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好多人批评刘慈欣的《三体》文笔?
文笔和国外的科幻名家相比如何?和国内的作家比呢?算是上等的吗?
作为一个小说作者,我来说一下吧。以前我喜欢烟雨江南、树下野狐那样有浪漫诗情的文笔,豪放,带有浪漫主义的气息,也佩服他们的文笔。
这是我以前写过的一部仙侠小说的文笔:
极乐源。 古岳,名山。 此地西邻杨州,东临沧海,烟雾缭绕,崔嵬高峻,高耸险巇,峰顶云霄,乃是造化地垒。山体之上,草木峥嵘,碧叶星花,终年云缭雾绕,灵气氤氲,山巅绝壁处,星幕陲天之际,则是彩霞片片,暖日缱绻,绚烂无比。漫山神树,森森挺拔,翠叶飘飘,洋洋洒洒,纷舞落下。 此地亦有飞泉瀑布,奇珍异兽,嶙石幽洞,乃是极乐仙园。 每至白日初升之时,灿阳普照,入林照石,碧苔返光,则闻鸟啼虫吟,猛兽哀鸣,山野躁动,回响不绝,热闹非凡。 到得日暮西陲,夜深人静,始见一轮皓月升于山上,繁星灿灿,则万籁俱寂,丘壑雷鸣,隐于暗林深处,似是风声瑟瑟,又似是猿兽哀鸣,述说百般往事。 年年一往复,日日一轮回,极乐之山,长春如昔。 一日,凉露尚未滴,清月仍如钩,忽而罡风大作,白虹贯天,霞云叆叇,便见旋空之处,日月同辉,须臾间,雪晶冷气肃杀,赤日金焰腾达,青松枝桠婆娑,黄蝶蹁跹乱舞。白鹿匿于林,虎狼蜷于洞,万般猛兽。皆瑟瑟发颤,不敢作声。 天上彩象只消得一刻,俄而铅云布天,遮天蔽日,星月难寻,阴风四起,似有暴雨倾盆之势。 平地一声惊雷! 万兽尽数敛声! 山风吹不断,树影晃晃幽,层林深处,似是迎合此雷,亦响得一声尖厉哀啸,声振寰宇,洞彻天地! 倏忽间,草丛开合,嗖嗖几声,一个毛茸身影自丛间惊跳而出。 细细一瞧,这毛茸身影竟是一个红毛野猴! 这毛猴身形浅短,消瘦不堪,周身遍布血色长毛,仅余面颊、肉耳、腹、臀几处光腻白透,不长一毛。它生的嘴细腮尖,细眉精目,鼻尖方塔,肉耳连毛,唯脸面有腮,后臀不长猴尾,异于猿猴。统而观之,这毛猴生的是三分人样,七分猴样。 瞧这猴足跃爪舞,露出满口利牙,咿呀直呼,弹弹跳跳,或窜至葱葱古木枝头,或跃然碧苔枯叶之上,或穿梭绿蓐丰草之间,闹得兔飞雀走,狐惊鼠遁,四野喧躁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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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看了刘慈欣的作品之后
我彻底改变了以前的那种爱好
因为以前的那种浪漫主义的风格是文科生的,比如说烟雨江南的尘缘里的“ 昼去夜来马嵬坡上千树万树梨花忽然一夕花开漫山遍野尽作槁素。更有风吹残花无数恰如雪落霜飞、星坠胜雨。”
文笔美不?
很美,非常美,非常华丽。
当初,我非常欣赏这样的文笔,当然,现在也依然欣赏
可是,当我在14年开始写科幻之后,我却不再执着于这样的文笔了
因为这样的文笔,虽然华丽而美丽
但却不可避免的有一种“浮夸”“渲染”的效果
中国人的文笔比较强调“以景衬情”“情景结合”
但是,这其实是带有“唯心主义”色彩的
真实的物理世界,事实上,并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暴雨倾盆、雷霆大作
世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所以,如今的我更喜欢刘慈欣那种手术刀一样精确、冷硬的文风,节选一点来自《流浪地球》的片段:
“太阳从海平面上一跃而起,迅速划过长空,大地上万物的影子很快地变换着角度,仿佛是无数根钟表的秒针。这也是地球上最短的一个白天,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简简单单一百个字,但是却将地球上渺小的万物在宏大的太阳面前的光景变幻描述地“无比精确”,就像时钟、手术刀一样精准,每一个字都切中要害,简洁明了,不多不少,不追求华丽
精确。
科学的精确。
没错,我发现了新的东西。
这是那些写魔幻、玄幻、仙侠乃至是矫情的文学作者一辈子也写不出来的画面
还有下面的片段:
“由于地球发动机产生的加速度及运行轨道的改变,地核中铁镍核心的平衡被扰动,其影响穿过古腾堡不连续面,波及地幔。各个大陆地热逸出,火山横行,这对于人类的地下城市是致命的威胁。从第六次变轨周期后,在各大陆的地下城中,岩浆渗入灾难频繁发生。”
“当我走出城市的密封门来到地面时,发现开了15年的地球发动机已经全部关闭了,我再次看到了星空,这表明同木星最后的交会正在进行。人们都在紧张地盯着西方的地平线,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暗红色的光,那光区渐渐扩大,伸延到整个地平线的宽度。我现在发现那暗红色的区域上方同漆黑的星空有一道整齐的边界,那边界呈弧形,那巨大的弧形从地平线的一端跨到了另一端,在缓缓升起,巨弧下的天空都变成了暗红色,仿佛一块同星空一样大小的暗红色幕布在把地球同整个宇宙隔开。当我回过神来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暗红色的幕布就是木星!我早就知道木星的体积是地球的1300倍,现在才真正感觉到它的巨大。这宇宙巨怪在整个地平线上升起时产生的那种恐惧和压抑感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一名记者后来写道:
“不知是我身处噩梦中,还是这整个宇宙都是一个造物主巨大而变态的头脑中的噩梦!”木星恐怖地上升着,渐渐占据了半个天空。这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云层中的风暴,那风暴把云层搅动成让人迷茫的混乱线条,我知道那厚厚的云层下是沸腾的液氢和液氦的大洋。著名的大红斑出现了,这个在木星表面维持了几十万年的大旋涡大得可以吞下整整三个地球。这时木星已占满了整个天空,地球仿佛是浮在木星沸腾的暗红色云海上的一只气球!而木星的大红斑就处在天空正中,如一只红色的巨眼盯着我们的世界,大地笼罩在它那阴森的红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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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触了刘慈欣的小说之后,我知道,我以前所欣赏的文笔,终究不过是文科生的无病呻吟和人类古人遗传下来的将自然人格神化的本能和拟人思想的幽灵在作祟罢了
在理科生的超凡想象力和如手术刀般精确发力的文字面前,显得像小孩一般稚嫩
