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有趣的小说不算『文学』吗？”伊坂幸太郎×佐佐木敦对谈（上）

　　

　　译文导读 by小编：

　　久违了！

　　「伊坂幸太郎《XXXX》为什么会被算作推理小说？我看了大失所望」，「伊坂幸太郎是推理作家吗？」如果你也像一些读者一样有这样的疑问，在这篇伊坂幸太郎与佐佐木敦的对谈里能找到答案。

　　而对于如何欣赏、评价小说，佐佐木敦的看法也相当具有启发意义。

　　原文来自読書人の雑誌「本」2016年5月号

　　译文由「 好青年发电厂」出品

　　本次参与发电机组 ：羽翼

　　佐佐木敦：1964年7月8日出生于爱知县名古屋市。评论家，作家，厂牌HEADZ主理人，「Genron评论再生塾（ゲンロン批評再生塾）」讲师，前早稻田大学教授。对电影、音乐、文艺、小说、美术等多个领域进行思考、发表评论。同时也作为策划人制作了音乐、戏剧以及诸多的现场活动。其评论横跨贯穿各领域、流派。通过自营厂牌HEADZ以及独立杂志的制作，佐佐木将很多主流不会涵盖的（另类）音乐介绍到了日本国内，由他发起而形成的讨论数不胜数，影响力之大也难以估量。其著作《日本的文学》，将权威性的纯文学与同时代的娱乐小说、亚文化相提并论，还大胆指出日本文学充满「输入文化」的色彩，被评论界称为「异色的现代日本小说史」。

　　译文约3000字，预计阅读时间5分钟

　　伊坂幸太郎×佐佐木敦

　　「有趣的小说不算“文学”吗？」

　　伊坂幸太郎是推理作家吗？

　　佐佐木：在我的拙著《日本的文学》的结尾部分，关于2010年代的小说世界将会如何发展，我提到了伊坂老师的例子。书中，我首先指出了现在只有在文艺杂志上刊登的小说才会被列入「文学」奖项（芥川奖）的候选这一事实。在此基础上，我将像这样被明确划分出的「文学」，和身处其下位的「推理」、「SF」（注：科幻）等其他分类的「娱乐小说」分类，试着整理出了一份从70年代左右开始至今的小说发展谱系。

　　所以对我来说，伊坂老师和阿部和重老师合作的《霹雳队长》（2014年），是一部被视作尝试跨越「娱乐」和「文学」两个类型之间的壁垒的作品。

　　伊坂：光是提到我，我就很开心了。我一直以为佐佐木先生对我没什么兴趣来着（笑）。

　　佐佐木：以前您也说过「佐佐木先生是『文学』评论家，所以看到他写到我的时候吃了一惊」。大概是因为，我发表评论的媒体基本上都是在纯文学领域的文艺杂志。

　　不过对我个人来说，尤其是「推理」和「SF」小说，是从小时候开始就跟「文学」一样深感兴趣的。因此，我也自然而然地读了被称为「推理作家」的伊坂老师的作品。

　　伊坂：确实，在《日本的文学》中，连「新本格推理」的部分都详细提到了呢。得知您是不分「文学」和「娱乐小说」的界限一视同仁地享受阅读，虽然这么说有点厚脸皮，我作为读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所以感觉很开心。

　　

　　佐佐木：伊坂老师自己也有在阅读「本格推理」和「新本格推理」的作品吧。但是您却并没有活跃在新本格的根据地讲谈社，而是自2000年出道以来一直都站在自己特别的立场上。我认为伊坂老师的登场，在日本小说的历史中，是一个重要的节点。您最初是有想写正统的「本格推理」或者「新本格推理」的意识的吗？

　　伊坂：佐佐木先生说我的小说是「并非文学也不是推理」的小说（「例外小说论」，2016年），但我自己其实是朝着「推理小说」的方向在写的。

　　写完出道作「奥杜邦的祈祷」的时候，我还想着「这样总算能成为新本格推理的一员了！」。但实际上并没有被那样认知到（笑）。

　　然后，写完第二作《华丽人生》（2002年）时，因为这部其实是类似于将连城三纪彦老师的《暗色喜剧》以我的风格改编了一下的小说，我想着这下喜欢新本格的人总归能让我入伙了吧。

　　佐佐木：是那样的小说啊。

　　伊坂：但是，好像也并没有对上他们口味的样子（笑）。只是，我读了佐佐木先生写的「为什么伊坂幸太郎的小说即使用了叙述性诡计，却不会给读者惊愕感呢」之后，才察觉到，啊，是这样啊。您指出了我的作品中「没有将重心放在谜题本身上」这点，对我来说是非常新鲜的视点。

　　其实我在出道之前有一段时间，曾经是写过新本格风格的小说的。是个学生们对事件给出多重解答的故事。

　　佐佐木：也就是「新本格推理」的王道设定呢。

　　伊坂：但是那个故事，真的是非常非常地无聊（笑）。

　　我自己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当时的我只是在模仿自己以前读过的本格推理小说，所以对我来说完全不会有任何新鲜感。思考要怎么办的时候，在我脑中浮现的是当时，学生时代我很喜欢的大江健三郎和北方谦三的作品。

