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异想天开或神施鬼设的情节和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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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事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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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纪元”无故降临,全世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当人睡着之后,意识会随机穿越,在另一个人的躯体内醒来。社会秩序全盘崩溃,人类文明仿佛已经走到了终点。
一、梦魇纪
这是看似平常无奇的一天。
太阳像往常一样从地平线上挣跳出来,朝着广袤大地洒下万道金光,密集林立的建筑从东至西依次沐浴在了阳光之下。早已等候了多时的人们纷纷从残垣断壁里走出来,汇聚在外面的空旷处,大声歌唱着什么。
每个人唱的都不一样,乱哄哄的一片,慢慢地有一首合唱人数最多的歌出现了,统领了所有的旋律:“感恩的心,感谢命运,花开花落,我一样会珍惜……”
这首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歌曲,从他们嘴里唱出来,却带着几分真诚。
林羽醒了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不是被阳光叫醒的,而是感觉到旁边总是有个东西在一闪一闪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胸膛,还有粗壮的大腿。很好,身体不错——他这样想着,推开了旁边搂着他的女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每天醒来之后先检查自己的身体,这是林羽进入“梦魇纪”以来养成的行事准则,除了这一点,以前其他任何的生活方式都不再重要。他拿起旁边那个一闪一闪的东西看了看,原来是一个电池快要耗尽的苹果手机。林羽把它扔到了一边去,这玩意儿已经毫无价值。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从房间的装饰和布局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家高级酒店里的房间,虽然床头柜和天花板吊顶以及其他一些房间内的设施都被人为的破坏了,麂皮绒地毯上到处都散落着陶瓷和石膏的碎屑,但还是能看出它之前的精致和考究来。现在像这样的房间已经不多了,林羽想,这对临时鸳鸯还真是会找地方。
他走到镜子前面,照了照自己古铜色的皮肤和健硕的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感到身体有些虚弱,看来昨晚是一夜风流。也是,在这个时代里,每个人的生命都如薤露易晞,及时尽欢才是王道。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的套在了身上,摸到口袋里有一包烟,便掏出一根抽了起来。林羽本不抽烟,不过在这个时代,过分爱惜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很快的,林羽发现自己对抽烟还有些上瘾了,他似乎很迷恋尼古丁那种镇定的味道。
抽完一根烟,林羽在卫生间里草草洗了把脸,正要出门的时候,床上的女人醒了过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又看了一眼自己,愣了一下子,突然发出了“啊”的一声大叫。
“啊什么?”林羽不耐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头一回当女人吗?”
“这是怎么回事……”女人痛苦的扶着自己的额头,皱紧眉头努力回忆着,“我应该……在北戴河疗养院才对……”
“北戴河?那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我有一次醒来的时候还在海上皇宫呢。”林羽自嘲地笑了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别走!”女人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猛然发现自己还是赤身裸体,急忙拽过床单缠在了身上。她三两步就冲到了门口,紧紧地抓住了林羽的衣服。
“你干嘛,有病啊?”林羽有些气恼,挥手想甩开她。
“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女人紧紧地抓着他不放手。一扭头又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哦……天呐!这个女人是他娘的怎么回事!我在哪?”
“你说什么?”林羽觉得事情开始有点意外。
“我!我说我呢?”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叫道,“我去哪了?!”
林羽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他娘的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我本来应该在北戴河疗养院里,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并且还是这样一个……女同志!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林羽无辜的摇了摇头,“我没对你做什么,你睡糊涂了吧?”
“你他娘的才糊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简直快要崩溃了!你是谁?这是哪里?今天几月几号?”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今天是2019年11月16号,不过……”林羽顿了一下说:“我们已经进入梦魇纪元一个多月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什么是梦魇纪元?”女人瞪着惊恐迷惑的眼睛。
“你不知道?”林羽咂巴了一下嘴,“这就有些奇怪了……你昨天在哪?”
“昨天?我不知道……我是2019年9月底住进的北戴河疗养院,因为我有脑梗,需要住院手术治疗,手术前我还昏迷了一次,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9月29号,因为马上就要国庆了,晚上几个部队上的老同事还专门过来看了我一趟,说老卢啊,你千万要挺过去这个坎,要跟我们一起过这个国庆,苦尽甘来,现在该是我们享福的时候了,你可不能这个时候走了……”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最后才抓住了重点,“昏迷之后的第二天我就进了手术室,麻醉之后我就睡过了去,什么都不知道。结果刚才一醒来,就在这个地方了!
林羽已经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知道大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安抚道:“你松开我,我不走,咱们先坐下来穿好衣服冷静一会儿行吗?”
女人情绪还是很激动,不过在林羽的安抚下,好歹平息了一些。两个人坐下来,互相交换了一下名字。林羽自我介绍以前是天津工业大学的学生,艺术系,学油画的,已经大四。而她的来头就大得多了:卢俊生,省直人民武装部副部长兼后勤部主任,正师级待遇,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首长同志……”林羽斟酌了半天才想起了这个称呼,“你稍安勿躁,听我慢慢给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哪说起呢,就从10月8号那天说起吧……”
“10月8号,十一长假结束那天?”卢俊生插话道。
“对,没错。那天我坐火车从山东老家回到学校后都天黑了,路上人特别挤,把我累的半死。那天我心情还特别不好,因为刚回到宿舍老三就对我说我的英语四级又没过,挂了。我都大四了,这是最后一次考四级,过不了的话连拿毕业证都是个事……”林羽自嘲地笑了笑,“不过现在这都不算事了。我那天情绪特别差,爬上床就睡了,睡到半夜一觉醒来感觉哪都不对劲,迷瞪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是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躺着。我心道不对啊,我都已经回到学校了,怎么又上火车了?我迷迷糊糊地走到硬座车厢去,才发现那边早就炸了锅,很多人跟疯了似的大呼小叫……”
“那是怎么回事?”卢俊生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听我说啊,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碰巧旁边挨着厕所,正好有个镜子,我一扭头,差点把自己的魂给吓掉!那哪是我啊,那根本就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四十多岁,满头自来卷,络腮胡从耳朵根一直长到了脖子上。我当时也懵了,也跟着他们大呼小叫,火车倒是正常行驶,估计驾驶员没睡着,到了站之后也不知道是哪儿我们就冲了出去,才发现外面全都乱了,街上到处都是疯了一样的乱跑乱叫的人,有男的有女的,还有老头老太太,街上的车也到处乱撞,很多人高喊着什么‘世界末日’就从楼上跳了下来,总之是一片混乱……事后我们才知道,从10月8号,也就是十一长假结束的那天晚上开始,人一旦睡着,意识就会脱离身体,‘转移’到另一个睡着的人身上。也就是说,你一旦睡着了,当你再醒过来,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地点、身份、性别都毫无征兆,就像随机选择的一样。呵呵,像是在做噩梦对吧?但这一切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了……随着十一长假的结束,正常的人类世界也结束了。所以从10月8号这天晚上开始,我们就已经进入了梦魇纪元,原来的公元纪年已经不用了。算起来,今天已经是梦魇纪元元年的第38天了。”
听林羽说完这一番话,卢俊生已经是大汗淋漓,俏脸上一片苍白之色,嘴唇哆嗦着:“怎么可能……那岂不是工厂停工,学校停学,社会全都乱了?简直是乱弹琴……不,不会的……”
“怎么不会,现在的你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林羽指了指她,顺手掏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事实已经胜于雄辩了,这种事要不是亲眼见到谁会相信啊?据我估计,你的情况应该是这样,脑梗,是脑梗吧?动完脑部手术以后,你就进入了昏迷状态,一直靠呼吸机和营养液维持生命。虽说世界很快就进入梦魇纪了,但据我所知,现在像一些高层干部特供的高档病房里,呼吸机和提供营养液的机器都是电子控制的,根本不需要人工操作,对吧?”
卢俊生点了点头,脸上已经全没了人色。她向林羽要了一根烟,哆哆嗦嗦的点上抽了起来。但没想到被猛呛了一大口,咳嗽的直流眼泪。看来这个女人的气管还没有接受过烟卷焦油的洗礼。
林羽有些同情的看着她,虽然进入梦魇纪以来,同情这种东西早已经成为毫无意义的奢侈品了。谁知道你面前的这个人干过什么,是恶棍,是杀手,还是等待枪决的死刑犯?林羽站起来,给她接了一杯水,说:“看,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在呼吸机和营养液的维持下,你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可以说是脑部手术成功了。不过你恢复之后就直接进入了睡眠状态,结果一醒来,就在这儿了。”
“会发生这种事情?”卢俊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虽然发生的几率很低,但并不是没有可能。根据目前情况来看,这应该是最靠谱的解释了。”
“不,不会是这样,你肯定是骗我的……”她又好像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两眼放光的说:“既然社会已经全乱了,怎么呼吸机还能工作?电呢?电从哪来?”
“虽说是工厂停工,一切生产制造业都停止了,但已有的人类生活的基本物质条件还能持续一段时间。除了一些个别地方和偏远地区以外,自来水和电能还能继续使用,甚至网络也还没有瘫痪。几座大的水电站和核电站还在继续工作,智能电网也会自动储存多余的电量。除非遭遇到极为严重的人为破坏,估计电力还能持续运转半年多的时间。”
卢俊生的表情顿时就沮丧了下来,他狠命的抽着烟,压抑着想咳嗽的冲动,“政府呢,政府对这件事怎么说?”
“什么政府,全世界的政府都在第一时间崩溃了。”林羽嗤之以鼻,“一觉醒来,除了意识是自己的,其他的全是别人的,你知道几个常委现在都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呆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官方是彻底瘫痪了,倒是有几个科学家在网上说,这是由于什么宇宙磁暴的突然暴涨,波及了太阳系,干扰了人类意识与大脑之间的能量粒子交换;还有的说是因为太阳正在衰减为红巨星,体积发生膨胀,造成了地球磁力线的紊乱,从而影响了大脑对意识正常的官能作用什么的……嗨,谁他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我不相信你,你骗我的,满口胡言,你们肯定是对我做了什么手脚,编出这么一套谎话来骗我!”卢俊生又激动地摇起头来,指着墙上的壁挂电视叫道:“快打开电视,看中央一台,CCTV,看电视里怎么说的!”
