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把薛宝钗称做山中高士晶莹雪,究竟是褒还是贬?

栏目:人物资讯  时间:2023-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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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张元伯死后被封为瘟神,成为具有强大破坏力而被人敬畏的凶神。而在红楼梦里,薛宝钗作为瘟神的设定显然是和她在这本从情感生命出发的书里,站在了无情,欲望,暴力和理性一面的暗藏的在处处是非中都是反派的地位分不开的。所以作者故意称呼此生最喜欢用物质和欲望讨好贿赂他人以获得好名声的,和高士完全不搭边的薛宝钗为她原型生前的形象,实在是在暗示薛宝钗是瘟神张元伯的同时,又多了一层贾雨村的讽刺和幽默感。红楼梦里这样的讽刺还有多处,毕竟贾雨村是个貌似谦恭,实则狡猾的人。

  薛宝钗是和林黛玉并举的,常住在大观园里的贾府两位亲戚小姐之一。在《红楼梦》前八十回里,她的戏份一点不亚于宝玉黛玉,也是宝黛纯真情感之中时不时出现的第三者。然而对于宝钗的真实人物设定,实际上却一直笼罩在一团迷雾中。许多读者喜欢宝钗的健康强壮,大方随和,好客慷慨和办事妥帖;也有人看到她为人虚伪,无真情实感,说话写诗假大空、似是而非,毫无爱好情趣的一面而不喜欢她。

  在《红楼梦》创作中,作者用了大量的反语、和隐喻,好把作者的真情实感和情节冲突的惊涛骇浪隐藏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其中有一个人虽然只出现过数次,但说话多次语带深意,那就是刘姥姥。

  刘姥姥第二次拜访贾府,不仅见到了贾母,还同贾府众人一起游览了大观园,并留下了很多供大家取笑的话。在到大观园的第一个晚上,刘姥姥还讲了两个故事,第一个是说:

  旧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屋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有人偷柴草来了。我巴着窗户眼儿一瞧,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火,抽些烤火,也是有的。」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打量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极标致的个小姑娘儿,梳着熘油儿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子裙儿。……」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又说:「不相干,别唬着老太太!」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鬟回说:「南院子马棚里走了水了。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

  这个故事讲有一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大雪,早上刘姥姥起来,看到一个极标致小姑娘在雪地里抽柴火。而故事里刚讲到小姑娘抽柴火,贾府的南边就相应着火了。作者这么写会仅仅是无意义的巧合么?《红楼梦》书里可有太多作谜语有言必验,做梦梦境成真的故事。这个对应也不可能是闲笔,《红楼梦》里存在着相当多暗示人物性格命运的诗词、谜语、判词,可以说处处都在打破次元壁,刘姥姥提供的则是不多的通俗故事之二。 而接下去好奇的宝玉又打听到了很多消息。

  黛玉笑道:“咱们雪下吟诗?依我说,还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还更有趣儿呢。“说着,宝钗等都笑了。宝玉瞅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一时散了,背地裡宝玉到底拉了刘姥姥细问那女孩儿是谁。刘姥姥只得编了告诉他:”那原是我们庄子北沿儿地埂子上有个小祠堂儿,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个什么老爷--“说着,又想名姓。宝玉道:“不拘什么名姓,也不必想了,只说原故就是了。”刘姥姥道:“这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字叫什么若玉,知书儿识字的,老爷太太爱的像珍珠儿。可惜了儿的!这小姐儿长到十七岁了,一病就病死了。”宝玉听了,跌足叹惜,又问:“后来怎麽样?”刘姥姥道:“因为老爷太太痛的心肝儿似的,盖了那祠堂,塑了个像儿,派了人烧香儿拨火的。如今年深日久了,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泥胎儿可就成了精咧。”宝玉忙道:“不是成精,规矩这样人是不死的。”刘姥姥道:”阿弥陀佛!是这么着吗?不是哥儿说,我们还当他成了精了呢。他时常变了人出来闲逛,我总说抽柴火的就是他了。我们村庄上的人商量着还要拿榔头砸他呢。”宝玉忙道:“快别如此!要平了庙,罪过不小!。。。

  后来,黛玉说雪下抽柴,宝钗笑了;而宝玉打破沙锅要问到底,刘姥姥就说这个女孩叫若玉,老爷太太爱的像珍珠儿似的,可惜这小姐长到十七岁上,一病就病死了;死后因为老爷太太痛的心肝儿似的,就盖祠堂塑像,而如今”泥胎儿可就成了精“,时常变成人出来闲逛。

  听到原是如此,惜香怜玉的宝玉就让焙茗去找庙,结果焙茗在”东北角田埂子上“真找到了一个破庙,可里面竟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雕像,而且“像活得一样”。这一回就讲了这么一个故事,而且相信大部分读者也是迷惑不解。

  这个诡异的故事大概有两层:一层是刘姥姥讲的故事,一层是荣国府发生的和宝玉派人找到的真实情况。 在刘姥姥讲的故事里,她曾经看到一个小姑娘,在雪地里抽柴火:对应的贾府现实是,在刘姥姥讲小姑娘抽柴火的同时,荣国府南面就着了火;后来刘姥姥又告诉宝玉,这小姑娘是个父母疼爱的千金小姐死后修庙塑像,雕像成了精;对应的宝玉找到的真相是,在和刘姥姥说的方向有点偏的地方,有个供着面目如生的瘟神的破庙。也就是瘟神和小姑娘对应,小姑娘又和贾府现实以及南方火灾对应。而在古人世界观里,如果一座破烂的庙里供的瘟神并非灰头土脸,而是面目如生,就说明这个瘟神是“显灵”的。说起瘟神显灵,《红楼梦》里也是有灵异事件的,就是马道婆作法唤出五鬼,差点真的害死宝玉和王熙凤。这五鬼和显灵的瘟神可否有关?

  瘟神是古代中国、日本、东南亚甚至美洲等地的传统信仰中几千年来一直存在的五方瘟神。就如南宋的天心派道士在《无上玄元三天玉堂大法》卷十三《斩瘟断疫品》中论述了瘟神行瘟之由:上古人民仁义淳朴,没有坏心思,也就不会突然有瘟疫的侵蚀。然而今天处于末世中,逐渐一代不如一代,人心也随之败坏,感情错乱混杂相互怀疑,彼此之间肆意妄为,不相信正道和教化,没有仁爱和慈善,于是就引来了祸患,五岳之神就派出了瘟神来杀恶人。《女青律》说,如果能知道瘟神名字,瘟神就不敢加害。三次呼唤他的名字,瘟神就自己消失了。 所以《斩瘟断疫品》中介绍了五鬼名号,有东方青瘟鬼刘元达,木之精,领万鬼行恶风之病;南方赤瘟鬼张元伯,火之精,领万鬼行热毒之病;西方白瘟鬼赵公明,金之精,领万鬼行注气之病;北方黑瘟鬼钟士季,水之精,领万鬼行恶毒之病;中央黄瘟鬼史文业,土之精,领万鬼行恶疮痈肿。

