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道 II 老家的古槐树

　　老家的古槐树

　　原创图文/白石道

　　从村外秦家塘大桥上望去，禁山里村掩映在绿树丛中，新建的楼房，呈半月状镶嵌在村边，恐怕太阳月亮看见，也会醉了去。如站在刘家古墙平台上的古槐树下极目远眺，可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也可看到县城那边的柴头岭。

　　古槐树在刘家古墙的一头弯处，她绿荫如盖遮蔽地面，摇曳着赏心悦目的青翠，在赤日炎炎的夏天，给村人以诱惑的清凉。晓不得什么时候，古墙的平台硬化了地面，种上了桂树，环境优美，确乎于村人是个很好的乘凉休憩地。对于常年在外的村人而言，自然对老家有着深切的情感，几乎每年我都会回老家住上几天，偷来些许闲静，与村人谈天说地，看村子的变化，呼吸新鲜空气，放松城里烦躁心情。

　　有年初秋回老家，巧遇古槐树开花。槐花簇满枝头，花瓣在微风中飞舞，撒落一地淡白色，空气里弥漫着扑鼻的槐花香味。出门在古槐树下与村人谈白，或闲坐古墙上看孩子们嬉戏，或尽情欣赏村子的美景，有种城里没有的悠然自得，让我忘却了邕城朱槿花和青秀山上百花的味道。

　　时光流走了童年的岁月，但脑海里于古槐树却印着和槐叶一样多的记忆。有时记忆从村子后龙山上的松林滑下来，滑过古墙下的池塘和大沟仔那汪清水，依稀看到和童年小伙伴在田野放牛的模样；有时记忆从古朴的祠堂飘出来，依稀看到，和刘海从稻田赶鹅子回家，和小勇仔下河捉鱼捞虾，和村子小伙伴爬上古槐树嬉戏的情形。

　　古槐树像个负重的老人，苍虬的树干斜伸出古墙，些许悬在池塘的上空。它明是驼背的，村人却从不叫她驼背槐树，只称其为槐花树。她背壳很宽阔，很厚实，而树心是空的，宽阔厚实的背可载七八个小孩子，肚里能穿过小孩的身躯。小时候大人老人在树下乘凉或聊天，小孩鱼贯从树心钻进去爬到槐树的背上耍，胆大的干脆爬上离地丈余直径二三十公分的树枝上，个个在树枝上成猴子状。

　　小孩明知古槐树不会挪动一步，却总把她当作慈祥的老人，骑在古槐树背上，让她背起好耍。有的搂抱树枝，有的爬上树背，或立或坐，有的大喊让古槐树背去远方。在儿时的梦里，古槐树背着我们去田野、村后的松树山、村前江中央的柳山里，继而越穿广阔的田垌，沿着沙子界山路去马皇庙吃红油米粉，一直到遥远的地方。

　　有时会问，古槐树为什么驼背？为什么空心？大人说，古槐树有两百余岁，枝干过粗，负重驼背，年老空心。如从植物生长规律上说是对的。但在我看来，古槐树驼背和空心，是一种精神，一种品质。古槐树年轻时腰杆挺直，枝繁叶茂，为村人遮蔽天日，老了驼背了，还意志顽强地给村人躲荫，无私予村人的爱。她腰弯心空，告诉村人，一个人无论官多大，地位多高，金钱再多，贡献多大，都要低调做人、虚怀若谷。

　　小时候，身上长痱子，因家里贫穷，拿不出去大队卫生所打消毒针的那几块钱，又因姊妹一大串不值钱，大人往往漠不关心，让痱子自生自灭。父母不心疼，但奶奶很是着急，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就喊我爬上古槐树摘槐花，而后用煮过槐花的水洗身子。奶奶担心地等在古槐树下，一边看着我爬树，一边嘱咐我老成点。而我虽然在树上如履薄冰，却总是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把摘到的槐花拿在手上得意地朝着奶奶挥舞。奶奶在树下用手遮挡着前额盯着我唠叨，奶崽牯缓些，莫摔着，如果从树上掉下来就难下台了。这是世界上最好听、动听、耐听的声音，似乎依旧萦绕在耳边。