林羽无奈的按开了电视,不管调到哪一个台,都是一片雪花,完全收不到一点信号。他拉开窗户,指着卢俊生说:“你不相信我,总得相信自己的眼睛吧。来,看看外面。”
卢俊生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从八楼的窗户上探出头去,复杂的表情仿佛是要去探寻什么奇妙的迷宫。她伸出修长的脖颈,望向酒店外面的大街,此时空气中有些薄雾,阳光从苍穹上透射下来,像是一道道浮动的尘埃。只是向外看了一眼,卢俊生的俏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惊惧和震撼。
酒店的临街是一条主干道,修得又宽又直,早晨起来正应该是繁忙的时候,赶着上早班的白领、不耐烦频按喇叭的出租车司机、街边卖鸡蛋灌饼豆浆油条的小贩、早起锻炼完身体在站牌处等待公交车的老头老太太……可这一切都没有,从街头到街尾,到处都横七竖八的停着撞坏的汽车,有的电量还没耗尽,尾灯一闪一闪的,玻璃的碎片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狼藉散落在街道上,像是台风席卷过后的现场。
整条大街安静的有些压抑,零星的有几个人在路上像游魂一样晃荡着,不知道在寻找什么。黑色的乌鸦在地上蹦跳着到处啄食,也不怕人,雾气在空气中慢慢的流淌着,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
卢俊生颓然地坐了回去,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慌和无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木然的神色,接着又破罐子破摔似的笑了笑:“哈哈,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林羽问:“老首长,这下你总信我了吧?”
“信,我信了。”她点着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话锋一转,“这一切会不会都是美帝搞的阴谋?我就知道,他们亡我社会主义之心始终不死……”
“哎,首长同志,这你还真说错了。美国跟咱们一样,也是全国大乱。不过咱们晚上的时候,加拿大啊美国啊人家正好白天,睡觉的少,就提前有了预防。可预防有个屁用啊,谁也不能不睡觉不是?所以现在整个人类世界都是梦魇纪元。”
“整个世界都已经瘫痪了,这些信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网络啊,网络还没有瘫痪。只要还有电,网络就能用。现在一觉醒来,谁也不认识谁,杀人犯法也没人管,军队警察这些国家机器全都没了,什么威慑和道德约束都没有了,大家想吃吃,想操操,只要你走运弄了个好身体,就像我今天这样的,想干啥干啥,哪天运气好,还能玩一把明星呢。那几个总是拍宫廷戏的女演员的照片,就整天被人发到网上……你要不走运弄了一病秧子或者是老头老太太,也不要紧,睡一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所以啊,原来的社交体系早就崩溃了,现在想联系个朋友和家人,全都得上网。我知道的这些事情也都是网上传出来的。”
卢俊生急忙问道:“那网上有没有说梦魇纪元什么时候能结束,人类世界什么时候恢复正常?”
“那谁知道啊,说不定明天就结束了,说不定永远也不会结束。那些个在网上自称科学家的人也是满嘴放炮,反正这时代了,你说啥也没人管,大家全都在上面过嘴瘾。怎么?”林羽忽然有些戏谑地看着他,“你对今天这个身体不满意,还想变回那个脑梗半身不遂的老头去?”
卢俊生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大波,脸忽然红了,她又猛然意识到这是不对的,可实在不知道该表现出来什么表情合适,尴尬地手足无措,只得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咳咳,我刚来到梦魇纪元,很多东西都不了解,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现在世界上的大体局势?”
“大体局势个屁啊,整个地球都乱了,奥巴马都回家跳草裙舞去了。对了,倒是有一点很奇怪,根据大家在网络上反馈的情况来看,这次混乱是以国界为单位的,基本上没有逾越国境线的情况发生。虽然整个地球都乱了,但每个国家的人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折腾。像咱们国家还好,你今天在东北,明天可能就在西北,后天可能就在台北,谁也不知道谁。像梵蒂冈那样的小国可就惨了,总共就三四百号人,别管怎么个转移法,每天看到的还是那些面孔,一问,不是亲戚就是街坊邻居。你想干点坏事都没法找人下手。”
“以国家为单位?那这场世界混乱的人为痕迹也太明显了!”卢俊生叫道。
林羽不置可否的一摊手,“谁知道呢,反正截止梦魇纪之前,世界各国谁都没有能力制造这样一场混乱。网上倒是有几个自称是中科院的专家说,以国家为单位的混乱和转移恰恰说明了这是一场天灾。这一切都是因为宇宙磁暴的突然暴涨,磁暴虽然干扰了人类意识与大脑之间的能量粒子交换,但大脑作为意识的信号接收器,必须要互相匹配才能结合。生活在一个国家里的公民基于共同的语言习惯和领土观念,所以他们之间的大脑和意识才能够互相匹配。首长同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些去往大美利坚的领导家属和官二代,一觉睡醒全都得回来。”
“早就该刹刹这股风气了,这些个裸官,哼……不过你说的那些中科院专家的说法,听起来怎么挺扯淡的?”
“那咱就不清楚了,反正在网上谁愿意说啥就说啥,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中科院的,还是几个无聊的写小说的家伙瞎编冒充的。什么时代都不缺好事的人。”
“社会这么乱,成人也就算了,孩子呢?怎么办?”
“孩子?”林羽苦笑一声,凄然地摇了摇头,“意识转移只会发生在十二岁以上的人身上,十二岁以下的人不会受影响。但现实情况是这样的,因为整个社会秩序的崩溃,到处都是暴力事件,造成了十二岁以下儿童的大量死亡。而那些刚满足转移年龄的孩子因为心智不成熟,在很短的时间内也都被淘汰掉了。所以在梦魇纪,你几乎很难见到未成年人。”
“淘汰……是什么意思?”
“淘汰,就是死亡。在梦魇纪,有一条铁则:如果你在睡着之前就被人杀掉或者自杀,那么你的意识将跟随这个身体一起死亡。”林羽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在梦魇纪刚开始的时候,整个人类社会陷入了有史以来最混乱的时刻,到处都是枪杀、强奸、掠夺,每个人都在使用自己一次性的躯体来满足最原始的欲望。这估计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页了。只是在头一个周,根据大体估计,整个世界就减少了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死亡人数超过一战和二战的总和。说来讽刺的是,正是因为人口的锐减,现有的物质和粮食储备才能满足现有人类的需求。”
“怎么会这样……”卢俊生被林羽的话惊呆了,喃喃地说道。
“怎么不会这样呢?”林羽苦笑一声,“谁都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变成谁,会在什么地方。我今天的这个身体算是不错的,四肢健全,耳聪目明,还是个壮劳力。你看你也不错啊,大美女一个,前凸后翘的。我给你说,有一次我醒来之后是个干瘦老头,走到街上刚想寻摸点吃的,就被一个年轻小伙子无缘无故的暴打了一顿,腿都给我打折了,还爆了我菊花,真他妈的法西斯。我忍着痛好不容易睡着了,刚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方向盘上趴着,车子正在一条山路上开着,紧张的我差点没一头栽沟里去。你说他妈的哪个缺德的开着车就睡着了……在梦魇纪,所有的东西,包括身体、朋友、欲望、食物、道德,全都是一次性的,作用于人类社会的伦理约束和法律力量荡然无存。每个人都想活下去,每个人都是刽子手。你今天不强奸她,明天就有可能被他强奸,不过女性在这个时代也乐得交配,管他呢,什么洁身自爱,只要自己爽就行了。你没有经历过梦魇纪一开始的时候,那时候的人类真是全都癫狂了,每个地方不是在性交,就是在杀人。”
“我操……卢俊生爆了一句粗口,虽然转移到了一个波大腰细的美女身上,但她感觉还是之前的那个时代更好一些,虽然自己已经行将入土,阳痿不举,脑梗外加半身不遂,可那怎么说还算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卢俊生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动物呢,那动物怎么样?”
“托您鸿福,一切动物都安然无恙,没有异状。这是一场只属于人类的狂欢。”
卢俊生把脑袋埋在膝窝里,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林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觉得把梦魇记一开始的事情回忆一遍,简直就是再揭一次伤疤。刚进入梦魇纪的时候,他也很不适应,像很多人一样处于崩溃的边缘。但人类的适应能力是极其惊人的,现在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和他一样,也都逐渐适应了这种混乱的状态,并且慢慢地摸索出了各自的生存之道。
“哒哒哒……”外面忽然传来的一阵枪响打破了沉默。卢俊生猛地抬起头来,警觉地说:“八一半自动!这是装备部队的制式武器,怎么……”
“各地的枪械库早就被抢了,现在市面上枪支泛滥,在大街上都能捡着。”林羽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了看,“这里不安全,咱们得先撤了。像这种大酒店,是暴民们最喜欢的洗劫对象。”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卢俊生茫然地问。
林羽看了她一眼,本来想说“各走各路”的,但她那无助的眼神就像刚来到世间的雏鸟,让林羽动了恻隐之心。林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心道,就当自己是她来到梦魇纪的引路人吧。
“出去找点吃的吧,你不饿吗?”
在林羽的提醒下,卢俊生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昨夜的鏖战耗尽了两具肉身的大部分能量,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她情绪过于激动了,没有感觉出来。现在被林羽这么一说,果然感觉饥肠辘辘。
“既来之,则安之吧。”她站了起来,抿了抿嘴,像坚定了什么决心,“解放战争我活下来了,抗美援朝我活下来了,三年灾害我活下来了,大炼钢铁我活下来了,文化革命我活下来了,在这个什么梦魇纪,我一样也能活下去!”
“首长觉悟就是高。好好活着,哪天梦魇纪元一结束,你不白捡一便宜肉身不是?”