所以,我后来的文笔,变成了这样:
““数字信号校正完毕,统计判别完毕,噪声压抽样值符合正态分布的随机变量,其一维概率密度为f(ni)=(1/√ ̄ 2πσ)exp(-ni2)/2σn2 ……码元持续时间TS,噪声单边功率密度n和抽样数k给定后f(n)决定于该码元器件内噪声能量∫0tsN2(t)dt……基带系统最高频带利用率η=Rb/B解接近20,基带系统的极限传输频率2fn和极限频带利用率2B/Hz,超过既有信息库已知物理特性极限,不满足奎纳斯特第一准则……已定情报局部择优后判定结果:界限理论的自洽性存疑,有熵系统信息波分布有伪随机倾向。”
“这一次,朱清云出奇的没有拒绝,但是当朱清云的菜单呈现上来后,我却是惊骇万分。
“300克无水葡萄糖,1.1毫克维生素A片,1.4毫克维生素B2片,2毫克维生素B6片,维生素B12 1微克; 维生素C 60毫克; 维生素D50毫克;维生素E 10毫克; 尼克酸 18毫克; 叶酸 200微克; 泛酸 6毫克,75克纯蛋白质片,60克精炼脂肪油,600毫克钙片;钠、钾、氯分各6.0.5克;碘140微克;铁、锌、磷、镁各为10,15,900,350毫克,1.5升温水…… ””
以及:
【在我手背的皮肤褶缝中的纤毛的天然高分子纤苎缠络体尖端上的毛囊蠕形螨的第 2对背足体毛的角质细胞的细胞核内的角质蛋白的螺旋式氨基酸原纤维的大分子 蛋白质的羧基的氢原子的原子核内的质子内的上夸克内的普朗克单位空间上,我 看到了上帝的笑脸。
那是我的脸。】
——
我开始追求精确,追求最简洁和精准的文字
文科生的想象力,是没有超出日常经验却又没有约束的
而科幻大家的想象力,是超出了你的想象力却又是符合现实逻辑的
当然,现在我已经达成了文风的融合,既不盲目追求浪漫,也不盲目追求精确了,而是追求自然:
——俺近期写的《蝙蝠侠》同人小说的片段————
黎明伴随着风中残落的玫瑰花萼,葬入了墓园,唯有带着盈袖暗香的永夜,以殡葬师的姿态盈盈佞笑,优雅而又虚伪地念诵着弥撒祭礼上的悼词。
暗血般粘稠的凉夜,像是在尸油之中腐蚀浸泡已久的灰色蜘蛛网,润湿了整个世界的沉郁。
零星碎缀在夜幕里的寥落星辰,如阴暗角落里密集的红蜘蛛眼,逐一亮起。
诡秘、幽暗,狰狞,邪魅,深邃,恐怖。
还有绝望。
所有能够摧残人性的元素像是蝙蝠的夜之翼,悄无声息地荡过那散发着腐烂恶臭和的工业废气的水沟,牵丝拉网般笼罩在这座糅合了哥特式非理性气质与晚期现代主义精巧的黑色城市之中。
两点荧光在精确交接的钢桁架上亮起,照明出后方变形扭曲坍塌建筑。荧光沿着钢桁架缓缓绥步潜行,背景中坍塌的墙体渐变为了高科技变光玻璃幕,墨玉般光滑的墙面将荧光平行切割,二分为四,对称辉映成里外两个世界。随着荧光慢慢前行,一道幽长的暗影在钉孔铝板和化合仿珐琅板斜置拼装的墙角曲折拉伸,而后在一扫而过的霓虹灯下又徐徐收敛,凝聚成团。钢桁架的尽头,浓缩的黑影缓缓弓起,轻轻一跃。
隆隆的午夜电车如发狂野兽呼啸奔过道岔,惨绿色的区间信号灯跳闪而起,打亮了那团凌空上升的身影。
那是一只毛肉腐烂的黑猫。
被灯光吞噬前的一瞬间,黑猫惊眸一瞥,猫瞳深处映出了一片连绵晦暗的夜云,浓厚的云层下,一片黑暗城市如尖顶钢枪般密集上涌,刺入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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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不够简练?那咱来点别的风格
俺写的《神兽战争》,走的是鬼吹灯风格
民国四年间,我的高祖父曾捉到过一条龙。
我高祖父原名罗荣轩,字霞举,降龙后改名龙荣轩。清廷晚期,高祖父出生在连州城隍街一个不起眼的民国临街小院耳房里,高祖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高曾祖父是名邑绅,那个时代,旧清廷风雨如磐,党甲暗斗,门阀纷起,人心向背,普罗大众却断齑画粥,清贫拮据。因而每日里或是搦管操觚,或是弃医从文,或是弃笔从戎的知识分子多如鸲莺迁徙、鲫鱼过江。
高祖父年少时为人风流不羁,常沉迷于耳鬓厮磨、儿女情长之类的风流韵事,生活糜烂淫奢,是个十里八乡都有风闻的混世魔王,只是一日却被他所慕求的一名歌妓追问:
“当下里眼见旧清廷风雨飘摇,壮士好汉哪个不争相奋起,为国捐躯、抛头洒血的?就是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也知道宁做断头将军也不做缩头乌龟,为甚你才华横溢,一表人才,却这般窝囊,只知道红灯绿酒,如林,难道你这辈子就这么孬种?”
正值青年气傲的高祖父也不知是土制烈酒多喝了两壶,还是真被那歌妓激将了,一腔热血彻底激,愤青之魂拔然而起,性情大作间,他竟真幡然醒悟,当即誓从此不入勾栏,后来还和许多知识分子一样,心怀忧患,情切兴亡,不但从此悬梁刺股、焚膏继晷精研卷帙,还蹈厉奋地扛起了革命大旗,参与了一些志在改变祖国命运的活动。
就这般,高祖父这纨绔子弟居然还争取到了留学日本的名额,还一路顺风顺水地历经东京数学院、高等商船学堂、横须贺海军炮术水雷学校深造,成为了那个年代熟悉尖端海军作战技术的专才。
返国后高祖父崭露头角,任职海军练营上尉队长兼教官,还参加了辛亥革命,民国成立后,任广东海军学校少校教官兼学监。
高祖父虽然年轻时性格放荡不羁,但还是有点真才实学,他绰号“全把式”,不但学富五车,饱读诗书,就连田里场上的活儿也样样精通,什么罩鱼、洗磨、凿砻、修水车、修船、砌墙、烧砖、箍桶、劈篾、绞麻绳、狩猎对他来说都是信手拈来……在那个时代,高祖父就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
民国四年,也就是11年6月底,正是袁秃子与日本签署民四条约后的一个月,珠江流域遭遇百年难遇的暴雨,历史著名的“乙卯洪水”不期而至,当时广州的北江石角围和永丰围多处溃决,北江的洪水与西江景福围溃决时的洪水叠加成一道,直泄珠三角地区,与东江的洪水汇流,一起肆虐珠三角地区,广州城区被淹七天七夜,三分之二的市区沦为泽国,酿成极为惨重的洪涝灾害,死亡人数过万,但雨势却不见终了。
当时高祖父带着广东海军学校一只百人的学生队伍亲临灾区,力图疏浚河道,用防汛沙袋填补溃堤,抗洪治水,但人力终究有限,在天灾大害面前,任谁都只能望洋兴叹。
大难之际,高祖父遇上了一位江西老表,此人身穿麻衣布袍,做道士打扮,仙风道骨,尤擅风水秘术,他掐指一算,告诉高祖父说:“此次广州暴雨不止,洪浪滔天,绝非天灾,乃是有妖龙作祟也,若要治水,除非有人降了这妖龙,否则必将白骨如山、饿殍载道,死亡相枕,饥民溺死者无数。”高祖父见故乡一片凄惨景象,不免泫然泪下,一腔热血上涌间,无所畏惧道:
“事已至此,那我便拼了这把骨头,下海降龙,还望大师传教降龙之术。”
