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不需要阳光、睡眠和爱情

　　

　　「北美城市漫游系列」文章来袭——对于留学生而言，大学所在的城市，可以称得上是自己的「第二故乡」，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今天的城市是纽约，在作者Eva眼中，这是一所雌雄双卷的城市，阳光被高楼大厦遮挡、睡眠与爱情被熬夜加班占据，但即便如此，纽约依旧浪漫。

　　她起来摸黑走到客厅，打开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她喝下一大口。放下杯子后，她用手背擦了擦唇边的水渍。黑暗中，她听见墙上的钟在哒哒地走，风声顺着公寓大楼的走廊和门缝漏进屋子里来。她走回了床边，然后钻进刚刚被掀开的被窝里面，开始继续尝试入睡。

　　但还是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在其他地方时，她总是很按时地睡着。而在纽约，或许是因为过多的高楼大厦阻挡了阳光，Eva或者她身边的朋友们都多多少少有些睡眠障碍。Eva烦闷地在床上转身，打开手机，看了五分钟微信后，打开了陀思妥耶夫斯的《罪与罚》开始阅读。然而，这本往日读上十分钟保准让Eva安眠的小说，今夜也失去了它的功效。

　　

　　“陀翁也救不了我。”Eva在心中长叹一声，然后翻身打开了床头灯，并拿起放在一旁的电脑开始工作。在纽约这座雌雄双卷的城市，每一天、每一刻人们都不能停息。漂亮的裙子，头发的光泽，腰间的二两肥肉，你的银行卡余额，圣诞树的大小，期末的成绩单，工作，房子，车子……万物皆可卷。Eva看向窗外，巨大的落地窗让曼哈顿中城的夜间风光一览无余——今夜星光灿烂，而那灿烂不是来自于真正的星星，而是曼哈顿凌晨四点仍亮着的每一扇窗户。

　　“纽约是个充满了追逐的城市。”某位藤校top投行男Gabriel曾一边剪雪茄一边如是说。

　　“寻情逐爱，犹如一场高傲的围猎。”Eva说。

　　“不光是情爱。在纽约这种地方，空气中野心和各种欲望的浓度，简直是要比氮气的密度还要高。”Gabriel剪好雪茄，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惆怅昨夜没有追求上的女人，还是在惆怅没有追求上的项目。但Eva可以确定的是，每天都在熬夜加班的投行男不会追求阳光，也不会追求爱情。

　　“好冷，阿嚏！阿嚏！”

　　“有人在想你了。”

　　

　　“哦，也没见着有人行动。”

　　“真的假的，你怎么会没人想？”

　　“哈哈哈……不知道。”

　　“可能是你太冷了。”

　　“我只是太害怕。”

　　“害怕什么。”

　　“我害怕他们，正如我现在害怕你。所以我不会对你笑，也不会让你觉得得逞以为我爱上了你。我们最好现在就不要开始说话了，因为我的心就是一团冰。你越热情地靠近，我就会越离你远远的，因为你热烈的欲望和爱火会融化我，蒸发我，让我变成一个没有心的空心人。”

　　“我不会融化你的，我会温暖你的心，就像住进你心里的壁炉。”

　　“又来了，男人的画饼大法。”

　　

　　“我是真心的……你知道吗，那天你走进美术馆，就像一个会行走的梦。”

　　“你打的比方也很有意思，你把我比作梦，但梦是会醒的。没有人能永远活在梦里。李敖追胡茵梦的时候够爱了吧，说她漂亮且漂泊，迷人且迷茫，优游且优秀，伤感且性感……但离婚的时候说他受不了有一天偶然撞见胡茵梦拉屎时便秘的模样。”

　　“李敖是很有才华的人。但才华并不等于涵养，正如文凭不等于文化。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他这样。”

　　“但是毫无疑虑，每个男人都会在自己想要追求的女人面前，批评她所厌恶的形象，好与此彻底割席，划一条比三八线还狠的界限。”

　　“你想太多了。”

　　“或许吧，但怒骂‘自己的行为’这种行为，我也不是没见过。挺无语的是吧，但这就是你们。”

　　“看来怎样都没办法让你相信我不是渣男了。”