“不错。”卢俊生狠狠地点点头,感慨地说:“天不绝我啊。谢谢你啦,小兄弟。”
“别客气,同是天涯沦落人嘛。万一哪天梦魇纪元真结束了,还希望首长大哥罩着我,给我找个好工作干干。你不知道,现在应届毕业生就业压力有多大,我英语四级还没过呢,拿毕业证都麻烦……嗨,说起来现在这都不算事了,就是有时候还不自觉的惦记着。”
“看起来英语四级对你的压力够大的。”
“可不是嘛。公元纪年的时候,我跳楼的心都有了。”
两个人穿过狭长凌乱的走廊,来到电梯间,发现电梯早已经坏掉了,只能从楼上一层层的走下去。偌大的一个酒店,安静的有些诡异,除了他们两个的脚步声就是满地的玻璃碎片和垃圾。几乎所有的房间和酒店设施都被破坏了,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怪物蹂躏过一样。
他们下到一楼大厅,看到直径超过三米的水晶吊灯从楼顶坠落在了地上,如同盛开的巨大的玻璃花冠;一张文艺复兴时期画家柯罗的名作《孟特芳丹的回忆》斜斜的立在一地的废墟之上,像是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可惜了了。”卢俊生叹息着,“这都是人作下的?”
“当然了。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现在的人,其实就是动物。”林羽说着,不知道把从哪弄来的煤灰,正一把把的往卢俊生脸上抹。卢俊生急忙大叫:“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当然是帮你化妆了,就你这样的脸盘,放到以前那也是男人垂涎三尺的对象,何况现在?你不想一出门就被一大帮老爷们追着干吧?”
听他这么一说,卢俊生急忙在脸上涂抹了起来,直到画的一张脸污浊不堪,看不出眉毛眼睛来。她说:“怎么跟当年跑日本人似的。”
“知足吧,哪天不被爆菊花就算是中奖了。你说也是,世界乱了,变态好像全都跑出来了。”林羽找到厨房里一把做饭用的菜刀别到裤腰上,这才慢慢的拉开了酒店的大门,一阵清凉的风猛然灌了进来,吹得两人一个抖擞。林羽使劲嗅了嗅风中略带血腥的味道,说:“走吧,首长同志,欢迎来到梦魇纪。”
……
两个人出了酒店,沿着一条向东的马路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街道上的情况就跟之间在楼上看到的一样,极少见人,都不知道藏哪里去了,偶尔能见到几具老人或者小孩子的尸体,在无声的昭示着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汽车横七竖八的在路上停着,他们经过的时候,几只野猫受惊从车里跳了出来,“喵”的一声跑开了。一个被撞断的道路指示牌歪歪扭扭的在地上躺着,林羽上前把它翻过来,看到上面写着“泉城路”。
“我们应该是在济南。”卢俊生说。
“我小时候来过一次趵突泉。没想到第二次来,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林羽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在路边找到了一家超市,里面已经被洗劫的一片狼藉,但还有些方便面火腿肠什么的,在地上散落的到处都是。大约有十六七个人正在里面挑拣吃的,对他俩的到来熟视无睹。卢俊生小声地问林羽:“这些人,都跟咱们是一样的?”
“那当然。”林羽看了他一眼,说:“喊了那么多年的人人平等,现在终于实现了。”
两个人加入了找食队伍,到处一顿翻腾,还真挑拣出来不少好吃的,真空包装的卤鸡爪、酱牛肉、还有一袋烤好的鳗鱼干。林羽又从一架货柜后面发现了几罐青岛啤酒,这可是现在难找到的稀罕东西。两个人就盘腿而坐,就着啤酒吃喝起来。
“这些人看起来也都不像坏人啊。”卢俊生嚼着鳗鱼干,打量着旁边的人小声地说。
“经历过梦魇纪最开始的混乱阶段,大家也都认识到那样不是办法,毕竟人还是有畏死本能的嘛……”林羽又灌了一口啤酒,“退一步说,就算断条胳膊断条腿的,死是死不了,可这一会儿疼的还不是自个嘛。所以现在大家基本上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没想到人类还能自发的形成这种秩序。”卢俊生感叹着。
“算不上什么秩序吧,就是一种相互之间力量的牵制。哎,哪都有乱的地方,今天早上咱不是还听见外面有打枪的。”
林羽正说着,一个年龄差不多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慢慢靠了过来,像只猫一样依偎在了他的旁边。林羽打量了她一眼,皮肤白净,嘴唇丰满,大波浪的头发垂在肩膀一侧。虽然谈不上多漂亮,但天然的有着一股知性的气质,看上去像是个学校里面的老师。可她现在却媚眼如丝,软若无骨的腻在林羽的身旁,十足的一个小浪蹄子的模样。
“妹子,怎么着,来罐啤酒吧。”林羽伸手递给她一罐啤酒。
女人接过来,打开,仰头喝了两口,说:“喝了你的啤酒,也得让你高兴高兴。”说着就脱去了上衣,暴露出了胸前的一对大乳,挑逗似的在林羽的脸上轻轻的蹭着。
“妹子,你别……”林羽往外推了她一把,“不是哥不愿意陪你玩,实在是有点弹尽粮绝了。今天都已经折腾一早上了。”他说着,还指了指对面的卢俊生。
“哎呀,大哥,不白让你忙活。”女人腻声说着,从屁股兜里掏出来一小瓶东西递了过去。林羽接过来看了一眼,喜道:“安眠药?这可是稀货。”
“怎么样,够意思吧?”女人甩过去一个媚眼。
“行!”林羽不再说啥,三下五除二就脱去了衣服,跟那女人抱在一起,两个人就在现场行起好事来。
卢俊生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一幕。而超市里的那些人却毫不在意,仿佛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确实,在梦魇纪,随地性交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我去……”卢俊生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了。
林羽正在爽处,忽然“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骑在他上面的女人的半个天灵盖忽然掀了起来,一只眼球飞了出去,另一只眼睛迅速充血,整张脸扭曲成了一种狰狞恐怖的表情。她神经性的浑身颤抖了一下,接着停止了动作,像瘫软的面条一样从林羽的身上滑了下去,温热的血液和脑浆喷了林羽一脸。
“啊!”突然发生的变故让林羽惊恐的大叫了一声。
超市里已经乱成一团,刚才还在漠然觅食的人群叫喊着四下奔逃,像一群受到惊吓的麋鹿一样慌不择路。一个额头上缠着蓝色布条的中年男子站在超市入口处,手里挥舞着一把77式警用手枪,声嘶力竭的大声叫道:“不要跑!不要害怕,不要恐惧,萨满真神是来拯救你们的!只有信仰萨满真神才能救赎我们的罪,消弭我们的恶,拯救我们的族类……”他喊得歇斯底里,脖子上的青筋暴跳,可谁管他啊,其他人还是像没头苍蝇似的朝着超市出口的方向乱冲过去。林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提上裤子就往外跑,中年汉子一下堵到了他面前,手里的枪就顶在了他的脑门上:“你别动!”
“大哥,大哥,我……”林羽急忙举起手来,一动也不敢动,“你别杀我啊,我是好人啊……”
“好人?我呸!就是因为有太多你们这样的人,声色犬马,纵情享乐,把真神赐予人类的肉体当做满足淫欲的工具,才让真神抛弃了世界,把混乱降诸人类!”中年汉子怒瞪双目,手里的枪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们是罪人,就是你们把灾乱带给了人类!你们这些家伙抛弃了人性中真诚、美好、克制的一面,尽一切时间和手段满足肉体贪婪的欲望,酗酒、吸毒、滥交、纹身、同性恋……不是萨满真神抛弃了你们,而是你们抛弃了萨满真神!正是你们这些无知无觉的人类把世界一步步的引向了地狱的深渊!真神啊,只有消灭掉你们这样的罪人,才能让萨满真神重降人间,这是唤回世界的不二法门,我今天就要代表真神宣判你的死……”
“咣!”他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重重的挨了一下,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卢俊生手里拿着林羽从酒店里带出来的那把菜刀,蹲下身去,熟练的下了那个中年汉子的枪。林羽吓得两条腿直打哆嗦,扶着墙说:“这是从哪跑出来的精神病……”
“不是精神病,明显是有预谋有组织的一小撮分子!”卢俊生把枪塞在裤腰上,觉得不舒服,又拿下来别在了胸罩里。她拉着林羽就向外跑:“快走,外面有一群他的同伙正在向超市的这个方向冲过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
林羽疑惑道:“不可能吧!你怎么知道都是他的同伙?”
“因为他们脑袋上都缠着这个玩意儿!”卢俊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中年汉子头上缠的布条。
她话音刚落地,超市入口处就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几排货架被人踹到了,砸在地上咣当作响。林羽脸色大变,抓起衣服就跟卢俊生向超市后面的出口处跑去,于此同时,从超市入口处涌进一群人来,虽然衣着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头上都缠着颜色各异的布条,脸上神色激动而亢奋,像是一群在执行天皇命令的日本武士。他们看到了被打晕在地上的同伙,更是怒不可遏,一个个歇斯底里的嘶吼着:“犯忤萨满真神的人就是人类的罪人,他们是人类世界罪恶的源头!抓住这些罪人,剥光他们!烧死他们!”
后面的怒吼声传来,卢俊生听得心惊肉跳,一边撒丫子跑一边问:“这些人在搞什么幺蛾子,都疯了啊?你怎么一开始的时候没给我说过?”
林羽更是惊魂未定,跑着回答:“我也不知道啊……从来没见过这些人……”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并且他们其中还有人持有火力武器,在追逐中不停的朝林羽和卢俊生开枪,有几发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嗖嗖”的飞了过去。卢俊生大叫道:“太危险了,快找地方掩护!”
