

  再说旅酬之象。乡饮酒礼仪,乃乡大夫为进贤举能而设,以乡中居士之贤能者为宾,有尊贤能之意,这只是礼意之一。前此已表明,行礼亦是行教化,平时乡学弟子习礼乐,是受熏习教化,乡人观礼亦是此意。乡大夫以己之尊酬宾,示以忠信之意,未必就是乡大夫示己忠信于宾,而是宾将臣于君,示宾为臣之意当忠信于君也。旅酬之象,亦应作如是观,当寓教化之意。旅酬仪节,上行下效。仪式礼乐的教化功能,其独特之处在于身教重于言教。今人所谓“行为世范”,当循其例。

  据上所述,可将乡饮酒礼的礼仪内容约分为两大部分:

  (一)礼的部分

  礼的部分包括第一、第二、第三、第四节、第六节。此五节,皆有仪象,有意味可寻,此处再略引传记说解以备考。

  《礼记?乡饮酒义》说:“主人拜迎宾于庠门之外,入,三揖而后至阶,三让而后升,所以致尊让也。盥洗扬觯,所以致洁也。拜至,拜洗,拜受,拜送,拜既,所以致敬也。尊让洁敬也者,君子之所以相接也。君子尊让则不争,洁敬则不慢,不慢不争,则远于斗辨矣;不斗辨则无暴乱之祸矣,斯君子之所以免于人祸也,故圣人制之以道。乡人、士、君子,尊於房户之间,宾主共之也。尊有玄酒,贵其质也。羞出自东房,主人共之也。洗东荣。主人之所以自洁,而以事宾也。宾主象天地也;介馔象阴阳也;三宾象三光也;让之三也,象月之三日而成魄也;四面之坐,象四时也。天地严凝之气,始於西南,而盛于西北,此天地之尊严气也,此天地之义气也。天地温厚之气,始于东北,而盛于东南,此天地之盛德气也,此天地之仁气也。主人者尊宾,故坐宾于西北,而坐介于西南以辅宾,宾者接人以义者也,故坐于西北。主人者,接人以德厚者也,故坐于东南。而坐馔于东北,以辅主人也。”《乡饮酒礼?注》说:“《鹿鸣》,君与臣下及四方之宾燕,讲道修政之乐歌也。此采其已有脂酒,以召佳宾,佳宾既来,示我以善道,又乐佳宾有孔昭之明德,可则效也。 《四牡》,君劳使臣之来乐歌也。此采其勤苦王事,念将父母,怀归伤悲,忠孝之至,以劳宾也。《皇皇者华》,君遣使臣之乐歌也。此采其更是劳苦,自以为不及,欲咨谋于贤知以自光明也。”可见礼乐无言语,但意象丰富,韵味无穷,所以《礼记?仲尼燕居》说:“占之君子,不必亲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

  (二)俗的部分

  第五节属此。无算爵、无算乐,亦即饮酒作乐无有节制。故此节次无仪象,无意味可寻,欢乐为主,尽人之俗事、实事而已,故以俗名之。尽管礼末设司正,但未必就如《礼记?乡饮酒义》所说“焉知其能和乐而不流也。”其正亦不过尽其欢乐以安宾而已。

  以上是视礼乐为一整体所作的分析,如此,乡饮酒礼仪呈现为:“礼――俗――礼”的序次结构。若别礼、乐为二事,则以上之礼又可分为礼仪与礼乐。礼仪以仪象为礼;礼乐以正乐为礼。俗又可分为礼俗与乐俗,礼俗依于饮食,乐俗止于娱乐。正乐之为“正”在于其乐取礼意,合乎礼之规制;俗乐之为“俗”则在于其乐用为欢乐。至此,再回味乡饮酒礼的整个礼仪程序,则别有意味。第一、第二、第三、第四节为一段落,由仪――乐――仪三节构成,在乐之节次上乐、仪相间,重仪象,重意味,礼由繁趋简,由隆变杀。第五节、第六节,皆无仪有乐,以乐为主。原有的分别渐趋泯灭,隐约可辨的是乐工与众人,似乎众人已为客,乐工已为主。当然,第五节、第六节,仍小有别,其别仅在于前者唯尽欢而已,后者虽无仪象而有仪节之意,故为礼。然其仪节之实,已非礼仪而乃乐仪而已。以上分析,旨在突出一个被人忽视的现象:整个礼仪程序,尽管以仪礼为主、为重,以乐礼为辅、为轻,但其终归于乐俗、乐礼。乐与本能饮食无间,构成了一种独立的文化结构,其意义,一个“乐”(快乐)字可概括。其实,饮食行为的符号化、意象化、仪式化、制度化便成为乡饮酒礼仪;俗乐的意象化、仪式化、制度化便成为礼乐。