　　白天小孩在古槐树下玩耍，有的在古槐树下做作业，有的尽管离古槐树稍远，也和较近的一样，端着碗去古槐树下吃饭。虽然碗里几个月都见不到手指大头的肉，早餐短豆角，中餐长豆角，晚餐酸豆角，但每个都吃的很开心，很快乐。晚上在生产队干活一天的村人很是辛苦，大家坐在古槐树下享受习习的夜风，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从远近奇闻谈到农作物的长势和收成，有的哼几句彩调，在苦涩的日子里寻点短暂的安慰和满足。

　　“双抢”中生产队干活忙，在家缝衣服的母亲也要参加劳动，并收工蛮晚。我从学堂回来煮好饭后，出门坐在古槐树下的石凳上等父母收工回家。田垌里，有的在捆草，有的在挑谷子，有的在抬打谷机。仰望头上茂密的槐树枝，在农忙而紧张的气氛中，仿佛天上星星微笑着向村人说苦累。等出了月亮，却没有等到父母。月亮不知何时钻进云里，天空送来些许闪电，古墙在或明或暗的闪电中，好像一条巨大的蟒蛇在游动。

　　突然，天外滚来惊雷，下起雨来，我却躺在古槐树下不知不觉睡觉了。在睡梦中，古槐树化作一片五色云彩悄悄飞过村头，有槐花的清香从树枝头轻轻洒下来。古墙下的池塘和大沟仔的流水静静地唱着甜蜜的歌，村子像是在被夜风温馨地抚摸中慢慢沉入梦乡。雨水润湿了头发，有种飕飕的冷意，因被古槐树宽大厚实的背和茂盛的枝叶遮住，等母亲收工回家，在古槐树下喊醒我时，竟然全身是干的。

　　那样的日子不会回来了。仿佛刚刚从一场梦中醒转，浑身还留有槐树叶隙漏下的清凉和花香。但我确乎知道，这一觉已睡过了四十多个年头，而人也已离村遥远，苍老的古槐树，也经历了无数风霜。古槐树在一次烈风的袭击中，挣扎着差点倒下去，村人晓得是古槐树负重之故，就把粗枝坎下，古槐树像剃了个光头。现在古槐树的新枝，大都是从不朽的粗枝上长出的，也有些从背上长出。古槐树枝生命力极强，几个四季轮回后，枝繁叶茂，遮蔽天日，似乎寓意着刘家子孙后代生生不息，兴旺发达。

　　那些被古槐树背过的小孩子已成家立业，也有的像我一样，把生命的船划到遥远的异乡，却总是忘不了老家的古槐树。有的还坐在古槐树下的古墙上，讲那世世代代讲不完的传说。当年那些讲故事的老人已经去世了，那些听故事的小孩子长大了，也有很多在遥远的异乡成家立业了，而我那担心我摘槐花从树上掉下来的奶奶也早已离开人世。古槐树老了，背更驼了，但即使她还剩下一口气，也仍坚强地活着，仍负重着为村人遮风避雨。

　　静静站在古槐树下，一阵凉风吹拂，满村弥漫槐花的香味，那花香又不知不觉弥漫成一片浓浓的乡愁，笼罩在我的周围，模糊了我的眼睛，沁入我的心扉。老家的古槐树啊！您带给了村人欢乐，您是村子的母亲树；老家的古槐树啊！村人在您绿荫怀抱中成长，在您宽阔厚实的背上长大，您是村子的宝贝；老家的古槐树啊！您无私奉献的高尚品格，又怎能让村人忘怀呢！如果您有知觉，会知道村里游子在遥远的异乡想您么？

　　【编辑 | 夏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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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白石道，本名刘祖斌，桂林市全州县龙水镇禁山里人。空时，读点书籍，写一点东西，练一点书法。现居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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