林羽知道厉害,瞅准机会一个急刹,猛的扑进了街道转角处一幢破楼的后面,胸膛贴地,跌得满眼金星,胳膊差点没被摔断。卢俊生此刻也闪了进来,但动作要比他潇洒多了,用的是一套娴熟的军事闪避动作——她一个虎扑,身体在空中跃成了一个有张力的弧形,顺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就闪了进来,然后很利落的一手撑地半蹲了起来,看上去着实的英姿飒爽。这时一排子弹射过来,打在水泥混凝土的墙面上,崩的碎屑“噗噗”四下乱飞。
卢俊生贴在墙面一侧,听着声音,不停地辨认着:“八一杠……九五式步枪……五四半自动……79式冲锋枪……这是把济南军区给抢了啊!”
“不稀罕,”林羽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揉着自己快要转筋的腿肚子,“别说军区了,各地的兵工厂也早都被抢了。”
卢俊生心有余悸地说:“幸亏这帮人枪法太烂,没接受过专业训练,要不然咱俩刚才就被打成筛子了。”
“我看也快了。”林羽听着渐进而来的杂乱的脚步声,说:“他们马上就追过来了。”
“妈的,决不能坐以待毙。”卢俊生抬起头来,急切地观察着周围的形势,想找个能够脱身的地方。在他们面前是一条笔直的马路,道路两边的高楼大厦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有的被砸的千疮百孔,有的经历了大火焚烧,到处都是进入梦魇纪元以来的残垣断壁。躲藏在这样的建筑物里也许很快就会被搜索出来,那群莫名其妙出现的人会对他们做什么?游街?鞭笞?焚烧?卢俊生想起来他们仇视男女性交的表情就像穆斯林看到有人吃猪肉一样,那么这帮疯狂的家伙会怎么对自己?上满清十大酷刑,拉出去骑木驴?卢俊生想到这里小腹处就传来一阵痉挛,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林羽跟他的想法一样,坐以待毙绝对是最糟糕的选择,他们两个人冲进了一处貌似商厦的建筑物里,希望能够找到一个逃生的地方。林羽推开大门,垂荡在走廊里的广告牌受到了气流的影响,晃来晃去的像个吊死鬼,上面写着“万达广场”。
林羽和卢俊生冲进来后,后面的追兵也尾随而至。卢俊生急得直按电梯,万幸,电梯还能用。林羽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千万别上去,一会儿他们要是分楼层巡查,咱们再想下来就只能跳楼了。”
卢俊生点点头,这才感觉到一阵后怕。这楼千万上不得,整个商厦就这么大,如果那帮家伙分楼层巡查的话,他俩就是插翅也难逃了。她看了一眼林羽,心道自己虽然是个过来人,但在梦魇纪却还是新人一枚,凡事没有这历练过的小伙想的周到。
进入梦魇纪以来,林羽的思维有时候会变得比在公元纪年的时候更清晰,尤其是在遭遇到非常危险的状况下,也许是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潜在的能量,没有了英语四级、毛概邓论的束缚和压抑,林羽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怎么活下去”上面,竟然奇迹般的挺过了梦魇纪元初期最为混乱的时刻。他曾感慨道,原来那些无休止挂科的考试才是生存的最大敌人。
如同狂热教徒一般的追兵已经快赶到了门外,甚至已经能感觉到他们所携带的满满杀意。卢俊生被激起了军人的本性,她找了一个对着门口的掩体蹲下去,从胸罩里拔出那支缴获的77式警用手枪,咬着银牙说:“他妈的,跟他们拼了!”
林羽可没想着玩硬碰硬,他在大厅后面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暗门,急忙低声朝着卢俊生喊道:“快,这里有个地方!”
卢俊生猫着腰跑过去,两个人钻进黑乎乎的甬道里,刚关上门,就听见了那些人跑进来的杂乱的脚步声。他们在大厅里找了一圈毫无所获,一个貌似头目的声音喊道:“上去看看,一层层的找,就是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那对狗男女!”
卢俊生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一阵后怕。幸亏没坐电梯上去,要不然这时候就成瓮中之鳖了。
两个人这时打量起自己藏身的这个地方,这是个黑漆漆的甬道,很窄,人在里面只能猫着腰。甬道两壁就是水泥,没有贴墙砖之类的装饰,感觉像是一个未完工的废弃坑道。
林羽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的一下点燃了,凑着微亮的火光,两个人摸索着朝前面走去。根据甬道的倾斜度,林羽能够感觉到是在慢慢的向地下深入。卢俊生低声惊道:“难道这里还秘密修建了一个地下掩体?”
“你这是职业病啊,”林羽说,“这里只是一个商厦,一楼有超市,可能只是用来存放物品的地下储藏室。”
往前摸索半天,甬道拐了一个弯,渐渐宽阔起来,前方能隐约看到晃动的白炽灯泡的光亮。两个人奔着光亮跑去,刚跑没几步,冷不防的碰翻了一个从斜刺里走出来的人影。卢俊生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举起了枪指着他:“别动!”
“啊,萨满教的人来了!”被碰翻在地的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呼啦”一下立刻围上来了五六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对着他们,武器不一而足,有的是刀子,有的是钢管,最有威力的算是满拉着的一把反曲复合弓。林羽知道产生了误会,急忙叫道:“我们不是萨满教的人,我们不知道什么是萨满教,我们是被人追到这里来的!”
“他们不是萨满教的人。”拉弓的男人观察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他们头上没有系头绳,萨满教的人是不会丢弃这个身份象征的。”
卢俊生也收起了手中的枪,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拉弓的男人貌似是这群人的头目,他又瞅了他俩一眼,摆了摆头道,“来这里坐吧。小安,给他俩拿点喝的。”
林羽和卢俊生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看到在水泥顶子上临时拉了一个白炽灯管,一截电线还在外面露着,灯管下面有一张破旧的圆桌,刚才围拢上来的人围着桌子悉数坐下,像是在开什么会议。众人给他俩腾了两个位置,叫“小安”的姑娘——其实看上去是一个已经结束了更年期的大妈,给他俩拿了两瓶饮料,林羽和卢俊生点头称谢。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姓名,拉弓的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叫留一手。”
林羽怔了一下,试探地问道:“留一手?人称‘手哥’的那位?”
“对。”留一手点了点头。
林羽有些激动:“我操,没想到有一天能够面对面的看见手哥。”
卢俊生有些不解,“手哥?这个名字我好像没太……”
林羽向他解释道:“手哥是网络上的红人,主要以点评为主,语言犀利毒辣,无数伪清新伪小资都在他的火眼金睛下无所遁形,拿着ipad在星巴克喝咖啡的人听见手哥的大名就望风而逃,是为装逼犯最为恐惧的男人之一。”
“别提这茬了,都是过去事了。”留一手摆了摆手,语气有些惆怅,似乎还沉湎在过去的荣耀中不可自拔,“你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戳穿装逼犯更让人快乐的事情了,尤其那些穿着什么gucci、chanel,手里拿着LV包的女人,一见面就问你血型星座,就差没从包里掏出点乌龟壳什么的给你算上一卦,更可气的是这些女人晚上一抬头连他妈北斗七星都不知道在哪。一层层的剥去这些装逼贩子的伪装,把她们拙劣的真面目展示出来,那简直让人有一种射精般的快感,你们感受下……可这些都是公元纪年时代的事情了,现在这个世界,身体和灵魂完全不搭,比如这位,”他指着卢俊生说,“外表看上去是个美女,其实是位首长同志对吧?你看,我的点评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该死的梦魇纪,它毁了我唯一的人生乐趣!”
林羽跟着喟叹了几声,又问道:“你刚才说的萨满教是怎么回事?就是那些在头上缠着头绳的家伙吗?”
留一手的表情有些吃惊:“你不知道萨满教?”
“没听说过啊。”
“天啊,你到底有多久没上过网了?”
“这个……”林羽苦笑一声,自己几乎从梦魇纪元一开始的时候就舍弃了网络。世界刚刚发生混乱的时候,网络确实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慰藉,在上面他能联络原来的同学、朋友、还有女朋友,跟他们交谈,沟通,相互安慰,了解世界上正在发生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是基于网络,他才对整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大体上的把握。但他最想联系到的人——他的父母,却一直没有他们的音信。林羽的父母都是退休工人,根本不懂网络,到了梦魇纪元以后便失去了联系,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而导致林羽最终对网络意兴阑珊的还是他女朋友忽然有一天对他提出了分手。
在梦魇纪,不管之前是恋人、朋友、还是亲人,几乎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见面了,就算可以在网络上沟通,也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对于女友提出的分手,林羽早在意料之中了,只是他多嘴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林羽的女友没有掩饰,她承认自己尝到了做男人的滋味,尝到了那种雄性才会有的孔武有力的凶猛快感,她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女人的兴趣,甚至连这个角色都不愿意扮演了。林羽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的荒诞,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网。
留一手观察到了林羽的情绪变化,作为一个职业点评师,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但他不愿意深究,只是简明扼要地说:“萨满教几乎是从梦魇纪元第一天就开始出现的,虽然有些夸张,但可以肯定的是它诞生于世界混乱初期,并且传播的速度很快,现在的天涯派几乎全部都是萨满教的信徒。”
“天涯派?”卢俊生又被戳中了盲点。
“天涯派是网络上的一个派系。”林羽又给他解释道:“根据在网络上活动的主要阵地不同,主要分为三个派系,分别是天涯派,微博派,QQ派。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的网络活动是横跨这三个派系的。”
“没错,天涯在公元纪年的时候就是公知和意见领袖的聚集地,进入梦魇纪以来继续凭着开放式论坛的深厚家底,吸引了更多想探讨世界真相的人加入。微博凭着它之前积累起来的明星效应,犹有余威。QQ则是恋人、同学和亲友们主要的交流渠道,网络主要就是由它们三足鼎立。”留一手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道:“不过萨满教把天涯当做了主要的宣传阵地,几乎在一个星期之内就征服了天涯派,现在天涯上到处都是萨满真神的追随者。微博、QQ两派已经式微了。”
林羽毫不关心网络派系之间的消长,他现在只关心一样东西:“萨满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从哪发源出来的,谁创立的教派?”
