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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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壬申,大理奏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误斫昭陵柏,罪当除名;上特命杀之。大理丞太原狄仁杰奏:“二人罪不当死。”上曰:“善才等斫陵柏,我不杀则为不孝。”仁杰固执不已,上作色,令出,仁杰曰:“犯颜直谏,自古以为难。臣以为遇桀、纣则难,遇尧、舜则易。今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杀之,是法不信于人也,人何所措其手足!且张释之有言:‘设有盗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处之?’今以一株柏杀二将军,后代谓陛下为何如矣?臣不敢奉诏者,恐陷陛下于不道,且羞见释之于地下故也。”上怒稍解,二人除名,流岭南。后数日,擢仁杰为侍御史。 九月,壬申(初七),大理寺上奏说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左监门中郎将范怀义误砍昭陵柏树,论罪应当除去官吏名籍;唐高宗特意命令处死他们。大理丞太原人狄仁杰上奏说:“这两人的罪行不够处死。”唐高宗说:“权善才等砍昭陵柏树,我不杀他们就是不孝。”狄仁杰一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唐高宗满脸怒色,命令他出去,狄仁杰说:“冒犯皇帝的威严,直言规劝,自古以来就认为很难作到。我以为遇到桀、纣则困难,遇到尧、舜则容易。现在依照法律不该处死的人,而陛下特意杀他,是法律不能取信于人,人们将何所适从?汉朝张释之对文帝说过:”假如有人盗取高祖长陵一土,陛下如何处分他?‘现在因砍一棵柏树而杀两位将军,后代会认为陛下是怎么样的君主?我之所以不执行处死他们的命令,是恐怕使陛下陷于无道的处境,而且无脸见张释之于九泉之下的缘故。“唐高宗的怒气这才消解,权善才、范怀义被除去名籍,流放岭南。几天以后,朝廷提升狄仁杰为侍御史。

  司农卿韦弘机作宿羽、高山、上阳等宫,制度壮丽。上阳宫临洛水,为长廊亘一里。宫成,上移御之。侍御史狄仁杰劾奏弘机导上为奢泰,弘机坐免官。左司郎中王本立恃恩用事,朝廷畏之。仁杰奏其奸,请付法回,上特原之,仁杰曰:“国家虽乏英才,岂少本立辈!陛下何惜罪人,以亏王法。必欲曲赦本立,请弃臣于无人之境,为忠贞将来之诫!”本立竟得罪,由是朝廷肃然。 司农卿韦弘机营建宿羽、高山、上阳等宫,规模壮丽。上阳宫临洛水,建有绵延一里长的长廊。宫殿落成后,唐高宗移居其中。侍御史狄仁杰上奏弹劾韦弘机引导皇帝奢侈无度,韦弘机因此获罪被免官。左司郎中王本立依仗皇帝的恩宠滥用权力,朝廷百官都畏惧他。狄仁杰上奏揭发他的邪恶行径,要求将他交给司法部门查办。唐高宗特意赦免他。狄仁杰说:“国家虽缺乏优秀人才,但并不缺少像王本立这类人!陛下为何爱惜有罪的人,从而损害王法。如果一定要赦免王本立,那就请先将我流放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作为将来忠贞之臣的鉴戒。”王本立终于被治罪。从此朝廷严肃有法度。