  注意这里有个南方赤瘟鬼张元伯,火之精,领万鬼行热毒之病。而在《红楼梦》的开头提到,薛宝钗可是有“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而薛家的护官符“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也是描绘了一场极大的雪,和刘姥姥故事里“地上积了三四尺厚”的雪,如出一辙。而且,雪天的小姑娘在一个人抽柴火,那么下一个动作自然就是”抱“柴火了。所以这雪天抽柴火的小姑娘指向“雪抱柴”,也就是薛家大小姐薛宝钗。再联系前面刘姥姥讲的故事里,”雪抱柴“一出现,贾府南面就发生了火灾。也和张元伯是南方火精的身份对应。所以无论是热毒还是南方着火,都指向了薛宝钗与五瘟神中行热毒的南方火精赤瘟鬼春瘟张元伯的关系。而护官符里关于薛家的判词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虽然说是瑞雪兆丰年,但那是说前一年冬天下得雪可以让来年土壤润泽,害虫稀少,有利于第二年丰收;关于薛家这句话说的是已经要丰收了,结果下来了大雪,这不就是大丰收变成了大灾害了么?结果下一句也对应了大灾之象,大灾年吃得都没有了,秩序消失,什么财宝当然也就如粪土一般了。而宝钗和瘟神的对应关系也就和薛家在护官符里的不祥位置一样了。

  另外这个小姑娘穿着“大红袄儿,白绫子裙儿”,而宝钗的穿着也恰好是外面蜜合色棉袄,下面是葱黄绫子棉裙,蜜合色和葱黄色都是白色微带点黄的;而宝钗的内衣则是大红袄儿,和小姑娘完全一样。

  宝玉掀帘一步进去,先就看见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著黑漆油光的?儿,蜜合色的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儿,葱黄绫子棉裙。。。

  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儿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摘出来。

  同时,红袄儿白绫裙可以看作是外白里红,不要忘了《红楼梦》里宝钗绛芸轩给宝玉接着绣的肚兜也是红里子白绫的。当然书中还有多处类似的意象暗示,可以注意下。

  说著,一面就瞧他手里的针线。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著“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宝钗道:“嗳哟!好鲜亮活计!

  而后来焙茗去找庙,发现庙不是刘姥姥说的正北方,而是在东北角上。而薛家在大观园建成以后,就搬到大观园东北角的一个小院子里。宝钗的住所蘅芜苑,也在大观园的东北方。而且,注意这瘟神庙是在“东北角的田埂子上” ,田埂子即耕地边缘的突起处;而不仅瘟神庙在田埂子上面,蘅芜苑也是跨大观园山脉而过的,可以说是在山棱子上面。

  薛家以及宝钗始终都住在座北朝南的贾府的东北方。已知大观园对应于中国地图,而蘅芜苑离对应于大运河的沁芳河北端闸口不远,也就是离大运河北方漕口通州不远之处。如果联系到芦雪厂联诗是把薛家和蒙古势力对应的话,蘅芜苑对应的中国地图位置倒很有可能是元朝首都大都,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北京恰好也是在三面环山的山坳子里。另外,风水学里坐北朝南的宅子里,东北方也是五鬼位,适合修建厕所等,刘姥姥游大观园时,也是去东北方上了茅厕。

  在古代,瘟疫的爆发和泛滥除了气候和运气以外,也和社会的动荡以及战争的泛滥有很大关系。而对于瘟疫这种超过当时人类认知能力的强大自然力量,古人也用瘟神为代表在精神世界中给它留下了位置。由于掌管的是瘟疫这种可以伤人性命的肃杀之力,瘟神一般被视为凶神,外在形象一般是古代将军造型的壮年男子。人们对瘟神的态度也是小心翼翼的,既希望他能够听取古代老百姓的诉求控制住瘟疫,又害怕他一旦发怒,反而会在四面八方降下瘟疫,为害人间。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记载:隋文帝开皇十一年六月,因瘟疫泛滥立祠,诏封五方瘟神为将军,隋唐皆用五月五日祭之。后五方神也收伏五瘟神为部将。也有传说是,五瘟神生前是五位因为高风亮节的品行而出名的书生,为了防止百姓喝下有瘟疫的井水,才主动服毒身亡,死后天帝感激他们的爱民忠义之心,才封他们为五位瘟神的。五瘟神之中确实也不乏生前以才华品格著称的文人,如钟会钟士季生前是著名的神童加才子,而张元伯生前则是以鸡黍之交闻名的高士。张元伯是来自小地方,读过太学的饱学之士,留有二卷文集,和好友范巨卿有生死之交,以重情守信的高风亮节流传于后市。张元伯生前的身份,事迹当然配得上“高士”这个称号。

  而山中高士的山中可能是指代宝钗在大观园的住所蘅芜苑:“ 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 蘅芜苑就在大观园的主山众脉包围中。

  实际上张元伯在道教的地方是相当显赫的,因为瘟神在古代被视为法力极强的凶神,在老百姓心中类似大军阀或者霸主,地位高,香火盛,连财神爷也是瘟神之一。而且张元伯还兼任雷使,也叫火雷使者张燔,或雷霆主帅张元伯。在道教典籍中,张元伯的形象一般是肉角,红发,青面,鹰喙,双肉翅,腰悬巨斧,摇撼旗帜。而瘟神庙里的瘟神长相也是“青面红发“,可见也就是张元伯无疑了。

  还可以讨论下薛宝钗的长相,《红楼梦》有两处文字描述宝钗长什么样,分别是: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和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这两段文字基本上一样,可见是作者特意确定的描述。作为《红楼梦》三大主角之一,作者对薛宝钗的描写却既不涉及神韵也不涉及情感。“脸若银盆,眼若水杏“本脱胎于《金瓶梅》对吴月娘的描写"脸若银盘,眼若杏子“。而作者把“杏子”改成了“水杏”。杏子就是杏仁,杏仁一样的长圆型眼睛自然是美人标志,而水杏不仅圆溜溜,还是杏子里面个头最大的,也就是暗示宝钗眼睛大如铜铃。而古代女子用青黛画眉,青黛是一种青黑色的颜料,这样画好的眉毛才会在浓浓的黑里透一点青绿色。而作者形容说,薛宝钗眉毛不用画就天生是绿的。就像我们现在形容一位少女,眼眶不用涂眼影就天生是紫的。作者对宝钗长相的讽刺意味也昭然若揭了。

  而在流传至今的五瘟使者众像图里,最下方的南方赤瘟神也是青面、红发,红嘴红须,眼睛大又圆,绿眉毛,这自然是“青脸红发”的张元伯无疑了;同时他的长相也完全符合对宝钗的外貌描述“脸若银盆, 眼若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实际上,从之前的考证一路看下来,薛宝钗也的的确确是大旨谈情的《红楼梦》世界里一个隐藏的反派角色。她在和探春的交锋上站在迂腐的理学一边笑话玄学诽谤周孔,和迎春一起看浇灭灵性的《太上感应篇》,用庙画对形似的严格要求和青绿山水的着色法去评论惜春的写意山水画,更重要的是,卢雪广联诗一回里,宝钗直接提到了“坤轴陷”,即女娲补天之前天踏地陷的状态。

  还有一个说明宝钗来历和补天有关的证据,就是她的生日:宝钗生于正月二十一日,是古代的天穿节。天穿节又叫补天节,传说正月二十一日,女娲从昆仑山炼出五色石补天。而天穿节也是天破之日,也就是大地倾覆,天塌地陷,水火交织,百姓在灾难中痛苦不堪的日子。而宝钗在这一天出生,也相当符合她作为瘟神可以给人世带来动荡和灾害的身份。

