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西东》前传：史上最失败的清华校长，被学生登报追讨金瓶梅

　　原创

　　■文 | 四海夕阳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一部《无问西东》，百年清华大学，民国大师们的风骨，让人致敬和汗颜。而其中最值得致敬的，便是清华的老校长梅贻琦，没有他，便没有后来清华大学和西南联大的光辉成就。

　　（《无问西东》剧照与梅贻琦校长照片）

　　不过，除了最成功的梅贻琦校长之外，你知道清华历史上最失败的校长是谁吗？

　　史上最失败的清华校长，被学生登报追讨《金瓶梅》

　　他便是梅贻琦的前任——吴南轩。

　　▼

　　网上有不少吴南轩的照片，补过多数其实是梅贻琦，只有清华官网上的这张比较可靠。

　　

　　吴南轩生于1893 年，江苏扬州（仪征）人，是笔者的前辈老乡。吴南轩少年时在扬州府第一中学读书，毕业后 ,因为家境贫寒不能升学，到南京参军。后来军队解散,回仪征老家当了三年小学校长 , 小学办得颇有声色 ，成为全县的模范小学, 他从此立志从事教育，一心努力进修，争取当更大的校长。

　　1916 年，吴南轩辞去小学校长职务 , 考入复旦公学。1919 年复旦大学预科毕业，第二年他留学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1929年获教育学博士学位，同年回国，在国民党的中央政治学校当教授兼教务副主任。

　　（南京建邺路的中央政治学校旧址)

　　当时的清华大学校长是罗家伦。罗家伦曾经是五四时期的学生领袖，他在清华，做了不少事情，但是行事过于严厉，遭到一些学生和教师反对。最后只好辞职。

　　罗家伦辞职后，阎锡山曾派来一位乔万选先生为校长。可还没上任，一到大门口，就被学生挡驾，只得扫兴而归。

　　南京国民政府考虑了一阵子，1931年4月，决定任命吴南轩为清华大学校长，从中央政治学校教务副主任到清华校长，这个步子实在迈得太大。但是政府信心满满，吴南轩是名校海归博士，又有校长工作经验，再加上政府支持，怎么可能搞不定？

　　

　　但是，清华不吃这一套，清华有自己的规矩，名校博士又如何，吴南轩毕竟是刚回国不就的海归，在国内还是无名之辈。校长经验，那是小学校长，怎么能管大学；政府支持？呵呵，当年清华的教授和学生还真不把政府放在眼里。

　　吴南轩一上任，想教育广大清华师生，听政府的话，”为党国培养人才”，还打算用自己的人当教务长，文、法、理、工四大学院的院长立马撂挑子不干，同时辞职。吴南轩赶紧表示挽留，并重新发出聘书。可这几位院长却表示，合作可以，不过照清华老规矩，院长要经过教授会的提名，否则不能接受。换句话说，我的院长实际上是教授们定的，不是你校长聘的。吴南轩一听，立即坚持，聘任院长是校长的职权，教授会不能过问。

　　这下一来，这四位院长坚持不接受聘书。吴南轩此时还不知道清华的厉害，他一看几位院长不接受聘书，好吧，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我换别的教授来。结果，其他教授们也都不接受。吴南轩也有些牛脾气，清华本校的不肯当院长，就从校外请人当院长。结果这下，教授们怒了，管你校长聘任不聘任，我们反正不认新来的院长。教授会根据萨本栋、金岳霖、杨武之等15位教授的联名要求，召开临时会议，通过决议，谴责吴南轩“惟务大权独揽，不图发展学术，加以蔑视教授人格，视教授如雇员”，要求教育部“请另简贤能”。

　　第二天，清华学生会也召开全体学生大会，表示坚定支持教授会决议。学生们还整队至校长住宅，请其即时离校。

　　

　　这样一来，吴南轩这个校长连学校都进不了。起初，他还想不抛弃不放弃，带上支票和学校大印，逃到东交民巷外国使馆区去“避难”。在利通饭店挂起了“国立清华大学临时办公处”的牌子。

　　结果彻底完了，堂堂国立清华大学校长被学生搞得进不了校园，跑到外国饭店办公，成何体统！报纸舆论抨击他是玷污学界清白，甚至提高到有损国家尊严的地步。甚至老东家中央政治学校也发电报指责吴南轩“身为（国民）党员，竟入东交民巷，寄迹帝国主义治下，伤国辱党，莫此为甚。”这下子，吴南轩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吴南轩实在扛不住，只好走人，回南京。前后任职时间不到三个月，成为清华历史上最短命的校长，当然也是最失败的校长。

　　吴南轩走了，学生们还不忘恶搞他一下。清华学生会在北京某报上刊登了一则广告，大意是：吴前校长，您不辞而别，许多手续尚未办清，特别是您亲自在本校图书馆借的全套插图本《金瓶梅》，至今尚未归还，请你立即回校清理。

　　(明代刻本金瓶梅)

　　借《金瓶梅》的事情当然不存在，不过，政府倒是吸取了教训，这之后，南京的国民政府也不敢随便派人担任清华校长。半年以后，重新任命了一位适合清华的校长，也就是清华“永远的校长”梅贻琦。