  二、乡射礼之仪式礼乐

  乡射一般于乡饮酒礼仪之后举行。据杨宽先生的研究概括,其礼具有军事教练的性质,主要程序是三番射:

  第一番射,由乡学中弟子参加,着重于射的教练,其礼节共有十节,分别为:请射、纳射器、比三耦、张侯倚旌、迁乐、俟射、诱射、命射、三耦射、取矢委菔。此主番射“由乡学中弟子相配成‘三耦’依次发射,射中的只扬旌唱获而不加统计,不算胜负,其属于教学性质,显而易见。”

  第二番射,参加人员,除弟子三耦外,增加了主人、宾和众宾。其礼节共有十一节,分别为:请射、比耦、三耦取矢、众宾受弓矢、请释获、命射、耦射、取矢委菔、数获、饮不胜者、献获者和释获者。此番射分别胜负,负者,罚饮酒。是集体比赛,因为“虽然把所有参加的人相配成对而比赛,即所谓‘比耦‘和耦射,好象是两个人在比赛,但在统计时,不分各耦,只是按‘上射’和‘下射’,分为左右,总起来统计的,只计算左右两方的胜负,不计较个人的得失。”

  第三番射,基本同第二番射,其区别在于,第三番射要用乐来节奏射。

  透过三番射的分析,杨宽先生得出结论:“这种礼是把乡学中的弟子的军事学习和乡中成员的军事训练密切结合的,是通过行礼的方式把军事教练的课程固定下来的,既是乡学中教育弟子的一种军事教练课程,又是乡中成员进行集体军事训练的一种社会活动。”

  乡射礼平时举行确具习射教学的性质,所谓“习射尚功,习乡尚齿。”(《礼记?王制》)但既为礼便同时具有肄习礼乐的性质。整个乡射礼仪的程序尚有其它仪节:

  第一节,与乡饮酒礼仪大同小异,礼简,无介。多出张侯一节。

  第二节,献礼。小异于乡饮酒,有献大夫仪节。

  第三节,作乐。比之乡饮酒礼省前三节,存合乐一节。

  第四节,三番射。其中第三番射用乐节射,“不鼓不释”,“奏《驺虞》,间若一。”《驺虞》,《召南》之诗篇,在《周礼》为天子之射节,此处用之,《乡射礼-注》谓“取其宜也”,疏说:“《驺虞》喻得贤者多,此乡射亦乐贤,故云取其宜也。”是意,乡射进贤用《驺虞》,其他则歌《采萍》,与《周礼》同。

  第五节,旅酬。

  第六节,无算爵、无算乐。

  第七节,送宾极其他。

  由上可见,就结构而言,在乡饮酒礼仪的程序中嵌入三番射的程序便成了乡射礼。尽管为了突出射,简化了某些礼仪细节,添加了某些节射的仪节,但使射整体上成其为礼的是乡饮酒礼仪,即便三番射程序,其间亦穿插了饮酒礼仪。以第二番射后三节为例:

