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的猫《秋酿》：现代古典爱情故事

　　《秋酿》是房东的猫在网络发表的第一首原创作品，词曲吴佩岭。这首歌描写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乡村恋人，男孩子去大城市打拼，留下女孩子苦苦思念。简单的故事，洋溢着清新、安静、梦幻、迤逦的忧伤，诗情文艺，与刚出道的房东的猫很搭，涉世未深，质朴清纯。

　　

　　这首歌上半段表现的是青梅竹马的恋情，铺垫了几处伏笔，花、旗袍、烛光、麦芽、酒、北方，都是实写。

　　“那年他才十八

　　你也正值美好年华

　　每当谈及青梅竹马

　　人们总说“他俩”

　　那年村头的树下

　　你苦苦地张望

　　姗姗来迟的他

　　送你一枝含苞的花

　　你说要穿红色的旗袍

　　点一盏不灭的烛光

　　他说要种春天的麦芽

　　喝杯秋天的酒啊

　　话音还在风中飘荡

　　他已去了遥远的北方

　　繁华城市的繁华

　　让人迷失了方向”

　　下半段的开篇过度非常好，以麦芽酿酒、烛光映面、陈酿微醺、睡梦红袍持续营造了时光的流转、女孩的绮梦，既对应了上半段的伏笔，又散发出梦幻般的美感，属于极为精彩的虚写，营造了一个女孩子的忧伤幻梦。

　　“春天的麦芽酿成秋天的酒啊

　　摇曳的烛光闪烁他的脸庞

　　喝下这杯微醺的陈酿

　　睡梦中你披上那件红色旗袍

　　别让眼泪晕花了妆

　　美丽的新娘

　　他为你采摘的鲜花

　　是最独特的嫁妆

　　啦啦啦啦…………

　　别留在过往

　　谁为他脱下体面西装

　　异乡的游子啊

　　爬上树梢的月亮

　　是否还在他心上”

　　很显然，这是文艺女青年描写的初恋，感伤诗意。有趣的是，作者吴佩岭是90后，却与活跃在70、80年代的词作者林煌坤创作的《往事只能回味》“雷同巧合”了。

　　《往事只能回味》是首70年代名曲，尤雅、邓丽君、韩宝仪都曾演唱过，属于酒廊情歌，洋溢着灯红酒绿的红尘气。她与吴佩岭塑造的诗化文艺的乡村女孩子完全不同，前者在红尘，后者在云上，前者直白，后者朦胧，用前者酒廊味道打开后者诗情意味依然丝滑般通畅：

　　“时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

　　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

　　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是不是有同一种爱情同一种梦想的感觉？活跃于7、80年代的老词人与90后的女文青，跨越将近五十年的光阴，有着同一种爱情梦，可见，我们对于初恋的某种想象并没有因时代进步而变化。

　　

　　两首歌塑造的女人皆活在思念中，男人都走了。可男人真都走得那么狠心吗？这在男民谣歌手的作品中可以找到答案。

　　朴树《火车开往冬天》描写了类似的爱情，他站在男人角度抒发了对于渐渐远去爱情的不舍与留恋。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男人宿命般地要去远方打拼，他坐上火车与爱人一点点离去：“明天是个没有爱情的小镇 我会默默的捡起我的冬天 疲惫的火车 素不相识的人群 哪里是我曾放牧的田野”“快别哭我的爱人 请快些寄给我一把镰刀 让我回来收割你的眼泪 让我们从新的幸福”。脆弱时，男人会想到等待他的爱人，也想回去，可这都是一时软弱的激励，他的路很坚定地在远方，就像歌的尾声“火车一点点点点点的开 我的爱人她她她在等待 我一点点点点的离开你枕边 我的路已经在万水千山”。与《秋酿》相同，女人在等待，男人在远去，只是男人也在想念女人，女人想在心里，男人想在路上。

　　

　　李春波的《小芳》也描写了这种感情，虽然是知青上山下乡的特殊时期，但回城告别时，小芳的不舍、男知青走得决绝我们都听得到：“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这是不回头的心声，他们没有后来，小芳的大眼睛粗辫子只能成为男知青的美好回忆，这是当时农村与城市的距离，也是现实情感的鸿沟。

　　

　　男民谣歌手表达更多的是身在远方，怀念爱人，人久不归，思念常回。水木年华的《在他乡》是这种情感的最佳总结。“我多想回到家乡 再回到她的身旁 看她的温柔善良 来抚慰我的心伤”。这份情感表达与朴树、李春波一脉相承，特别在“迷失他乡”“未来还不见模样”时，思念来得更加汹涌，“她的挽留还萦绕耳旁 想起离别她带泪的脸庞 你忍不住地哭出声响”，脆弱到谷底，也只是“多想回到家乡”，人不会回去了，苦等村口的小芳们成了远去男人心中永远的精神抚慰品，她们可以化成诗、化成歌、化成小说、化成各种艺术品，就是无法化成妻子，这就是距离创造美，一如民谣前辈高晓松的那句名言：“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妻子就是“眼前”，小芳们才是“远方”。

　　

　　很可惜，在这样的爱情中，无论男人走得多么深情，也无法抹煞结局永不回头的远去。远去的男人值得女人等吗？潘越云的《纯情青春梦》，给了一个很坚定的回答：不等！

　　潘越云的《纯情青春梦》是陈S作词，闽南语歌曲，可以与朴树《火车开往冬天》对比听，这是女人在站台送别男人时的心情。此歌发表于1992年，表达了一位现代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不再依赖男人，不再贪恋爱情，不再为一份不踏实的未来苦等。当时的台湾应该很推崇如此的独立女性，从1989年陈淑桦 的《梦醒时分》就有了苗头， 周华健曾说：“李宗盛真的就是很清楚，他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就能够知道其实淑桦具备所有这个特质。女生抬头了，但是不是拿着皮鞭给人一种很野蛮的抬头，绝对不是的。很温柔的，然后很能干。那这个时候她几乎是具备了所有条件成为了一个我们梦寐以求的女性的形象代表……”。