  狄仁杰为宁州刺史。右台监察御史晋陵郭翰巡察陇右,所至多所按劾。入宁州境,耆老歌刺史德美者盈路;翰荐之于朝,征为冬官侍郎。河南道巡抚大使、冬官侍郎狄仁杰以吴、楚多淫祠,奏焚其一千七百馀所,独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以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时治越王贞党与,当坐者六七百家,籍没者五千口,司刑趣使行刑。仁杰密奏:“彼皆诖误,臣欲显奏,似为逆人申理;知而不言,恐乖陛下仁恤之旨。”太后特原之,皆流丰州。道过宁州,宁州父老迎劳之曰:“我狄使君活汝邪?”相携哭于德政碑下,设斋三日而后行。时张光辅尚在豫州,将士恃功,多所求取,仁杰不之应。光辅怒曰:“州将轻元帅邪?”仁杰曰:“乱河南者,一越王贞耳,今一贞死,万贞生!”光辅诘其语,仁杰曰:“明公总兵三十万,所诛者止于越王贞。城中闻官军至,逾城出降者四面成蹊,明公纵将士暴掠,杀已降以为功,流血丹野,非万贞而何!恨不得尚方斩马剑,加于明公之颈,虽死如归耳!”光辅不能诘,归,奏仁杰不逊,左迁复州刺史。 朝廷任命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当时正惩治越王李贞的党羽,要判罪的有六七百家,籍没官府充当奴婢的有五千人,司刑寺催促豫州执行判决。狄仁杰给太后上密奏说:“他们都是受连累的,我想明白上奏,似乎是在为叛逆的人申辩;知而不言,又恐怕有背于陛下仁爱怜悯的本意。”太后因此特意原谅他们,都流放丰州。当他们路过宁州时,宁州父老迎接慰劳说:“是我们的狄使君救活你们的吧?”互相搀扶着在宁州百姓当年为狄仁杰立的功德碑下痛哭,斋戒三天后才继续往前走。

  当时张光辅还在豫州,将士依仗有功,肆意勒索,狄仁杰不予理采。张光辅大怒说:“州将敢轻视全军主将!”狄仁杰说:“河南作乱的只有一个越王李贞,现在一个李贞死了,出现了一万个李贞!”张光辅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狄仁杰说:“您统兵三十万,所要杀的只限于越王李贞。城中人听说官军到来,越城出来投降的人很多,四面都踩踏成道路了,您放纵军士凶暴地抢掠,杀已投降的人用以报功,流血染红郊野,这不是一万个李贞又是什么!我恨不能得到天子的尚方斩马剑加在您的脖子上,我虽死也视作回家一般!”张光辅无法反驳,回来后,上奏说狄仁杰不恭顺。狄仁杰被降职为复州刺史。

  癸巳,以左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为纳言,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与冬官侍郎裴行本并同平章事。太后谓仁杰曰:“卿在汝南,甚有善政,卿欲知谮卿者名乎!”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臣请改之;知臣无过,臣之幸也,不愿知谮者名。”太后深叹美之。注:唐代同平章事属于二级宰相。

  癸巳(二十六日),朝廷任命左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为纳言,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与冬官侍郎裴行本一并任同平章事。太后对狄仁杰说:“你在汝南时,很有善政,你想知道诬陷你的人的姓名吗?”狄仁杰感谢说:“陛下认为我有过失,请准许我改过;知道我没有过失,是我的幸运,不愿意知道谁诬陷我。”太后深为感叹并赞美他。

  左台中丞来俊臣罗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先是,来俊臣奏请降敕,一问即承反者得减死。及知古等下狱,俊臣以此诱之,仁杰对曰:“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俊臣乃少宽之。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定减死矣。德寿业受驱策,欲求少阶级,烦尚书引杨执柔,可乎?”仁杰曰:“皇天后土遣狄仁杰为如此事!”以头触柱,血流被面;德寿惧而谢之。 左台中丞来俊臣罗织罪名告发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礼卿崔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这以前,来俊臣曾奏请太后下命令:一经审问即承认谋反的人可以减免死罪。等到任知古等入狱,来俊臣便用这道命令引诱他们认罪。狄仁杰回答说:“大周改朝换代,万物更新,唐朝旧臣,甘愿听任诛戮。谋反是事实!”来俊臣便对他稍加宽容。来俊臣的属官王德寿对狄仁杰说:“您一定能减免死罪了。我已受人指使,想略找一个升迁阶梯,烦您牵连杨执柔,可以吗?”狄仁杰说:“天神地神在上,竟要狄仁杰干这种事!”说完一头撞在柱子上,血流满面;王德寿害怕因而向他道歉。