　　佐佐木：竟然是这个组合吗！北方老师代表的是「正统派硬汉侦探」，而大江老师则是「文学」。

　　伊坂：作为读者的我，一直都很想读用大江老师那种没有人能模仿的独特文风，来描绘北方老师的作品中那种被逐渐卷入故事中心的、充满娱乐性和紧张感的小说。

　　那时候写腻了新本格的我就突然想，没有这种小说的话，「那我来写不就好了」。抱着这种想法写出来的作品，跟我现在的风格很相近。

　　

　　大江健三郎

　　

　　北方谦三

　　佐佐木：抱着将大江健三郎和北方谦三相乘的想法，结果写出了好像不属于任何一侧的，又似乎哪边都可以是的，崭新的小说呢。

　　伊坂：该说我成为不了北方老师也成为不了大江老师（笑）。但是，写出来的结果的确很符合我自己的喜好。

　　佐佐木：并没有思考「娱乐」或者「文学」的分类，只是单纯地作为读者想读到「有趣的小说」，这样的出发点啊。

　　伊坂老师在成为小说家之前，没有应募过文艺杂志的新人赏吗。

　　伊坂：完全没有呢。

　　在我心里，我一直将岛田庄司老师视作神一样的存在。当我读到岛田老师的《本格推理宣言》卷末写的「我相信在这狭小的日本列岛中潜藏着才能」的时候，当时还是高中生的我一边想着「是的！在这里！我在这里！」一边在心里举起了手。然后我想，为了证明岛田老师的这番话，我一定要成为推理作家。

　　上大学之后，我喜欢上了大江健三郎和中上健次这种「文学」作家，但是也明白了，这是艺术的范畴。如果没有才能的人模仿这种做法的话，只会写出「像是艺术一样」的东西，是没办法得到别人的认可的。我觉得我大概没有这个才能，所以就只能拼命朝着推理的方向努力了。

　　然后在麻耶雄嵩老师出道的时候（1991年），岛田老师在他的书腰上写了「果然潜藏着啊」的评语。

　　

　　佐佐木：麻耶雄嵩老师跟伊坂老师，差不多是同一个世代的呢。

　　伊坂：是的。麻耶老师是大学时就出道的，然而我那时还什么都没写。真的大受打击。

　　想着「我明明想让他说那句话给我听的！」（笑）。因为那个书腰受到这么大打击的人，大概这世界上也只有我一个了。

　　佐佐木：从我们读者的角度来看，伊坂老师的小说有一种，像是变异一样突然诞生了的感觉。但听您这么说，其实是带着各种小说的DNA出生的呢。

　　佐佐木敦是像SAKANA君一样的存在

　　伊坂：就算是对于我这样的作家，佐佐木先生也能够公平地去分析，我们是读了什么而又想写出什么，不会因为作家的名气或者销量而加以区分，而是一视同仁平心静气地给出评价。

　　佐佐木：这也一直是我的目标。我认为评论是一种「站在外部的视点」。自己只是单单作为一名读者，去评论我认为有趣的内容。

　　而要发现有趣的内容，就不能局限在特定的分类里，只有通过阅读各种各样的小说才能找到。

　　伊坂：我这次读了《日本的文学》之后，觉得佐佐木先生就像Sakana君一样。

　　Sakana君他非常喜欢鱼类，看到鱼就会非常开心。他会兴致勃勃地给人介绍，这个鱼其实有这样的属性，和别的鱼有这样的关系之类之类。然后别人听他说着，也会渐渐喜欢起那种鱼。

　　佐佐木先生也是像这样，就真的是，能够体会到您透过文字传达而出的「我喜欢小说！」的心情。刚才听到您说起站在外侧的视点，就想着也许这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

　　因为Sakana君，对于鱼类来说也属于「外部」嘛（笑）。

　　

　　さかなクン（Sakana君，鱼类学者，日本の鱼类亲善大使）

　　佐佐木：那我以后就自称是评论界的Sakana君吧（笑）。听您这么说我很开心。

　　但的确，不论是对于小说家还是对于其他的艺术家，我不会有那种狂热的粉丝意识。我喜欢的也不是作家，而是作品本身。

　　毕竟，文学评论的一个任务就是，不仅仅局限于小说家原本的创作意图，而是去分析作品自身对于读者、社会和世界有着怎样的影响力。

　　伊坂：而且佐佐木先生也不会对作品提出修改建议之类的呢。就像Sakana君也不会对鱼说，「你再游得快一点」或者「这种鱼如果长着这种鱼鳍就好了」之类的话。

　　佐佐木：虽然经常会有人认为评论就是找出错误，但是，我常常会想，读者感觉是弱点或者乍一看是弱点的地方，也有可能会在其他的方面，对这部作品起着别的作用。

　　找错其实是很简单的，但我认为就算给已经完成的作品挑毛病，也不会带来什么实质的效果。

　　（待续）

　　或者点一下「在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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