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老兵、原郑州机务段职工巴流海：“如果组织需要，我还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百年薪火 初心永恒

　　作者 | 庞 唯

　　编辑 | 华 南

　　“那时，美军平均每天出动300架次飞机进行轰炸，铁路运输线上几乎每两米就埋有一颗炸弹。”90岁高龄的巴流海慢慢回忆道。

　　70年前，他和战友们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在抗美援朝战场，他和战友面对上方炮火轰鸣、下方炸弹爆炸，以及敌军前方围剿和后方追击，驾驶火车在朝鲜平壤以北的三角地区前行，冒着时刻逼近的危险，将物资源源不断运往志愿军最需要的地方。

　　

　　巴流海参军照

　　70年后的今天，战争硝烟早已散去，已是耄耋之年的巴流海仍然精神矍铄、充满精气神。每当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他总是义无反顾：“我这辈子最光荣的事就是参加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如果组织需要，我还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主动请缨，驰援朝鲜战场

　　1930年，巴流海出生在豫北郑州市一个普通家庭。成年后，他到郑州铁路局郑州机务段，担任司炉一职。抗美援朝，铁路是运输战时物资的重要交通方式。为确保后勤物资顺利到达，当时的郑州机务段召开抗美援朝动员会，成立“铁路职工志愿抗美援朝预备队”，巴流海主动请战。

　　请战后，巴流海肩负着保障运输任务，还时刻关注着朝鲜战争进展，随时做好听令出征的准备。当长津湖战役中，志愿军战士被冻成“冰雕连”的消息传入国内时，包括巴流海在内，大家悲痛不已。

　　长津湖是朝鲜北部最大的湖泊，人烟稀少，周围崇山峻岭，常年被冰雪覆盖，最低温度可以达到-40℃，条件非常恶劣。

　　由于物资和运输均不足，志愿军冻伤严重，与敌军的罐头、热水、鸭绒被相比，志愿军的炒面、雪水、薄棉衣显得相形见绌。

　　“长津湖战役如果我们在，说不定就能改变一点点”，已经90岁高龄的巴流海，至今想起70年前这一幕，依然痛心不已，双手微微颤抖。

　　当时，巴流海同郑州机务段122名火车司机，以运输兵身份赶赴安东机务段支援。担任司炉的巴流海和部分火车司机因工作需要，一直在长春进行思想教育和业务学习。在那个特殊阶段，保障后勤物资的运输是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巴流海深知肩负的责任和沉甸甸的压力，他如饥似渴，全力投入学习，力争早日学有所成，履行岗位职责，更好报效祖国。

　　长津湖战役后，巴流海和郑州机务段报名的火车司机，每星期都去询问负责人，究竟何时入朝。

　　尖利的呼啸声音过后，是铺天盖地的爆炸声。砖块、泥土、瓦片、乃至机车部件在空中纷飞，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1951年，在安东机务段所承担的区段内，我军的补给运输列车被美军飞机攻击，车上三名火车司机中有两名遇难。

　　前方战线吃紧，战士们不仅身处零下几十度的低温，还面对着粮食匮乏的窘迫。此时火车无法继续前进，急需新一班司机接手驾驶，将物资运输至前线。

　　满怀期待的巴流海等人终于接到入朝命令。他和两名司机立刻前往机车所在地，因为在长春培训时打下良好基础，看到眼前故障的机车，心中早已思考好如何修复。他们迅速完成修复任务，再次驾驭钢铁巨龙，在危机四伏的运输线上前进，向目的地新义州进发。

　　“我不怕死，就怕物资不能按时运到”

　　“我不怕死，就怕物资不能按时运到。”巴流海回忆往事时，仿佛又回到那一天。敌军飞机的新一轮轰炸接踵而来。“嘣……嘣”列车其中一节载满面粉的车厢被敌机击中，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浪好像疯了似的，逆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其中还夹杂着面粉的爆炸声”。

　　那可是前线日夜坚守战士们的干粮。看到身后的物资受损，火舌还有蔓延之势，为防止火势蔓延，巴流海没有来得及多想，倾身奋力冲向熊熊大火，蜷躬着身体，拼尽全力将车钩打开，甩下已被大火吞噬的车厢，自己却不慎跌落火车。

　　一边是满目贫瘠、无处躲藏的荒原，一边是敌机疯狂扫射，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他周围。慌乱奔跑中，巴流海仍然保持着极佳的判断力，他瞅准前方一片树丛，拼命朝前跑去。他说那时自己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我还没有报效祖国！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死！”

　　奔跑途中，巴流海终究没有躲过子弹的覆盖扫射，肩膀被子弹划伤。他忍住剧痛，跑进树林，一只手捂住伤口，双眼紧盯路口，时刻保持警惕，就这样坚持到深夜，直到等来同伴接应，他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经过简单包扎，他们又继续向目的地前进。巴流海和同伴们圆满完成了补给运输的艰巨任务。轻伤不下火线的巴流海，因坚强的意志力和不屈的战斗力，在战争前线火线入党。

　　

　　巴流海年轻时在原郑州铁路局郑州机务段南段同机车合影

　　“保障物资运输是我们当时的使命。顶着枪林弹雨，经常面对生死考验。”说起抗美援朝往事，巴流海依然表情坚毅。

　　为防止敌人袭击，运输任务被迫趁夜间抓紧进行，白天只能山洞内待避。发现敌机时，就迅速把列车开进就近山洞避险。同时将司机室全部用黑布帘子裹起来，防止在夜间运行中因焚火作业露出亮光。