  乐思晦男未十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太后问状,对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太后意稍寤,召见仁杰等,问曰:“卿承反何也?”对曰:“不承,则已死于拷掠矣。”太后曰:“何为作谢死表?”对曰:“无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诈,于是出此七族。庚午,贬知古江夏令,仁杰彭泽令,宣礼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献西乡令;流行本、嗣真于岭南。 乐思晦的儿子未满十岁,被籍没入司农寺为奴,要求上告特别情况,获得太后召见。太后问他有什么情况,他回答说:“我父亲已死,家已破,只可惜陛下的刑法为来俊臣等所玩弄,陛下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请选择朝臣中忠诚清廉、陛下一贯信任的人,提出他们谋反的罪状交给来俊臣,他们没有不承认谋反的。”太后听后稍有醒悟,召见狄仁杰等,问道:“你承认谋反,为什么?”回答说:“不承认,便已经死于严刑拷打了。”太后说:“为何作谢死罪表?”回答说:“没有。”太后出示所上的奏表,才知道是伪造的,于是释免这七个家族。庚午(初四),任知古降职为江夏县令、狄仁杰降职为彭泽县令、崔宣礼降职为夷陵县令、魏元忠降职为涪陵县令、卢献降职为西乡县令;流放裴行本、李嗣真于岭南。

  冬,十月,辛卯,契丹李尽忠卒,孙万荣代领其众。突厥默啜乘间袭松漠,虏尽忠、万荣妻子而去。太后进拜默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孙万荣收合馀众,军势复振,遣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刺史陆宝积,屠吏居数千人;又攻瀛州,河北震动。制起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刺史。前刺史独孤思庄畏契丹猝至,悉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备。仁杰至,悉遣还农,曰:“贼犹在远,何烦如是!万一贼来,吾自当之。”百姓大悦。时契丹入寇,军书填委,夏官郎中硖石姚元崇剖析如流,皆有条理,太后奇之,擢为夏官侍郎。 孙万荣收集余众,军势再次兴盛,派遣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州刺史陆宝积,屠杀官吏和百姓数千人;又进攻瀛州,黄河以北地区震动。太后命令起用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刺史。前任刺史独孤思庄畏惧契丹突然到来,将百姓全部驱赶入城,修筑工事,加强守备。狄仁杰到任后,将百姓全部遣返务农,说:“敌人距离还远,用不着这样!万一敌人来,我自己抵挡他们。”百姓很高兴。

  辛卯,制以契丹初平,命河内王武懿宗、娄师德及魏州刺史狄仁杰分道安抚河北。懿宗所至残酷,民有为契丹所胁从复来归者,懿宗皆以为反,生刳取其胆。先是,何阿小嗜杀人,河北人为之语曰:“唯此两何,杀人最多。” 辛卯(二十七日),太后下令,因契丹刚平定,命河内王武懿宗、娄师德及魏州刺史狄仁杰分路到黄河以北各地安顿抚恤百姓。河内王武懿宗所到之处使用刑法非常残酷,百姓有被迫跟从契丹而后又回来的,武懿宗都认为是反叛,将他们活活剖腹取胆。这以前,契丹何阿小好杀人,这时候黄河以北的人就说:“唯此两何,杀人最多。”