那江西老表见高祖父心诚志坚,愿为黎民百姓牺牲自我,不免感动,便传授了高祖父降龙之术。高祖父天赋奇高,只花了半日便学了降龙术,之后以护渔的名义向海岸巡防队借了一艘小型巡防艇,搭载着两门克虏伯omm后膛炮、一门哈乞开斯机关炮,几把洋枪、舰载鱼雷、火药子弹以及两头黑水牛,船上还共计有六个训练有素的海军官员、初出茅庐的导航员和经验丰富的舰船人员冒雨随行,不出半个时辰,就赶到了那江西老表所说的妖龙盘踞的水域,洒下两桶黑牛血后,突然间阴风大作,电闪雷鸣,只见海面浪潮翻涌,一个直径数公里的大漩涡出现在海域之中,高祖父驾着巡防艇奋勇冲入漩涡中心,只见一道长达百米的巨长黑影自漩涡中心破水而出,定睛一看,那果真是一头身布细鳞的黑龙,龙头硕大,宛如巨舰,龙眼奕奕,犹如皓月,单是那露出海面的脖颈部,就有百米之长,而海面之下的龙身之庞大,那更是无法可想。
黑龙的凶猛暴戾出高祖父预料,但是高祖父临危不惧,他连番用水雷轰击黑龙,却不见效,连龙鳞都破不了,用枪炮连射,却反倒将其激怒。那黑龙着实厉害,不过是用它那攥云爪随风一挥,便将高祖父的巡防艇劈成了两半,舰船人员当场落水毙命,高祖也不慎落水,但是却也侥幸抓住了那黑龙的一处尾鳍,于是便负枪荷弹一路爬上了龙背,再如同攀登险峰一般沿着龙背攀上了龙,几番在阎王殿门口来回后,高祖父将一捆烈性炸药缠在了腰身之上,然后连人带炸药死死趴在了那龙头的尺木之上,所谓“龙无尺木,不能升天”,高祖父趴在那黑龙的尺木上,就要点火引爆,誓与黑龙同归于尽,那黑龙深怕自己尺木受伤,日后再也腾不起来,颇为急躁,居然开口吐出人言,向高祖父垂求饶,说自己不过是初生的幼龙,龙骨未丰,少不更事,若是高祖父封了它的尺木,它怕是永远也飞不起来了。
它说只要高祖父肯不炸他,便愿意与高祖父结为金兰,从此祸福相依,世代庇佑,且退出海港不再犯乱。
所谓君无戏言,而皇帝君王的本象乃便是龙,龙自然更无戏言,高祖父听了黑龙之言,见它可怜,便要那黑龙对天宣誓,黑龙只得应了高祖父,黑龙仰天,龙颚张开,吞云吐雾间出隆隆声响,已然宣誓了一遍,高祖父见黑龙宣誓,心诚意切,便应了它,摘下了身上的炸药,丢入海里,又用猎刀割取了各自精血互饮,与黑龙结为金兰,遂将其放归海中,临行前,黑龙为高祖父的仁厚仗义所感,连叩三,海边民众见到此景,无不啧啧称奇,将高祖父视作神人。而也自那日起,高祖父改了姓氏,更姓为龙。
黑龙归海的第二日,珠江流域连下七天的暴雨骤然停息,天上乌云尽散,换作晴空朗朗,日晶景明,白云浮玉,全然一副风和景明、一碧万顷的旖旎美景。
高祖父降龙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第五军总公司令部司令员的耳中,于是高祖父颇得赏识,晋升极快。11年,高祖父擢升为护国第五军总公司令部中校参谋、广东联军总司令部舰务处少将处长、广东水上警察厅中将厅长,在那个年代的风云人物里,高祖父也算得上是威名赫赫,混得有头有脸、风生水起。北伐战争初期,桂系军阀的刘震寰盘踞在梧州阻挠北伐。孙中山任命高祖父为援桂舰队总司令,率师进攻梧州。期间,高祖父与飞行队长张惠长同机飞往梧州投弹轰炸,迫使刘震寰投降。梧州平定后,他又当机立断率舰队协同6军直逼广西南宁,稳定了广西局势遂趋,为北伐决策得以顺利实施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可谓是战功赫赫,战绩非凡。
1年6月,广东军阀陈烔明为帝国主义和直系军阀所收买,背叛孙中山的阴谋渐渐暴露出来。廖仲恺前往劝阻,陈烔明不但不听劝告,还将廖关押在古井兵工厂内。廖仲恺夫人何香凝女士四处找人求援,得到高祖父的响应。高祖父与何香凝一起驱车前往白云山约见“残仔明”部下将领叶举和洪兆麟,求他们释放廖仲恺。开始叶举、洪兆麟二人不应允,高祖父便跪下来恳求。叶举与高祖父是留学日本的同学,见此情景,终究顾念旧情,深为感动,便软心答应释放,使廖仲恺终得脱险。不久,陈炯明果然公开叛变,焊然炮轰总统府。孙中山被迫撤退到永丰舰上。高祖父闻变,立即派遣四艘舰艇与陈炯明的舰船在海上交火周旋,炮火相交之际,高祖父舰船船侧受炮弹重创,眼见要倾沉,便在此时,突见海面上阴风大作,浪涛起伏间,一条长达数公里的庞大黑龙从海面之下翻涌而出,不过一个轻松翻身,龙尾如扇般一挥,便将陈炯明的舰船尽数击沉大海,也助了永丰舰脱险,使命悬一线的孙中山终于化险为夷。
对陈烔明背叛革命、破坏北伐的可耻举动,高祖父极为痛恨,于是便愤然辞去陈烔明所给的所有职务,追随孙国父革命。之后,高祖父历任广东联军总司令总务处长、广东西江总指挥部少将高参、财政部扬子江巡缉局局长等职。抗日战争时期,高祖父还被委为驻英海军武官,在英四年,不辱使命。11年月日,因病逝于伦敦医院,时年6岁。
而高祖父的捉龙事迹,也被记载在了他晚年写的回忆录之中,被我曾祖父世代保留了下来。
而高祖父所遇的那位江西老表,也曾对高祖父说:“你今既与龙结为金兰,饮了龙血,得其荫佑,必然得承龙运,来日必然家世振兴,门丁兴旺,五代必有三杰。只是龙乃神兽,龙血更是帝兽之血,你今饮了龙血,若是将龙血之气遗给了后人,你的子孙也易与妖兽精怪结缘,这缘或是孽缘,或是善缘,到底是福是祸,还看天命。”
临行还不忘送高祖父对联一,道:“向阳门第春常在,龙氏五代有三杰。”
如今距离高祖父捉龙已有百年历史,我的家族也历经了五代传承,算上高祖父担任广东联军总司令总务处长职务那一代和我曾祖父在山西当工况企业董事长的那一代,我们家族已经出了两杰。但是到了我那嗜赌如命、无烟不欢还四处留风流孽债的祖父手里却把祖上的积蓄挥霍一空,后来又碰上了三反五反四清,国企收购,家里仅剩的古董珠宝名画根雕什么的也都尽数上交给了国家,祖父自己都挨了,险些被工作队的人当成“地主疙疸”坐上铁蒺藜骨朵,最后祖父无奈之下筹款自赎,方才保住了小命。
只是小命虽保,但诺大一个擒龙世家的资财也就这般付之东流。到了我父亲这一辈,更是沦为一介草民,泯然众人矣,不但家境普普通通,我父亲本人也只是一家无名无姓的家具公司的销售经理,别说什么八旗子弟、大地主、土财主、红三代、,就是个暴户也算不上,也就是个升斗小民,压根就没有了高祖父当年下海屠龙时的锐气。
而到了我这一代……咳咳,莫说是屠龙,便是班上的女恐龙,我见了也是退避三舍,诚惶诚恐。
从小接受马克思唯物主义四有青年思想熏陶的我本就对什么神魔精怪之类的颇为不忌,年岁得长后更是越怀疑高祖父回忆录里的内容,深信高祖父当年想必是会错了那江西老表的话,估摸着那江西老表说的是龙家五代有三劫,而非三杰。
每逢中元烧高香之际,面对供桌上的族谱,想到我至今还是个只知道沉迷网游和ps、无女问津的纯情处男,我都心内虚恍,自愧难当,心里默想:高祖父你地下有知可千万别怪我,基因是天生的,先天的传承乃是不可抗力,以我的资质想要找位小龙女传承龙种那是万万不可能了,只怕龙氏这五代的传承,就要断在我这里了。
俺写的《我的萝莉养成计划》,走的是情感流风格,够简练了吧?