　　梅贻琦的事迹不用再多说，我们还是回过头来再看loser吴南轩。

　　心理卫生教育的开路人，复旦大学的功勋校长

　　清华惨败，心理受到一万点暴击后，吴南轩回到老本行心理学，研究心理卫生。1932年，吴南轩在中央大学心理系正式开设心理卫生相关课程，他最早向国人介绍“心理卫生学”和“心理卫生运动”，也是中国心理卫生协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并对当时中国心理卫生运动的发展作出规划和总结。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吴南轩非常关注问题儿童的心理卫生，他提出指导问题儿童的十大原则，此外，他还具体介绍了各种问题儿童心理卫生特征，包括拒食儿童、失眠儿童、吮手指头和指甲儿童、偷窃儿童、不服从儿童、多怕儿童等十二种类型。

　　离开清华五年之后，吴南轩又得到一个当校长的机会，这回是他的母校复旦。1936 年 8 月 , 复旦大学老校长李登辉因支持学生运动被迫辞职 , 国民政府任命校董钱新之兼代校长 ,派吴南轩任副校长，实际主持工作。1936 年吴南轩到复旦上任时 , 师生对学校人事变动强烈不满 ，眼看又要重演在清华的一幕。但这回不一样了，之前清华有美国的庚子赔款，财大气粗，不在乎政府脸色，现在的复旦没钱，正需要校长跑部钱进。吴南轩和几任教育部长陈立夫、朱家骅都有交情，因此，复旦大学当时虽为私立，实际上已能享受政府补助。

　　1937 年，吴南轩帮复旦争取到每年十八万元法币的政府补助费 ，差不多相当于复旦每年的学费总收入。还在无锡太湖边上征地1000多亩，计划建设新校区。

　　（吴南轩签发的复旦大学毕业证书）

　　抗战全面爆发后，1937年8月，日军进攻上海，复旦大学多处校舍被炸。复旦奉命迁迁往江西庐山，吴南轩副校长作为学校的实际负责人，带领百余名学生，把重要档案、文件、部分贵重仪器、图书和设备，装成10个大木箱，从淞沪铁路江湾火车站出发，浩浩荡荡向江西方向进军。刚搬上庐山安顿妥当,不料又接到长途电话,说上海失守 ,战事吃紧。于是再搬迁，由九江到武汉，到宜昌，最后到了陪都重庆，在重庆菜园坝复旦中学落脚。

　　后来，吴南轩与四川省政府交涉，以及校友帮助，筹得建校经费，在重庆夏坝重建复旦校舍。复旦是私立大学，迁至四川后，因为学生大部来自沦陷区，不仅无力缴纳学费，反而需要学校进行救济，这使学校陷入极其困窘的境地。甚至吴南轩的夫人看到学校的窘况，也把自己的陪嫁首饰拿出来变卖，以济燃眉之急，但终究解决不了复旦经济几陷于绝境的局面。

　　（重庆复旦大学旧址）

　　为使学校能继续维持,学校董事会不得不考虑改为国立以获取政府资助。 但是国民政府表示，要解决费用问题可以，你们跟江苏医学院合并，改为国立大学，但是复旦的名字不能再用了，得叫江苏大学。

　　这样一来，复旦人急了，不改国立，学校办不下去，等死，改成国立，丢了复旦招牌就等于是亡校，找死。最终，在于右任等复旦校友帮助下，吴南轩说服教育部，既改国立，又保留“复旦”校名。

　　1941年11月29日，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行政院院长蒋中正及教育部长陈立夫联名发布命令：私立复旦大学改为国立。于右任手书“国立复旦大学”六个大字，悬于重庆复旦大学门楣。吴南轩正式就任国立复旦大学的第一任校长 。

　　（于右任写的国立复旦大学招牌）

　　复旦从私立变成国立，不仅是经费来源有了保障，更重要的是身份不同了。1943年吴南轩调任国立英士大学校长，他辞去复旦校长，但并未去英士赴任，仍留复旦任教。

　　1946年秋，复旦从重庆复员返沪，复旦校园里的小红楼被章益校长命名为“南轩”，以纪念抗战时期的校长吴南轩。不久，南轩成为复旦新闻馆，是陈望道教授主持的新闻系教学实验基地。当时正值“反饥饿、反内战、争和平”爱国民主运动高涨之时，小红楼成为进步师生开展爱国民主运动的堡垒之一。楼前小桥流水与大片草坪相连，是进步师生为反抗反动当局开展斗争的集会演讲之所，也是学生罢课示威游行集队出发的场地，有“民主广场”之称。

　　（复旦大学小红楼，后改名南轩）

　　1949年，吴南轩离开大陆，在美国和中国台湾讲学。

　　1952年，新中国院系调整，所有的私立大学都被合并到其他大学，名称不再保留，包括著名的燕京、金陵、圣约翰大学。而复旦大学凭借天时地利，不仅保留了招牌，而且吸收了浙江大学等名校资源，从早年的私立大学变成了江南第一学府。可以设想，如果没有1941年的变更身份，可能就没有复旦大学后来的辉煌，甚至连复旦的名字能不能留下来都是个问题。

　　当然，这些事情，已经跟吴南轩没什么关系了，只有那个叫南轩的小红楼孤然傲立，默默不语，守护着复旦的秘密。

　　1980年11月9 日,吴南轩在台湾逝世，遗嘱将其财产的 97%，捐赠给台湾的复旦中学。

　　20世纪末，年久失修的复旦小红楼被拆除，被现代化建筑所取代。

　　——人生的西东莫要问 ，吴南轩是史上最失败的清华校长，但他终究没有失败。

　　举报/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