“萨满教的具体创始人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留一手摇了摇头说,“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萨满教发源于墨西哥的首都墨西哥城,创始人自称受到了古阿兹特克人留下来的神谕启示,说由于人类的贪婪淫逸,恐怖魔王将从天而降,以混乱的名义统治四方——就是我们所处的梦魇纪元。而能够拯救人类世界的只有萨满真神,只有全人类都信奉了萨满教,萨满真神才会重新临世,驱赶走恐怖魔王,把人类从混乱世界的统治中解救出来。或许人们真是害怕了,萨满教义诞生以后顺着墨西哥城一路北上,几乎在两天之内传遍了美国全境。然后又通过网络漂洋过海传到了大洋彼岸,几乎在一个周之内就风靡了整个亚洲。乖乖,这速度,比他妈禽流感都快。”
林羽听得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一个新出现的教派竟然能够在这样一个混乱的世界里传播的如斯之快,这让他想起了在冬天干枯的草地里迅速蔓延的烈火。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个问题:“那为什么他们都在头上系着一条头绳呢?”
“为了达到统一化的象征标准呗,头绳布条什么的是最容易找到的东西了,在头上系一个布条,就表示你信奉萨满真神了。”留一手说到这里啐了一口,又愤愤地道,“其实这帮信徒根本就是被突如其来的混乱吓破了胆,才会找这么一个心理寄托寻求安慰。世界混乱了,佛教道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那一套全都不好使了,他们的教义现在全都说不通了,于是萨满教就瞅准这个机会冒头了,趁着人们恐慌无措的时候大行其道,其实就是他妈的发国难财,哦不,发世难财。又是主张禁欲又是主张克己的,完全就是清教徒的那一派做法。关键是他们还特别的原教旨主义,只要不符合他们的教义的人就被定义为罪人,就要被清除掉,这他妈的不是法西斯是什么?”
林羽点点头,刚才他就差点命丧在那帮狂热教徒的手里。那群人的狂热真不是盖的,追着他俩就像狗追兔子似的不依不饶。如果说他们是得到了古阿兹特克人留下来的神谕启示而创立的萨满教义,这倒是说得通了——古阿兹特克人就以残暴出名,在他们的献祭仪式中把成为“祭品”的奴隶斩首、挖出心脏,甚至剥皮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林羽忽然脑中一闪,又想到了很关键的一点:“虽说萨满教趁着世界混乱之时,利用人们的恐慌心理大行其道,但这蔓延速度也太快了点吧。两天内遍布了美国?一个星期征服了亚洲?你要知道,现在根本是一个无序的世界,萨满教的这种传播速度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发形成的。”
“好,不错!你观察的很敏锐!”留一手双眼放光,赞了他一句,又神秘兮兮地道:“在公元纪年,世界上有一条真理:越是看似有鬼,越是有人在捣鬼。这条真理同样适用于梦魇纪元。萨满教的蔓延当然不是完全自发形成的,在它背后有一个隐藏的推手存在。”
“推手?”林羽和卢俊生一起惊道,“是谁?”
“这个不能告诉你,这个是萨满教的终极秘密。”留一手忽然压低了声音,“除非,你俩发誓,从此加入我们的反满联盟。”
“反满联盟又是什么?”
“反满联盟就是像我们这样的还清醒的人士构成的组织。”刚才给他俩拿饮料的小安接上话说,“这个世界不能被萨满教控制,那样就太恐怖啦。你们看看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最起码,我们现在还有自由,如果真等到萨满教控制世界的那一天,我们连自由都没有了。”
林羽惊异地打量着他们几个,“你们……是反抗萨满教的组织?”
“那当然,要不然我们对萨满教的来龙去脉这么清楚呢。”留一手淡淡地笑了笑,“虽然我对男女欢娱之事并不感兴趣,但,怎么说呢,不是有那句话嘛,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不管是公元纪元还是梦魇纪元,自由都是最基本的人权,对吧。所以,你们要不要加入我们,成为反满组织的一员?”
林羽和卢俊生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的眼神所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无论对于萨满教还是反满联盟,都不抱有多大的兴趣。
“呵呵,”留一手敏锐的观察到了两人的态度,不过他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我既然标榜自由,就不会勉强两位的选择。不过身处这样一个世界,最好能够找到一条为之奋斗的道路,才不至于迷失自我……这样吧,两位如果想通了,决意加入反满联盟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们——在任何一个城市的万达广场都建有一个这样的隐秘地下室,本来是储存贵重物品用的,现在是我们反满联盟的固定联络地点。”
“任何一个城市的万达广场……?”林羽惊愕道:“那不是基本覆盖了全国的主要城市?”
“那当然。不怕告诉你们,现在连万达老总也是我们的人。”留一手诡秘一笑,“今天你们是误打误撞闯进了这里,等哪天你们决定加入我们了,我们就是战友了。届时我们也就不必隐瞒,会告诉你们所有的一切,包括萨满教的终极秘密。”
林羽并未对这些话产生什么强烈的好奇心,相反的,他从留一手闪烁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留一手这些话明显是一种试探,试探两人对于萨满教的态度。林羽完全可以假装加入反满联盟,反正一觉醒来以后谁知道谁是谁啊。但就算他说加入,留一手也未必就信得过他们,而现在最要命的是,他和卢俊生已经知道了反满联盟在每个城市的据点,留一手为了确保信息不会泄露到萨满教那里去,说不定就会在这里杀人灭口。
到了表态的时候了,必须让他相信自己的立场。林羽心里这样想着,说道:“手哥,我对于宗教性质的战争真的不感兴趣。我是个学美术的,除了画画,就是想悠哉潇洒的活下去,不想牵涉到任何一方的争斗纠葛中去。你以前也是一个艺术家,你应该能理解我。我不想骗你,才会对你说这些话。”
留一手看到了林羽眼中的真诚,他点了点头,稍微放松了下戒心:“嗯,我理解,搞艺术的嘛,总是不想和政治走得太近。”
卢俊生活了大半辈子了,对人情世故看的透透的,也算是个人精,现在这个时候岂会不知道这里面微妙的利害关系?他也急忙表态说:“刚才我差点死在萨满教的手里,这个仇我不会不报的。但我是党员,虽然世界变了,但我党性犹存,不允许自己加入党以外的任何组织,这点请你理解。”
留一手哈哈笑道:“果然是老首长,风骨令人敬佩。”
卢俊生正色道:“虽然我不能加入你们,但在思想上,我是向你们靠拢的。这个世界需要像你们这样勇敢的人站出来抗争。”
“谢谢两位支持,我们虽然不能做战友,但可以做朋友。”留一手已经摸清了他们两人的态度,此刻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外面很凶险,萨满教的人可能还在附近巡回。两位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歇息”的意思就是睡觉。留一手的意思很明显,你们两个既然不愿意为反满联盟效力,我也不难为你们,你们就赶紧睡着了滚蛋吧。
林羽点点头,正要起身,卢俊生忽然又问留一手道:“电视台和广播都已经失效,我又不会上网,什么消息都得不到。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现在世界的大体格局?”
林羽心道,这首长同志真是高屋建瓴惯了,时刻忘不了这“世界局势”。
留一手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世界格局啊,还那样,没什么变化,反正大家都是在自个国家里折腾,中国还是中国,美国还是美国……哎,对了,朝鲜把韩国给占领了。”
“啊?”林羽和卢俊生一起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大约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吧。梦魇纪一来,朝鲜上下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寻找金正恩将军,就跟寻找转世灵童似的。就在半个月前的一天,金正恩的身份终于得到了确认,他一挥手,全朝鲜人民集体越过了三八线,分分钟就把韩国给占领了,几乎就没遇到什么抵抗。韩国棒子那些人唱歌跳舞的还行,一遇到硬茬就怂蛋了。现在韩国朝鲜是一家了,他们现在除了念诵萨满教义,天天就是集体欢庆主体思想的胜利。”
“朝韩争端争执了将近八十年,本以为不可调和,没想到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解决了,这也太……”卢俊生惊讶之余问道:“消息可靠吗?”
“完全可靠。”留一手确信地说:“我是从孔庆西的微博上看来的消息。他跟朝鲜人什么关系啊,是吧,想当年金正日去世的时候,他哭的跟死了亲爹似的。”
卢俊生不知道孔庆西乃何许人也,但此刻听说朝韩合并的消息,却是在惊愕之余感受到了一种震撼。如果说刚才被萨满教的人追杀是一种亲身感受的话,那么现在这种感受已经形而上了,上升到了一种理论归纳的高度,让她全方位的体验到了整个世界的变化。她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踱步走进了旁边的一个休息室里,疲惫地斜靠在了一张破旧的沙发床上,喃喃地说:“乱了,彻底乱了。”
林羽同情地看着她。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人忽然又在这样一个世界里重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林羽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拿出烟让给她一根,两个人凑着火点着了,一起吐出了一道长长的烟柱。林羽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老卢,我明白你的情绪,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接受不了,怎么世界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足足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才拧过这个弯来。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得想办法活下去是吧,死了可就啥都没了。这样,我教给你一个诀窍,你就想人类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之前那个世界才是不正常的。这样你心里就能舒服一点了。”
卢俊生低垂着脑袋,忽然苦笑了一声,说:“德雷克·埃基尔……我明白了。”
“什么?”林羽没听明白。
“我刚到部队的时候,干的兵种是工兵,要学习一些理论课程。学的什么现在基本上都忘了,可我一直记得教材里有个叫德雷克·埃基尔的外国地质学家说过的一句话——”卢俊生掐着烟卷,又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地球的任何一部分历史,都犹如一个士兵的生活,由长期的无聊和短期的恐怖组成。”
她接着又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林羽仔细的琢磨着这句话,不禁哑然失笑。这句话还真是对地球历史的精炼归纳。从一坨气体尘埃到行星凝固体,地球上每次地貌的改变和生命爆发都伴随着大陆漂移、冰河时代、火山爆发、陨石撞击这些阵痛。而人类的文明史同样如此,残酷的战争是终结每个朝代漫长统治的直接武器,每一次社会的改变都是血与火的洗礼。人类世界的进程就像一条河流,流淌的缓慢而且无聊,只是在有些地方会突然的急转一下,进入下一条河道。而现在,他们终于进入了最汹涌、最湍急的那条河道。
卢俊生叹息了一声,掐灭了烟头问:“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我想……很难吧。”林羽惋惜地说。
“呵呵,”卢俊生也惋惜地笑了笑,又说:“对了,你今天在超市里被萨满教的人打断了,没有尽兴——”她说着,竟然扯开胸罩,露出胸部,“怎么样,想要吗?”