  另一个印证宝钗与天破之关系的,是“奇缘识金锁“一回,宝钗第一次见到通灵宝玉时,作者不仅提醒读者这通灵宝玉就是青埂峰下的补天石头,还说后人有诗嘲讽道: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失去本来真面目,幻来新就臭皮囊。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这首诗前一半说的是,女娲炼石补天一事已经很荒唐了,而接下去的故事又是一场更大的荒唐剧。这个“荒唐”的评价和之前的“满纸荒唐言”“甚荒唐”一样,都在指出《红楼梦》故事的本质是一出荒唐戏,而之前把此书读为真实家族历史的研究者似乎多忽略了作者的这个暗示。而现在看来,各个朝代的文人和中国文化里著名的神仙鬼怪都处于同一时空中交互产生的《红楼梦》故事,也确实是不折不扣的“荒唐言”了。而这荒唐的本质是在《红楼梦》人物各种各样的外表下,藏着“本来真面目”,即他们在中国历史文化的原型。诗后一半则感叹金玉良缘是孽缘的本质,作为瘟神的宝钗给各位年轻儿女带来的是白骨如山。

  而《红楼梦》这个“天塌地陷“,”地陷东南“,又是生于末世的背景设定,自然和湘云考证篇提到的中国封建社会自晚唐之后进入的无休止的兵患暴力和思想固化僵死的危机,以及历史上许多个朝代的衰落期有关。而元好问在遭遇改朝换代的兵灾之后,也将他和故交友人们遭遇到的贫寒病困和敌意称为”五鬼“。可见在《红楼梦》的神话隐喻体系里,“天穿地陷”也就是封建社会秩序的崩解,而这种崩解也就伴随着各种灾害战争和僵化浑浊思想的进入,这种种元素的集合,最终就人格化为了天穿节出生的瘟神,皇商家的小姐宝钗的形象。

  贾府的人得的病从中医辨证上看都是热毒症;热毒在心理学层面的隐喻则是强烈的戾气、攻击欲和占有欲;内在如火的宝钗怕水;宝钗表面的冷淡是热毒被佛教给的冷香丸压制的结果;

  而张元伯行热毒之病。中医里的热毒证是以发热为主症,具有流行性和传染性的一类疾病,囊括了大部分现代传染病。古人认为发烧严重的感染性疾病,是因为致病因素中有一种火属性的“热毒“导致的。热毒攻肺则咳喘,重则呼吸急促;热毒攻心则胡言乱语;热毒引动肝风就惊厥昏迷;热毒窜扰肌肤则斑疹密布;热毒蕴结于脉络就红肿疼痛。《红楼梦》里很多人的病,在中医看来就属于热毒,如凤姐和宝玉在被马道婆呼唤出来的五瘟放倒以后。很快就出现了神志不清,还发高烧,甚至在黑夜加剧,这都是典型的热毒症。注意发烧和黑夜加剧这个病状在《红楼梦》实际上是出现了多次,贾瑞也是黑夜作烧,而可卿的病状是夜间不寐,胁下痛胀,心中发热,头目眩晕,半夜出汗;晴雯发病也是发烧头疼,鼻塞声重,夜间出汗。黛玉刚发病的时候,也是浑身火热,面上作烧,腮上通红。按照中医辨证他们得的病显然都属于热毒的范畴,甚至大姐儿的痘疹和邢夫人的火眼在古典中医理论下也可以归为热毒攻击体表的结果。贾府人得的各种病都是热毒,也和瘟神庙里有个显灵的行热毒的张元伯是吻合的。

  当然,热毒这个说法也有心理层面的含义:它可以象征一种炽热而强大的欲望,无论是物欲、性欲、攻击欲,还是占有欲,它们兴起时都如熊熊烈火一般腾空而上,强盛而不可阻挡。于是所谓的冷香丸,在了解了这一层以后,也清楚了很多。因为冷香丸要压制的是宝钗胎里带来的这种火精赤瘟神的热毒,所以和尚说俗世的药方没有用,才要用四时的水、雪、霜和花,以及最为性寒的药引来压制。注意薛宝钗似乎也是不喜欢水的,前八十回两次下雨天,都点到了宝钗正常的话本应该出现,而大家都知道宝钗(因为下雨)是不会来了。

  所以宝钗表面的冷,只是其热毒被压制的结果。所以她的冷是表象,是被压抑之下的没有生气的冷,经常压不住她偶尔暴露的内心功利欲望和戾气。她吃花,但对花的美好毫无兴趣。也对女儿世界的各种风景爱好,各种首饰胭脂,琴棋书画实际上兴趣全无,除了有一次拿茉莉花去喂鱼。进一步,她无欲无求的表象下面,可不仅仅是淡泊无求,就像宝钗外面的素净衣服之下,竟然是大红的袄子一样,表面随和淡泊的宝钗的内心深处却是炽热如火名利和占有欲。宝钗在小姑娘的外表下面,却是一颗暴戾无畏的心灵。这一点在《红楼梦》的世界中,也是一点点暴露出来的。

  薛宝钗从小就生得相貌丰美,性格贤淑,而且读书习字似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能够讲许多书籍典故倒背如流。然而作者却嘲讽她“有眼无珠腹内空”,当然,宝钗在很多方面的见识也确实是看似滔滔不绝,其实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比如相信孔子、朱熹的思想丝毫不能质疑;欣赏庙画的精确性而不能理解写意画对神韵的强调。有点像有知识储备而缺乏生命灵性和思辨能力的人工智能。在写诗时宝钗也喜欢歌颂东风这样的无生命力量,或者就是大量用典故讨好他人却看不到自己的真性情。当然,薛宝钗强壮丰满的身体,不畏惧死亡也不在意他人的敌意的强大心态,也是让肉体凡胎,怕死有感情会痛苦的人羡慕的,所以她的花签是“任是无情也动人”,无人能否认对肉身脆弱的厌恶和对强大物质力量的向往是人类普遍存在的一种情愫。

  至唐宋之后,五瘟使者信仰不仅在民间普遍盛行,而且瘟神也进入了大众文化语境,成为了恶势力的代言词。如有宋一朝就多次用五鬼来指代朝堂上勾结的恶势力。同时,从唐朝的传奇故事中也纷纷开始出现和瘟神有关的恶人形象,如《五鬼闹钟馗》和《平妖传》中,钟馗抓的鬼中就有五方鬼,也就是五鬼或者五瘟。明清时代的传奇小说中亦常常出现瘟神形象,如《封神榜》中也出现了五瘟使者。而明朝的神魔小说集成《四游记》中,也有道士除瘟的描写。说起这《四游记》,就不禁想起薛宝钗在自己过生日那天点的两出戏了。

  在天穿节的生日里,宝钗受贾母之邀,点了两出戏,第一处就是《西游记》,这《西游记》作为戏剧演出的段落是从一对农家姐弟观看唐僧师徒五人一行西去取经的视角入手,笑话他们虽远看人模人样,近看却都是奇形怪状的妖怪样子。宝钗点的第一出戏当然是暗讽她虽然是娇小姐的外在,却是凶恶瘟神的内心了。

  而在凤姐点了《刘二当衣》以后,宝钗又被要求再点一出戏,于是她便点了《水浒传》里的一出《山门》。《水浒传》第一回讲得就是京师瘟疫盛行,宋仁宗派洪太尉前往龙虎山请张继先张天师(迎春原型)举办仪式祛除瘟疫。洪太尉一不小心就把封印在龙虎山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魔王放出,从此他们降临人间为患。一百零八好汉为了反抗既成秩序就必须付诸暴力,难免带来战争与混乱,所以从后世文人看来,他们自然可以归为邪神魔王一类了。

