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暮年方致仕，雪月风花婉约词

　　柳永画像

　　柳永，字耆卿，福建崇安人。因排行第七，又曾做过屯田员外郎，故有柳七或柳屯田之称。系北宋著名词人，婉约派代表人物。其词别具一格，善用俚词俗语，晓畅通俗而且声律谐婉，流传甚广。有《乐章集》传世。

　　烟波满目凭阑久

　　曲玉管

　　陇首云飞，

　　江边日晚，

　　烟波满目凭阑久。

　　—望关河萧索，

　　千里清秋，

　　忍凝眸。

　　杳杳神京，

　　盈盈仙子，

　　别来锦字终难偶。

　　断雁无凭，

　　冉冉飞下汀洲，

　　思悠悠。

　　暗想当初，

　　有多少，

　　幽欢佳会。

　　岂知聚散难期，

　　翻成雨恨云愁。

　　阻追游，

　　每登山临水，

　　惹起平生心事，

　　一场消黯，

　　永日无言，

　　却下层楼。

　　【注】陇首：山头。神京：京城，京都。断雁：离群的孤雁。

　　这首词写登楼远眺，触景生情，表达了羁旅之愁别离之恨。二者交织一起，往复铺叙，烘托出怀人的主题。

　　惜别

　　采莲令

　　月华收，

　　云淡霜天曙。

　　西征客、此时情苦。

　　翠娥执手送临歧，

　　轧轧开朱户。

　　千娇面，

　　盈盈伫立，

　　无言有泪，

　　断肠争忍回顾？

　　一叶兰舟，

　　便恁急桨凌波去。

　　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

　　但饮恨、脉脉同谁语？

　　更回首、重城不见，

　　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注】翠娥句：翠娥，本指美人的黛眉，代指美人。临歧，本指道路分岔的地方，在词中即指上路远行。

　　这也是柳永一首著名的惜别词，和《雨霖铃》颇为相似，只是时间不同，是在深秋的黎明时分。从出门上路到登舟远去，无论是景物还是人物的动作表情、心理活动都十分细腻逼真，结尾更是以萧瑟的景物衬托出游子内心的凄苦和孤寂。

　　从前欢会

　　浪淘沙慢

　　梦觉透窗风一线，

　　寒灯吹息。

　　那堪酒醒，

　　又闻空阶夜雨频滴。

　　嗟因循，

　　久作天涯客。

　　负佳人，

　　几许盟言，

　　便忍把，

　　从前欢会，

　　陡顿翻成忧戚。

　　愁极，

　　再三追思，

　　洞房深处，

　　几度饮散歌阑，

　　香暖鸳鸯被。

　　岂暂时疏散，

　　费伊心力。

　　殢云尤雨，

　　有万般千种，

　　相怜相惜。

　　恰到如今，

　　天长漏永，

　　无端自家疏隔。

　　知何时，

　　却拥秦云态？

　　愿低帏昵枕，

　　轻轻细说与，

　　江乡夜夜，

　　数寒更思忆。

　　【注】因循：拘泥而不知变通，引申为萎靡、拖沓之意。陡顿：突然。殢云尤雨：形容男女欢会之事。泰云态：出入素楼游冶行乐的情态。素楼，又作泰楼谢馆，古代指繁华街市中吃喝玩乐的场所。

　　这首词写念远怀人之情，借羁旅之人的心理活动，抚今忆昔，表达了强烈的渴慕和思念。在铺叙往日情事时十分大胆直露，极尽香艳之致。全词无一处用典，语言平白如话而又情真意切。有的句子写得清丽而传神，如“空阶夜雨频滴”、“数寒更思忆”等。

　　芳心无绪

　　定风波

　　自春来，

　　惨绿愁红，

　　芳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

　　莺穿柳带，

　　犹压香衾卧。

　　暖酥消，

　　腻云亸，

　　终日厌厌倦梳裹。

　　无那，

　　恨薄情一去，

　　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

　　悔当初，

　　不把雕鞍锁。

　　向鸡窗，

　　只与蛮笺象管，

　　拘束教吟课。

　　镇相随，

　　莫抛躲，

　　针线闲拈伴伊坐。

　　和我，

　　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注】是事可可：凡事都不放在心上。无那：无聊，无可奈何。鸡窗《艺文类聚》引《幽明灵》载：晋兖州刺史宋处宗曾买一长鸣鸡，十分喜爱，经常养在笼子里，挂于窗前。鸡遂作人语，与处宗谈论学问。以后便用鸡窗代称书斋。蛮笺象管：古代巴蜀一带所产的彩纸和象牙做的笔管，泛指纸和笔。镇：镇日，终日。

　　这首闺怨词，写多情女子独守空闺，见春色明媚，顿起伤心。她芳心无绪，慵懒粗疏，忧心忡忡，花容憔悴。由愁苦无奈之极，而后悔不该让伊人离去。于是快言快语，直言放露地设想着与意中人厮守的种种情形。全词多用俚语白语，不事雕饰，刻画细致入微，活画出一位痴情善感、热烈奔放、倔强而恣肆的女子形象。

　　独行

　　少年游

　　长安古道马迟迟，

　　高柳乱蝉嘶。

　　夕阳岛外，

　　秋风原上，

　　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

　　何处是前期？

　　狎兴生疏，

　　酒徒萧索，

　　不似去年时。

　　【注】岛：这里指高耸的山峰，屹立于大地之上，犹如大海中的岛屿。四天垂：天地相接之处，在古人看来像是四面垂下的天幕。前期：从前约定的相会之地。狎兴：冶游取乐的兴致。酒徒：指经常来往的诗朋酒友。

　　此词以“少年游”作为词调名，抒写的却是心灰意懒的凄凉晚景。全词一扫绮丽浓艳的风格，而充满衰飒苍凉之气。词人在上片一连用了“古道”、“马迟迟”、“蝉嘶”、“夕阳”、“秋风”等词语，营造了浓郁的悲秋氛围。下片由秋景折入世事，点出情感无托、意兴索然的身世之悲，感慨往事不堪回首，自己垂垂老矣，将要在孤独寂寞中度过余生。

　　逸兴

　　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

　　关河冷落，

　　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

　　苒苒物华休。

　　惟有长江水，

　　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

　　望故乡渺邈，

　　归思难收。

　　叹年来踪迹，

　　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

　　妆楼凝望，

　　误几回，

　　天际识归舟。

　　争知我，

　　倚栏干处，

　　正恁凝愁！

　　【注】凄紧：寒意强烈逼人。关河：山河。是处：到处。苒苒：渐渐。物华休：美丽的景物凋零。渺貌：遥远。淹留：久留。争：怎。恁：如此。凝愁：愁思郁结难解。

　　这是一首抒写秋日离思的名篇。上片以写景为主，写景及情。词人傍晚登楼，凭栏面对江天的潇潇秋雨，感到霜欺风逼，到处花凋叶落，山河冷寂在楼头凄淡的夕阳中，望着长江默默地向东流去，不禁思绪如潮。

　　柳永塑像

　　下片写桐江美景，引发思归之情。说不忍登高望远，因为怕眺望遥远的故乡会触发绵绵不尽的归思。多年来在异乡漂泊，为什么要久留不归呢遥望佳人在妆楼上天天盼我回家，看到多少次天边驶回的船帆，还以为是我的归舟呢她哪里知道我现在倚在栏杆上，眺望故乡，也正在为不能回家而发愁呢？词中写景，境界寥廓，气势磅礴，景中含情，寄寓离别之情抒情，从“望”、“叹”、“想”到“正凝愁”，绵绵密密地表达出作者的乡思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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