  (1)饮不胜者:司射适堂西,命弟子设丰。弟子奉丰升,设于西楹之西,乃降。胜者之弟子,洗觯,升酌。南面坐奠于丰上;降,祖执弓,反位。司射遂袒,执弓,挟一个,捂扑(插上教鞭),北面于三耦之南,命三耦及众宾:“胜者,皆袒决遂,执张弓。不胜者皆袭,说决拾,却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执拊。”司射先反位。三耦及众射者皆与其耦进立于射位,北上。司射作升饮者,如作射。一耦进,揖如升射,及阶,胜者先升,升堂,少右。不胜者进,北面坐取丰上之觯;兴,少退,立卒觯。进,坐奠于丰下;兴,揖。不胜者先降,与升饮者相左,交于阶前,相揖;出于司马之南,遂适堂西;释弓,袭而俟。有执爵者。执爵者坐取觯,实之,反奠于丰上。升饮者如初。三耦卒饮。宾、主人、大夫不胜,则不执弓,执爵者取觯,降洗,升实之,以授于席前,受觯,以适西阶上,北面立饮;卒觯,授执爵者,反就席。大夫饮,则耦不升。若大夫之耦不胜,则亦执弛弓,特升饮。众宾继饮,射爵者辩,乃彻丰与觯。

  (2)献获者:司马洗爵,升,实之以降,献获者于侯。荐脯醢,设折俎,俎与荐皆三祭。获者负侯,北面拜受爵,司马西面拜送爵。获者执爵,使人执其荐与俎从之;适右个,设荐俎。获者南面坐,左执爵,祭脯醢,执爵兴,取肺,坐祭,遂祭酒;兴,适左个,中亦如之。左个之西北三步,东面、设荐俎。获者荐右东面立饮,不拜既爵。司马受爵,奠于篚,复位。获者执其荐,使人执俎从之,辟设于乏南。获者负侯而俟。

  (3)献释获者:司射适阶西,释弓矢,去扑,说决拾,袭;适洗,洗爵;升实之,以降,献释获者于其位,少南。荐脯醢,折俎,有祭。释获者荐右东面拜受爵,司射北面拜送爵。释获者就其荐坐,左执爵,祭脯醢;兴,取肺,坐祭,遂祭酒;兴,司射之西,北面立饮,不拜既爵。司射受爵,奠于篚。释获者少西辟荐,反位。

  三节皆饮酒事,但仪象有别,不胜者只饮酒,获者(报靶者)、释获者(计筹者)饮,先祭后饮。故同为饮,意义不同,后者是献饮,是慰劳、是敬;前者是罚饮。饮酒本身并不足以为罚,其罚之意。只有在献饮仪象的比照中方得见出。饮无祭不得成礼,故为罚。或许,罚饮的仪节正是由献礼滋生而来。

  当然,乡射礼中独特的仪象也是值得注意的。兹据上饮不胜者经文举两例:

  1、执弓之象

  在饮不胜者的仪节中,胜者与负者执弓之象不 同:“胜者,皆袒决遂,执张弓。不胜者皆袭,说决拾,却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执}。”尽管射事已毕,但胜者仍然要露出左臂,戴上钩弦用的扳指,拿起张弦的弓;而负者则只能穿上衣服,左手握着松弦的弓。《注》说:“执张弓,言能用之也。”《礼记?射义》说:“天子以射诸侯、卿、大夫、士。”又说:“诸侯岁献,贡士于天子,天子试之于射宫。其容体比于礼,其节比于乐,而中多者,得与于祭。其容体不比于礼,其节不比于乐,而中少者,不得与于祭。”乡射亦有选能举贤之意,执弓之象应寓其意,虽为礼仪之象,却有政法、政令之效。

  2、司射执扑之象

  司射不仅主持射礼,做示范教学,还是执法者。其手中之“扑”,就是教鞭,供教学执法用。《尚书?尧典》云:“扑作教刑。”《乡射礼》说:“射者有过则挞之。”

  综之,礼乐、刑政、教化一体,寓人事于神事的结构形式中,这是周代仪式礼乐的重要特征。可见礼乐制度不是一般的制度,其实就是广义的文化。此种文化,是层叠的文化,尽管世事、观念都在变化,但其基本结构形式和精神内核不变。孔子的“损益”说可谓言之有据。