序章 雨别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的傍晚,天空阴沉。
我和嘉琪呆在房间里,她呆呆地看着电视,听着点电视噼里啪啦的欢声,不出一声。
我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她。
默默地享受着这或许是最后和她相处的时光。
犹豫了一个星期,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要把嘉琪送去孤儿院。
我只有这个选择了。
房间里一片阴暗,只有电视的声音。
阴影里,我和嘉琪沉默着。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
沉默被打破,我站起身,走到床头,拿起电话。
“喂”我问。
“喂,你好。请问你是不是杨建东啊”电话的那头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声音里带着一丝的温和和热切。
“我是。请问你是……”
“哦,是这样的。今天我吃早饭的时候,偶然听那家包子店的包娟说,你这里有一个没人收养的女孩,是不是这样子”
对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但是想到是包娟阿姨告诉他这些事。我就明白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
“啊,是的。”
“那好,我有个请求……请问,能不能把那个女孩送给我收养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要收养嘉琪。
这话在我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要收养……等等,您可以先告诉我姓名吗”
“呵呵,这个我倒是忘了说,我姓陈,陈凯烨。”
陈凯烨。这个名字有点熟。
在脑海里思索一阵后,我想起了这个赫赫有名的名字。
他是我们当地最富有的药厂老总,身家几千万。
资产远远比我爸还要雄厚不知多少倍。
那一刻,我忽然知道,我要和嘉琪说再见了。
电话里,我和陈先生聊了很多,他也问了我很多,关于我的家境,关于我捡到嘉琪的经过,还有嘉琪的状况。
而且陈先生还保证说,他不会报警的,他还保证如果我愿意把嘉琪给他收养的话他们一家会像亲身子女一样对待嘉琪,还会帮嘉琪办理户口,还会让嘉琪去最好的幼儿园,以后也能保证给她去最好的学校,受到最高等的教育。
那时候我真的是动摇了。
陈先生说了很多,也保证了很多。他很诚恳,也很亲切。
更重要的是,我最终还是被他的诚恳感动了。
那时候虽然依旧有点怀疑,但是我还是打算和他会一面,看看具体情况后,再把嘉琪交给他。
“……好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那明天下午,约个时间,我会带嘉琪来。”
最后,我对陈先生这样说道。
“那好,明天下午6点,在xx路xx小区,应该没问题吧”
“可以。那就明天见面再说吧。”
挂下电话,房间里一片黑暗,而我心潮澎湃。
看着依旧纯真的大眼睛,盯着电视看的嘉琪,我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如果陈先生的话都是真的,那么明天我就要失去她了。
“琪琪。”我走到嘉琪的面前,看着她,然后一把抱起了她。
眼睛正盯着电视屏幕的嘉琪突然被我抱起,嗯了一声,大眼睛有些不解地呆呆地看着我。
“琪琪,叫papa。”
“papa~”嘉琪呢喃着,轻轻吐出这两个词汇,圆圆的眼睛却是露出不解的光彩。
听着嘉琪的叫唤,我感到心头发酸。
我本来就不应该拥有嘉琪,不该这样占有她。
三年前第一次捡到她的时候,我就应该把她送到警局,送到福利孤儿院。
什么萝莉养成计划,什么女仆养成计划。
都是笑话。
那些都是我不切实际的空想,是我被那些黄色的文化所渲染,沉浸在脱离现实的幻想中而产生的妄念。
在我的手里,嘉琪是不会有未来的。我供不起她上幼儿园,供不起她去小学、中学、大学,只能把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我也不能给她自由、知识、欢乐和真正的爱情。
总有一天,她会离开我的。
与其等到那一天,我还不如,早早地把嘉琪放手。
是该放手了。
那个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也回忆了很多很多。
那天晚上,我睡在地下仓库的沙发上,嘉琪小小的身子趴在我的肚子上,玩着积木。
那时候,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在地下仓库里和嘉琪一起过夜了。
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是最后一次,都显得那么珍贵。
那晚我很迟才睡。
嘉琪早就睡了。
而我就那样盯着嘉琪的睡姿,看着她那微圆的小脸蛋,看着她嫩嫩的眼皮和合拢成线的眼睫毛,一直到深更半夜。
那晚我没有睡好。这样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嘉琪一岁的时候,当初每天晚上为了给嘉琪喂奶,我也是如这般,夜不能寐。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
这是一个阴天,外面的天空布满了阴霾,风很大,窗外有树叶飞扬。
帮嘉琪做了碗小米粥后,我就一直和嘉琪呆在房间里,看着电视,听着窗外的风声。
看着电视上方的圆形挂钟的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和嘉琪分别的时间渐渐逼近。
终于到了傍晚的5点。
那时候,我起身了。
我给嘉琪穿上了新买的白蓝色棉服,穿上了粉色的小跑鞋,还用蓝色的束发带给她不长不短的一头黑发扎上了两条短短的小辫子。
我要以最美的姿态送走嘉琪。
5点半,我领着嘉琪出了门
外面竟开始下雨,狂风大作。
我撑起伞,嘉琪抓着我的裤脚,我们一起走出了家门。
因为雨天不好骑车,所以我在最近的地点打了的,告诉了司机陈先生所给的地址。
5点50分的时候,我到达了陈先生指定的地点。
抱着嘉琪下车,我付了钱,撑起伞,环顾着四周。
这是一个安静的小区,周边是规划地幽静的草坪和小区住房,人流很少。
我走在小区的道路里,撑着伞,嘉琪抓着我的裤脚。
雨下得很大,地面上一片湿润,透明的雨滴落在水中泛起水波,脚踩在水里的时候白色的水花不断地溅起。
然后,抬起头,我就看见了。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966从远方缓缓地划过水面行驶而来。
那一刻我的心跳加速。
我知道,陈先生来了。
我停下了脚步,嘉琪站在我的左边,抓着我的裤脚,小脸惊讶地看着前方。
黑色的车子在前方十米处停下,然后,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大约4、50岁的中年男子从车内走了出来,他手里夹着一个黑色皮包。
他就是陈先生了。
我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道。
我站着没动,也没出声。
随着陈先生的走进,我看清了他。
他身材中等,方形脸,虽然脸上有些岁月的沧桑痕迹,但是依然显得有些帅气,显然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华绝代,迷倒众生。
走到我眼前的时候,陈先生的目光在我和嘉琪身上扫视了一会儿,随即伸出了手,笑眯眯地问道:“你就是杨建东吧我是陈凯烨。”
我微微点头,脸上强笑,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陈先生你好。”我收回手,以我学生的身份和他握手,我总觉得有些尴尬。
“好漂亮的小女孩。”低下目光,陈先生打量着我脚边的嘉琪,不禁赞道。
我呵呵一笑。
“她叫什么名字”
“嘉琪。嘉许的嘉,王字旁的琪。”
“嗯,这个名字不错。”陈先生看着我微笑道。
我再次一笑。
略一停顿,陈先生脸色正了正,问我:“那么,你想好了没,愿不愿意把她交给我我可以收养她,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我家的条件我电话上说了,足够她一辈子不愁吃穿。”
我的身体僵住了。
那一刻,我真的痛彻心扉,整个人都在冰冷的雨中微微颤抖。
我真的好像说出不愿意。
我真的不想把嘉琪交出去。
但是,为了嘉琪,我只能把她交给别人。
我的钱只剩下500多了,我已经不可能再养嘉琪了。
“我想好了,我愿意。”我如是道。
陈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微笑。
他忽然向我走近了一步,朝我打开了手里的黑色手提包,我愣住了。
里面是好几叠百元人民币,乍一看,至少有5叠。
“这些钱给你。”
“这些我不能要……”
“这些你应该收下。”陈先生打断我的话,把包递到了我的手里。
拿过沉重的黑色手提包,我感觉整颗心都变得无比沉重。
我知道,这是一场交易。这是我用嘉琪换来的钱,这也是我照顾嘉琪三年来的报偿。
真是可笑。
真是可悲。
“那么,我可以带走她了吗”陈先生低着头看着躲在我的脚后面的嘉琪,笑问道。
“请等下,”踌躇了一下,我说道,“让我送琪琪上车吧。琪琪很怕陌生人,不会跟您走。”
“那好。”陈先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保时捷的方向走去。
我把手提包挂在雨伞柄上,弯下腰,露出笑容,对着嘉琪道:
“琪琪,papa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好玩”嘉琪睁大了眼看着我,然后看着我点头。我转过身,朝着黑色的保时捷走去,期间不时地回头催着嘉琪。
“琪琪,快跟papa来”
看着前方陌生的人和黑色的车,嘉琪似乎有点害怕,也有些犹豫,但是最后还是架不住我的叫唤,啪嗒啪嗒踩着地上的水洼跟着我走了过来。
我慢吞吞地朝着黑色的保时捷走着,一点也不忙。
因为我想多看嘉琪那么一会儿,我知道,明天我就看不到她了。
小嘉琪也配合着我的步调慢慢地跟着,一点也不肯离开我。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养成了习惯,一刻也不能离开我。我走到哪儿,她就会跟到哪儿。
一步。
两步。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这条被雨打湿的道路能够无限的延伸下去,那样我就能永远看着嘉琪走下去。
可是,黑色的保时捷还是出现在我的眼前。
陈先生站在保时捷的后门前,他微笑着帮我打开后座的门。
“琪琪,该上车了。”我笑着回身,抱起了张着小嘴的嘉琪,轻轻的,把她放到了车的后座里。
车的后座上坐了一个模样雍容的中年美妇,她看到我和嘉琪,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腾出位子给嘉琪。
“papa~”坐进车里的小嘉琪喃喃地回过头来,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我,叫唤着我,希望我也和她一起进车。
但是,我没有进车。
就在嘉琪看着我的那一刻,我强忍住泪水,露出了微笑,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后座的大门。