林羽愣住了:“你……”
“我想,这是融入社会的必修课程。”
林羽释然地笑了,他明白,卢俊生将完全适应这个世界,在一次又一次的转移后以不同的身份活下去,像其他人一样弱肉强食,及时行乐。林羽拍了拍她:“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面对熟人我完全无法下手。”
卢俊生爽朗地笑了起来,她躺倒在沙发床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种放纵的笑让刚才那一句看似正常的话放在特定的语境下有了一种黑色幽默的味道,林羽也笑了起来,他揉着自己的脑袋说:“我去门口打探一下,看萨满教的那些人走了没有。”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林羽折返了回来,他续了一根烟塞进嘴里,一边点火一边说:“还是先别出去为好,大部分人都散了,但还有一些零星的家伙在……”
林羽的话忽然停住了,他看到斜躺在沙发床上的卢俊生双眼紧闭,呼吸均匀,还发出了轻微的有节奏的鼾声。这家伙竟然睡着了!林羽急忙拍了她一下:“老卢!”
“啊……”她受了惊吓,一下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摸了摸胸前的一对乳房,笑了,接着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春春,音乐人。”
林羽怔了一下,明白老卢已经不在了。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摁灭了刚点上的香烟,斜靠在沙发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哥们,往旁边挪一点,我想睡会儿……哎,对了,这个送给你。”林羽从兜里掏出来一小瓶东西递了过去。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面露喜色:“安眠药?睡不着的时候来一粒,这玩意现在可是稀货,医院和药店里的早就被抢光了。”
“正好我现在很困,都给你了,不用谢。那个什么来着,哦对,音乐人,拜拜喽。”林羽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说。他在临睡前许了一个愿,希望自己能在一个安稳点的地方醒来。
二、失落的世界
这一觉睡得时间可真够长的——林羽这么想着,实在是不愿意睁开眼睛。他在万达的地下室里睡过去的时候才是下午,可现在却已经分明到了早上。林羽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已经感觉到了早晨特有的那种带点冷冽的气息,还有早上起来初升的太阳透过窗户折射进来的淡淡的光线,在他的眼皮上洒下了一层微微明亮的模糊光晕。
虽然眼睛的感光细胞已经隔着眼皮接触到了阳光,但林羽还是不愿意醒来。可能是这个身体太累了,或者是昨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反正是没有一点想起来看看这个世界的欲望。林羽甚至都没有用手摸摸自己的身体,看看是否健全,不过凭着直觉,他能感觉到这是一具女人的身体——自己是侧着身睡的,胸前的两坨东西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有些轻微臃肿的下坠感。除此之外,下身骨盆处的感觉也有所不同,像有一小片凹进去的热乎乎的海洋躲藏在小腹里。而男人的身体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多半是一柱擎天的。这种富于感性描述的理解应该是男人身体感觉上最大的不同了。
林羽这么懒惰是有原因的,凭直觉,他现在能够感觉到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也就是说,这个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么适当的赖会床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况且,昨天他被萨满教追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需要再迷糊一会儿以制造一个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的心理缓冲。
“嘎吱”,是房门开启的声音。林羽打了一个冷战,猛地睁开了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以为这个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看来情况并非如此。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卧室门的缝隙间探出脑袋,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看着他说:“妈妈,你醒了吗?我饿了。”
妈妈?林羽不觉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当一次家庭主妇。不过……等等!一个念头闪电般的击中了林羽的大脑,让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站在卧室门口的可爱的小男孩。要知道,世界已经进入梦魇纪元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梦魇纪,睡着之后的意识转移只会发生在十二岁以上的人身上,十二岁以下的人不会受影响。这个问题让很多在网上自诩为“专家”的人深为困扰。著名科普专家方船子就在微博上断言,这是因为未成年的人的大脑结构决定的,因为未成年人的意识发展不够成熟,构成意识的能量粒子流还不具有转移的能力。同时未成年的人的大脑发育不完善,也不具有接纳别的陌生能量粒子入住的能力。所以只有到了十二岁,意识和大脑发育的都比较成熟了,才会进入梦魇纪元。这种说法引起了一些别的“专家”质疑,大家在网上争论不休。而方船子在跟别的专家打嘴仗死磕的时候,又在微博上抛出了一个更加新颖狠辣的观点:梦魇纪元其实是世界自发形成的产物,是地球进行的一种自我调节,世界自从进入梦魇纪以来人口的大量死亡就说明了这一点。在公元纪年的时候,人口数量已经超出了地球的承载极限,再加上污染、战争等因素,终于触发了蕴藏在自然中的“自我保护机制”。世界混乱,人口锐减,但死亡的大多是儿童和老弱病残,那些身体健康的青年男女大部分都幸存了下来,这正是一种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是对达尔文进化论的全新注解……方船子这番言论更加激起了众人的愤怒和争论,虽然他说的听上去有那么点道理,但更多的人指责他的科学态度有一种“机器般的冷血”……
这些信息一股脑的从林羽的脑中跳了出来,不过他此时想确认的只有一件事情:几乎所有的儿童因为世界的混乱和震荡,都已经不幸死亡,那么面前的这个孩子为什么还一直活着?谁在照顾他?还有,他为什么会叫自己妈妈?虽然这个小孩子不会转移,可这个“母亲”的角色会在一觉醒来之后就不复存在的啊。
看到林羽从床上坐了起来,小男孩推开卧室的门径直走了进来,眨巴着眼睛说:“妈妈,我饿了,我想喝小米稀饭。”
小男孩的语气听上去一点也不生疏,足以可见他跟这个大人关系的亲密。林羽坐在床上怔了怔,忽然感觉到脖子上还挂着一个东西。
他撩开长发,摸到脖颈间有一条项链,项链末端挂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木头盒子,此刻就在他胸前轻轻地晃荡着。因为被体温暖的很热,他刚才一直没有发觉。林羽奇怪的拿起木头小盒子观察了一下,从中间轻轻一掰,竟然“啪”一声开了。这小盒子原来是一个盛放东西的吊坠,在它里面塞着一封折叠在一起的信。
凭直觉,林羽感觉这封信可以解答他的疑惑。他急忙把信纸抖开,看到纸面上是蓝黑墨水写出来的娟秀字体,但有些地方的字迹十分潦草,看起来像是在十分仓促的情况下完成的。林羽急忙打起精神读了起来。
“你好。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占用了我这个身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恳求你,能把我这个‘母亲’的角色扮演下去。我已经连续熬了四天,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现在的时间是2013年10月12日晚上十点。”
林羽在心里默想了一下,10月12日,那不是刚进入梦魇纪元没几天的时间吗?他定了定神,又接着读下去。
“就在四天前,10月8日晚上,我先哄小磊睡了,然后又熬了一会儿夜整理单位的资料,大约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我洗漱完后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小区楼下有一些动静,好像是在打砸什么东西,还有人在喊‘世界末日了’。我下去看了一眼,见到有好几个人像疯了一样在外边游荡,嘴里还在大喊大叫着什么。然后我看到楼上的王婶也在那里,王婶平时人很好,经常从乡下带一些玉米花生什么的给我。我便叫了她一声‘王婶,你怎么了’,结果王婶根本不理我。我上去拍了拍她,她回头凶恶地瞪了我一眼,上来就要抓我。我吓坏了,急忙跑到家里把门锁起来,开始猜测着大家是不是都感染了什么病毒,导致了精神失常。但很快的,我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街上精神失常的人越来越多,整个晚上都充斥着人们的叫喊和汽车尖锐的报警声。病毒不可能感染的这么迅速。然后我很快就知道了什么原因——人一旦睡着,再醒来就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害怕极了,不是因为我,而是我的孩子。我急忙叫醒了小磊,谢天谢地,幸好他没有变。但我不敢确定自己睡着了会怎么样,如果我不在了,那么谁来照顾小磊?他才五岁,如果没有大人的照顾,他连一天都撑不过去的。于是我在屋里陪了他六天,中间一直不敢睡觉,连打个盹都不敢,我唯恐自己一闭眼睛就不在这里了。但我现在真的坚持不下去了,眼皮上仿佛灌了一层铅水,只要合上就不想再睁开。所以,万一,我求求你,不管你是谁,如果我就此睡着以后不在了,请你帮我照顾好小磊,不要伤害他,用我这个卑微的肉体再为他尽一天母亲的责任。我多想亲眼看着小磊慢慢长大,成人,但这一切可能都不会实现了,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只一天,一天就够了。求求你,让小磊活下去,让他慢慢长大。
程晓晴。”
信件就此结束了,纸上的钢笔字还有些晕染开的痕迹,很明显是滴上了泪水。林羽不自觉的想到了在那个混乱而寂寥的深夜里,一个困倦的母亲伏在案头,强忍着巨大的困意和悲哀写下了一个个诀别的文字。这个叫“程晓晴”的母亲为了孩子,整整坚持了六天没有睡觉,这几乎已经是一个人所能达到的身体的极限。即使双眼困倦的已经快失去意识,但在写信与儿子诀别的那一刻还是涌出了滚烫的泪水,那是一种怎样的凄凉。林羽的疑惑解开了,他鼻子一酸,使劲吸了吸,眼泪差点流下来。
小磊很懂事,在林羽看信的时候他就站在床边,一声都不吭,直到这时才发问:“妈妈你怎么了?”