  三、诸侯燕礼之仪式礼乐

  燕礼乃贵族宴请下属的礼节。燕通“宴”,有安闲、休息之意。天子、诸侯、族人各有燕礼,但多已亡佚。《仪礼?燕礼》所记乃诸侯宴请臣下之礼,行礼场所在路寝。其礼节如下:

  第一节,预燕之礼。国君命小臣告知即将退朝群臣燕饮之事;有关人等陈设燕礼器具,包括悬挂乐器、陈洗、酒尊等,国君与卿大夫的酒尊不同,分别陈放;君臣即位;射人请君命宾,君命某大夫为宾。射人纳宾,及至庭中,君从堂上降一级阼阶,向宾行揖致意,而后升堂就席。

  第二节,献礼。由于国君位尊,不能亲献,故由宰夫代行主人之事。

  1、主人献宾,宾酢主人。

  2、主人献国君,国君拜受爵,不拜酒;祭如宾礼,只是膳宰赞授肺;国君不酢,主人自酢。

  3、主人酬宾。

  第三节,旅酬。

  1、国君酬宾。国君酬宾之前,小臣请命为君致送爵者,国君命下大夫之长两人担任。

  2、宾遍酬大夫。

  3、主人献卿。

  4、国君酬卿。酬卿亦有请命致送爵者,仍命两大夫担任。君若酒力不胜,可由宾或卿、大夫中的长者代行。

  5、主人献大夫。

  第四节,作乐。

  1、升歌、主人献工。工四人,二瑟。歌奏《鹿鸣》、《四牡》、《皇皇者华》。

  2、笙奏、献笙。笙奏《南陔》、《白华》、《华黍》。

  3、间歌。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

  4、合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召南》:《鹊巢》、《采蘩》、《采苹》。

  第五节,无算爵、无算乐。此节有大夫代国君劝士饮酒等礼节,但无繁文缛节,尽欢而已。

  第六节,宾出奏《陔》。

  尽管为诸侯燕礼,但其仪节的基本结构形式与乡饮酒礼并无多大差异,主要仪象亦相类,如洗、祭等;主要区别在于:

  1、参与人员级别不同。

  2、功能不同,燕礼主要是君臣饮酒合欢,乡饮酒礼主要是乡大夫集合乡人于乡学行礼政、习礼乐。

  3、主义不同。燕礼尊君,如国君不亲为主人待宾、献礼君不酢、旅酬无人敢酬君等等。(前此已说明。酬者有上对下行教化之意,故无人敢酬君。)乡饮酒礼尊贤能、长老。

  此外,据《燕礼?记》用乐亦有别种:“若以乐纳宾,则宾及庭,奏《肆夏》;宾拜酒,主人答拜,而乐阕。公拜受爵,而奏《肆夏》;公卒爵,主人升,受爵以下,而乐阒。升歌《鹿鸣》,下管《新宫》,笙入三成,遂合乡乐;若舞,则《勺》。”或许,诸侯宴宾,视其对象、场合。用乐有所不同。

  四、诸侯大射礼之仪式礼乐

  射有宾射、燕射,两者皆侧重于敬宾尽欢;大射则是诸侯为祭祀、朝觐、盟会选定人员以及与群臣、国学弟子习礼乐、射艺而于大学举行的射事,故侧重于行礼及道艺。其礼议程序如下

  第一节,射前准备。

  1、君命戒射。

  2、陈设礼器、射器,其中包括乐器。

  3、君命宾、纳宾。纳宾奏《肆夏》。

  第二节,献礼。

  1、主人献宾,献宾结束,乐奏终止。宾酢主人。

  2、主人献国君,乐礼如宾。君不酢主人,主人自酢。

  3、主人酬宾。

  第三节,旅酬。

  l、国君酬宾。国君酬宾之前,小臣请命为君致送爵者,国君命下大夫之长两人担任。

  2、宾遍酬大夫。

  3、主人献卿。

  4、国君酬卿。酬卿亦有请命致送爵者,仍命两大夫担任。君若酒力不胜,可由宾或卿、大夫中的长者代行。

  5、主人献大夫。

  第四节,作乐、献工。歌《鹿呜》三遍,管《新宫》三遍。

  第五节,三番射。乐射奏《狸首》。

  第六节,无算爵、无算乐。

  第七节,宾醉而出,奏《陔》;君入奏《骜》。

  与乡射礼情形相仿,在诸侯燕礼的程序中嵌入三番射便成了诸侯大射札,尽管用乐有别。

  其三番射的基本仪节与乡射礼无大异,主要区别在于:

  1、大射与射者之身份级别,相礼、执事者之官职皆高于乡射,人数亦多于乡射。

  2、用乐不同,详情见上相关内容,不赘。特别指出的是,乡射礼仪以鼓节乐,大射以金奏,乐队规模庞大。其乐器陈设、乐队布置,《大射仪》记之甚详:“乐人宿悬于阼阶东,笙磬西面,其南笙钟,其南},皆南陈。建鼓在阼阶西,南鼓;应鼙在其东,南鼓。西阶之西,颂罄东面,其南钟,其南},皆南陈。一建鼓在其南,东鼓;塑鼙在其北。一建鼓在西阶之东,南面。在建鼓之间。鼗倚于颂磬,西舷。”乐器摆放的位置、朝向皆有特殊规定,小到鼗鼓一侧悬耳上的绳子朝向亦不放过。

  《仪礼》尚存大夫、士礼13篇,或吉礼或凶礼,皆无用乐之例,但其礼仪无不备主宾之设,无不具进退、揖让、酬酢之仪节仪象。

  五、结语与推论

  “仪注”的直观显像,彷佛让我们直击了几千年前正在进行中的仪式礼乐表演。虽然礼之名目繁多,礼仪之象无数,但大礼必具饮食、祭祀、射之事象。乡饮酒礼必继之乡射礼,燕礼亦然,大祭祀必伴有大射、大飨。所有礼仪程序必备饮食、祭祀之仪象。礼仪之用乐,正乐、俗乐兼备,考用乐之礼仪,无不如此。礼仪程序之结构,以礼仪、正乐始,以乐礼、乐仪终。而乐礼事象之构成,饮食、乐而已。甲骨文“觫”之造字,最见乐礼本意。仪式礼乐融礼、乐、刑、政、文化教育等多种功能于一体。

  通过对“仪注”的直观与透视,可以抽象点说:仪式礼乐是环绕着符号化、意象化、仪式化、制度化的身体建构起来的自然、历史、文化、社会生活存在本身;或者说,其直接就是历史、文化、社会存在的肉身化。仪式礼乐的表演作为不脱离日常生活对象、环境的日常身体活动、行为方式既深深嵌入当下的世俗生活而又自然获得某种超越性,成为某种人文传统绵延的保证。同时,仪式礼乐作为身体性的行为艺术活动,是在主体性交往的结构中得以展开的。这一特殊的结构使得日常生活中身体间可能的对立、紧张、冲突被缓解。缓解非遮蔽,亦非取消,而是希望通过某种具有自律意义的主体性建构加以转化。转化通过在不平衡、不对称的现实秩序中,建立起情感、精神、人格意义上的具有和谐功能的代偿平衡机制而得以实现。

  行为艺术篇4

  一

  苏瓷瓷是被叶拉请去看音乐会时认识了陈逸青。叶拉总有这个本事,什么样的音乐会都能搞到票。

  尽管这些高雅的音乐苏瓷瓷不是听得太懂,可谁都知道,坐在那个华美的剧场里听音乐会的人一般都有点来头。

  特别是,那天的乐队指挥还是陈逸青。

  陈逸青是从维也纳留学回来的,之前她们报纸做过专访,人帅,气质非凡,在北京一个很大的音乐团体里做指挥,这次回本市,完全是为了市里的音乐节。

  的确指挥得不错。

  音乐会散了之后,叶拉拉着苏瓷瓷去了后台。走,她说,带你去看看陈逸青。

  站在陈逸青的面前时,苏瓷瓷的脸突然红了,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红了,红得很厉害,二十六岁,哪还至于脸红?她又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叶拉和陈逸青聊得热火朝天,到临走,苏瓷瓷都没有说一句话,走到门口时,陈逸青突然从后面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去,叶拉提车去了,陈逸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说了三个字:打电话。