  那么,梁山伯的一百零八将,和瘟神会不会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一个有趣的对应是宋江。洪太尉放出的是一股黑气,而宋江则是出了名的脸黑,此外宋江又有着和他身份不符的好像永远用不完的银子,让他大方地接济英雄豪杰获得了“及时雨”的称号;另外,不要忘了宋江又叫宋公明。脸黑、有钱、公明,这三点难免不让人想到西方瘟神赵公明。赵公明既是脸黑的瘟神,又是不缺钱的财神,又叫公明。总之,包括日本学者大塚秀高在内的多位研究者已经注意到,《水浒传》中的第一主角宋江和瘟神加财神赵公明的联系了。而现在看,《水浒传》里各个或沉稳或威猛或机智的英雄们,无不一一被他们信赖的宋江或劝或骗或威逼利诱到了梁山,而等待他们的命运却不那么乐观;《红楼梦》中同样是薛宝钗处处用财物打点,各个女儿都觉得薛宝钗是个好人,可是在贾府一步步衰落,大观园风雨飘摇的时候也只有她一个人得意地吟出了送我上青天这样乐观的诗。《红楼梦》作者在谋篇布局上,很可能参考了《水浒传》的构思。

  宝钗第二次点的戏《山门》,讲述的是鲁智深出家以后,因为忍受不了清规戒律而屡屡犯戒最后被方丈赶出寺庙,一人独闯天地。而宝钗最喜欢的《点绛唇》,则是彻彻底底的糙汉子自述:

  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这出戏里,鲁智深被和尚收留一段时间后终因为不能忍受佛教戒律喝酒打架而又被撵走,必须再去面对冷酷的外部世界。此时的鲁智深无家、无友、无收留他的地方,可以说是一无牵挂。中国历史上的王朝末期,也有大量注定没有家庭的穷苦男性集结成团体,他们的人生同样是毫无羁绊,只剩下自己的破坏欲望,这种欲望的起源也许是对自己遭受到的迫害的无意识模仿,也许是来自对孱弱生命,特别是对在刀剑和暴力下不堪一击的包括自己在内的软弱肉体的厌恶。总之,这种流民思想里看不到建构的种子,只剩下毁灭一切的强大戾气。然而这种戾气固然因其横扫一切的暴戾让肉体凡胎们产生恐惧或者向往之心,即使某种程度上成功了,这种戾气的承载者本身也还是肉体打造的生命,他对生命的消灭最终也只能走向对自己存在基础的毁灭,最后只能是“白茫茫一片大地好干净”的结局。而宝钗的蘅芜苑,初建时就“无船”“无尘”“无味”“一树花木也无”,到刘姥姥游大观园时更是阴森幽暗,外面长着绛珠仙草,而内里却如雪洞一般空无,可见“蘅芜”的本质是“蘅无”就像薛的象形是斩断草木的意思,宝钗没有任何丰富生命的爱好,不仅是她只有平淡空无,而是因为她心底有旺盛的消灭生命的欲望。

  《红楼梦》作者把书中和历史上的哲学之争归为一个终极矛盾,生命和反生命力量的矛盾。也就是有灵性感情,但却更加柔软柔韧的生命世界和强大、暴力、机械之无生命世界的矛盾,而董仲舒也好,程朱理学也好,无不是认为非生命世界,也就是天,应该压过生命本身的。而如果人民不服从天的旨意,不守规矩引起了天的愤怒,那么天帝就会通过天灾、瘟疫等方式降罚于人民。所以,瘟神也可以说是秉承了上天的意志来惩罚消灭不肯守规矩的人民的,她的立场自然也就会站在老天爷以及鼓吹天理的程朱理学一边。作者用薛宝钗这个冷香丸压抑下表面上看起来无欲无求,实际上内心确是炽热的充满攻击欲和戾气的火精瘟神形象,可以说是把理学准确地神格化了:首先理学来自于进一步结合了性善情恶论的儒家神学,儒家神学又是法家的儒家伦理化;而法家本质上是只承认君主主体性,而不把其他人当平等的人来看且只看到他人恶的一面,想着如何控制、压迫、残害其他所有人的;所以理学不过是压制在压抑欲望、浇灭情感的佛教以及儒家庸俗伦理这个冷香丸之下的充满戾气和攻击控制欲的行热毒瘟神——法家思想的极端化了。《红楼梦》里的诗歌意象一直在强调一种对立,即代表大自然力量之风霜雨雪对代表生命之花鸟草木的摧残和打击,而宝钗最著名的诗句,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也明显是站到了风的一面,就不要说春风卷得均匀中透露出来的对风卷柳絮的赞美心态了。所以宝钗可以说是《红楼梦》里面无情界的代表,也就是以情为宗旨的本书的反面了,难怪她抽到的花签是“任是无情也动人”。因为她虽然没有情感但依然有着无比的魅力,魅力之一在于她的强大,一方面她没有与生命相伴的病痛虚弱死亡爱恨恐惧等“麻烦”,另一方面她拥有的非生命力量确实也可以屠戮生命,也是人类文明赖以强大的基础。她的另一魅力来源是可以满足其它人的物欲,甚至就像宋江的好名声来自慷慨资助手头紧的英雄好汉一样,宝钗的好名声来自于豪爽地给湘云承担螃蟹宴的费用,主动给黛玉送燕窝冰糖,给赵姨娘送份不薄的礼物,加菜时给柳氏足够的补贴,免掉邢岫烟的当票,大观园改革时将利益均分给众人还不用报官等等。

  即使从宝钗为大家做的好事来看,适时而动,懂得揣测并及时满足他人物质需求的宝钗,和真正的清心寡欲,高风亮节的冰美人或者山中高士也不搭边,而是很有法家以利诱导的作派。热是宝钗的本质,如果没有冷香丸压着,她的炽热欲望,戾气和带着侵略性的热毒就彻底暴露了。但是在冷香丸的效果以及在她极力压抑,恐怕被人发现自己本质的双重作用下,宝钗给他人的表面印象却是寡淡藏拙,无欲无求的,当然,宝钗的无欲无求体现在对花粉装饰和玩物吃食的毫无兴趣上,而她对功利地位的野心则被隐藏起来,不到失控时难以显露。宝钗这种伪君子的性格特征,当然也是道学家和理学家的常见特点,如朱熹一面叫嚣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面对自己的侄女动着心思;理学家们把自己打造成高风亮节,无世俗欲念之人,其目的却是挥舞着道德大棒去打击更不懂得伪装虚饰的普通人,好去摆布控制他们。就像宝钗明明自己从小看《牡丹亭》《西厢记》长大,却一定要装成自己从没看过也不懂的样子去居高临下地教育众人或者去控制林妹妹一样。

  宝钗早期进宫的打算,正好符合她人设里的权力欲。虽然从故事的发展来看,薛宝钗并没有能够如愿进宫(宫花是入宫被拒以后的常见赠礼),于是就犯了她发热咳喘的热毒症状。

  而宝钗在书中下一次大怒,是因为宝黛修好之后,贾宝玉说她像杨妃体丰怯热,所以像杨妃;正好说到了宝钗欲进宫作杨妃而不能(大概是因为薛蟠因为卷入人命案子成了官方死人,所以说没有一个做杨国忠的好哥哥)的痛处,而又激起了她内在的热毒发作。这一次宝钗不但大动肝火,显出了满面通红的真实面目,而且平时她对小丫鬟们的和蔼随和态度也被证明是假象“你见我和谁玩过”?