  冬,闰十月,甲寅,以幽州都督狄仁杰为鸾台侍郎,司刑卿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狄仁杰每从容言于太后曰:“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太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太后曰:“此朕家事,卿勿预知。”仁杰曰:“王者为四海为家,四海之内,孰非臣妾,何者不为陛下家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义同一体,况臣备位宰相,岂得不预知乎!”又劝太后召还庐陵王。王方庆、王及善亦劝之。太后意稍寤。他日,又谓仁杰曰:“朕梦大鹦鹉两翅皆折,何也?”对曰:“武者,陛下之姓,两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则两翼振矣。”太后由是无立承嗣、三思之意。武承嗣、武三思谋求充当太子,多次指使人劝太后说:“自古以来的天子没有以外姓人为继承人的。”太后还拿不定主意,狄仁杰常从容不迫地对太后说:“太宗文皇帝不避风雨,亲自冒着刀枪箭镞,平定天下,传给子孙。高宗大帝将两个儿子托付陛下。陛下现在却想将国家移交给外姓,这不是不符合上天的意思吗?而且姑侄与母子相比谁更亲?陛下立儿子为太子,则千秋万岁之后,配祭太庙,代代相承,没有穷尽;立侄儿为太子,则未听说过侄儿当了天子而合祭姑姑于太庙的。”太后说:“这是朕家里的事,你不要参与。”狄仁杰说:“君王以四海为家,四海之内,谁不是臣妾,什么事不是陛下家里的事!君主是元首,臣下为四肢,意思是一个整体,何况我凑数任宰相,哪能不参与呢!”他又劝太后召回庐陵王。王方庆、王及善也劝说太后。太后心里稍微醒悟。有一天,太后又对狄仁杰说:“我梦见大鹦鹉两翼都折断,这是什么意思?”回答说:“武是陛下的姓,两翼是两个儿子。陛下起用两个儿子,则两翼便振作起来了。”太后因此便打消了立武承嗣、武三思为太子的意思。

  庚子,以春官尚书武三思检校内史,狄仁杰兼纳言。戊寅,以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右丞宋玄爽为长史,右台中丞崔献为司马,左台中丞吉顼为监军使。时太子不行,命仁杰知元帅事,太后亲送之。癸未,突厥默啜尽杀所掠赵、定等州男女万馀人,自五回道去,所过,杀掠不可胜纪。沙吒忠义等但引兵蹑之,不敢逼。狄仁杰将兵十万追之,无所及。默啜还漠北,拥兵四十万,据地万里,西北诸夷皆附之,甚有轻中国之心。癸卯,以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时河北人为突厥所驱逼者,虏退,惧诛,往往亡匿。仁杰上疏,以为:“朝廷议者皆罪契丹、突厥所胁从之人,言其迹虽不同,心则无别。诚以山东近缘军机调发伤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重以官典侵渔,因事而起,枷杖之下,痛切肌肤,事迫情危,不循礼义。愁苦之地,不乐其生,有利则归,且图赊死,此乃君子之愧辱,小人之常行也。又,诸城入伪,或待天兵,将士求功,皆云攻得,臣忧滥赏,亦恐非辜。以经与贼同,是为恶地,至有污辱妻子,劫掠货财,兵士信知不仁,簪笏未能以免,乃是贼平之后,为恶更深。且贼务招携,秋毫不犯,今之归正,即是平人,翻被破伤,岂不悲痛!夫人犹水也,壅之则为泉,疏之则为川,通塞随流,岂有常性!今负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群盗,缘兹聚结。臣以边尘暂起,不足为忧,中土不安,此为大事。罪之则众情恐惧,恕之则反侧自安。伏愿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制从之。仁杰于是抚慰百姓,得突厥所驱掠者,悉递还本贯。散粮运以赈贫乏,修邮驿以济旋师。恐诸将及使者妄求供顿,乃自食蔬粝,禁其下无得侵扰百姓,犯者必斩。河北遂安。 癸卯(十七日),朝廷任命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当时河北道百姓被突厥所驱赶逼迫的,突厥撤退后,害怕被杀,往往逃跑躲藏。狄仁杰上疏认为:“朝廷议政的人都主张惩罚被契丹、突厥胁迫而服从的人,说他们行动虽然不同,但投敌的思想没有区别。的确,崤山之东近来由于军中机要之事而调取征发失之过重,百姓家业破败,甚至逃亡。再加上地方官吏利用朝廷法令侵夺吞没,借着军事而发生,官吏对百姓囚禁、拷打,痛切皮肉,事情紧迫情况危急,便不再遵循礼义。处在愁苦的环境中,生活无乐趣可言,哪里有利便归向那里,暂且求得生存,这是君子认为惭愧耻辱的,却是小人的经常行为。还有,各城投降敌人,也许是为了等待官军,官军将士为了求取功劳,都说城邑是他们自己攻克的。我忧虑奖励攻城官兵是无功滥赏,也恐怕惩罚降敌诸城的官民是无辜被罚。因为各城曾经沦入敌手,便认为是坏地方,以至于污辱他们的妻子儿女,劫掠物资钱财,兵士诚然知道这是暴行,但当官的也未能加以禁止,这就是敌人退走之后,该地受摧残更加厉害。况且对敌人为了招抚分化,还秋毫无犯,现在已经改正,即是普通百姓,反而被破坏伤害,岂不让人悲痛!人就如同水,堵塞它就成为泉,疏导它就成为河流,或通或塞都随宜而流,哪里有固定的形态!现在带罪的人们,一定不在家中,而露宿野外,涉足草野,潜藏山泽之间,赦免他们的罪便出来,不赦他们的罪即放肆妄为,崤山以东的群盗,就是因此而集结的。我以为边地的战事暂时发生,不值得忧虑,内地不安定,这才是大事。惩罚他们则群众情绪恐惧,宽恕他们则反复无常的人也会感到心安,诚恳希望特别赦免黄河以北各州百姓,一律不予追究。”太后命令照此办理。狄仁杰于是安抚慰问百姓,找到被突厥驱赶掠夺的人,全都送回原籍;散发粮食救济贫困的人,修驿馆以利于官军撤回。恐怕军官和使者乱索取供应,他便自己吃很粗糙的饭菜,禁止部下侵扰百姓,违犯的必定斩首。黄河以北于是安定下来。