  苏瓷瓷的心跳着,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升起来,一直上升着。

  这个暧昧的分别让她坐上叶拉的车后有些魂不守舍,叶拉说,老想把他拿下,不好拿,离得太远,这个陈逸青,简直是在云端呢。

  你说什么?苏瓷瓷重复了一句,她握着那张名片,手都感觉烫了。

  那天晚上,苏瓷瓷失眠了。

  有些时候,艳遇就是这样,你不想要的时候,它“呼啦啦”地来了,你想遇,未必遇得到。

  苏瓷瓷得承认,这是她的艳遇。

  二

  可苏瓷瓷还是没有立刻就打电话过去。

  那样显得太迫不及待了吧。也许,也许他只是随口一说呢。

  在叶拉请她喝酒,并且反复地例举了她身边几个男人谁好谁坏,并且她和谁进行到哪一步后,苏瓷瓷终于决定打这个电话了。

  电话通了好久才接,那几秒,苏瓷瓷的心跳很快。

  是我。她说,我是苏瓷瓷。

  是苏瓷瓷。你好么?

  很显然,他没有忘记她,这总比问一声“苏瓷瓷是谁”要强很多,如果他问了,那么苏瓷瓷会果断地说,打错了。

  接着陈逸青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因为,你没有给我留电话。

  再接着他更暧昧,我作了一首曲子,想弹给你听,你别放电话,等下。

  苏瓷瓷举着电话,手有些颤抖,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心里有她,有她,才会这样对她啊,这个春天的夜晚是多么美妙啊,看来,这个电话是打对了啊。

  他先弹了自己的曲子,苏瓷瓷听不懂,可说着好。他又弹着肖邦的曲子,苏瓷瓷不喜欢肖邦,可他弹完之后,她说,好,非常好。

  那天,他们一直说到凌晨三点,都感叹相识太晚,纵然苏瓷瓷知道他有妻有子,可是,这样的男子,是她命里应该遇到的。

  以后很多天,他们把电话打来打去,副刊事不多,苏瓷瓷有大把的时间,陈逸青的演出要到下一个月,两个人眉来眼去发短信打电话,每天折腾到后半夜,后来终于不解气了,陈逸青说,我的创作室总是太寂寞,常常是我一个人在春天里发呆,苏瓷瓷知道,陈逸青的妻和子全在国外,他为了演出才在国内呆几个月。

  没有告诉陈逸青,她买了去北京的机票,在春天的黄昏抵达了那个位于北京郊区的创作室。

  然后,她打了他的电话。

  她就站在他的门外。

  他说,春天分外寂寞孤独,是因为没有佳人啊。

  如果有佳人呢?苏瓷瓷问。

  佳人在天边啊。

  苏瓷瓷吃吃地笑了,佳人在门外。

  陈逸青扑到门前,然后开了门,看到穿一身粉红洋装的苏瓷瓷,苏瓷瓷第一次穿这么艳丽的衣服,太妖太媚,像叶拉的风格。平常,苏瓷瓷是喜欢黑灰白三色的,可现在,她觉得必须粉红,粉红才能把爱情表达到位。

  那个春夜,苏瓷瓷做了一只叫春的猫。

  陈逸青说,这春宵,苦短。

  三

  苏瓷瓷每月去北京两次,飞往那爱情之地。

  在陈逸青的创作室里,无限缠绵,每个屋子都有他们欢爱的痕迹,陈逸青说,苏瓷瓷,你是我的开发区。我就知道,你比叶拉的明骚更让人心动。当你抬起头看我的那一眼,我发现你隐忍的激情。

  这期间,陈逸青去国外演出一次,整整一个月,苏瓷瓷打爆了电话,一句句全是想你想你。想是真的,嘴上起了泡,脸上还长了痘,她久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会突然红了脸,买了一大堆交响曲光盘,恶补。