“嘉琪,再见。”
隔着被雨水打湿的车窗,我看到嘉琪惊慌的大眼盯着我,小嘴开合,似乎里叫着什么。
可是隔着厚重的车门,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对着嘉琪微微一笑,然后,毅然回头,再也没有多看嘉琪一眼。
陈先生站在我的身后,微笑着看着我。
“能做到这一步,你真了不起。”陈先生如此说了句。
我没有回答,心里一片凄然。
“陈先生,嘉琪就交给你了……求求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她。拜托你。我会感谢你一辈子。”
陈先生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放心,我一定会的。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全心全意对她好。”
“真的谢谢你……”
我忍住泪水强笑着对陈先生点了点头,转身撑起伞,缓缓走向漫天的雨幕。
【结尾部分】
接下来的几天,雪绮的咳嗽一直没有停过,她的烧也一直没有退。她已经停止了上课,而我也暂时辞去了公司里的工作,每天,我都在医院里,寸步不离地陪在雪绮的身边。
住院的第三天,外面下了一场冷雨,天气更寒,温暖的病房里,雪绮抓着我的手,哭泣着地对我说:“papa,今天学校里表演,同学们都在跳舞,只有我去不了了……papa,我想去……”
我的心抽搐着,我抓起雪绮的小手,忍着眼泪,安慰着她说:“绮绮别哭,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就能去去跳舞了。”
雪绮哭着,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两眼通红,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雪白的睡衣花边上,沾满了雪绮透明的泪水。
接下来的几个月,都被雪绮的诊断医生言中了。
雪绮的病一直没有好转。
雪绮的身体一天天瘦弱下去,小脸一天比一天苍白,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我好几次问过诊断医生,问雪绮能不能做手术。诊断医生给我的答案是,雪绮太小了,才十一岁,这个年龄根本没法动手术。
我万念俱灰。
我又问了很多医生,反反复复地问他们,雪绮还有希望吗。
最权威的医生给我的答案是。
如果雪绮能再熬一年,那就还有希望。如果熬不过,那就没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
纵使我有足够多的钱来给雪绮做治疗,我也已经留不住雪绮了。
雪绮真的要离开我了。
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她的生命都像指间沙一样在缓缓流逝。
我想,这就是做制药这一行业的悲哀吧,纵使你能够掌控天下人的生死,你也永远掌控不了你最亲最爱的人生命。
这真是最大的讽刺。
我看着雪绮躺在病床上,一天天瘦下去,一天比一天更虚弱,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这样,雪绮一直在床上度过了四个月的时光。
“papa……我的病不会好了,对吗”
那天,躺在病床上,雪绮抽泣着问我,小脸红红。
“怎么会呢,绮绮会好起来的。papa保证。”我笑着安慰雪绮。
“papa……你骗我,我不会好了……我不会好了……唔唔唔唔……”雪绮大声哭起来,满脸泪水。
我安慰着雪绮,她却怎么也不听,用手打我,一直哭,我怎么也劝不住。
直到哭泪了,雪绮才安稳下来,呆呆看着窗外,湿润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走了神。
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看着她,我的心却痛如刀割。
“papa……我想家了……我也想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看了窗外很久很久,雪绮终于说话了,呆呆地看着我,小脸苍白。“papa,我想再回家看看,我想吃冰激凌,想看电视……还有我的老师和同学……他们肯定在等我……”
我忍着眼角的酸意,没有说话,只是摸着雪绮的脸,轻轻擦去雪绮脸上的泪珠。
“papa带你去。”擦干了雪绮的泪水后,我这样对她说。
“papa带你去。”
第二天,我带雪绮去了一趟学校,让她和老师同学见了一面,最后又回了家一趟,让她看了看那个让她牵肠挂的家。
家还是家,家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电视、沙发、床铺。日历……所有的布置都和过去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就像雪绮健康的那段日子里一样。
看到家里的场时,雪绮又哭了,怎么也不肯离开了,最后还是在我反复安慰下她才离开了家,重新回到了医院。
傍晚的时候,雪绮被我带回到了医院,重新躺回到了那张陪伴了她几个月的床上。
重新躺倒病床上时,雪绮已经不哭了,似乎因为今天实现了她小小的心愿的缘故,她心情好了一些,虽然还是闷闷不乐,但是终究没有再哭。
那时候,雪绮已经很虚弱了,虽然能下床走,但是已经走不了多少路了,每次一走远了,她就会累得气喘吁吁,咳嗽不止。
每次看到雪绮走得虚弱的样子,就会想起以前,雪绮还健健康康的时候,那时候,每当是晴天周末,我就会经常带着她出门散步。
我真的好想念那时候。
想念雪绮还健健康康,活泼开朗,笑口常开的时候。
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推移,雪绮的病越来越重,到了最后,她几乎都不怎么说话了,
每天除了吃喝,就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看着日出,看着日落,一看就是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我安慰了雪绮好几次,可是她却根本听不进,只是一个劲地望着窗外,默默发呆,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六月的一天,护士来给雪绮换盐水,雪绮依旧是望着窗外,愣愣出神,而我就守在她的旁边。
就在换盐水瓶的时候,雪绮忽然回过了神来,神色忧伤地看着我,轻轻地对我说:“papa,我想去很远的地方玩。”
那时候被雪绮这么一说,我还没反应过来,但是那一次,雪绮的情绪却是出乎我预料的激烈,她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乌黑的眼睛看着我,含着泪对我说:“papa,你以前说过会带我去新疆的……你说新疆很美,你说要带我去看天山,带我去吃羊肉串的……”
被雪绮这么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终于想起了记忆深处我曾经对雪绮说过的话。我也终于回想起了雪绮为什么会想去新疆。
那是在雪绮6岁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健康阳光。在某个晚上,我带雪绮去夜市吃羊肉串,那时,我确实告诉过雪绮,新疆很美很大,有很多的山川草原,牛羊野兽,还有很多的羊肉串。
那一夜,我还曾对雪绮保证说,总有一天,等papa有空了,就带雪绮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新疆,让她玩个够。
我没有想到,时已经整整五年,雪绮却居然都还没有忘记我当初对她说过的话。
这简直不可思议。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在震动,我真的没有想到雪绮会紧紧地记着我对她的那个小小承诺。
“papa……带我去外面玩,好吗……”
雪绮突然恳求我,让我有些意外,但是想了想,我还是沉声对雪绮说道:
“绮绮,你现在生病不能走远路,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出去。papa不骗你,好吗”
我耐心地说着,却没敢看雪绮那清澈明亮的眼睛。
“papa……你说过要带我去外面玩的……你说过的……”雪绮忽然央求起我来,带着一丝哭腔。
我有些挣扎地看着雪绮。
看着雪绮的纯真眼睛,看着她恳切的神情,那一瞬就,我感觉整个人都沸腾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力量开始在我的血液里涌动。那是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它比这个世间所有的力量都还要强大。
那股力量冲破了我内心的道道防线,断绝了我所有的理智,他摧毁了束缚着我理性的最后一道枷锁,让我做出了做疯狂的举动。
我知道,这是雪绮最后的愿望。
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算接受治疗,也只能再多维持几个月的时间。
与其看着她在病床上一天天虚弱下去,我宁愿让她在剩下的时间里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所以我无法拒绝她对我的最后恳求。
“好,papa带你去!!”
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忍着泪水,看着雪绮。
“papa这就带你去新疆玩!这就走!”
我哭着喊出声,从床上抱起了雪绮,然后在她的欣慰微笑中,一步步走向病房的大门。
看到我的疯狂举动,护士和医生都惊慌失措地跑上来,想要阻止我,说雪绮还在治疗,不能出去,但是却被我支开了,我看也不看他们,就抱着雪绮走出了医院。
再也不回头。
随着我走向医院的大门,雪绮开始靠在我的怀里微笑。
而我开始流泪。
我越走越快,身后传来医生和护士的喊声,但我没有听在耳内。
终于,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金色的阳光照耀在我的身上,雪绮的脸上。
温暖的感觉遍布了我和她的身体。
清醒的空气,繁忙的街道,金色的阳光。
一切如昨。
横抱着雪绮,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流,那一刻,我终于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我要带着雪绮走。
我要带她离开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市。
带她去她从没去过的地方。
带她去最遥远最美丽的地方。
我要带她去看雪山,带她去看草原,带她去看森林,带她去看大海。
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
那是我对雪绮承诺过的,是我一生也无法违背的铁的誓言。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在雪绮剩下不多的日子里,我要让她每天都在快乐中度过,每天都能开心地微笑,再也不会哭泣。
所以,在雪绮剩下的生命里,
我要进行一个简单而宏伟的计划
那就是,带着她,
游遍全中国!!!
