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碧霞 ｜ 孽海堕落花

　　红尘滚滚，痴痴情深，聚散总有时。或积极进取，或迫于形势，或倾情豪放，或半推半就，很多女星皆曾在银幕上大胆展示自己的烈火青春，让星汉灿烂的香港电影更加璀璨夺目，俱为一时人杰。

　　今日份主角——温碧霞，和林碧琪、夏文汐、李丽珍、王小凤同期出道，与叶子楣、叶玉卿、陈宝莲、周弘同台斗艳，竟统统败下阵，成为少女时代的强弩之末，火玫瑰终逝于科技与狠活之中。如此尽力，奈何不行？在时运不济之外，便只有一种可能——并未尽力。

　　温碧霞，原名温碧玉，1966年出生于香港著名恐怖地区——调景岭。她的父亲原为国军军官，败退逃至香港定居，陈玉莲和王小凤均为隔壁邻居。温碧霞家中有四名胞兄和三位胞姐，自己排行最小。因人丁众多而家境贫寒，她曾被母亲卖掉，后来虽重返家中，却在父亲的严厉管教下更加叛逆。就读中学时，温碧霞已经学会抽烟，开始结交社会朋友，一步步成为名副其实的问题少女。年仅14岁的她，便在油麻地和尖沙咀等地区相当出名了。按这种发展趋势，温碧霞未必会成为旺角大家姐或洪兴十三妹式的人物，却一定会成为《花街时代》《午夜丽人》《应召女郎》等题材的优质蓝本。

　　然而，上天不会一直使人行运，也不会一直任由倒霉，曲折婉转才是生命本质。1982年，在街头晃荡的温碧霞，遇到了她第一个贵人——黎大炜。彼时，麦当雄刚从丽的电视辞职，成立电影公司，正在筹拍他的影坛处女作——《靓妹仔》，弟子黎大炜和文隽在各大街头和夜场甄选素人演员。一番倾谈后，温碧霞爽快答应拍片邀请。麦当雄认为：碧霞年纪虽小，但外表与心态都要成熟很多，饱经世故，如果在电影方面发展一定大有前途。

　　拍摄过程中，“非主角不演”的林碧琪动辄罢拍失踪，令麦当雄大为头疼；反而是温碧霞要温顺很多，不仅没有制造麻烦，还一直在帮剧组解决问题。

　　《靓妹仔》上映后，勇夺千万票房，创下伦理片的最高纪录。17岁的林碧琪摘得影后殊荣后旋即退出影坛，16岁的温碧霞提名最佳新人，并继续追随麦当雄闯荡江湖。当被问到是否会嫉妒碧琪，温碧霞笑言不会：“碧琪和我很不同，她的母亲很希望她拍戏，而我的父母都不准我拍戏，他们越不准我就越想拍，碧琪被母亲强迫就越不想。”

　　或许是性格使然，或许是激情戏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顾全大局的温碧霞获得了麦当雄和梁李少霞两位老板的一致宠爱。尤其阿麦直言要全力打造比碧琪更听话的碧霞：“林碧琪只顾拍拖不拍戏，年轻不懂事，根本不自爱，如同当年的徐少强一样自毁前途。温碧霞虽然很爱玩，但拍戏时却最听话，兼最有上进心，我愿意好好培养她。”