  陈逸青回来时,她去接机,人刚一出来,她就失态了,扑过去,然后送上了吻――管他呢,反正他老婆在国外,反正自己在异乡。

  苏瓷瓷没有要求过陈逸青什么,比如要个什么东西,即使他出国不给她带什么,她亦是不说。

  因为爱,所以包容。

  是的,她很包容。

  来回机票,还有她给陈逸青买的东西,加起来有几万块钱了吧,苏瓷瓷的工资当然是不够的,把自己从前的积蓄拿了出来,连叶拉都看出来了,叶拉说,你这是为谁?怎么连老本都赔进去了,不至于认识了小白脸吧?

  很难听的话了。苏瓷瓷细想想,陈逸青一直说爱,可他给过她什么?甚至连一粒糖都没有给她买过。可这样想,又觉得自己太俗了,不是么?爱情哪能提物质呢?她不是叶拉,她没有这么俗,叶拉从来不吃亏,占尽男人便宜,叶拉有句名言,男人,是用来消费的,消费他们的身体,消费他们的钱,叶拉的LV手袋,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衣服,全不是自己买的,用叶拉的话说,那是他们贱。

  那么和陈逸青,是苏瓷瓷自己贱了?她想不清楚,也不想想清楚,她只想疯狂地爱一次。甚至,她都没有让陈逸青离婚的念头,如果有那样的念头,也就俗了。

  可就这样,她还是伤心了。

  在一次亲热完之后,陈逸青突然说,苏瓷瓷,你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一惊,因为这种话,怎么会是陈逸青说出口?即使她不想要婚姻,不想给他压力,他也实在用不着这样明确地表示出来啊。

  陈逸青没有意识到胳膊里的女子,心已经凉下去,他还在说着,其实,找个律师不错,我有个朋友,是律师,刚离了婚,一年赚个几十万呢,在北京有房子有车子,如果你想……

  苏瓷瓷感到一阵恶心,她笑了笑,推开了陈逸青的胳膊说,这个,不用你操心了。

  下一个月,她没有往北京飞。

  四

  叶拉仍然在频繁地更换着男友。苏瓷瓷提醒她,小心得病。

  叶拉很镇定,我让他们用“雨衣”的。

  这句话让苏瓷瓷更伤心,陈逸青是从来不用的,他说,太不舒服了。他们只用过一次,苏瓷瓷每次都算计好了日期飞北京,只有最后这一次,他刚回国,说想死她了,她顾不得,飞了过去。

  然而只有这一次,就坏了。

  苏瓷瓷怀孕了。

  她谁也没有告诉,自己买了药,结束了噩梦,这是她第一次怀孕,却没有那种兴奋和快乐。

  她休息了一周,叶拉来看她,然后说,失恋了?不至于吧?告诉你个事,猜我看到谁了?

  苏瓷瓷懒懒地说,看到谁了?叶拉说,陈逸青啊,又来市里演出了,这次,带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听说是个模特,两个人同进同出的,也不避嫌。

  正是冬天,暖气里的水“哗啦啦”响着,苏瓷瓷闭上眼睛,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她让叶拉搞了票去看本年度最后一场新年音乐会,她又看到了陈逸青,在台上,依然那样夺目,依然风情万种,可是,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来这个城市演出,她居然是通过叶拉知道的。

