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爱丁顿公寓的张爱玲

栏目:人物资讯  时间:2022-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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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王力丽

  千转百回的寻找,不厌其烦的问询,终于找到南京西路上的常德路195号——“常德公寓”,张爱玲1942年至1947年居住过的地方,曾经这儿叫赫德路“爱丁顿公寓”;

  曾经是张爱玲和她的姑姑住的最长久的公寓;

  曾经是她和胡兰成相识、相知、相恋至秘密结婚,最后黯然离婚的地方。

  来之前,我以为是一所青色斑驳甚至发霉的老房子,里面有张爱玲住过的闺房,有看书写作的书房,有她常用的日常摆设,门口至少有一块说明:传奇女子张爱玲的简介,她的生平,她的作品等。

  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留下,只有一块写有“优秀历史建筑”的方牌,但所写内容和张爱玲无关。

  七层楼高的常德公寓成了住宅楼,大门口赫然写着“私人住宅,谢绝打扰”,让所有欲寻旧觅踪的张粉们戛然止步,也可想而知,楼上的住户平时怎样不胜其扰。

  我站在楼门口,想象着张爱玲在这里住的日子,依稀可见爱玲从楼前这段路款款而来。

  楼前应是一排梧桐树,应该长得很高大了,但眼前不高的树木明显不是;

  旁边不远处应该是她笔下的电车厂,1路电车就从楼下经过,她每晚非得听见电车的叮叮当当响才睡得着觉的,可是却始终没弄清楚电车是几点钟回家,但现在电车厂早已不见踪迹;

  白天“百乐门”应该是安静的,只有在寂静的深夜才会飘来尖细的女声。

  往上望去,六楼65室不知是哪一间房子,但那个爱玲常去的阳台还在,只是不见了那随风翻飞的蓝色窗帘。

  黄昏时候,两个人爱站在阳台眺望红尘霭霭的上海;

  眺望那个像仙境般的私家园林——爱俪园的一角,上海人愿唤做哈同花园,哈同是上海滩成功的犹太商人;

  也眺望喧闹的舞厅和人来人往的电影院。

  张爱玲与胡兰成那“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的日子,就是在这迤迤逦逦度过的,那是他们的一段“静好岁月”。

  活了75个春秋的民国奇女子,是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的一道奇特风景。

  她和上海有着生生息息难以割舍的关系。

  一个作家和一座城市会有着一种肌肤相亲的融洽,一种不解之缘的影响,甚至一种爱恨交错的纠缠。

  她文学生涯起步于上海,代表作诞生在上海,她的成名、恋爱、结婚、离婚都在上海,可以说最好的花样年华是在上海度过的。

  上海成就了张爱玲,没有上海也就没有张爱玲,上海之于张爱玲,如同伦敦之于狄更斯,巴黎之于雨果,布拉格之于卡夫卡,北京之于老舍,绍兴之于鲁迅等等。

  因为懂得而深刻,所以爱玲以她超常的悟性与慧见,用绝色的文采,精致的意象,调侃的尖锐,写出种种荒凉的人性,及若干不堪的境遇,写浅浅的温暖,写冷静的凄婉,将十里洋场的上海写得活色生香,凤箫声动。

  透过公寓大门向里望去,好像还是那个老式奥斯汀电梯,只是那开电梯的老人不在了,换了一个说话生硬的中年妇女。

  听说楼内的陈设极力恢复成了老样子,其钢窗、阳台、灯罩恢复到了70年前的状态,消防龙头、门把手和信箱等老物件得到了完全保留。

  五楼51室,是爱玲和她姑姑住的居所,她的好朋友炎樱常来看她,她们跑到顶楼天台看街景聊天,然后一起逛街,喝咖啡,吃东西;

  她也喜欢一个人在黄昏的阳台上,看元宵的月亮红红地升起来,但她却想道:“这是乱世。”

  爱玲将这段喜忧参半的生活,记录在《公寓生活记趣》中。

  就在65室她创作了孤岛上的《倾城之恋》《封锁》;

  燃起了《沉香屑·第一炉香》和《沉香屑·第二炉香》;

  写了有清冽意象、世俗刻薄小市民形象的《金锁记》及那写有著名句子“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的《花凋》;

  还有《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经典桥段,白玫瑰是“床前明月光”,红玫瑰则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这种描写有着看透一切的犀利和冰冷入骨的透彻,尤其是写那些既卑微又坚强的女子,如她那样,“遇见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让人心痛又心酸。

  但她分明要让“女人要自爱,不管你遇到的情况多么悲凉,借故堕落,也是堕落,越是不爱自己,越是没人爱你。”

  小说集《传奇》与散文集《流言》的大部分文章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不能不惊叹爱情的力量,这个优雅、新潮、自信的奇女子,喜欢上了胡兰成,“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她用情至深,告诉胡“你永远也看不到我最寂寞时候的样子,因为只有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最寂寞。”

  胡的离去,让爱玲长久坐拥旧公寓的老时光里不能自拔,留下一句“我将只是萎谢了”,就决然黯然地离开这个留下太多故事、太多叹息和沧桑并生活了25年的上海。

  爱玲把一切都带走了,还好她和炎樱过去常去喝咖啡的地方还在。

  就在常德公寓一楼的南边,现在是经营图书的“千彩书坊”,售有爱玲的书和别人写爱玲的书,当然也有其他的书,也可喝杯咖啡。

  小屋不大,但有着浓浓的怀旧氛围,墙壁上有爱玲的旧照片,孤瘦单薄的身子,孤傲清冷的眼神,隐隐还有一抹贵族式骄矜的冷笑。

  屋内光线幽暗,一架老式留声机冷声幽幽,音乐低回,对于观者的视觉和心灵都有一种低迷的安慰。

  坐在一张红棕色老式绣花木椅上,要一杯和爱玲有关的鸡尾酒,“非常爱玲”,仿若爱玲就坐在另一张桌椅旁。

  看一本张的书,一枚作旧发黄的书签从书页里飘逸而出,带着一种世俗的恩怨;

  啜一口黄绿相间的冰饮,在冰冷香润中想一些前世今生的往事,钩沉一些历史的千般姿彩,最好穿一袭桃红色的旗袍,爱玲曾说过“桃红色的旗袍,闻得见香气”,和着满屋的书香及咖啡香,浸润在这温馨的感伤里。

  走出书坊,天上飘起无边细雨。

  虽近黄昏,却没有看到惨白的月亮,没有深浓的夜色,只有这座默立在闹市中的公寓,在阴霾的天空下,如张爱玲般独标孤高,冷眼睥睨着这俗世繁华。

  飘飘渺渺的雨丝打在脸上,有一种凉凉的温意。

  咽下那浅淡的呜咽,抛开那苍凉手势,却久久难以忘怀这个传奇意味的“民国临水照花人”——

  非常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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