  宝钗在《红楼梦》里,第三次发怒,是因为自己虽然出钱做东给史湘云办螃蟹宴,但是自己意象模糊,缺乏真情实感的菊花诗却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赞美,反而是黛玉的诗独占一二三名,也获得了湘云的青睐。面对如此严重的失败,宝钗终于做了第一首不再是掉书袋或者颂圣讨好的,而是抒发内心情感的真性情诗,下面就让我们来看一下这首螃蟹诗。

  宝钗笑道:“我也勉强了一首,未必好,写出来取笑儿罢。”说著,也写出来。大家看时: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看到这里,众人不禁叫绝。宝玉道:“骂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看底下道:

  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馀禾黍香。

  这诗远比她前面获得好评的颂圣或者歌颂含蓄之美德的诗好,更不要说感情虚无意象俗套的菊花诗了。因为螃蟹诗写出了宝钗内心的真实感想。《红楼梦》里的公子小姐们白吃了宝钗的螃蟹,却不让宝钗当诗会的第一名,从宝钗的角度看当然是“不识抬举”了。所以这首诗确确实实是一首表达真情实感,痛快淋漓的好诗。

  在瘟神心中,世人和螃蟹本来没大区别,也不会喜欢世人,只觉得他们一举一动无不软弱可笑:看着一帮京城的公子红妆们在树下坐着举杯的可笑样子,他们流着哈喇子就等着重阳节白吃(我的螃蟹),他们不懂得什么是应该的规矩(比如吃了我的螃蟹就应该赞我的诗),肮脏的臭皮囊白白地度过光阴;他们吃螃蟹不仅需要喝酒还要菊花熏味道,不然挑剔的嘴巴就觉得腥;还一定得就着姜,不然虚弱的肠胃就会积食;你说我弄了这么多螃蟹下锅给这些丑陋软弱可笑不懂规矩的人吃有什么意思呢?早知留着螃蟹在月下的稻田里爬,都比看着他们大吃大喝的蠢样好。

  于是此后诗社就不知何故停办了很久,虽然宝钗曾经开玩笑说,要再起个诗社把易经的韵都用光了,但也很快被妹妹宝琴指出来,她只是开玩笑而并没有真心实意要办。而直到柳絮诗社的时候,宝钗又不知道为何来了兴致,在大观园儿女们纷纷写下各种或是洒脱,或是哀婉,或是伤感,或是留恋的柳絮诗后,宝钗又做了第二首真性情诗: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次作诗,大观园女儿们包括宝琴在内都是悲戚伤感,感叹柳絮在风中被摧残凋零的命运,在《红楼梦》隐喻体系里,柳絮自然象征无辜生命在乱世里艰难的挣扎飘零;而只有宝钗得意地吟出“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 在远远旁观其他人的悲剧和挣扎,并当作好玩好看的事情;下一句“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流落异乡怎么就一定会死呢,同样是丧事喜办的态度;而最后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似乎她火精瘟神的本质又恢复了,在畅想自己成为滔天烈火的那一日。

  当然,“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不但符合火精瘟神的特点,而且也很好的表达了宝钗时刻希望高人一等的权力欲。就像宝钗对待下人,虽然给足好处表面随和,但是绝对不可能平等而处,正如她在第二次发怒时对平时经常玩闹的小丫鬟靓儿翻脸不认人说的话一样:你要仔细,你见我和谁玩过了?实际上她对周围下人的评价都很低,连小红这样的人尖儿在她看来也只是眼大心空,刁专古怪而已。

  所以,宝钗可以说是藏在冷香下的烈火,“冷烛无烟”“红烛冷”似乎也是她的符号化象征,而《红楼梦》开头的葫芦庙炸供,也是和尚的失手引来了熊熊烈火,不禁让人联想和尚的冷香丸能否长期有效,佛教压制了宝钗的热毒,但是这种压制能长期有效么?而贾府里出现的如逢五鬼春意香囊等奇异事件,和宝钗又有多少关系,也值得深究下了。

  再讨论一下薛宝钗的号,蘅芜君。蘅芜君这个号,直接取自薛宝钗的住所蘅芜苑,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而探春却评价“极好”。这个评价暗示“蘅芜”也传递了关于宝钗的真相。那么怎么解释“蘅芜”呢。

  先看蘅,蘅是一种香草,而且主要分布在楚地,所以可以说是一种南方的香草。再看芜,芜的字典意思是草长得杂乱或者某种野草。那么蘅芜连起来似乎就仅仅是各种野草的杂乱样子了。

  是这样吗,让我们再仔细看看《红楼梦》里提到蘅芜苑的地方。首先是大观园题词的时候:

  于是贾政进了港洞,又问贾珍:「有船无船?」贾珍道:「採莲船共四隻,座船一隻,如今尚未造成。」贾政笑道:「可惜不得入了!」贾珍道:「从山上盘道,也可以进去的。」说毕,在前导引。大家攀藤抚树过去。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加清熘,溶溶荡荡,曲折萦纡。池边两行垂柳,杂以桃杏遮天,无一些尘土。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牆,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牆而过。

  贾政道:「此处这一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裡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且一树花木也无。。。

  这时候的蘅芜苑 无船,无味,加上无一些尘土,一丝花木也无。再看贾母探访蘅芜苑。

  最后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院,只觉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纍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

  可见这个蘅芜苑现在就是外“蘅”内“无”。所以“蘅芜”之前之后都是“蘅无”,“蘅无君”就是“能让南方野草消失的君子”,能让南方野草消失的东西,自然要么是火,要么是毒。。。

  再注意一个细节,这些仙草可结的都是珊瑚豆子一样,也就是红色珠子,“绛珠”,所以“蘅无君”其实是要让“绛珠仙草”彻底消失。。。

  游大观园之后,很快就到了宝钗找黛玉修好一节,当天晚上宝钗就派人给黛玉送来一包”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洁粉雪花都是形容词,梅片就是龙脑冰片。洁粉梅片雪花洋糖也就是拌了龙脑冰片的白糖。而龙脑冰片作为一种中药材,是忌讳给气血不足以及各种虚症的人服用的。

  宜忌:气血虚者忌服;《本草经疏》:“凡中风非外来之风邪,乃因气血虚而病者忌之;小儿吐泻后成惊者为慢脾风,急惊属实热可用,慢惊属虚寒不可用;眼目昏暗属肝肾虚者不宜入点药。”

  而黛玉刚进贾府,众人就都看出来她有不足之症,不足之症就是气血虚的症状。

  众人见黛玉年纪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貌虽弱不胜衣,却有一段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

  后面医生也说了黛玉气血不足

  黛玉听了这话,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歎。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所歎者,你既为我的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的知己,既你我为知己,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呢?既有「金玉」之论,也该你我有之,又何必来一宝钗呢?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况近日每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医者更云:「气弱血亏,恐致劳怯之症。」我虽为你的知己,但恐不能久待;你纵为我的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间,不禁泪又下来。待要进去相见,自觉无味,便一面拭泪,一面抽身回去了。

  所以用这个拌了龙脑冰片的白糖服用燕窝不久,黛玉就连眼泪都觉得比往常少了,眼泪少这个病候,既是气血不足加重的表现,又是绛珠仙草被火精烤干的症状。虽然在宝玉的安排下改从贾母那里拿燕窝,但并没有换掉梅片白糖,可见她已经注定了命不久矣。火是克制草木的,而在宝玉写省亲诗的时候,宝钗就在暗示要把绿玉改为绿蜡,并给出来源是“冷烛无烟绿蜡干“,显然宝钗就是这冷烛,终究要把黛玉烤干,也就象征着脆弱无辜的诗人生命,终究在法家礼教带来的热毒煎熬中一点点消逝了。