  叶拉贴在她耳边说,我姥姥说,嘴唇薄的人容易负心,你看,陈逸青的嘴唇多薄,这种男人不能要,有的时候老人的话不能不听。

  苏瓷瓷认真看了看陈逸青的嘴唇,果然薄极了。

  散了之后,叶拉接了电话走了,有男人请她吃宵夜,剩下了苏瓷瓷一个人。她去了后台。

  那个高个女孩子正和陈逸青调笑着,苏瓷瓷的脸就出现在镜子里了。

  陈逸青回过头来,不动声色地说,来,介绍一下,我在这座城市的老朋友,报社的编辑,特别喜欢我的音乐。

  行为艺术篇5

  二、作为对象化的行为艺术

  行为艺术在中国九十年代的兴起和传播、发展,从其肇始之初起,便是沿着由观念对象化的行为到生存状态化的行为这样一条脉络发展着。陈邵雄、孙平、兰州艺术军团的行为活动中,艺术家主体的行为本身的语言张力并未真正被突出出来,勿宁说它是作为艺术家主体对社会文化现象的态度观念的客体化、客观化或者说对象化而出现的。这种观念对象化的行为艺术形式的产生,是艺术家对静态的有限平面语言和物体语言的传达力突破之后的第一步,它被艺术家放大为动态的多方位的社会与自然因素,包括人及其它设施、物体和种种社会关系等无形有形的东西,说明在这种形式中,艺术家的思想观念是投身到或者说对象化到主体自身之外的客体上(这个客体包括上述社会与自然的种种因素)。这在1993至1994年的行为艺术发展实践中最为具有说服力。

  “乡村计划1993”和“新历史1993大消费”这两次艺术行为活动便是这期间较有代表性的艺术实践。自1992年10月份以来,山西的宋永平和太原的几位艺术家王亚中、刘淳、王春声等人,有感于90年代初文化界过分自我关心的都市病和过于迷恋洋人的游戏规则的倾向,决定以更本质的意义上寻找艺术复兴的起点,从内心萌发了回归生命本土、回归艺术本体的强烈愿望。于是他们拟订计划、自筹资金、告别了光色迷离的城市,于1993年春来到了山西偏僻艰苦的吕梁地区柳林县西局岔村,把画布支在老乡家的炕头上进行直接创作,以激发最原始的创作冲动。他们在乡间的创作不同于一般的下乡写生,因为他们的作品并没有直接再现农村生活情景,却是当代人在特定文化环境下心态的反映,所以乡间的生活恰恰成了他们恢复自觉、自然的感受和心态的一剂良药,成了他们找到精神支撑点的丰腴土壤。他们印制了一本有大量纪实照片的报告文学及活动文献集,制作一部纪实专题片,并带着他们在乡间创作的美术作品,于当年8月20——26日在中国美术馆和中国日报画廊同时举办他们的展览——“乡村计划1993”展。从宋永平等人拟订到乡间作画的计划,到这个行动计划在现实中的延伸、演化、变异,充实丰富其原本的艺术构想,最终呈现出一个包容着创作与偶发的(如中国美术馆开展当天下午即宣布封闭该展览和宋永平第二天在美术馆展厅当众理去长发和剃胡须的行为)事件并行发生着和流动着的行为艺术,不难看出,行为活动的主体结构是艺术家对商业文化抵触所采取的一系列的延伸、演化和变异活动,是对象化为这些客观活动的行为。

  1989年中国现代艺术大展之后,随着社会政治的深刻变化,中国当下艺术状况开始具有了后意识形态的特点,市场经济的全面展开,使中国的社会、经济与文化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转型,艺术所面对的社会问题及所承担的文化责任,正发生着明显的位移,正是在这样的时刻,大约也是在1992年的5月,“新历史小组“在武汉正式组建,成员有任戬、余虹、张三夕、周细平、王玉北、叶双贵、祝锡琨、岛子、傅中望。10月份,在广州九十年代艺术双年展展厅内,“新历史小组”的成员以清理工的身份,用“来苏水”喷撒地面,搓擦作品,使展厅空间内弥漫着医院气味。在此前后,他们散发了《消毒》文件,其中包括“双年展学术工作研讨会纪要”、“评选情况报表”,还有通告、公告,认告等数十份告示。与其说这次“消毒”行为是针对市场操作艺术的嘲弄,不如认为它是“新历史小组”消解艺术界的前意识形态后遗症,为后意识形态艺术的诞生清理场地,因为后意识形态艺术的最大特点就是它并不排斥市场与操作,主张艺术与社会生活的流程相结合,它所反对的是将艺术视为意识形态的简单反映或批判这样的镜子式反映证论模式以及由此而引来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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