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的愉悦

　　网络红人“杰克辣条”（真名徐志辉），近日因为“虐猫”登上微博热搜。4月底，徐志辉因虐猫事件被治安拘留。舆论发酵后，安徽阜南县文明办于5月5日发布公告，取消徐志辉“阜南好人”称号。

　　连日来，媒体记者通过调查发现，在互联网上拍摄、发布和售卖虐猫视频已经形成产业链。在不少虐猫群里，甚至有人怂恿未成年人加入虐猫行列并拍摄视频。

　　律师称：在互联网销售和传播虐猫等暴力视频，不仅扰乱公共秩序，情节严重的涉嫌违法。另外，虐待的猫如果是属于他人所有，可能涉及侵权、毁坏他人财物。

　　A

　　“群成员”披露细节： 虐猫使人精神愉悦

　　于先生是误入虐猫群中的一员，他透露，5月7日，虐猫团伙通过微博及外网发布将于当晚在QQ群直播虐猫的消息，利用“杰克辣条”等关键词吸引了数百名爱猫人士及“杰克辣条”的虐猫粉丝入群，并于当晚发起语音直播，宣传虐猫的“好处”。

　　“我觉得这就是一群神经病。”翻了翻虐猫群内的聊天记录，于先生这样向记者描述，“很多人会闲聊，有的说自己因为没考上高中刚刚辍学，有的自曝才14岁。”于先生怀疑，群里可能还有年龄更小的未成年人，会因为这些视频受到更大的影响。

　　据于先生透露，5月7日晚直播之前，组织者在临时建立的QQ群内发布了一些虐猫的视频，但直播时没有虐猫，反而像是“宣讲”——描述虐猫的“快感”、虐猫的方式、宣传虐猫“不负法律责任”等，号召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记者从于先生提供的直播录音中了解到，直播者宣称通过虐猫使自己精神愉悦；还说“杰克辣条”患有抑郁症，通过虐猫感受快乐，让网友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

　　目前该群早已被举报关停，但其于外网建立的群聊9日晚仍在正常进行虐猫直播。

　　因关注“杰克辣条”虐猫事件的处理进展，于先生在微博上搜索关键词，看到了一个博主在宣传当晚的直播，还附上了手机号。

　　于先生通过转账的人名验证得知，这个人的名字有三个字，第一个是“毛”，最后一个是“辉”，他立刻联想到此前新闻中提到一名福建省福鼎市虐猫人毛某辉。

　　“这些人是不是都是相互认识的？”循着这个线索，于先生找到了外网售卖虐猫视频的组织，他们暂时以外网群聊为据点，“群公告上说，QQ群被端了，目前暂时不在QQ上直播。但也不一定，就像7日那次，他们说为了‘杰克辣条’也要公开直播一次。”

　　记者了解到，因QQ群经常被举报关停，虐猫组织者（同时也是虐猫视频售卖者）通常在外网开设群聊交流，再临时组建QQ群开设直播“洗脑”。进群的多为两种人：虐猫者的极端粉丝以及爱猫人士，其中前者数量上占碾压优势。

　　5月9日，记者从阜阳市公安局了解到，“杰克辣条”前段时间被治安拘留，已于前几日放出，目前阜南县成立了调查组进行调查。

　　同时，阜南文明办已于5月5日发布公告，取消徐志辉“阜南好人”称号。

　　B

　　虐猫背后的产业链：

　　直播收费售卖视频

　　组织、引导虐猫者聚集在一起的目的，无疑是钱。

　　“我所在的是外围的群，有1000多人。他们还有一些核心群，进群要钱，付费购买虐猫视频也需要钱，还有吸引固定缴费的会员制。进群首先要自己拍摄虐猫的视频作为‘投名状’分享给他们，得有创意、他们审核通过才行。”于先生介绍，群内闲聊时，分享此前虐猫的视频或兜售较为出名的虐猫视频都是常态。

　　在于先生提供的聊天截图中，“超级版套餐”售价158元，显示包含视频982个，标题关键词中不乏“电击”“火烧”等。

　　另一位网友小C告诉记者，虐猫者自称“爱猫”，其口中的“爱猫”就是虐猫。“他们在群里聊天，说我今天想‘爱猫’了，实际上就是说今天想虐猫了。”

　　小C说，其目的就是避开敏感词检索。入群时需要虐猫视频，也是为了精准筛选出“自己人”从而圈钱，以免被来“卧底”的志愿者曝光，而提供的虐猫视频多数会加入“会员套餐”，等于多了一条免费获取的视频。群内设置的付费虐猫直播收费更高，有会员制或单场付费，“几十到数百元不等”。

　　记者从一位曾卧底虐猫群的网友处得知，经历多平台多次封号之后，虐猫者普遍具备了一定的“反侦察意识”，规定了长达20条的“避险方略”：从如何抓猫、处理猫尸体，到拍视频不要暴露个人身份、直播可以使用变声器，再到不要随意添加他人联系方式、出门清除QQ登录信息、清除手机内的虐猫视频等。