  丁酉,以狄仁杰为内史。夏,四月,戊申,太后幸三阳宫避暑,有胡僧邀车驾观葬舍利,太后许之。狄仁杰跪于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胡僧诡谲,直欲邀致万乘,以惑远近之人耳。山路险狭,不容侍卫,非万乘所宜临也。”太后中道而还,曰:“以成吾直臣之气。” 夏季,四月,戊申(二十九日),太后前往三阳宫避暑,有胡僧邀请太后参观埋葬佛舍利,太后答应。出发时狄仁杰跪在太后的马前说:“佛是夷狄的神,不值得让天下的君主屈尊驾临。那胡僧诡计多端,是想邀请到万乘之尊借以迷惑远近百姓。同时沿途山路艰险狭窄,容纳不下侍卫的人,也不是万乘之尊所应当驾临的地方。”太后中途返回,说:“这是为了成全我们的正直之臣的正气。”

  秋,七月,献俘于含枢殿。太后以楷固为左玉钤卫大将军、燕国公,赐姓武氏。召公卿合宴,举觞属仁杰曰:“公之功也。”将赏之,对曰:“此乃陛下威灵,将帅尽力,臣何功之有!”固辞不受。 秋季,七月,李楷固献契丹俘虏于含枢殿。武则天任命李楷固为左玉钤卫大将军,封燕国公,赐姓武氏。武则天设宴款待诸位公卿,席间举杯对狄仁杰说:“这是您的功劳啊!”准备赏赐他,狄仁杰回答说:“此次平定契丹余党乃是由于陛下的声威以及将帅竭忠尽力所致,我又有什么功劳呢?”坚决推辞,不接受赏赐。

