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点｜美味的梨花糕里，藏着一段相约白首的爱情故事

　　文｜耿艳菊

　　十几年前，我在故乡的小镇读中学。那时候的小镇单调乏味，没有什么好风景。出了校门，就是最热闹的街，各种摊位，在十几岁的少年心中真是俗气。过十字路往西，不多远有一座很古老的桥，桥下有水却混浊，失了意趣。

　　过了桥再往西不多远就是人家的庄稼地，其中有一片梨园。春光明媚的季节，雪白的梨花粲然绽放，鹤立于周边油绿的麦田。那是小镇唯一令人心动的景致。

　　初三的春天，面临着升学的压力，紧张而烦躁。班主任想了一个晨跑的办法，既增强体质，又放松身心。晨跑的地点在校外，在梨花如雪的那条路上。大家的心思都在那梨花上，快到梨园的时候，不约而同放缓了步伐，朦胧的晨光里，深嗅梨花香。

　　过了几天，班里和我要好的女孩神秘兮兮地送了一块糕点给我，味道特别，绵软芬芳。她说那是梨花糕，用我们晨跑时看到的梨花做的。邻班女孩给她的，那片梨园是她家的。

　　十分恰巧，半年后，我竟和那邻班女孩升入了同一所高中，并且同班。因曾是校友，自然有一种熟悉的亲近感。闲聊时说起味道独特的梨花糕，女孩说那是她祖母做的，只有春天的时候才能吃到。女孩本来还想说些关于梨花糕的事儿，却欲言又止，后来干脆笑着岔开了话题。

　　来年春天，女孩果然带来了梨花糕。她特意嘱托祖母多做了些给我们吃。那时,女孩终于肯讲起她家的梨园和风味别致的梨花糕。

　　那片梨园已经很多年了，饱含着她祖父祖母的深情。祖父年轻时家贫，祖母则是丰厚人家的一朵碧玉。祖父一次出外干活，回来的路上又累又饥。路过祖母家门口时，实在走不动了。祖母家门口有一棵梨花树，娇小玲珑的祖母在摘梨花瓣。祖父鼓起勇气向她讨吃的。祖母不说话，对着梨花笑，然后转身回去端了一个盘子出来，是一盘梨花糕。

　　祖父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食物。那味道和祖母梨花般的笑颜一样让他不能忘怀。那以后，他们竟又奇妙地在祖母家的门口遇到过几次。祖父心里砰砰跳，面上却故作镇定很文雅地与祖母搭讪。问祖母的名字，祖母不回答，却让祖父看门前的梨花树。

　　对，祖母的闺名叫梨花。祖母是有意于祖父的，要不然也不会把闺名告诉他。祖父那一路是狂跑着回家的。他想好了，要去祖母家提亲。结果很明显，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呢？可是,想不到祖母跟随祖父的意志坚定得很，没有人拦得住。她的父母也只好勉强应允了，但条件是绝不能让祖母受委屈。

　　祖父虽然家穷，却把祖母当成了手心里的宝。祖母喜欢梨花，祖父就在门前种了梨花树，和祖母娘家的一样。梨树开花的时候，祖母就摘下花瓣，为家人制作好吃的梨花糕。那是祖父最幸福的时候。

　　日子在祖母的打理下，渐渐好起来，祖父便把一块田地空出来，种上了一排排的梨花树。他和祖母更忙了，每天在梨园里打理，心却是舒朗喜悦的。

　　原以为可以这样平淡温暖地相守到白头，一起看梨花开落，吃一辈子的梨花糕。可是那一年祖父却先走了。柔弱的祖母擦擦泪，挑起了家的重担。祖父留下的梨园还能陪她，她要守着他的家、他们的梨花树。祖母从来不以为祖父离开了，每年都会摘下梨花瓣，像以前一样，做祖父最爱吃的梨花糕。

　　转眼间很多年过去，我和那女孩早已分散在时光中。不久前竟在一个群里偶遇了。她告诉我，她家的梨园还在，她祖母的身体健朗，每年依然要做梨花糕。正赶上梨花绽放的时节，她邀我回故乡的小镇看梨花，吃梨花糕。

　　离开小镇这么多年，真是有些想念了。到小镇的时候，已是今非昔比。唯有那一片梨园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在一群建筑物里雪白如昨，袅袅生香。

　　见到女孩的祖母的时候，是在梨园，女孩扶着她，满头银发的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在摘雪白的梨花瓣。那一幕，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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