　　“明显有个团伙在引导，在外围的大群给大家洗脑，吸引付费用户入私域群，也吸引更多人参与到虐猫行列。他们那些人太变态了，太恶心了，看后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于先生感到不适，随即退群。

　　在浙江省立同德医院心身二科主任马永春看来，这些虐猫行为是一种病态。“这类情况，对于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叫品行障碍，对于成年人则称人格障碍。这些特点在社会和文化背景中往往是不良的。需要治疗，但是治疗难度很大。他们冷酷无情，社会适应不良，没法跟人建立稳定的人际关系，会在亲密关系当中造成对方的痛苦。”

　　需要注意的是，内在人格具有一定的隐蔽性。有些人外在看似有着正常的社交，实际上却可能是“沉默的羔羊”。

　　“受过心理虐待的人，成年后虐待小动物的概率就比一般人要大得多。”马永春分析，家人忽视孩子的需求，将他们置于无人监督、危险的境地，或暴露在存在性风险的环境中，或让他们觉得自己毫无价值或愚蠢，这些都是虐待儿童和忽视儿童的形式。这会给孩子们留下深深的、持久的伤疤。无论虐待的类型如何，其结果都是严重的情感伤害。

　　此外，马永春认为，当代社会“压力值”居高不下，有些人情感压抑，缺乏合理的、成熟的宣泄渠道，接触到类似的方式也会进行尝试。“他们寻求的不一定是快乐，可能只是快感，是一种畸形的兴奋和满足。”马永春说。

　　C

　　虐猫者一直游走在

　　法律的边缘

　　这片隐秘的灰色地带中，虐猫者一直游走在法律的边缘。

　　在河南泽槿事务所主任付建看来，没有相关法律依据作为支撑，导致虐猫行为很难被纳入法律框架进行约束。其次，这种虐猫行为以及后续的视频交易和传播途径具有一定的隐蔽性，不易被察觉。而且这些暴力血腥的视频具有一定的市场需求，使得不法分子为了谋取不正当利益，不断地制作和出售此类视频。

　　这些原因都催生了虐猫产业链的形成并使其具备了一定的生命力。

　　多位律师表示，我国尚未针对虐待动物行为专门立法，但现行法律一定程度上可以约束此类行为。

　　江苏法德东恒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蓝天彬律师介绍，针对虐待猫狗、散布虐待猫狗视频等行为，可以适用《治安管理处罚法》予以规制，难点在于《治安管理处罚法》没有针对性的规定，是笼统适用针对寻衅滋事行为进行处罚的条款。

　　蓝天彬进一步补充说，虐猫、售卖虐猫视频、传播虐猫视频等行为，违背公序良俗，涉嫌扰乱公共秩序，涉嫌寻衅滋事。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

　　那么，微博、QQ等平台方是否也有监管责任？

　　付建认为，在网络上传播、售卖虐猫的暴力视频，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平台应当及时采取封号等措施，避免此类视频的传播。记者从B站、小红书等方面了解到，如发现此类不当视频在平台传播，欢迎用户举报。

　　记者在小红书平台搜索虐猫关键词，平台会显示“可以不爱，请不要伤害”“尊重生命、拒绝暴力”等提示。

　　因“杰克辣条”被卷入“虐猫风波”的B站，也已在新发布的《社区公约》中表明，针对在站外存在严重违规行为的用户，即使其在站内未发生违规行为，也将以其自然人主体身份，对站内账号进行一并处置。

　　蓝天彬建议，要在社会上形成谴责虐待猫狗行为的声音，要在网络平台上加强清理虐待猫狗视频，要加强打击虐待猫狗、散布虐待猫狗视频的行为。

　　付建呼吁，首先要完善相关立法，将虐猫纳入法律调整的范围，使打击虐猫行为有法可依；其次，加强互联网监管，及时查处虐猫窝点。如果发现相关的交易平台或者销售渠道，网友也可以积极主动进行曝光和举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评论

　　虐猫漠视生命

　　理应付出代价

　　近些年，虐待动物的新闻时有出现。这种表演式的虐杀行为，挑战着文明社会的公序良俗，触碰了道德和法律的底线，也严重污染着网络生态。

　　每每事件曝出，人们都不禁要问：这种将暴戾之气肆意施加在无辜生命之上的行为，到底该如何约束？

　　暴力虐猫漠视生命，理应付出代价。律师指出，如果虐猫者将虐猫视频发布在网上，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影响，则有可能被认定为寻衅滋事行为，根据法律规定会受到治安管理处罚；如果被虐待的猫有主人，那么，猫属于他人私有财物，虐猫者侵犯了猫主人的财产权，应当承担侵权责任。同时，如果受虐待的猫的鉴定价格超过5000元，达到刑事立案标准，还可以以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当前，网民群体越来越低龄化，虐待动物以及传播相关图片和视频的行为，不管是个人的，还是有组织的、产业化的，本质上都是暴力行为，对心智尚未成熟的未成年人乃至整个社会都有相当大的毒害作用。网络平台也应承担必要的审查义务和监督义务，及时删除虐待动物的暴力图片、视频等，同时对相关信息发布者与传播者采取封号等处罚措施。

　　善待和敬畏生命，这是为人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