  庚申,太后欲造大像,使天下僧尼日出一钱以助其功。狄仁杰上疏谏,其略曰:“今之伽蓝,制过宫阙。功不使鬼,止在役人,物不天来,终须地出,不损百姓,将何以求!”又曰:“游僧皆托佛法,诖误生人;里陌动有经坊,亦立精舍。化诱所急,切于官征;法事所须,严于制敕。”又曰:“梁武、简文舍施无限,及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列刹盈衢,无救危亡之祸,缁衣蔽路,岂有勤王之师!”又曰:“虽敛僧钱,百未支一。尊容既广,不可露居,覆以百层,尚忧未遍,自余廊宇,不得全无。如来设教,以慈悲为主,岂欲劳人,以存虚饰!”又曰:“比来水旱不节,当今边境未宁,若费官财,又尽人力,一隅有难,将何以救之!”太后曰:“公教朕为善,何得相违!”遂罢其役。 庚申(疑误),武则天要建造一尊大佛像,让全国的和尚尼姑每人每天捐出一文钱来,以促成其事。狄仁杰上疏谏阻,奏疏的大意是:“当今的佛教寺院,在建筑规模上已经超过皇帝的宫殿。营建这些寺院无法借助鬼神之助,只能依靠百姓出力。物资不会从天而降,终究来自地里,不靠损害百姓,那么又怎能得到这些东西呢?”他又说:“游方和尚都依托佛法,贻误百姓,他们动不动就在里巷修建经坊,连市场里也盖起佛寺。佛教教化诱导众生所急需之物,被看成比官府征收赋税还急迫,僧尼作法事所需物品,也被看成比皇帝的敕令还紧急。”他还说:“梁武帝、简文帝父子对佛寺的施舍无限,等到三淮、五岭叛乱迭起的时候,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寺院佛塔,无法挽救身危国亡之祸;到处都是和尚尼姑,又哪里有勤王救主之师!”他又说:“陛下即使收齐了僧侣所捐助的资金,但这笔钱还不够建造佛像所需费用的百分之一。再说佛像庞大,不能露居旷野,即使修建一座百层高的殿堂,还担心不能将它完全遮盖,况且其他堂前廊屋,也不能一点都不建啊!如来佛创立佛教,以大慈大悲为宗旨,哪里要劳民伤财,以设置浮华无实用的装饰!”又说:“近年来水旱灾害时有发生,边境又不安宁,如果为修建大佛像而耗费国库资财,又用尽民力,那么万一哪一个角落有灾难,陛下将用什么去救援呢?”武则天说:“您劝导我行善,我又怎么能违背您的意愿呢?”于是停止了修建大佛像的工程。

  太后信重内史梁文惠公狄仁杰,群臣莫及,常谓之国老而不名。仁杰好面引廷争,太后每屈意从之。尝从太后游幸,遇风吹仁杰巾坠,而马惊不能止,太后命太子追执其而系之。仁杰屡以老疾乞骸骨,太后不许。入见,常止其拜,曰:“每见公拜,朕亦身痛。”仍免其宿直,戒其同僚曰:“自非军国大事,勿以烦公。”辛丑,薨,太后泣曰:“朝堂空矣!”自是朝廷有大事,众或不能决,太后辄叹曰:“天夺吾国老何太早邪!” 武则天十分信任和推重内史梁文惠公狄仁杰,没有哪一个大臣能比得上。她常常称狄仁杰为国老,而不是直呼其名。狄仁杰习惯于在朝堂上当面直言规谏,武则天则常常采纳他的建议,即使这样做违背了自己的本意时也是如此。有一次狄仁杰陪同武则天巡游,途中遇到大风,狄仁杰的头巾被风吹落在地,他的坐骑也因受惊而无法驾驭,武则天让太子李显追上惊马,抓住它的笼头并将它拴好。狄仁杰曾屡次因年老多病的缘故而提出退休的请求,武则天都没有答应。武则天在狄仁杰入朝参见的时候,还常常阻止他行跪拜礼,说:“每当看到您行跪拜礼的时候,朕的身体都会感到痛楚。”武则天还免除了狄仁杰晚上在宫中轮流值班的义务,并告诫他的同僚们说:“如果没有十分重要的军国大事,都不要去打扰狄老先生。”辛丑(疑误),狄仁杰去世,武则天流着眼泪说:“朝堂上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师长了!”此后朝廷一有大事,如果群臣无法决断,武则天就会叹息道:“老天为什么这么早就把我的国老夺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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