　　《梦醒时分》吹响了台湾独立女性的号角，《纯情青春梦》是步其后尘的续曲，恰如歌中所唱：“不是阮不肯等 时代已经不同 查某人嘛有自己的想法”。在当下的时代，女性不再是男性的附属品，关于爱情，也不是只有等待才代表忠贞，才是美德，男人归来无期，凭什么让女人去等？爱情与未来都是自由的，男人可以选择走或回，女人也可以选择等或不等，这才是平等。想起侯孝贤1986年的电影《恋恋风尘》，描写的是台湾一对青梅竹马的故事，女孩很依赖男孩，最后男孩参军，女孩没有等他，嫁给了别人。86年的《恋恋风尘》、89年的《梦醒时分》、92年的《纯情青春梦》，台湾女性的独立意识在那些年真是逐渐觉醒。

　　

　　男人追寻理想走了，到“远方”都做了什么呢？除了打拼当然还有新的爱情。这在传统京剧中有所表现，《铡美案》的陈世美与秦香莲，《红鬃烈马》的薛平贵与王宝钏，不回来的是负心汉陈世美，回来的是有情有义的薛平贵，但不管陈世美亦或薛平贵，都无法抹去另娶她人成为驸马的事实，秦香莲与王宝钏忠贞不二的苦等，换来的终是男人变心的结果。用流行歌曲表达秦香莲与王宝钏的心声，大致是：“痴情的脚步追不上变心的翅膀 男人的肩膀靠不住女人的浪漫”。

　　（京剧薛平贵与王宝钏）

　　陈世美与薛平贵是利用女人成为驸马，完成事业的升华，还有的男人只是一时寂寞糟蹋了女性，林海音的《城南旧事》用曲笔描写了这样一位男性，惠安馆的秀贞与她的女儿小桂子的悲剧，就由到北平读书的男学生一手造成的，秀贞等了这个男人一年又一年，疯了，最后死了。女人为情等待可以成为忠贞的美德，也可以成为悲剧的注脚。在那个奉行“三从四德”，鼓吹《列女传》的封建年代，秦香莲与王宝钏是典范，《列女传》中《贞顺传》“歌颂谨遵妇礼、忠贞不二的女性。”“嫁人之道，一旦结婚，则终身不改。”因此她们得到了颂扬。到了民国，新文化运动兴起，林海音受其影响，写成了《城南旧事》，秀贞的忠贞遂成为了旧时代的悲剧，这是时代的进步带给我们对于忠贞的不同认知。

　　（《城南旧事》惠安馆秀贞 ）

　　在文艺作品中，男人不全是一走了之，莫言的《白狗秋千架》就描写了“我”回到故乡探望青梅竹马“暖”的故事，但“我”是成家立业带着愧疚归来。莫言与上述创作者相同，对女性塑造也保持了善良淳朴。“暖”是美丽的村花，因“我”带她打秋千失误变成了残疾的独眼，她不埋怨，“我”在城市念书写信给她，她也不回，她说两人差距太大不可能在一起了，后来，她嫁给了哑巴，生了两个哑巴儿子，最后临别，在高粱地里，“暖”对“我”说请你给她一个会说话的孩子。小说到这就结束了。“暖”的善良与爱相比“小芳”还要更深一层，莫言没有停留在离别时的审美，像朴树、李春波、房东的猫那样，他干脆不写如何告别，而是延伸到残酷的未来，多年后男人回来又能怎样？人事全非了。

　　

　　女人在这样的作品中都是善良的，秦香莲、王宝钏、秀贞、小芳、暖等等，男人就有好有坏，可见从古至今女人的正面文艺形象大体是善良与忠贞，而对于男人往往不强调钟情，封建社会一夫多妻制造成了如此观念，因此有《列女传》的《贞顺传》，没人去写什么《贞男传》，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社会规范的优秀女性形象一直影响着国人的文艺创作，思想会与时俱进，但一定会保留可赞美的部分。

　　男人是理性的，女人是感性的，梁晓声在《今夜有暴风雪》说：“父亲往往教会孩子用理智的眼睛看世界，母亲则往往教会孩子用情感的眼睛去看世界。”因此，男人与女人写的情歌也角度不同。记得罗大佑《恋曲1980》 里写：“你曾经对我说 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 但永远是什么 姑娘你别哭泣 我俩还在一起 今天的欢乐将是明天永恒的回忆”。理性得有点残酷，但与李春波、朴树、水木年华所表达的诗意没什么差异，“永远”对于男人来讲是回忆，这就是赤裸裸的爱情，甜蜜地在一起，不代表是永远，想想我们的人生，很多人不是谈一次恋爱，但每一次爱得投入时都海誓山盟吧，甚至有的人在结婚时的誓言，离婚时忘得一干二净吧。女人需要甜言蜜语，需要海誓山盟，对于她们这是爱情的调和剂，相比于男人，她们更期望永远，所以她们爱做梦，像房东的猫的《秋酿》就是梦，是一位青春少女的初恋梦，美却易碎。

　　

　　说了很多，都是《秋酿》的余味带给我的思想散发，从古至今这么多类似的文艺作品，足以说明这首歌是有着古典风韵的现代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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