……
……
我欠了雪绮一个童年。
所以现在,我要还她一个童话。
第二天,我打点好了一切,订好了前往新疆的飞机票,联系好了康辉旅游公司,做好了所有旅行该做的准备。
那一天,我带着雪绮,带着所有的行李,飞上了高空,飞离了这座积累了我们十多年故事的城市。
曾经,我也有过爱慕的女孩,但她们最后都一个个离开了这座城市。
而如今,我也终于和雪绮一起离开了这座城市,踏上了我的旅途。
旅行的第一天,我们到达了乌鲁木齐,在大巴扎,我和雪绮看到了玲琅满目的金银饰品,看到了风情特异的异地建筑,吃到了从未吃到过的食物,馕,马奶酒,羊肉串,烤鱼,拉条子,手抓饭……那一天,我们几乎把新疆的美味都吃了个遍。一直撑到我们走都走不动了,我还是混着泪水一起把食物吃下去。吃遍新疆的美食,因为这是我对她的承诺,我必须做到。
旅行的第三天,我带着雪绮来到了有着王母娘娘洗脚盆之称的天山天池,在福寿观,我们从高空望见了波光粼粼的天池,那水面如同一块铺在大地上的蓝色帷幕,澄澈人心。更远处,雪绮终于望见了她向往已久的皑皑雪山。那遥远而又仿佛触手可及的雪山让她心动往返。那时雪绮对我说,papa,如果我是天山上的雪就好了,那就永远不会融化了。那时我哭了。
旅行的第六天,我和雪绮来到了神的后花园……喀纳斯。在观鱼台的第一千零一阶台阶,我和雪绮从百米的高空看到了如同仙境般的幽静湖面,那色彩不一的湖面,仿佛藏匿着另一个神秘的世界。在神仙湾,在卧龙湾,我和雪绮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原始森林和奇异水光。
旅行的第十天,我和雪绮来到了赛里木湖,在那如同大海一般横亘无垠的蓝色高山湖泊前,在那无边宽广,牛羊遍地的绿色草原上,我和雪绮仿佛找到了人生的归宿。
旅行的第十一天,我和雪绮来到了神的最后一片自留地,禾木,在成吉思汗的点将台上,我们划上了新疆之旅的句号。
旅行的第十五天,我和雪绮来到了甘肃敦煌。在那茫茫沙漠中,我们乘坐沙地车,飞驰越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坡,直到在月亮湾留下我们最后的足迹。
旅行的第二十天,我们来到的西安,在秦始皇兵马俑前,我们一一清点了兵马俑的个数。
旅行的第二十五天,我背着雪绮登上了北京八达岭长城,在那漫漫长城台阶上,我看到了也许穷尽雪绮剩下的生命也走不完的漫长而曲折的古道。
旅行的第四十六天,我和雪绮坐上了黄山的缆车,在那块手机石前,我抱起她,留下了最后的合影。
旅行的第六十二天,我和雪绮来到了九寨沟五彩池,在那如同神话梦境般的世界里,我们一直徘徊到日落黄昏。
旅行的第一百四十二天,我带着雪绮来到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在那里,我们看到了屹立在满天飞舞的雪花中的绚烂冰雕。在那如同连时间都冻结了的世界里,我们忘却了时间。
旅行的第一百六十一天,我和雪绮在香港的皇后大道因迷路而彷徨。
旅行的第一百八十八天,我和雪绮来到了海南海口,那是元旦后的一天,在海浪轻拍的金色海滩,我们看见了漫天绽放的烟火。
那也是我们旅行的最后一站。
……
……
从五月到新的一年,在不到两百天的日子里,我和雪绮一起走遍了大江南北,我们的足迹留在了中国山川江河的一个又一个角落。
一百八十八天的时间,我们看见了浩瀚无边的宽广天空,看到了莽莽苍苍的原野,看到了茫茫起伏的云海,也看到了蔚蓝无际的大海……
在漫长的旅行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因为雪绮的治疗而中途停下。每当雪绮病情严重时,我们就会停下脚步。而当雪绮并且好转时,我们就会继续我们的旅行。
随着旅行的进行,雪绮一天比一天开心,但是她也一天比一天虚弱了。
在旅行的后期,雪绮已经不能下床走动了,那时候,我就背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地爬上景区的台阶,背着她翻越山岭,走遍原野,穿过森林……
有很多次,当我背着雪绮在山腰的台阶上缓慢前行时,雪绮就会担心地劝我,说:
“papa,不要走了,我很重。我们回家吧。”
然后我咬着牙,脸上流着汗,笑着对雪绮说:
“没关系,绮绮这么轻。papa还背得动……背得动的……”
然后下一秒,我们一起摔倒在地。
……
有时候,游客看到我背着一个带病的小女孩在景区艰难地攀登,也会热心地过来帮忙,说愿意帮我背她……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人,两个人,但是到了最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手帮助我和雪绮,甚至有人大老远问询过来帮忙,说有一个背着带病小女孩来看风景的父亲,让他们很感动,也很崇敬。他们一个个热心地出手帮我背起雪绮,陪着我和雪绮一起走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风景线。
一路走上,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我和雪绮的故事。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我们,和我们在一起,给予了我们帮助。
谁说这个世界上已经再也没有了好人
在这一路上,我和雪绮亲眼见证了一张又一张热情而善良的面孔。
如果没有他们,或许我已经累倒在黄山的半山腰,或许已经错过了从卧龙湾到喀纳斯的观光车……
或许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好心人,我们缺少的,只是尝试着走出去,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
漫长旅途结束后的一个月,每一天,雪绮都躺在病床上,翻着我和她旅行留下的照片,微笑着回忆我们一路走来的记忆。
那些日子,雪绮似乎已经忘却了她那已经被病魔缠绕的身体,每一天,我都能看到她最纯真甜蜜的微笑。
但是无法改变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到雪绮一天天地变得更虚弱了,雪绮变得越来越消瘦,原本可爱的小脸也越来越苍白。
那时候,我已经隐隐感觉到,很快了,命运审判的时刻,就要到了。
但是我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在雪绮剩下的日子里,我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我要一直陪着她,直到最后一秒。
我已经陪了她整整十二年,我不在乎陪她更久。
时光在我们的面前一点一点流逝,但是我们却一直没有分开。
我总是想,时光已经无法分开我们了吧,能分开我们的,只有生和死。
但或许生命从来不缺乏奇迹和惊喜。
四月份的时候,我终于收到了好消息。
那是来自leptin公司的消息,我得知他们公司生产了一种新的注射性药剂,是专门针对雪绮这一类的病情的,只不过,那种药剂还没有经过临床试验,效果如何,并不知晓。
但是那至少给了我期望。
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我千方百计地联系上了leptin公司,并且从他们公司大批进购了这种药剂,用来对雪绮进行日后的治疗。
而结果证明,那种药剂的效果确实很好,在接受了一个多月的治疗后,雪绮的病情似乎渐渐稳定了下来。
至少在我看来,雪绮似乎不再痛苦了,她不在消瘦了,脸色也不在苍白了,她正一天天变得健康起来,她的病情在一天天好转。每一天,雪绮都告诉我说,papa,我好多了。
那是我最快乐,也是最幸福的时光。
那时候,我对自己说,雪绮要好起来了。
她不会走了,她就要回到我的身边了。
我们两个人会重新过上无忧无虑的平淡日子,每天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嬉笑打闹,欢歌笑语。
我会看着雪绮一天天长大,看她变得越来越美丽,直到长大成人,直到变成一个清丽出尘的婷婷少女,然后,等到那一天,我会向她提出结婚的请求。
最后,我会穿上黑色西装,雪绮穿上白色美丽婚纱,我们会走上婚礼的殿堂。
再也不去管什么道德伦理,再也不去管什么世俗目光。
让所有阻拦在我和雪绮之间的规则和道德,统统见鬼去吧。
我会永远和雪绮在一起。
我要和她在一起。
就像过去那样。
一定会的。
那些日子里,看着雪绮的气色渐渐变好,病情也好像一天天好转了,我仿佛看到了某个能够带来光明美好的转机的闪亮东西。
那东西,就像一对翅膀。
每当我走到人生的低谷时,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走到绝境时。
那对翅膀总会出现在我身边。
它一次又一次地带着我飞,飞出最绝望的深崖,飞过最艰难的岁月。
它一次又一次拯救了我,给我带来了快乐,光明和幸福。
那对翅膀,叫雪绮。
也叫希望。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人生是什么
我不知道答案。
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正确地形容人生。
但如果要我形容,我觉得,人生就像一阵风,四处飘荡,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停留在哪儿,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刻消逝。
有时候,你会遇上一朵鲜艳的花朵,陪着她在风中绽放,那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真幸运;有时候,也会被卷入一场暴雨,你会迷失自我,好像整个世界的末日到了。但是当风雨平息后,你总会重新看到和煦的阳光。
风是孤单的吗或许吧,但是你看,当它们聚在一起时,不也能扫荡天地吗
风总是因为看不见摸不着而被忽视吗或许吧,但是谁也忘不了落叶或雪花在风中飞舞的美景。
我总是想,或许命运是一件上天早已注定了的事吧,就像我不是雪绮的papa,但是我们却注定会在一起,我会一直陪伴她,照顾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
6月23日,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雪绮离开我的日子。
那天,雪绮躺在雪白的床榻上,不住地喘气,咳嗽声没有停过,小脸苍白没有血色,一对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我,虚弱的大眼睛里露出无限的不舍。
“papa,绮绮好想你,绮绮好想和papa永远在一起。”
雪绮的小手抓着我的手,小嘴里轻轻地吐出稚嫩的字眼。
雪绮要走了。
这是昨天给雪绮诊断的医生亲口告诉我的。但是我没有告诉雪绮。
十多年的体质虚弱积累的病魔,雪绮那瘦小的身躯已经无法支撑。就在最近,她的病突然爆发了。新药带来的好好转假象,在短短几天内彻底崩溃。
雪绮她也预感到了吧,她也知道自己要走了。尽管我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看着那世界上最纯真的眼神,听着那世界上最纯真的话语,在那一刹那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的手不受我控制地张开,紧紧地钳住了雪绮,我死死地抱着她,像是要和她的血肉融合为一体。
我深怕下一刻,就会有个看不见的人把她从我手中夺走。
“papa永远不会离开你,papa永远和绮绮在一起。永远!”