　　另外，由于当时家境贫穷，又居住在远处的调景岭，出品人梁李少霞邀请温碧霞到自己的豪宅居住一年，视如己出，照料有加。直到她有了男友后，有感不便才搬了出去。

　　温碧霞回忆：“当时她把我当作女儿看待，因为她没有女儿，她教会我很多东西，叫我多看书和电影。当年金像奖颁奖典礼，我没钱买衫，当晚穿的裙子都是她借给我的。

　　《靓妹仔》大获成功后，麦当雄一连开拍《杀入爱情街》《神探光头妹》《俏皮女学生》等多部电影，爱将温碧霞在《俏皮女学生》和《猛鬼出笼》两片中均担任女主角。

　　值得一提的是，《猛鬼出笼》中，冤魂、法术、鬼奸人、鬼来电、人鬼战等各种因素轮番上阵，弄得天翻地覆。该片上映时，有观众看到一半就吐了，因为实在过于重口暴力。观众隔着银幕尚且如此，不知身在片场的温碧霞作何感想？面对这种大场面，无论激动兴奋，还是惶恐不安，可以肯定的是：她逐渐理解了林碧琪，也更加了解了老板麦当雄。麦氏决心力捧，并非说说而已。除了自家电影，麦还带温碧霞参加各种商业活动，并推荐给弟子刘家豪和好友岑建勋，令她有机会参与《101拘捕令》《神勇双响炮》等片。

　　1984年，麦当雄开拍《靓妹仔2停不了的爱》，温碧霞继续担任女主角，并有刘德华、李丽珍、吴孟达一众演员为她配戏。该片中，温碧霞和刘德华有不少激情戏的同时，还与“油腻大叔”吴孟达上演了一出重口味床戏，不仅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也在上映后反响甚大。迫于心理和外界的双重压力，温碧霞一度濒临崩溃。最终，她决定和麦当雄解约，结束这段三年的影坛血泪史。眼见去意已决，麦氏也不再挽留。当时的主仆二人，也许难以相互理解。后来，温碧霞也明白了麦当雄的苦心：“他很有原则，做事会很拼，有时候可能没有为别人想到更多而已。”

　　息影后，温碧霞重返校园，读了三年书，一边学习深造，一边忘记过往不快。1986年，毕业后的她，再获梁李少霞的邀请，有机会重返娱乐圈。当时，凭借《女人心》成名的关锦鹏，再执导筒，开拍《地下情》，并邀来梁朝伟、周润发、金燕玲、蔡琴、俞铮、周秀兰等一众大咖倾情助阵。

　　片中，Bilie一角本为《投奔怒海》的马斯晨量身打造，而她却拒绝出演。于是，在出品人梁李少霞的推荐下，关锦鹏改用温碧霞。

　　只可惜，在梁朝伟、周润发等一众演技强人的包围下，温碧霞尽管受过麦氏栽培，但演技依旧青涩，并未借此文艺佳作成功翻身。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一年后的《胭脂扣》，张国荣和梅艳芳两位巨星的光环，万梓良和朱宝意都避之不及，温碧霞更加无能为力。

　　人间才数日，影坛已千年。彼时，香港影坛已是嘉禾、德宝、新艺城的票房战场，梁李少霞关停珠城影业，全力投身行政工作，不再扶持文艺创作。

　　接连失去麦当雄和梁李少霞两位引路人后，复出影坛的温碧霞更加茫然无措，只能凭借过往的名气，独自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寻求更多演出机会。

　　80年代后期，温碧霞主演了《中国最后一个太监》《特警屠龙》《同根生》《城市判官》《追女重案组》《奇兵》等多部电影，片约不多但也不断。然而，这些电影多数是男性挂帅的硬派电影，温碧霞在其中只能充当花瓶，哪怕担纲女主，也难掩万梓良、刘德华、张学友、莫少聪等人的分毫光芒。

　　如此背景下，一部《我未成年》或《少女心》并不足以扭转现状，开心少女的路线更加适合温碧霞，但袁洁莹、李丽珍已经替她宣告失败，别无他路。

　　进入到90年代，香港影坛再迎新变局——自立门户的曾志伟连开《安乐战场》和《五虎将之决裂》，风云不再的林岭东开拍《一触即发》，《蛮荒的童话》也成为十年神话新艺城的最后挽歌......而这些作品，均由温碧霞主演，她在见证电影历史的同时，也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未来。生而逢时，生而为女，要么像张曼玉那样顺利转型，要么像钟楚红那样英年早嫁，要么像叶玉卿那样剑走偏锋......不同的演员面对不同的情况进行了不同的抉择，温碧霞和袁洁莹、李丽珍这批过了青春红利的少女，多数退守到了电视台。