  由此可见,作者对宝钗前生究竟是什么这个谜团,虽然一方面大加掩盖,各种藏字,各种谐音,但另一方面。又留下许多线头,生怕后人看出来以后,没有会心一笑,恍然大悟之感。作者不仅把宝钗前生是瘟神这事,用大半章的篇幅做成一个谜之故事让大家猜,更早在前面的一个灵异事件里,就遥相呼应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想起来,就是“姐弟逢五鬼”这桩事。

  马道婆见了这些东西,又有欠字,遂满口应承,伸手先将银子拿了,然后收了契。向赵姨娘要了张纸,拿剪子铰了两个纸人儿,问了他二人年庚,写在上面;又找了一张蓝纸,铰了五个青面鬼,叫他併在一处,拿针钉了,「回去我再作法,自有效验的。」忽见王夫人的丫头进来道:「姨奶奶在屋裡呢麽?太太等你呢。」于是二人散了,马道婆自去。不在话下。

  这五个青面鬼,就是五鬼,五鬼就是五瘟神,如果还记得前面庙里那个瘟神是“青面红发”,也就是说赵姨娘请来害贾宝玉和王熙凤的五鬼,也包括我们考证的宝钗的前生。而且,当时还是春天,也就是宝钗前世神春瘟张元伯发挥作用的季节。我们并不知道,当马道婆召唤宝钗前世做祟的时候,宝钗自己会不会受到影响。不过仔细阅读姐弟逢五鬼这一节文字的时候,却发现宝钗在姐弟发作的时候,神秘消失了。

  却说黛玉因宝玉烫了脸不出门,倒常在一处说话儿。这日饭后,看了两篇书,又和紫鹃等作了一会针线,总闷闷不舒,便出来看庭前迸出的新笋。不觉出了院门,来到园中,四望无人,惟见花光鸟语,信步便往怡红院来。只见几个丫头舀水,都在游廊上看画眉洗澡呢。听见房内笑声,原来是李纨、凤姐、宝钗都在这裡。一见他进来,都笑道:「这不又来了一个?」黛玉笑道:「今日齐全,谁下帖子请的?」。。。黛玉起身便走。宝钗叫道:「颦儿急了,还不回来呢!走了倒没意思。」说着,站起来拉住。到房门,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都来瞧宝玉。宝玉和众人都起身让坐,独凤姐不理。

  作者写这一节的时候,对人数是非常强调而且非常明确的,有”来了一个“”今日齐全“为据。在宝玉房里的人,这时候有黛玉,宝玉,李纨、凤姐、宝钗,赵姨娘和周姨娘。

  宝钗正欲说话,只见王夫人房裡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过去呢。」李纨连忙同着凤姐儿走了。赵周两人也都出去了。宝玉道:「我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又说:「林妹妹,你略站站,我和你说话。」凤姐听了,回头向黛玉道:「有人叫你说话呢,回去罢。」便把黛玉往后一推,和李纨笑着去了。

  这几个人出去的时候是 李紈和凤姐一起走,赵姨娘和周姨娘一起走,黛玉留下陪宝玉,都是明确说了的。那么宝钗呢?难道她留下来看宝黛说悄悄话么。

  这裡宝玉拉了黛玉的手,只是笑,又不说话。黛玉不觉又红了脸,挣着要走。宝玉道:「嗳哟!好头疼!」黛玉道:「该!阿弥陀佛!」宝玉大叫一声,将身一跳,离地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尽是胡话,黛玉并众丫鬟都唬慌了,忙报知王夫人与贾母。此时王子腾的夫人也在这裡,都一齐来看。宝玉一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的天翻地覆。贾母王夫人一见,唬的抖衣乱战,「儿」一声,「肉」一声,放声大哭。于是惊动了众人,连贾赦、邢夫人、贾珍、贾政并琏、蓉、芸、萍、薛姨妈、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下人等并丫鬟媳妇等,都来园内看视,登时乱麻一般。

  宝玉发作的时候,只有黛玉和丫鬟慌了去告诉人,前面非常活跃的宝钗突然从叙事里彻底消失了,看来她也确实没有和宝黛在一起。

  而这时候,之前懵懵懂懂,把袭人宝钗黛玉都看作一样的宝玉,刚中祟时第一个反应是叫住黛玉,对着她傻笑,“神瑛侍者”在这时才第一次认出了自己的“绛珠仙草”!同时,凤姐也第一次现了凶神相,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

  这里宝玉拉了黛玉的手,只是笑,又不说话。黛玉不觉又红了脸,挣着要走。宝玉道:“嗳哟!好头疼!”黛玉道:“该!阿弥陀佛!”宝玉大叫一声,将身一跳,离地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尽是胡话,黛玉并众丫鬟都唬慌了,忙报知王夫人与贾母。

  正没个主意,只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犬杀犬,见了人,瞪着眼,就要杀人。众人一发慌了。

  五鬼事件之后,活过来的宝玉开始认定黛玉在自己心中无可动摇的地位。那么凤姐呢,虽然没有明说,但从贾琏在凤姐过生日时出轨的抱怨来看,应该是更加坚持原则而凶悍了。可见五鬼事件,在《红楼梦》的叙事中,实际上是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的,对其抽象象征的进一步分析,还待后文。

  叔嫂二人一发糊涂,不省人事,身热如火,在床上乱说,到夜里更甚。

  这正好是春瘟的症状,辨证也可以归为热毒入体。

  后来,有一僧一道来了贾家,其中的和尚用贾宝玉的玉为姐弟二人除了祟。

  贾政便向宝玉项上取下那块玉来递与他二人。那和尚擎在掌上,长歎一声,道:「青埂峰下,别来十三载矣!人世光阴迅速,尘缘未断,奈何奈何!可羡你当日那段好处: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只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惹是非!可惜今日这番经历呵:

  粉渍脂痕污宝光,房栊日夜困鸳鸯。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债偿清好散场!念毕,又摩弄了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除自己亲人外,不可令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好了。」

  这里,和尚对通灵宝玉,说了一番话,大意是感叹当年纯净的宝玉,在人世间被“粉漬脂痕”污染,还“日夜困鸳鸯”, 现在还是尘缘未断,没办法,只能等“冤债偿清”好散场,早点完了了事。

  另外,《红楼梦》作者对女娲补天一事多次用“荒唐”形容,也说明了他对“世俗经济”和“金玉良缘”的态度,补天不成,实际上也是个人内心的选择。而石就是石头,用石头炼出来的玉终不是真正的玉,仅仅靠和尚加的几个字,就让大家都认为这个石头是无价之宝,也是一个很大的讽刺。宝钗对宝玉其人并无感,而只想要他的玉,就像王夫人也情愿用宝玉死了换贾珠活着,只要她有儿子依靠就好,她们对于宝玉都是无情的单纯控制的关系。

  所以,在《红楼梦》第二十五回里出现的“姐弟逢五鬼”这桩灵异事件,表面看是赵姨娘害人,实际上却是宝钗前世之魂索命,最后被一僧一道制止的过程。这件事情也标志着大观园早期基本上纯洁美好的时代告一段落,宝玉了悟,宝黛爱情开始明晰的苗头要被阻扰了。五鬼事件之后,宝钗开始时时刻刻往怡红院跑,而清虚观事件,金钏儿自杀等事件无不说明了贾府内部斗争开始加剧。

  这次,宝玉本来差点就直接回西天了,还好一僧一道来干预,必须要他把这一世走完,于是宝玉好了,这时宝钗又出现了,还说了一段惊人之语:

  凤姐宝玉果一日好似一日的,渐渐醒来,知道饿了。贾母王夫人纔放了心。众姊妹都在外间听消息。黛玉先念了一声佛,宝钗笑而不言。惜春道:「宝姐姐笑什麽?」宝钗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度化众生,又要保佑人家病痛都叫他速好,又要管人家的婚姻,叫他成就。你说可忙不忙?可好笑不好笑?