“没,没事。”林羽急忙把头转过去,揉了揉酸酸的眼睛。
“妈妈,你为什么每天早晨起来都要看这个啊?”
“啊,这个啊,妈妈是在学习呢。”林羽小心的把信纸折叠好,放在项链上挂的小木盒子里,然后再紧紧的扣上。他要确保下一个醒来的人和他一样,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到这封信,继续这次“母亲角色”的接力。几乎就在看完信件的同时,他已经决定替这个叫“程晓晴”的女人履行一个母亲的义务和责任。
林羽上前抱起小磊,把他贴在自己的脸上说:“小磊乖,饿了吧。你刚才说想吃什么来着?”
“我想喝小米稀饭。妈妈你昨天熬得小米稀饭真好喝。”
林羽忽然一阵感慨,看来每一个转移而来的人都看到了这封信,被程晓晴深深的母爱所感动,都在自己的一天内认真的扮演了一个“母亲”的角色。要不然,这个孩子不可能会活到现在的。一股热流从林羽的心底慢慢荡漾开来,自从进入梦魇纪元以来,他每天看到的都是暴力、性交、杀人、抢劫……而在这里,在今天,在一个孩子身上,他却看到了一丝久违的属于人性的光芒。
“好,妈妈给你熬小米稀饭喝。”林羽亲了亲小磊的脸蛋,向厨房走去。他貌似很快进入了角色。小磊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眼睛大大的,扑棱棱的闪烁着儿童特有的真挚的光芒,他趴在林羽的身上,伏在耳边小声地说:“妈妈,昨天晚上外面又吵得好大声音。”
林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问道:“小磊怕了吗?”
“嗯,”小磊又摇了摇头,“不怕。有妈妈在我就不怕。”
林羽苦笑一声,走进厨房,把小磊放下来,开始做饭。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的很温馨,窗帘和桌布的选用都能看出主人的用心。从房间的建筑格局来看,应该是某个单位修建的家属楼,房间的格局和分布都比较老式。他抽开厨房的橱柜看了一下,大米、小米和面粉都有一些,但都不多了,也就够两个人三四天的口粮。他试了一下煤气灶,万幸,液化罐里还有气。
林羽系上围裙,正儿八经的做起饭来。他熬了一些小米稀饭,又用现有的食材炒了一个菜,端上餐桌和小磊吃起来。小磊捧着碗“哧溜哧溜”的喝着稀饭,十分的投入。林羽不觉好笑,问道:“好喝吗?”
“好喝,”小磊从碗里抬起头来,说:“比昨天做的好喝多了。”
林羽自己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觉得很一般,心道昨天那哥们不知道做的是有多难喝。
小磊吃饱了饭,也有了精神,就有点坐不住了,满屋子来回地跑。他等林羽刷完了碗,就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妈妈,我今天能去幼儿园了吗?”
“不行啊,小磊,”林羽蹲下来,看着他的小脸说:“还不可以去幼儿园,今天谁都不能出去,你没看妈妈也在家里呆着吗?”
“妈妈,外面到底怎么了?”
林羽怔了一下,这个小孩子已经在家里呆了两个月的时间,肯定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但林羽不知道以前的“程晓晴”都是怎么回答他的,他琢磨了一下,问:“小磊,妈妈以前是怎么回答你的啊?”
“你昨天说,因为大街上有妖怪吃人,所以不能出去。可是我不信,幼儿园的老师说了,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都是吓唬人的。”
听着小磊稚声稚气却一本正经地回答,林羽笑了,他揉揉小磊的头发说:“对,小磊说的是对的,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妈妈昨天是说着玩的。其实是这样,现在外边有一种病,传染的很厉害,在大街上的叔叔阿姨都被传染了。所以我们只有呆在家里才是安全的。等大家的病好了,我就带小磊出去玩,怎么样?”
小磊的情绪本来有些沮丧,一听这话又高兴了起来,他点着头说:“妈妈你要带我去动物园!”
“嗯,好,没问题。”林羽拽着他的手说:“妈妈可以跟你拉钩。”
林羽一上午都在陪着孩子在家里玩,警察捉小偷,猫抓老鼠,三个字不许动,林羽把小时候玩的那套全都拿出来了,逗得小磊哈哈直笑。玩累了以后,小磊又提出来要看动画片。
林羽打开房间里的影碟机,翻出碟片来看了一下,种类还真不少,各式各样的都有。他琢磨着要看一些适合小孩子的,就挑出了一张《猫和老鼠》:“这个怎么样?”
小磊疑惑了一下:“妈妈,你昨天不是看了一天的《火影忍者》吗?你还说自己从小的时候就最爱看这个了。”
“哦,哦,对,《火影忍者》,我都忘了……”林羽好不尴尬的应付着,心道千万可别露馅。不过林羽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小磊毕竟是个小孩子,他对于林羽的身份一点也没有怀疑,眼睛里面全是信任和依赖。
小磊也许是玩累了,看着看着动画片就趴在床上睡着了。林羽看着他的小鼻子,小嘴巴,小耳朵,心里泛起了一阵怜爱之情。他一想到外面那个荒诞暴力的世界,就愈发的觉得不能让小磊受到那种伤害。林羽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与其说他是在照顾小磊,倒不如说是小磊在照顾他——自从进入梦魇纪以来,这是林羽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了。
他轻轻的亲了亲小磊的脸颊,慢慢地站了起来。厨房里的粮食已经快见底了,并且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蔬菜了,他今天炒的那两根黄瓜还是在橱柜底下发现的,都已经蔫的脱了水,干得像金字塔里的木乃伊。缺乏蔬菜和水果的营养对小孩的发育是十分不利的,他决定要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新鲜的果蔬。
林羽从房间里找到了钥匙,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去,轻轻的锁上了门。
他下了二楼,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发现这是一个位于江苏南通的海滨小镇,如果在平时,这个季节的风景一定是非常漂亮的。可这时这里的情景跟别的地方都差不多,街上停着横七竖八的汽车,商店被砸的面目全非,道路上随处都散落着玻璃碎片,还有一些在冲突中死亡的尸体也没人管,就那么慢慢的腐烂着,任凭成群的乌鸦和野狗前来叼食,在深秋的寂寥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林羽忽然想起来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片中的一个浪人去挑战一个武林高手。武林高手自视甚高,对浪人说:“如果你死了,我把你埋在哪里?”浪人缓缓说道:“随便扔在蓝天下的什么地方。”林羽一直觉得,那是一部洒脱的电影,可直到今天才觉出它的残酷来。
小商店里有使用价值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他走出了两条街,找到了一家连锁的大型超市。超市里面虽然也是一片狼藉,但仔细翻翻还是能有收获的。林羽夹杂在一群拾荒的人中间,在偌大的超市里寻摸着能吃的东西。如果不计口味的话,超市里的食物还是挺多的,有方便面,饼干,以及各种膨化食品。但林羽寻找的是一些更有营养的东西,他找到了一些日常用的大米和面粉、半塑料袋的脱水蔬菜和猕猴桃果脯,以及两瓶菠萝罐头——这玩意可是他小时候的最爱。
林羽提了两大袋子东西,满载而去,迫不及待的要回家看看小磊。一念及此,林羽不觉得好笑,才半天的时间,自己就已经把那里当做“家”了。
他刚走出超市没多久,就听见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轰”的一声,好似什么爆破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一些稀稀拉拉零星的响声。林羽心里一紧,辨认了一下,好像声音的来源正是自己来的那个方向。他赶紧向前跑去,跑到半路的时候看到有很多人正在慌慌张张的朝着他的反方向跑来。林羽急忙拦住了一个人问:“兄弟,前面出什么事了?”
“打,打起来了……”跑过来的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是……萨满教的人,不知道又因为什么打起来了……连火箭筒都用上了。”
“我操!”林羽骂了一声,无暇再多问,抬脚就向前跑去。那人急忙拽住了他:“前面在火并,你去干啥?不要命啦?”