　　1991年，温碧霞签约无线，正式成为电视艺员。从电视转战影坛，难于上青天；从影坛退守电视，则易于履平地。进入无线后，温碧霞得到曾励珍的赏识，接连主演《与郎共舞》《火玫瑰》《爱生事家庭》等多部剧集，迎来事业转机。

　　尤其在《火玫瑰》中，温碧霞饰演的海潮，外表温柔妩媚，内心独立坚强，她直言这是所有作品中性格最像她的角色。美艳的露肩装，经典的大波浪，一切汇聚在26岁的温碧霞身上，迅速征服了无数观众，出道十年的她再次风光无限。

　　1994年，温碧霞与单立文主演《恨锁金瓶》，进一步巩固了她在观众心目中性感女神的地位。

　　彼时的她，仿佛才真正领悟到性感的真谛，十年前《停不了的爱》那场荒唐的噩梦终于被化解，深藏在她内心的叛逆又开始蠢蠢欲动。

　　1995年，香港电影进入寒冬。为了寻求事业突破，温碧霞以300万港币的天价片酬，接演了人生第一部真正意义的三级片——《惊变》，不仅打破港三片酬新纪录，同时也两点尽露，奉献了职业生涯的最大尺度。温碧霞的宽衣下海，多少有些为时已晚。叶玉卿、叶子楣、李丽珍等人不仅比她提前几年，而且早已转型上岸，她认为观众应该可以接受。没想到，电影上映后还是引发全城争议，在外界压力下，她再一次远离电影。

　　温碧霞坦言：“很不理解，人家外国可以拍得那么开放，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呢？大家只关注镜头前的露点，忽略了电影本身。做演员就要豁出去，舒淇、汤唯都拍过，那又怎么样呢？这对我们来说都只是一个突破。”

　　不论如何，《惊变》成为了温碧霞电影生涯的最后一次绽放。整个影坛一蹶不振，她纵然有心求变，个人之力也无力回天。此后，温碧霞逐渐减产，将事业重心移至内地和台湾。

　　2000年，温碧霞接演了在无线电视台的最后一部作品——《封神榜》。她饰演的妲己一角极为成功，被普遍认为是历来最经典的妲己角色，多数人亦认为其是新千年后港剧的“奸妃始祖”。

　　2000年10月1日，温碧霞嫁给香港富商何祖光，在泰国布吉菩提树酒店举行婚礼。何祖光是国民党元老何应钦之侄孙，任职于所罗门兄弟亚太区投资银行部副总裁，二人婚后生活幸福。2001年，《封神榜》首播后大受欢迎，温碧霞的人气达到顶峰。至此，经历过多年的银幕波折之旅，她不仅得到了演技、美貌的认可，同时也实现了事业和爱情的丰收。

　　这一次，温碧霞拿到了曾经没有得到和失去已久的一切，也终于可以不留遗憾地离开那个名利场。尽管没有叶玉卿、叶子楣那般行云流水，所幸最后结果都一样圆满。毕竟——嫁入豪门，才是娱乐圈女星的终极目标。

　　婚后，温碧霞逐渐淡出娱乐圈，也减少了媒体曝光率。家庭美满、感情稳定的她，开始把演艺工作当作一种享受，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外界一有风声鹤唳，便吓得退避三舍。如今的她，不仅放得下，还学会了拿得起。

　　2021年，温碧霞身兼出品、监制、主演三职，以自我的成长经历为蓝本，开拍自传性电影——《我们的十八岁》，与四十年前的《靓妹仔》遥相呼应。她表示电影主旨是希望大家懂得珍惜身边人，以及用正面心态去面对挫折。电影成品到底如何，已经不那么重要。对于温碧霞而言，真正重要的事情是——

　　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经可堪回首，未来可期的人生也将继续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