那一刻,眼泪止不住地从我眼里流了出来,我失声痛哭。
“papa,你抱得我好痛啊……papa,你怎么哭了”
“papa没有哭,papa是高兴……papa能和绮绮永远在一起了。”
雪绮在我的怀里微微一颤。
她也笑了,抱我抱的更紧了。
“papa,绮绮好喜欢你,papa……papa也喜欢绮绮的吧”
“嗯……当然喜欢了,喜欢,喜欢,永远喜欢……”
“papa……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做papa的新娘……绮绮一直好喜欢papa……一直只喜欢papa一个人。”
纯纯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看着雪绮,雪绮也看着我。
雪绮看着我,笑了。
我看着雪绮,哭了。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那灿烂清澈的纯真光彩,渐渐地从雪绮的眼中消失。
“绮绮一直只喜欢papa你一个人哦……”
那一刻的微笑,化为世间最美的画面,自此定格。
雪绮走了。
她到死都想跟我在一起。她到死都只爱我一个人。
天开始打雷,转而大雨倾盆。
噩梦般的长夜。
然后,天亮了。
第二天,我把雪绮带出了家,带到了我爸爸的故乡,也是我奶奶的老家。我怀抱着冰冷的雪绮,走在那草木葱茏的后山上。
十二年前我把她抱回来,十二年后,我又这样抱走了她。
有时候时光飞速流逝,有时候又宛如静止。
在飞逝与静止之间,我们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那天清晨,我小心翼翼地埋葬了雪绮。
我还记得雪绮曾经笑着对我说过,她不想被火葬。
因为火葬了,人就没有了。
所以我用双手轻轻地埋葬了她。
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仅仅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共11年8个月又22天。
那是一座白色的小小坟墓,那是我为她安的新家。
雪绮将永远住在这里,直到我走到生命的尽头,直到沧海桑田,她再也不会离开这里。
永远永远。
在给雪绮墓碑刻字的时候,我犹豫了。
我本想刻上“我的妻.雪绮”。
但是我突然觉得那不适合。
因为我不知道雪绮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短短的十二年,她在我的人生中扮演了太多的角色,她似乎既是我的妻,也是我的妹妹,又是我的女儿,更是唯一了解我的人。
那一刹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定位她。
犹豫很久,最后,我在墓碑上如此刻道:
“我的爱.雪绮”
我埋葬了我的爱。
在坟前,我烧掉了雪绮活在世间所有的证据,包括那一块小小的襁褓,包括那一件件花花绿绿的衣裳,还有那可爱的洋娃娃,以及雪绮画的那一张张稚气的笑脸图画。
最后还有雪绮的所有相片。
没有户口本,没有身份证,除了我,再也没有人知道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位纯真美好的女孩。
她只活在我的记忆中。
火焰升腾,照得我的眼睛阵阵刺痛。
我感到一切都变得那么虚无缥缈。
在这明亮刺目的熊熊火焰中,在这徐来渐劲的微风里,雪绮和我所有的回忆,所有的故事,都如飞灰般一一飘舞在我的眼前。
雪绮和我的一点一滴,都是那么的真切,历历在目。
火光里,我仿佛重新看到了,那一年,我和她坐在潮起潮涌的海滩边,望着夜空里的烟花。
当看着那绽放在黑夜里的浪漫烟火慢慢散去,化作天边的万千星辰时,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捕捉到了永恒。
漫天烟花绽放的那一瞬,我真的以为我和雪绮可以永远永远地看下去,我会和她永远坐在海边,等潮起潮退,日出日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直到很老很老,老到我们都认不出对方了,依旧不分开。
时光,会像平静的湖面那样,永远静止在那一刻。
曾经的我,真的以为自己拥有了永远的幸福,拥有了谁也夺不走的无上幸福。
那时的我,真的好快乐。
也曾经,我和雪绮在华灯灿烂的城市里迷途而流浪。那一晚,我和雪绮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陌生的街道,穿过了一家又一家灯火通明的高楼广厦,在某个黑暗的橱窗倒影里,我偶然间看到了我和雪绮那两张虽然疲惫,却写满了快乐的脸。那时我真的产生了错觉,以为我会和雪绮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城市的尽头,一直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城市,走遍万水千山,走穿四季冬夏,走到海角天涯。
世间的道路无穷无尽,我和雪绮一路上的故事也会从此满载漫歌。
只是,世界那么小,再远的道路也终有尽头。
当我们停下疲惫的双足时,流浪的旅途也划上了句点。
也曾有一个满天繁星的夏夜,我和雪绮躺在乡间小桥边的草地上,仰望着那星辰横步的夜空,听着涓涓的水声,渐入梦乡。
“papa快看,是流星耶!”
不经意间,雪绮忽然指着天空兴奋地叫嚷起来。
“papa,我要许愿!”
说话间,还可爱地合起了双手,开始闭眼祈祷。
看着雪绮闭眼祈祷的可爱模样,我乐呵呵地问道:“绮绮你许了什么愿啊”
雪绮睁开眼,晶亮的眼睛看着我,停顿了很久,才天真地说道:“嗯……我想许愿我能够见到我的妈妈。”
听到雪绮的话,我的心登时一痛。
这么多年了,雪绮,还是在想念她的妈妈。
“……可是电视上说对流星只能许一个愿的,所以绮绮许愿能够永远和papa在一起!”雪绮忽然又道。
雪绮的话,登时让我鼻尖微酸,眼角湿润。
“绮绮……”
我看着雪绮,忽然发现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我拥有她的身体,却始终没有深入她的内心。
“papa,星星为什么会一闪一闪的呢为什么呀”许了愿,雪绮又天真地问我。
“因为星星是papa的眼睛,看着绮绮啊。”
“papa骗人……说实话啦,为什么啊!”
“呵呵。”
“为什么啊!”
“……呵呵。”
“到底为什么嘛,papa”
“……”
那晚雪绮嘟着小嘴打我,一直不死心地问我,而我只是呵呵笑着,望着星空,一直没有回答。渐渐的,雪绮也闹得累了,躺在了我的怀里,沉沉入睡。
那一刻,四下皆寂,只有溪水和虫鸣的声音,还有雪绮躺在我怀里的一丝温暖陪着我。
但我却感觉拥有了世间的所有。
那一刻我想,我的人生是多么的完美,多么的无憾。
即便就这样躺在夜空下的草地里一睡不醒,我也该无怨无悔了。
那一刻,望着漫天的繁星,我轻轻哼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
秋叶浓浓的时候,我也和雪绮曾一起漫步在落叶缤纷的树林里,我走在前,雪绮跟在我身后,我们两个慢悠悠地穿过那片被秋意染红了林野,看着那一路上的风景。
忽然间,林间起风了,两边的秋叶漫天飞舞,细沙扬起,迷离了我的眼。当我睁开刺痛的眼,回头看雪绮时,却惊讶地发现,她不见了。
我惊讶地看着身后那无边的秋树木林,惊怕地喊道:
“绮绮,你在哪啊快出来。”
没有回音。
我一次又一次地次喊叫,越喊越急。
“papa,你来找我呀。”
在我焦急地喊了数次后,前方树林的某一棵树后方,终于传来了雪绮那调皮的声音。
听到那声音,我内心的焦急转化为了邪念,我大步走到前方的一棵大树后,把这个藏在树后面躲着吓我的“小妖精”给拉了出来。
“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知道吗”我严肃地对满脸笑意的雪绮道。
“呸~~”雪绮坏坏地吐了吐细长的粉舌,做了个鬼脸。
“还笑!papa会焦急的知道吗绮绮,以后不许胡闹了!”