　　“压根就没法自证，你们这些被老二驱使大脑的家伙，你们既渴望征服一个聪明的、漂亮的、富有修养的淑女，又渴望一个性感的、大胆的、直率的女郎的挑逗，还希望拥有一个脆弱的、苍白的、无力的灵魂的仰望。”

　　“我不否认。但是，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需要一个男朋友的吧。”

　　

　　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天一到，Eva的心情就开始逐渐地沉郁。虽然透过那破碎天空看到的阳光还算灿烂，但已隐隐显现出寒冷的气息，如丝般的云絮在大楼的尖顶上萦绕，尖顶的半侧笼罩在阴影当中，Eva深吸一口气，然后分成两次缓缓吐出去。秋天来了，中央公园一层层的叶子会逐渐染上各种色彩，落叶会逐渐铺满跑者的每一条林荫道，让Eva想起胡同里每一条积满落叶、走起来窸窣作响的林荫道。

　　Eva以前觉得和人并肩走这林荫道是无比浪漫的事情，因为她觉得他们正在见证一年的流逝和死亡。他们可以不用说话，只用静默，感受时间的流逝，和树叶被踩得只零破碎、空气飘来的腐朽的气息。

　　但现在，经历过无数个秋天的Eva觉得，不必与任何人分享，也可以足够浪漫。

　　生命中永远不存在同样一次的相遇和瞬间，不要说是通过语言、照片、影像这些有限的手段去传递了，甚至你自己也无法再找回当时的感动了。

　　生命中的美好，就让我们静默地感受吧。Eva这样想。

　　

　　“男朋友吗？有的话当然很好，我们一起探索纽约大大小的餐厅，一起吃全世界各种好吃的，一起疯狂看剧疯狂读书疯狂看展疯狂旅行。在冬天挽着你的隔壁，把手插进你的口袋，一起穿过冒着白蒸汽的黑色道路，在中央公园看着你像一个傻子一样抱着路灯模拟求婚，在忘记带伞的雨夜一起撑起衣服跑过一条条街，然后在屋檐下接吻。我们会一起做饭吃，我会做好多好吃的啦。我还会写诗，我唱歌特别好听。我会给你送我喜欢的香水，把你喷得香香的，然后一直一直抱着你。我会偷偷量你手指的围度，然后给你设计一枚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戒指，在你生日的时候偷偷套到你的无名指上。”

　　“但是你没有男朋友，你总是需要一个男朋友才能实现这些幻想的。你的朋友都一个个脱单，你的闺蜜、室友、同学都开始恋爱，你圈子里的男生会越来越少。在纽约所有的局，男生都远远少于女生。这里的男生已经被养叼了，他们已经习惯了不用讨好女生不用花钱或者少花钱，他们习惯了在一次次犯错后，都被女友原谅。他们甚至习惯了不用找借口，女生就已经替他们找好了借口。”

　　

　　“不。你错了。”

　　“为什么？”

　　“如果你习惯了委曲求全，你就会一直被揍得鼻青脸肿。如果你只看得到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就会膨胀到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这么好被拿捏。”

　　“所以呢？”

　　“不用在不是自己归宿的地方，渴求自己的归宿，正如不要在失眠的夜晚，渴求一段睡眠。”

　　Eva停下脚步，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中央公园的Oak Bridge，这是Eva跑步时最爱的线路之一，铸铁的漆成棕色的桥面上铺着一层浅棕的模板，上面积了厚厚的落叶，往后看是小道和密密的树林，往前看是则是一条浅灰色的三岔口，往右看是一湾漂浮着红色、橙色、深绿色落叶的深幽小湾，往左看则是无限宽广的、平静的湖面。

　　再往远看是宛如悬浮在湖面的树林，而这树林再往上是中城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One 57、Steinway Hall、参差的高楼，和冷白色的、冒着冷气的广袤天空。Eva抬头仰望着平整的天空中那几笔如油画颜料沾得过于厚重了的团状阴云，轻轻闭上了眼睛，几滴雨水落在她脸上。

　　睁开眼睛，她狡黠地笑看身旁的人，然后从包里抽出一把小巧的折叠雨伞。

　　“纽约嘛…是一座足够浪漫的城市，也许是这个星球上最浪漫的。”Eva轻轻推开Gabriel。“你只要准备好钱和时间，不需要任何人，就可以实现所有的romantic surpri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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