“你别管!”林羽挣脱了他,疯了一样的向前跑去,一边狂跑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轰,轰”又传来两声火箭筒的爆破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不同型号的枪械的射击声交织在一起,听上去杂乱无章。街上的人为了避免受伤,都在从南向北奔跑,只有林羽一个人是逆流而上。
他终于拐过了一条街角,可以看到自己刚才出来的那个小区,几栋家属楼未能幸免火箭筒的攻击,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正在冒出缕缕的黑烟。林羽的心头像有一把大手在攥着一样,他不顾一切的跑过去,这时一枚火箭弹呼啸着从他身边掠了过去,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爆炸了。林羽顿时感觉被一股强大的风力吹了起来,整个身体都飞向了空中,然后又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掼向了地面。他看到大米和面粉像散开的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菠萝罐头翻滚着从头顶掠过,晶莹的玻璃瓶子折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芒,可这些都是一瞬间的事情,紧接着,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林羽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恢复了平静,惨淡的风徐徐的吹着,还带着残余的硝烟的味道。他急忙摸了摸自己,还好,刚才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转移,不过冲击波的余威还在,林羽只感觉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他皱着眉头朝小区的家属楼看了一眼,心里立刻拧成了麻花。那栋楼体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了,巨大的冲击力震碎了所有窗户上的玻璃,楼体的一侧被炸开了一道口子,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空缺,像被什么庞然大物咬去了一口似的。钢筋混凝土的整体承重结构受到了影响,整个楼梯朝着有缺口的一侧微微倾斜,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它推倒。
林羽站了起来,四周的景物还在慢慢的旋转着,晕眩感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他。他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从断腿上流下来的血在他后面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尾巴。他茫然地向前走去,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楼体遮挡着的阳光的阴影里,让他眼中瞬间散发出了光彩。
那个矮小的身影是小磊,他正站在一地水泥混凝土的废墟中,极度恐惧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头上的血一滴滴的从脑门上淌了下来,滴在水泥板上,缓缓的流成了一道红色的河。
这时小磊也看到了林羽,他稚嫩的大眼睛里立刻装满了委屈和恐惧,咧着嘴哭了起来:“妈妈……”
听到小磊的哭喊,林羽的心一下化了,他拖着残缺的腿向前跑去:“小磊乖,小磊别怕,妈妈在这呢……”
“妈妈,我害怕……”小磊哭喊着,跌跌撞撞的朝林羽跑了过去。一块楼板在小磊的脚下轻轻震动了一下,然后发生了可怕的蝴蝶效应,楼板下的一根钢筋向上弹了起来,撬开了一块支撑着的混凝土泥块,而这成为了压倒整个楼体承重结构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倾斜的大楼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林羽的血液在那一刻几乎要凝固了,他本能的朝前张开右手,大喊道:“小磊,别动……”
就在他喊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个大楼的承重结构彻底崩塌了,三分之二的楼体从豁口处像塌方一样的滚落下来。正在朝着妈妈怀抱里奔跑的小磊本能的抬起了头,看到了他这短短的一生中最后一次见到的景象,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从天空坠落而下,几乎充塞了他所有的视野。
“不,小磊!!”随着林羽声如裂帛的喊声,崩塌的楼体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震得地面“嗡嗡”发颤。巨大的气流挟裹着烟尘向四周激荡弥漫,像是陡然刮过了一场尘暴。
林羽瞪着充血的双眼愣在了那里,他感觉心脏骤然停了一下,然后“啪”的一下在胸腔里碎成了粉末。林羽狠狠的揪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垂下腰去,一股极端的痛苦冲击着他的肝胆腑脏,迫使他想要张开嘴巴宣泄出来,可他张着嘴,却像干呕一样,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烟尘慢慢的散去了,周围又恢复了平静。此刻已近黄昏,西方残阳如血,黯淡地映照着尘埃落定的一切。林羽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拳头,眼泪一颗颗的砸在了路面的粉尘上。他终于释放出了自己的情绪,趴在那里,对着面前的一栋只剩下了半截的残破楼体嚎啕大哭。
直到哭的累极了,他才颓然的坐在地上,眼神呆滞,一动也不想动。他感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无法弥补和原谅的错误。这个被压在残垣断壁下的孩子本来是这个混乱的世界的唯一希望,他就像一个温暖的港湾,让碰巧暂时驻足于这里的游魂得到片刻的宁静,让他们还能回忆起来以前世界的样子,让他们被残酷的现实所压抑的人性有一个机会得以复苏……而现在,这个温暖的港湾就葬送在了自己的手里,就在自己的面前陨灭了。他茫然无绪地想着,如果自己不出去找吃的,如果出去的时间不是那么长,如果自己的动作能够再快一点,小磊或许就不会是这个下场……可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林羽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他取下脖子上的项链,从木头小盒里掏出那封程晓晴留下的信,一点一点的撕碎了,然后手一扬,让它飘散在了风里。
再也用不着这封信了——林羽甚至是自嘲地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个破罐子破摔的笑容,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他猛地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喊着:“这是梦魇纪元,一个混乱到他妈都不认识他的世界,还想怎么样!没有人能在这里回到以前的生活,没有人!认清现实吧,别心存鸡巴幻想,那都是假的,你们这些杂碎!什么亲情,什么理想,什么牵挂,什么狗屁,都是狗屎,狗屎,统统都是狗屎,活着的人终将活着,死掉的人已经死了,我操你妈的……”
过往的人都惊愕的看着陷入癫狂状态的林羽,他仿佛精神失控了,像一条疯狗朝着空旷的四方狂吠,脖子上青筋暴跳,手舞足蹈,大声叫骂着意义不明的词汇。在梦魇纪元初期,像这样的精神崩溃者有很多,大家也都见怪不怪,而现在已经进入梦魇纪元两个月的时间了,能活下来的人都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状态的人,所以在这个时候看到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
林羽终于发泄完了,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他要逃离这个地方,他要彻底扯断自己跟这个地方的联系。他漫无目的的在这个城市里行走着,经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表情呆滞的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路过一间破烂酒吧的时候,一个喝的半醉的中年汉子倚在门口,朝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林羽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今天颇有几分姿色,这个原本属于程晓晴的身体保养的很好,属于绰约少妇型的,前凸后翘长发飘飘,即使瘸了一条腿也不影响本身所散发的性感。醉汉又举起手里的半瓶啤酒朝他晃了晃,“嘿,不管在什么时代,酒吧永远向美女免费!”
林羽正想找喝酒,一醉解千愁。他一瘸一拐的向酒吧里走去,中年醉汉等他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屁股,林羽猛的回头,低声地咆哮道:“别惹我!”
醉汉的眼神里有些畏缩,悻悻地缩回了手。
酒吧里面没遭到什么破坏,这里俨然成为了一些人的避风港,里面已经有十几个人了,三三两两的坐着,看样子都是普普通通的转移者,没有头上系绳的萨满教徒。林羽在吧台下面找到了几罐青岛啤酒,他把啤酒抱在怀里,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一口接一口的就喝了起来。
天色将晚,酒吧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每个沙发和卡座上都坐满了人,也许是因为这里散发着惨淡灯光的缘故。偶然转移而来的人看见这灯光,就不自觉的被吸引来了,就像一群扑火的飞蛾。
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大家都在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坐在那里发愣,相互之间交谈的很少。忽然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原来酒吧里的音响不知道被谁打开了,节奏强劲的金属摇滚乐通过低音炮传了出来。
“谁干的!”一个女人尖声叫道。
“我,”一个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男生从电子吧台后面站了起来,“来点音乐吧,你不觉得这里太闷了吗?”
“你个蠢货,你会把萨满教的那群疯狗引过来的!”一个男人朝他骂道。
“没关系,”男生不以为然地说,“萨满教的那些人不在这边,我在路上一个教徒都没有看到。”
“没错,他们不在”,另一个人附和道,“萨满教的那些疯狗都去了东边,和一个伊斯兰教派火并呢。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那万一还有别的萨满教徒过来呢?”尖利的女声又质问道,不过语气孱弱了很多。这次没人再接她的话,环绕音响里传出来的节奏让人沉醉,恨不得应节起舞,这些人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听到过音乐了,还是这么强烈的蹦迪的节拍。一个男人大声叫道:“嗨,刚才那哥们,再大点声行吗?”
音量陡然间又被调高了两个档,从低音炮里传出来的“咚、咚”的声音仿佛敲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调音那个男生也许之前就是在迪厅里干活的,因为他对这里的设施好像很熟悉,这会儿又找到了控制灯光的开关,屋内一下子黑了下去,紧接着蓝色的电子射灯又像幽灵一样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配合着头顶上的立体频闪灯光束,让人眼前一明一暗。
“呦呵”,有人兴奋的叫了一声,跳进舞池里扭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几乎所有的人都受到了蛊惑,一窝蜂的冲进了舞池,跟着音乐的节奏甩起了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电子吧台上还站了一个DJ,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可她搓碟的手法却十分专业,手指上仿佛有着魔力,不停的将音乐的节奏推向高潮。大家都玩嗨了,舞池里的人完全沉醉在了音乐的节奏中,跟着强劲的节拍疯狂的蹦跳。随着一阵推搡的骚动,一个长发披肩的美女被推上了领舞台领舞,她兴奋的撕扯开自己的上衣,手把着钢管绕来绕去,技术十分的拙劣,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动作的疯狂。
林羽一瞬间有种回到了以前世界的感觉,在那个时候,大家经常这样醉生梦死的,以为时间还多得是,并且一成不变,枯燥的就像戈壁滩上的沙漠。它是那样的乏味和平淡,不得不找点事情来打发,比如——出入夜店。而现在,这群人的疯狂好像反了过来,他们疯狂的扭动像是原始部落的族人跳的祭祀之舞,祈祷这来之不易的平安之夜。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DJ拿起麦克,用老年妇女特有的嗓音喊道:“全场的帅哥靓妹举高你们的双手,一起摇摆起来,摇动你们身体的每个部位,享受这迷离的梦幻夜晚。”林羽喝完手头的最后一罐啤酒,也加入了舞池里蹦迪的队伍,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感觉身体开始亢奋和躁动,让他跟着音乐的节奏疯狂的扭动起来,根本感觉不到腿伤的疼痛。
老太太DJ也许之前还兼职过MC,现在重操旧业让她格外激动,搓碟搓的不过瘾还喊起麦来:“go,go,其实我是单身男孩需要人人爱,来了陪我嗨一嗨,还要给我爱,come on,hey hey,全场小哥哥小妹妹一起来跳舞好吗……“
老太太富有磁性的嗓音把舞池里的人带入了一个高潮,一个从进入梦魇纪以来就从未体会过的境界,他们都癫狂了,彻底抛去了一切伪装,在舞池里缠绕在了一起。
林羽也彻底放纵了自己,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是尽情享受着当下的一切。只有这样,他才能忘掉一些事情,忘掉这个世界的恐怖,忘掉忽然崩塌的楼体,忘掉散落在风里的信件……
这样的蹦迪之夜再也不会出现,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他们做尽了一切可以达到的欢娱向它致敬。在酒精和肉欲的亢奋中,许多人耗尽了体力沉沉睡去,包括林羽。
当林羽的意识滑向香甜的梦境深渊的时候,又隐隐的想起了小磊临时前朝他望去的惊恐一瞥,但那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过去了,他的大脑被今天的酒精、音乐、狂欢和放纵占据了,兴奋地就像一团浆糊。林羽觉得看到了自己以后的人生之路,也是所有人的——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苟且偷生,及时行乐,想尽一切办法用日益贫瘠的现实来满足永不休止的欲望,然后在某一天毫无征兆的死去。
……
自从上次在酒吧的彻夜放纵之后,梦魇纪元又往前推进了两个月的时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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