“……知道啦。papa。”当我加重了语气,雪绮终于服软,红着小脸,乖乖地低下了头,抓住了我的手,承认了错误。
那一刻,我发现她红着脸蛋居然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值得我去怜爱,没有来由的,我弯下了身,一把把雪绮抱在了怀里,不顾她的反抗。
紧紧的,我把她搂在怀里,再也不想放开。
有一句话,我没有告诉雪绮。
“绮绮,papa好怕失去你,你知道吗”
凋零的落叶伴随着秋风舞动,那一刻我看到秋天的死去,也看到了来年春天的重生。
原来花开花落只是那么短暂的一季,值得我们用剩下的所有季节去追忆,去珍惜。
……
深冬的时候,屋外下着鹅毛飞雪,雪绮就开心地跑到院子里,纤纤身姿地在雪中舞蹈,飘逸的黑发散开,伴随着如银蝶的雪花飘扬,白精灵般的雪花一片又一片,扑簌簌地落在她的脑袋、浑圆的小香肩上,斑斑点点,如同花瓣,雪绮那银白色的裙裾就那样在风中舞动,缓缓旋转,如同绽放的寒冬之花。
那一刻,雪中的她真的好美好美,我的心中有个声音在说,那是美的极限了。
那种美让我忘却了自己,那种美让我愣愣出神。
我就那样呆立着,呆呆地看着雪绮在雪中舞蹈。
也就在那一刻,冥冥中,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苦苦追寻了十多年的那个答案,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雪绮她会来到我的身边,为什么她会不经意间走进我的人生。
原来,她真的就上帝安排来到我生命里的天使。
她是上帝派来给我孤寂凄凉的生命增添最温暖的色彩的天使。我为她所受的一切苦难折磨,原来都是那么的应该,那么的值得。
雪绮,就是我的天使啊。
因为看雪绮玩雪太久,那晚我发了烧,雪绮就跪在我身边,抱着热水瓶,黑珍珠般的乌黑眼睛呆呆地看着我,瞳孔深处露出担忧之光,她甜甜地叫着我,细细的声音对我说:papa,你要好起来哦。
看着雪绮关切的小脸,我微笑着,渐渐入睡。
后来呢
后来天亮了,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透射进明亮的房间,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难得的大好晴天,而在起床的同时,我也惊喜地发现我的烧也奇迹般的退了。
而雪绮呢,我四下打量,发现她早在我的床边睡了。
看着她那可爱的睡姿,我露出了微笑。
她好美。
我真的好爱她。
我真的好想就那样永远静静地看着被阳光照亮的她。
“嗯~”
像是感觉到了我的注视,雪绮慢慢睁开了惺忪的黑眼睛。
那一刻,我看到,那对世界上最纯真的梦幻眼睛,就那样朦朦胧胧地着看我。
雪绮看着我,眼中露出甜甜的笑意。
阳光照在雪绮脸上,如同铺上了一层光亮的面膜。
抖动的睫毛,唇边的发丝。
还有那如兰气息。
“papa~~”
……
再后来呢
我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雪绮又怎样了呢
我已经记不清了。
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都伴随着清风渐渐飞走,离我而去,如今回想起来,是多么多么的遥远啊。
随着回忆的慢慢终结,渐渐的,我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记不清雪绮的模样了,我知道,我就要忘记雪绮了,远去的记忆的那么模糊,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总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慢慢老去,忘记很多年轻时的事,当岁月的风吹白了我的头,当光阴的沙风干了我的牙齿,干涩了我的皮肤,终有一天,我会再也会记不起雪绮灿烂的笑脸,再也记不起她呼唤我papa时那甜美的嗓音,再也记不起她的小手拉着我的大手时的温暖,记不起那对亮晶晶的眼眸,记不起她那甜甜的笑声、动人哭声。那时候,雪绮真的会离我越来越远了,她会离我非常遥远……遥远如星辰。
当雪绮从我记忆里退远的那一天,我知道,雪绮就永远永远离开我了。
雪绮,你会离开我吗
或许会吧。
可是……我又怎能忘记这一切
我怎么会忘记那个在我的青春里走过笑过,给予了我生命意义的天使!!
“雪绮,我忘不了你!”我忽然想大声呼喊。“papa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痛哭着,抓起地上一块最尖利的石头,狠狠地在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伴随着皮开肉绽的剧痛和血的湿意,我知道,我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永生不灭的疤痕。
这是为雪绮所留的。
我知道,当我渐渐老去时,40年甚至50年后,总有一天,我肯定会渐渐地忘记雪绮。
可是,我真的不想忘记她。
我真的好想永远把她封尘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如新。
所以我为雪绮给自己留了一道疤。
这样,每天我在镜子里看这道疤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雪绮。想起那个天使般的女孩,想起我和雪绮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
一直到死。
我知道,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地方的,就如我会永远记住她。
伴随着回忆的终结,火灭了。
我抬起头,忍住泪水,望着天空。
下了一夜雨的天空仍未放晴,布满了天穹的阴云却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天空露出晴朗的一片角,从那里洒下一束柔和灿烂的阳光。
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天而降,洒落人间,恍如九天之外天使的赞歌。
我清楚地看见,其中一片最轻柔的阳光,缓缓地落下,洒在雪绮的坟前。
在那纯白的阳光中,我冥冥听见了一阵飘渺而清脆的笑声。那笑声仿佛很遥远很遥远,又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雪绮
是你吗。
面对着雪绮的坟墓,我开始默默地忏悔,祈祷:
上帝,你能听到我的祈祷吗
我是杨建东,是一个肮脏、污秽、低贱的人,我做出了最恶劣的人也做不出的恶劣事迹,我夺走了一个最纯洁的灵魂本应该拥有的所有自由。我应该遭受那样的刑罚。不论是割去我的双腿,还是挖去我的双目,都不足以对我造成的罪孽补偿一二。
但请您宽恕雪绮吧,她是无辜的,她是这个世上最纯洁的天使,我只求求你,让雪绮能够平平安安地升上天堂。
求您让雪绮在那里健康快乐地生活,永远有人爱她,不要再有痛苦和悲伤。只要能让她过好,就算我在最痛苦的地狱忍受煎熬,我也心甘情愿。
“求求你。”
“求求你……”
“……”
“谢谢你……”
风吹野大,草木飞扬,带起点点飞灰。
忏悔很久很久,我终究选择了离开。
只是一路上,仍屡屡回望她。
……
车子颠簸,天空湛蓝,漫长的路上,我想起了那个纯真的女孩,想起了那个美好的青春年代,想起了,那一串串连最好的相机也无法记录下的传奇故事。
那天,我捡到了一个女婴,开始了萝莉养成计划。
计划成功了,我把一个女婴养成了萝莉。
计划也失败了,因为我只养成了一个萝莉,再也没有了把她抚养成少女的机会。
车子在山路上滚滚向前。
每一次颠簸,都在驶向没有雪绮的明天。
每一次转山,都在把我带进没有雪绮的世界。
有句话,一直深深藏在我的心底,此生此生,我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
“雪绮,我真的好想你。”
世间已洗净,万物应重生。
……
……
雪绮走了。
命运有时候如洪水猛兽,当它向你扑面而来的时候,你才明白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多么不堪一击。
时至今日我都无法接受上天给我的这个安排,或者说是给绮绮的安排。
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有充满善意的包娟阿姨;有我一直难以释怀的马伊可;有我一直期盼能回到我身边的唐梦嫣,站在别墅的门口冲我笑着说,老大,我回来啦...
梦里还有爸爸,假如我能在那个死寂般的夜晚留住他,我现在也许不会如此孑然一身...我知道我没能留住爸爸,可笑的是我也没能留住绮绮。
梦里的绮绮依旧如往日般乖巧,
依旧会在吃饭后主动帮我端盘子;
依旧会在洗澡时被我挠痒扰的满脸嬉笑;
依旧会吵嚷着要吃冰淇淋而和我撒娇;
依旧和我在床上嬉戏打闹,做着幼稚的游戏,然后枕在我的手臂上恬静的看着我,
papa,我喜欢你。
papa,晚安喔……
这里有我太多和绮绮的回忆,我辞去了所有的工作,而且也作了离开这个城市的打算,我觉得我该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对我这糟粕的十几年做一个深深的反思。我开始着手收拾别墅的东西,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车库,因为那是故事开始的地方,现在也该是故事结束的地方。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多次哽咽,不是我不够坚强,只是在收拾我和绮绮那些老物件的时候,厚厚的不是灰尘,而是厚厚的回忆,蒙湿了我的眼...
本以为我已经烧掉了雪绮在世间所有的见证物,但是在收拾衣物的时,我依旧无意间发现一了幅画,画里是雪绮稚嫩的手笔,画的是一个大太阳下,一个大人,一个小人,人下面是用彩笔绮绮写的字:
papa绮绮
永远在一起……
眼泪就那样没预料的夺眶而出,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中的五味陈杂,我只想一个人嚎啕大哭一场,让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梦。
但是转身,却已是曲终人散,人走茶凉。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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