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之约

　　文/可星儿

　　每年暑假，一个叫阿和的男孩都会在山里的奶奶家度过，那里没有朋友，实在是无聊得很。哎，谁让阿和的爸爸妈妈总是工作忙呢？

　　奶奶家种着一大片的桔梗花，是她最心爱的东西。阿和一来，就常常坐在桔梗花前写作业，或者用彩色铅笔画画，奶奶则坐在摇椅上，戴着老花镜，为阿和织新的毛衣。

　　那时日光正好，就连屋里的懒猫咪都会出来，躺在奶奶的麻布围裙上晒太阳。

　　阿和写累了或画累了，就会缠着奶奶讲故事。奶奶眯着眼睛，开始讲桔梗花精的故事。

　　这个故事讲了很多遍，奶奶似乎忘了她讲过多少遍，每一次都讲得像个新的阿和没听过的故事。

　　“不要和桔梗花做任何约定。”奶奶总是这样警告。

　　“会发生什么呢？”阿和仰着小脸问。

　　“和桔梗花做约定的人，一定要实现诺言，不然的话会被桔梗花精缠上的。”奶奶神秘兮兮地说。

　　“桔梗花精长什么样子呢？被她缠上了会怎样呢？”阿和放下手中的笔，奶奶的故事可比书上的有趣多啦。

　　奶奶摇摇头，“我也没见过，应该是漂亮的女孩子吧。被桔梗花精缠上的人，是很难摆脱的。”

　　阿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奶奶看着阿和的小脸，咯咯地笑起来，阿和不知道奶奶讲得是真是假了。

　　是怎样的女孩子呢？阿和睡不着了，他仿佛看见桔梗花精穿着蓝紫色的衣裙，光脚坐在叶子上，唱着别的女孩子唱不出来的动听的歌谣。

　　等到开学的时候，阿和背上书包，和奶奶依依不舍地告别。奶奶用围裙角擦擦眼泪，递给他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都是山里的野味，有阿和最爱吃的酸果子、红豆糕和蜂蜜，还有一枝美丽的桔梗花。

　　“阿和，明年再来呀。”阿和仿佛听到桔梗花精在说话，发出铃声般的好听的笑声。

　　“明年再来看你们。”阿和说，他笃定地相信自己一定会来，一定会实现自己的诺言。后来每年暑假，阿和都迫不及待地要到奶奶家去。

　　因为他实现了诺言，所以他从来没见过渴望的桔梗花精。怎么才能有一个方法，既能见到她，又不违背约定呢？阿和想啊想啊，也没想到好点子，这比任何一道算术题都难解。

　　“桔梗花精真是个小气的女孩子。”阿和不满地嘀咕。

　　“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奶奶和蔼地说，“我小时候听老人讲，她原本是个温柔的喜欢桔梗的人类姑娘，可是出嫁的那天丈夫却没有来，有人说他变了心，娶了别的新娘。姑娘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有等到她的丈夫。从那以后，人们经常看到她坐在桔梗花田里等，直到成为老奶奶还在等。后来她突然消失了，大家都说她变成了桔梗花精。她是被遗忘的可怜人呐。”

　　奶奶的眼睛红红的，大概她也想到离开她多年的丈夫了吧，那个早早地抛弃了她的男人。

　　原来桔梗花有这样悲伤的故事，所以才不能轻易对她承诺啊。阿和望着那些柔顺的五瓣花朵和奶奶的眼睛，突然为她们的一生感到寂寞了。

　　阿和走到桔梗花面前，带着忧伤和气愤，和她做了一个美妙的约定，“等我长大了，要娶你做新娘。”

　　桔梗花在风中摇曳，害羞地低下了头。

　　山里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阿和又要走了。奶奶的头上长出更多的白发，递给他的包袱也比原来大了很多。阿和坐上汽车，盘山公路蜿蜒到天际，山和云已经在秋天的光影里很深了。他仿佛听到奶奶用颤抖的声音唱起桔梗花的歌谣，阿和的童年听过无数次的歌。