  在凤姐宝玉确定好起来之后,宝钗又出现了。这时候,众姐妹在外面焦急的等待消息,和今天手术室外等待亲人生死没什么不同。还好出来的是好消息,于是黛玉念了一声佛,这里面多少辛酸,多少如释重负,可想而知。而宝钗的反应是“笑而不言”。这时候,年纪最小但最清醒的惜春,想必已经看出宝钗这笑不是知道好消息的欣喜若狂了,就去问宝钗她这笑什么意思。于是宝钗说了一番话,这番话仔细分析有两个意思:

  第一个是,这佛什么都要管,不是多事么。第二个是,你们以为如来佛什么都能保佑,这不是笑话嘛,你们知道什么(如来佛不能保佑的事情多去了,甚至干脆,如来佛什么都保佑不了,可惜世人不知道),也就是说宝钗在这里表达的是对如来佛多事的厌恶和蔑视和对世人信佛的嘲笑。首先,一个古代的普通人在当时的社会文化环境下能这么想是难以置信的,而且刚刚有个和尚展现了佛家的力量,一般人崇拜感恩还来不及呢,而宝钗此时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对佛家管事的厌烦加上“你们知道什么”的心态。

  还有就是讽刺黛玉对宝玉的感情了。不过显然,黛玉这时候根本不会想到和宝玉的婚姻,而宝钗这

  时候却根本没想宝玉的死活,只想着打压黛玉。说明在这个时候,宝钗的感情是完全游离于周围姐妹之外,甚至贾府之外的。

  从这些细节也可以看出来,宝钗本质上确实是整个《红楼梦》故事里暗藏的反派,就和贾雨村开场的赋诗一样“钗于内待时飞”,几乎贾府发生的所有疑案,也就是是非里面,背后都有宝钗不那么光彩的身影。

  同样给贾府带来进一步混乱的标志性事件,春意香囊案,自然也和宝钗脱离不了关系。香囊事件可以说是《红楼梦》里最后一件是非,也是引起了众多丫鬟被撵,大观园诸芳流散“处处风波处处愁”的导火索。那么“待是非”的宝钗当然又是这件事的幕后真凶了。宝钗虽然平时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可是作为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儿,宝钗的阅历很接烟火气,例如她认得大观园女儿们都没见过的当票,她哥哥误把画春宫画的唐寅认作“庚黄”,可见薛大爷的一大爱好是春宫玩赏。她在抓着林黛玉说酒令时引了两句《西厢记》、《牡丹亭》的“小辫子”后,竟以势压人,要审黛玉,并称自己小时姊妹兄弟一处,也“怕看正经书”,而且薛家兄弟姐妹之间向来不避讳,所以女孩子们也跟着兄弟们见识过不“正经”的玩意儿;那么薛蟠的春宫画,想必宝钗也欣赏过了;而薛蟠从杭州回来后也确实给妹妹带了香袋儿,而且香袋也被送进了大观园里。

  话犹未了,外面小厮进来回说:“管总的张大爷差人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这是爷各自买的,不在货账里面。本要早送来,因货物箱子压著,没得拿;昨儿货物发完了,所以今日才送来了。’”一面说,一面又见两个小厮搬进了两个夹板夹的大棕箱。薛蟠一见,说:“嗳呀!可是我怎么就糊涂到这步田地了!特特的给妈合妹妹带来的东西都忘了,没拿了家里来,还是伙计送了来了。”宝钗道:“亏你说!还是特特的带来的,才放了一二十天;要不是特特的带来,大约要放到年底下才送来呢。我看你也诸事太不留心了。”薛蟠笑道:“想是在路上叫人把魂打掉了,还没归窍呢。”

  说著,大家笑了一回,便向小丫头说:“出去告诉小厮们,东西收下,叫他们回去罢。”薛姨妈和宝钗因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困著绑著的?”薛蟠便命叫两个小厮进来解了绳子,去了夹板,开了锁看时,这一箱都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薛蟠笑著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

  母女二人看时,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著;又有在虎邱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宝钗见了,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著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来了。因叫莺儿带著几个老婆子将这些东西,连箱子送到园子里去。

  而在凤姐病倒之后,宝钗常带着人在夜里巡查。

  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

  所以这样看,宝钗的家庭环境和从小教育完全有可能让她把春意香囊不当一回事而在夜巡时带出去丢失。而大观园抄捡独独没有抄薛宝钗的蘅芜苑,也没有再发现春意香囊,结果第二天,宝钗连王夫人都没有报道就急匆匆搬出去了,李纨和探春看到这场景只是相视一笑。

  而一般被认为罪魁祸首的司棋,仔细审视的话就会发现并非如此。司棋和蟠又安约会被发现时,两人虽未入港却已成双,也就是说尚未发生肉体关系,只是小儿女之情。在抄检大观园写到从司棋箱子里抄出了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是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那字帖是大红双喜笺帖,上面写道:“上月你来家后,父母已觉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阁,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若园内可以相见,你可托张妈给一信息。若得在园内一见,倒比来家得说话。千万。千万。再所赐香袋二个,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这个笺帖固然坐实了司棋不轨的“罪名”,但所提到的同心如意、香珠都并非绣春囊,而且香袋是司棋送给园外的潘又安,被查收了的。就两人郑重谨慎的态度来看,他们尚处于纯情儿女山盟海誓之阶段,司棋是闺中女儿哪里能有春意香囊。在古代,无论男女,都有在腰带上佩戴种种小零碎物品的习俗,《红楼梦》第十七回,写到一群贾政的小厮为了和宝玉表示亲合,围上去,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包括荷包、扇囊等,尽行解去。还写到林黛玉为此生气,把特为宝玉做的而尚未完工的一个香袋给剪破了。绣春囊虽然也是香袋之一种,可是它很特殊,被俗称为什锦春意香袋,不仅那上头会绣着“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一类的色情图画,而且,里面装的,也是媚香、春药之类的促性发情的东西,而非一般的香料、槟榔等物品,司棋断然没有本事自己做,更不可能有下人胆敢以身试法带进来;书中写到过司棋与潘又安在园里幽会,被鸳鸯撞见,后来司棋仅仅因为会面被撞到就忧虑惊恐而病,潘又安也因为害怕而逃亡,但并未写到司棋为丢失绣春囊而惴惴不安,而且搜出她的“赃证”后,她倒并无畏惧惭愧之意。可见二人触犯礼教家法之处只是私会和私相传递,而且整个过程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于情于理他们都没有玩赏春意香囊的条件和心境。

