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献给小说与现实中的母亲

　　全文约2400字

　　题外话

　　《圣母》是秋吉理香子所写的推理小说，也是世界推理界中"叙述性诡计"的集大成者。

　　虽然本书实际上只有不到10万字，但是我却一直认为这本书其实是20万字，因为《圣母》是一本必须看两遍的书；

　　如若不然，读者绝对会失去阅读本书的绝大部分乐趣。

　　这种乐趣就是一切推理作品的核心——反转。

　　不过不同于其他推理类型，"叙述性诡计"的反转不仅仅发生在故事最后、侦探揭示谜底的时候，而是发生在全书的所有部分。

　　在知道真相之后，《圣母》中大量的文字就开始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含义；这已经不仅仅是对于读者的低级误导了，而是对于文字多义性的探索。

　　近几年已经很少有推理作品能够创造出如此精彩的"反转"了，这也导致如今的推理作品往往相当无趣。

　　而我们还有机会能看到《圣母》这种水平的小说，几乎称得上是"生在了正确时代"的幸运了。

　　1

　　"怀孕不等于顺利生产。

　　是否能生出孩子，完全是神来操纵的。

　　有人说医疗已经掌握了生殖领域，其实是不对的。

　　无论多么前沿的技术，怀孕和生产也必然存在神的意志。

　　无论医生和保奈美多么努力，还是无法与神抗衡。

　　只有到出生那一刻，孩子才从神的手中交到了母亲手中。"

　　保奈美是重度不孕的患者，在经受了无数次自然怀孕无果、数次体外受精失败之后，她几乎心灰意冷；但是在下一次尝试中，奇迹发生了——她怀孕了。

　　保奈美兴奋不已，竭尽全力保护胎儿的健康安全，全家人的关系都变得融洽起来。

　　正当保奈美认为苦难已经过去时，胎儿却死于腹中。

　　没有人预料到这种事的发生，即便是医生也认为这一次保奈美能够生下自己的孩子，可是人的意志和愿望不可能改变现实。

　　所以保奈美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神的意志，没有任何人有力量违抗这种意志。

　　当然，这只是一种拟人化的说法。所谓"神"，无非就是拟人化的"自然"；而自然界中永恒不变的"自然规律"，就是"神的意志"。

　　的确，人是永远不可能违抗"自然"的。

　　这一切事情都必然发生，无论是令人兴奋不已，还是令人扼腕痛惜——

　　一切发生之事都已发生，一切将要发生之事都正在发生；

　　没有人能够反抗，我们只能默默接受。

　　就像《正义黎明》里面说到："What falls, is fallen（凡坠落的，都已落下）."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如此，除了一类人——

　　真正的母亲。

　　2

　　"倘若出生之前由神掌管，那么出生之后就由母亲掌管了。

　　……

　　无论发生什么，就算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守护她的平安——"

　　保奈美无法接受这种现实，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被"神"全然掌控。

　　因此无论如何，保奈美都要守护自己的孩子。

　　即便这种守护，会让自己成为"恶魔"。

　　可是仔细想想，到底什么是"恶魔"呢？

　　抛开宗教对其的定义，我们究竟又是根据什么来判定一个人是"恶魔"呢？

　　就像我在另一篇文章里面说到的：

　　"一切评价，归根到底都不过是'好恶'二字而已。"

　　因为"我们"不喜欢一个人，因为"我们"不认同一个人，因为"我们"占据了大多数，所以"我们"痛斥敌人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可是那又如何呢？

　　人永远是人，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恶魔"；这就是"神的意志"。

　　不论自以为多么强大，"我们"都永远反抗不了。

　　但是有一种人可以。

　　她们可以为了尚未出生的生命而拼死抗争，可以为了尚未出现的危险而动用私刑，可以为了守护一个属于未来的孩子、而甘愿化身恶魔。

　　斥责任何一个人是"恶魔"都不是勇敢，也不是伟大，因为所有人都能做得到。

　　愿意为了另一个生命，而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恶魔"，这才是勇敢和伟大。

　　这才是"真正的母亲"。

　　3

　　妈妈的脸上浮现出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柔和微笑。

　　夕阳从窗户照射进来。

　　炫目的阳光中，抱着孩子的母亲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宛如救世神女般伫立。

　　帮助我的并不是老天。

　　一直都是这样——

　　我在看到这段话的时候，真的被感动了。

　　倒不是因为这段话写得多么感人，或者整个故事有多么动人，反而正是因为这些文字的平凡普通，我才越发感受到其中的真情。

　　母亲会包容一切，母亲会拯救世界，母亲会拥有比上天更伟大的力量。

　　我受感动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这些都已经被现代社会所否定了。

　　这些伟大的品质深植于所有"母亲"心中，可是却有另一种力量抑制了母爱，并且告诉我们还有另一种更伟大、更高尚的品质存在。

　　这种力量就是"现代社会"，而另一种更伟大、更高尚的品质，被他们称为是"秩序"。

　　"秩序"有很多种名称，有人称其为"自由民主"，有人称其为"法律道德"，有人称其为"利他主义"。

　　然后他们告诉我们，这种品质比一个普通母亲的"爱"要伟大得多，因为这种品质才保护了社会上的所有人。

　　母亲被教导着让自己的"爱"服从于更伟大的品质，孩子被教导着将"母爱"视为更伟大品质的一部分。

　　可是仔细想想，"秩序"到底保护了谁呢？

　　又是谁在全心全意地想要保护自己呢？

　　4

　　生为妈妈的女儿真好——

　　如今她再次生出这样的感慨。

　　从很久之前开始，我们就忘记了这个令人动容的事实——

　　"我是妈妈的孩子。"

　　这话看起来理所当然，看起来平凡无奇，看起来所有人都完全理解，可是真是如此吗？

　　"我是妈妈的孩子"，这意味着我们从出生开始，认识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感受到的第一种情感、就是纯净毫无杂质的母爱。

　　即便我们不是因为"爱"而出生，可是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围绕在我们身边最浓厚的情感，就是"爱"。

　　反过来想想，如果现实并非如此呢？

　　假如母亲从来没有对孩子的"爱"，假如母亲养育孩子只是出于责任和义务，假如孩子生在一个不是全然善意的小小世界……

　　假若如此，我们还是我们自己吗？我们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是被"秩序"所守护着的。

　　"秩序"能筑起围墙，但是无法保障围墙内的安全，也无法保护围墙内的任何一个人——围墙所维护的，只有"秩序"本身。

　　这个世界赖以运作的根本，是所有人心底所残留着的"爱"。

　　我们从母亲身上学到这种品质，从身边人的善意中学到这种品质，也从无穷无尽的恶意中学到这种品质。

　　只有所有人心中都或多或少留存的"博爱"，才能保护我们所有人。

　　无论墙内墙外，永远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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