　　“遥远的天边的桔梗呦，呼唤着远去的少年；温柔的无望的花朵呦，徘徊在岁月的花田……”

　　没过多久，父母带着阿和在离山很远的城市定居，奶奶去世之后，他们再也不去山里了。阿和长得很快，一转眼就长成了大男孩。他有越来越多的玩具，越来越多的朋友，他仿佛在新的世界重生，渐渐遗忘了山里的童年时光。

　　阿和从英气蓬勃的小伙子变成了俊朗的青年，从富有浪漫幻想的少年变成微微发福的男人，他每天急匆匆地赶路，被汹涌的人群淹没。他遗忘了很多东西，然而这不怪他。

　　后来的后来，阿和要娶新娘了。是个能成为好妻子的女孩子。

　　阿和起得很早，清晨的露水还没被阳光照耀的时候，阿和郑重地穿上了礼服，还不忘在脖子打个好看的领结，这是他最隆重的日子。微风送来好闻的香气，阿和闻出是久违的花香，但他却说不出来是哪种花的味道。

　　“笃，笃，笃。”他听到有人轻轻地扣门。

　　这个时候谁会来呢？阿和踩着干净的袜子，打开了房门。一阵带着浓郁花香的风拂过他的脸，吹起他的头发。他没看到有人，转身关上了门。

　　可是他又听到笃笃的敲门声，他气极了，谁会在这时恶作剧呢。他气冲冲地打开门，门外的台阶上放着一个东西。

　　是一块叠得干干净净的好看的手帕，上面绣着桔梗花的图案。阿和拾起手帕，桔梗花让他想起脸上总是堆满慈祥笑容的奶奶，还有山里的一点模糊的记忆。

　　阿和寻找手帕的主人，恳切地说：“无论你是谁，请出来吧。”

　　他看到一个穿紫色衣裙的女孩，赤着双脚，坐在叶子上，像一阵风一场雾。她站起来，朝阿和致以歉意，“冒昧前来，打扰了。”

　　这是……桔梗花精！阿和想起奶奶讲过的故事，他竟然在这一天遇见了桔梗花精。

　　阿和点头致意，“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孩子羞红了脸，“可以把约定解除吗？”

　　“什么约定？”阿和早就忘记了。

　　桔梗花精伸出手来，“你听。”阿和把耳朵贴在她的掌心，听到了熟悉的稚嫩的童声，“娶你做新娘……”

　　阿和的双颊滚烫，桔梗花精觉出了他的难堪，小声地说：“请您解除约定，不然会让我一直等下去的。只要有人和我做了约定，我就要等，这是我的命运。”

　　桔梗花精低着头，快要哭出来，“求您了。”

　　“怎样才可以解除约定呢？”

　　“请在手帕上写上您的名字。”桔梗花精递给阿和一支笔，笔是花蕊做的，十分小巧可爱。

　　阿和接过笔，打开了手帕。他不由得呆住了。

　　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这些名字，都是没有实现诺言的人呐。阿和的心突然一阵悲痛，握笔的手抖个不停。他看看桔梗花精，难过得流下眼泪，他想到许许多多的哀伤的故事，泪水落在了手帕上。

　　“请签字吧。”

　　阿和找了个角落，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充满歉疚地交给了桔梗花精。

　　“非常抱歉。”阿和很久没有这么伤心过。

　　“谢谢您。祝您幸福。”桔梗花精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消失在了风里。

　　阿和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想到他今天要对另一个女孩做出的承诺，忽然觉得那承诺的意义无比重大。

　　阿和迎接新娘的时候，耳旁响起穿紫色衣裙的桔梗花精唱的好听的歌谣：“遥远的天边的桔梗呦，温柔的无望的花朵……”

　　除了对桔梗花精说抱歉，阿和还祝愿，她能在被限制的命运里，为谁所爱。

　　所以，不要轻易和桔梗花做约定，除非你能实现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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