　　“遇到雨雪天气，绝对是最好的抢运时机”，巴流海说。每逢下雨下雪等恶劣天气，利用敌机不能起飞的空档，运输兵便开始为前线战士日夜抢装抢运。

　　1951年8月，朝鲜北部突遇40年一遇的罕见暴雨，江河泛滥，冲垮路基，公路、铁路均被大规模毁坏，主要桥梁几乎全部被损坏。同时战争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敌军利用空军优势，发动“绞杀战”，派出大量飞机投掷炸弹。

　　一次运输任务中，火车被敌人从飞机上扔下的炸弹阻断去路。在村民带领下，巴流海上前观察，发现一枚重量一吨左右的老式定时炸弹，将枕木砸出一个大坑，死死镶嵌在轨道中心。一旁是炸弹计时器的滴答声，一边是巴流海急促的心跳。

　　“必须要尽快挪出，保障物资安全！保障周围百姓安全！”巴流海迅速发动周围群众，大家用废弃电线，合力将炸弹从道心处拉了出来，拖到附近弹坑中，就在此时，定时炸弹在弹坑中爆炸，所幸威力不大，没有危及火车以及群众安全。因为处理及时到位，保障了群众生命安全，巴流海在此次任务中被授予三等功。

　　一次值乘任务时，巴流海和同事一行三人驾车运送补给粮食到前线，在途中遭遇敌机空袭，并被击中火车重要部位，导致火车无法正常行驶。他凭借自己丰富的工作经验以及对地形的熟悉，坚持将火车驶入前方隧道，躲避了敌机空袭。

　　在暗无天日的隧道内，三人一等就是7天，面对满车厢补给粮食，他们没动一丝一毫，而是依靠仅有的水和豌豆度日，等援兵到来。在火车驶出隧道那一刻，巴流海因为经验不足，双眼被强光照射刺伤，他靠意志支撑，驾驶火车抵达目的地。

　　巴流海被紧急送往医院接受治疗，因医疗水平限制，落下了后遗症。“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巴流海说。在此次任务中，他因为处置及时、反映迅速、大局意识强，被部队授予二等功。

　　学着前辈的样子，肩负使命、勇往直前

　　抗美援朝期间，郑州机务段还有许多像巴流海一样不计个人安危、援朝运输物资的干部职工。先后有122名司机、司炉奔赴抗美援朝前线，他们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却从未退缩，以超凡毅力和高超技术，在战争前线打造一条打不断、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为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作出积极贡献。

　　广大干部职工在支援过程中，涌现出许多感人事迹。如驾驶火车满载汽油弹药却发现隧道内有定时炸弹，不怕牺牲、孤身前往排除炸弹的烈士张鸿翔；值乘途中遭遇敌机空袭被迫停车后，为了保障后续列车通行需要，奋不顾身冒着炮火冲到列车后边抢修，确保完成军运任务的烈士杨景玉……

　　郑州机务段有10名职工获得军功章，7名烈士光荣牺牲。目前还在世的老兵，除了巴流海以外，还有杨体全、周世昌、董子明、王春山、徐炎生、路秉戌，他们的精神，是郑州机务段百年历史中的宝贵财富，传承至今。

　　抗美援朝胜利后，巴流海回到郑州机务段工作，担任郑州至武昌区段值乘任务，直到退休。

　　退休后，巴流海常年活跃在中国郑州抗美援朝老战士之家、爱国主义宣讲团、合唱团，并义务为郑州机务段青年职工、郑州当地青少年、企事业单位职工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和国防教育。作为党史学习教育以及传承红色精神“宣传者”，如今90岁高龄的巴流海，还经常迎接来自各界的到访者。

　　岁月流金，巴流海的军功章好像启明星，在郑州机务段熠熠生辉。一代代铁路青年，在它的辉映下，学着前辈的样子，肩负使命、勇往直前。

　　

　　巴流海为子女讲述抗美援朝时期的故事

　　2021年7月，河南遭受历史罕见特大暴雨洪灾袭击。郑西高铁、陇海铁路以及途经郑州地区的京广高铁、徐兰高铁、京广铁路等线路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防汛形势十分严峻。郑州机务段管内京广、陇海等干线受灾严重，多趟列车因受暴雨影响，被迫困在沿线不同站段，眼看洪水漫过眼前的钢轨。

　　危急时刻，郑州机务段青年挺身而出。沿线设备单位迅速组织团员青年摸排险情，进行不间断设备巡视、重点地段隐患排查、关键点开展“驻守式”检查……针对发现的险情，及时准确上报，并争分夺秒开展抢修工作。多支青年突击队迅速投身应急抢险和线路抢修工作，他们有的初为人父，有的正逢新婚，还有的入职不久，此刻，他们顾不上小家，坚守岗位、运输一线保民生，应援一线、保障后勤，服务职工、帮扶家政……他们在冰冷泥泞的积水中坚守、忙碌，青年突击队的旗帜，青年志愿服务红马甲，在风雨中一片鲜红。暴雨洪水过后，一位被困火车司机回忆困境中远远望见那醒目的红色时说：“看到服务队的红马甲，我心里立刻不慌了。”

　　巴流海说：“国家需要所有人共同努力，需要所有人团结一心，像当初我们抵抗外国侵略时那样团结。现在的年轻人要不畏艰险、敢于拼搏，担当起时代重任。”或许，这就是青年对前辈期望最好的呼应。（作者单位：新乡机务段）

　　[ 本文刊于《中华儿女》杂志2022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