  王夫人看到秀春囊首先想到的是王熙凤. 书中写到,王夫人见到邢夫人封交的绣春囊后,首先想到是贾琏从外头弄来,凤姐当作了“闺房私意”,不慎遗失到了园子里.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说了一番话“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其中还要求太太细详其理:那香袋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子穗子一概是市卖货。我便年轻不尊重些,也不要这劳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这东西也不是常带着的,我纵有,也只好在家里,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况且又在园里去,个个姊妹我们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来,不但在姊妹前,就是奴才看见,我有什么意思?我虽年轻不尊重,亦不能糊涂至此。所以王熙凤提出几个疑点,一个是香袋是街面上市造的,做工远不如内造的,贵族出身的人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的;另一个是春意香袋是晚上在家里时候玩赏的,家里不在大观园的媳妇们白天进大观园工作,忙都忙不过来,没有需求更没有理由在自己身上放个炸弹等着丢脸。现在这个市造春意香囊,贵族王公们看不上,普通人在礼法下活得紧张惶恐想都不敢想,也就薛家这样有钱没地位品格低俗又敢于胆大妄为的人家,堂而皇之地佩戴欣赏了。

  当然春意香囊来自薛宝钗这件事,除了推敲细节之外,从大局观起亦可知其所以然,不仅薛宝钗的外貌身体总给人以性的诱惑力,而且她身上还总有一股香气,这香气不是常见的花香粉香,宝玉竟然没有闻过。

  宝玉此时与宝钗挨肩坐著,只闻一阵阵的香气,不知何味,遂问:“姐姐薰的是什么香?我竟没闻过这味儿。”宝钗道:“我最怕薰香,好好儿的衣裳,为什么薰他?”宝玉道:“既如此,这是什么香呢?”宝钗想了想,说:“是了,是我早起吃了冷香丸的香气。”

  结合宝钗还有世人少有的几样好处来看,宝钗乃至薛家对世人来说的最大好处或者说诱惑就是她们擅于满足人的欲望,薛姨妈腌了很香的鹅掌,还要劝宝玉喝酒喝到醉,薛宝钗最善于送礼和做东,万事都要给足好处,赵姨娘就被她送得礼物感动到欢天喜地,感激涕零,不用说将来也会为宝钗进门推波助澜,邢夫人本来就是为欲望为虎作伥的人,又有了和薛家的联姻,将来也会支持薛家,而对宝玉精神上的诱惑已然失效,只有引发欲望的能力才是她的依靠,所以宝钗在大观园带春意香囊实在也不奇怪。

  而宝钗留下一个春意香囊,就在大观园里掀起如此轩然大波,尽管王家再怎么严厉搜查,大肆惩罚,也挽不回人心的堕落和失散。之后虽然又有贾母再次力挽狂澜严查赌博,然而无论是在中秋夜尤氏讲到四个残疾儿子的时候,贾母却悄然睡着的场景,还是处处不断地发生的败坏和衰败,都在预示着贾母大树将倾和贾府的衰落都无法挽回。

  而薛宝钗也做过两个暗示她命运的灯谜,宝钗第一次制的灯谜是: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第一句说是个有眼,空心的物件,下两句说明了这个物件的使用时间是夏天,最后一句“恩爱夫妻”似乎说明这是个贴身物件。谜底是古人用的凉具竹夫人,又叫青奴,是用竹篾编成的中空圆柱,四周有竹编网眼,在夏天的时候可以供人抱着取凉。

  第一首灯谜的意境似乎表达了宝钗无真知识亦无感情的特点,以及她和宝玉将来有短暂以夫妻相处的命运。

  第二次宝钗制作的灯谜是:

  镂檀镌梓一层层,岂系良工堆砌成?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镂檀镌梓”提示此物看起来是如精雕细刻的木头一般繁密细致,层层叠叠的样子,但又不是“良工堆砌成”也就是属于自然产物。后面提示此物一般在风雨之下存在,而且看起来如塔又不是佛塔听不到铃声。如果见过这种景观的话,应该不难猜到谜底雾凇。 在寒冷的冬天临近河流,湖泊的地方,由于水从湖面蒸发,在空中形成水汽,而又因为遇冷,雾中的水分子在树枝上凝结、结霜并不断积聚,树干树枝披上了由小冰晶组成的精致的层层叠叠的冰壳,犹如仙境。

  第二个谜语里的雾凇是树木先被冷水凝结以后再冰冻住的产物,而夏天古人用竹夫人的时候,为了让它足够凉,也会先把竹夫人在冷水里,甚至冰水里泡着。当然,把竹夫人泡冷和树木在寒冷中周围结满冰,强度完全不同。这逐步提升的强度,同样指向了宝钗最终的命运,那就是,被冷水浸泡然后冻住。这个死法,也并非没有来历,就是《封神演义》中,纣王身边两个大奸臣,费仲、浑尤的下场。这个“蹊蹊跷跷,古古怪怪”的下场,不能不说是对《红楼梦》中这个大伪似善,大奸似忠的人物的最佳讽刺了。而宝钗被水泡冰冻的下场,也与摩尼教认为,阴暗势力终将被封印的结局一致。

  由时间、空间、季节、神兽、元素、等等要素形成的复杂对应关系下的四色四方五行体系是古代东亚和美洲共同的思想基底,在古代中国各种思想里也处于基础地位。《红楼梦》里同样存在四色四方体系,宝钗的对应显然是南方火,也对应于夏季,她的绣肚兜的事迹也发生在夏天,而第一个谜语里似乎也在暗示宝钗与宝玉的蜜月期也是在夏天;在《红楼梦》体系里,夏日也被看作是众花消逝的季节,姓夏的夏太监和夏金桂也不是好人,而宝钗的另一个意象似乎是火、烟、烛火等等,也就难怪她要宝玉喝热酒了,而火在《红楼梦》故事体系中也是很多祸事的源头。

  而第二首女儿酒令背后的人物,联想到其门杯的鸡字,让人很难不和芍药圃射覆时探春宝钗猜的鸡字联系起来了。毕竟宝钗宝玉婚姻也许最终还是办完了,但无论是鸡栖于埘背后的冷清孤寂,以及恩爱夫妻不到头和敲断玉钗红烛冷,都在指向一个宝钗对宝玉的控制最终落得一场空,还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下场。宝钗的真情流露,除了对自己外,也就是对宝玉表达过了,毕竟,失去了宝玉的宝钗也只能像无根之木,无水之源那样失魂落魄,不复她当年的壮志凌云了,即使是薛家也是寄生于这个肌体之上的蛀虫罢了,随着贾府的垮台,覆巢之下并无完卵,宝钗最后在孤独中也落了个被水泡冰冻几乎是被封印的下场“宝钗无日不生尘”。不过“你便是神仙也不灵”的娇瞋和“才知我疼你不疼”的强势下又有些哀怨委屈伤感的情感,也就是这个凶神恶煞又娇艳霸道的女子,对作为绝对精神的宝玉最后留下的呼唤吧。

  神话传说与宗教是古人信仰以及心理基础的来源,以神话和宗教设定为小说人物设定的来源,也是诸多传世名著的主要创作手法,如班杨的《天国历程》,但丁的《神曲》,国内的四大名著中《西游记》里的心猿意马和各路神仙鬼怪,《水浒传》里张天师招一百零八将,无不有着浓厚的宗教神话与哲学色彩。人物设定的宗教背景,更容易赋予人物性格以鲜明的个性,难以忘怀的印象,和持久的影响力。《红楼梦》里的谋篇布局与人物布置,目前看来,也有非常明显的神话起源.

  参考文献:

  《红楼梦》程甲本

  《三借庐赘谭》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

  大塚秀高: "瘟神の物語-宋江の字はなぜ公明なのか" 宋代の国家と地域社会.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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