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人 十八九岁就活得通透

　　《奇葩说》已经播到第七季了，每季即使没看也会听到一些新的名字，这季的第一期我看中了三个颇为闪亮的新人。

　　一个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子寅。他的对手小黑穿着一身粉，胖大醒目，还是老奇葩，其他选手都觉得他胜算无望。

　　这个平平无奇的人是个程序员，穿着程序员工作服——格子衬衫，用他辩论里的话是厕所隔间里同时走出三个程序员，没人能记得住哪个是他，还真是，看完我也没记住他长啥样。

　　辩题也是很琐碎的职场小事：在厕所里听到同事讲自己坏话，要不要走出来？子寅（他的名字）选的是比较难辩的那方：走出来。

　　一上来就充分发挥程序员的优势——数据分析。通过罗列写字楼员工人数和厕所坑位数，证明坑位紧张，所以他必须走出来，因为不能过度占用公共资源。

　　接下来的话让社恐豁然开朗：别人在背后说你坏话你不敢走出来，只是徒增烦恼，对方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还不如大方走出来，让ta也难受难受。

　　他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得琢磨？是不是得琢磨琢磨我听没听到？是不是得琢磨我第一句话要说什么？诶我还就不说了，我就让你猜。我要让你们猜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还不着急走。我还要在里边洗手。我还要挤洗手液。我还要认真揉搓30秒。我要搓得你灵魂片片凋落……

　　他设想的场景竟然让我觉得很痛快，简直是“赘婿”般的吐气扬眉。

　　开杠部分反应也很快，逻辑缜密，对答如流，朴素的格子衫都穿出了战袍的气势。最后以89：11的悬殊比分把小黑按在地上摩擦。本来我以为这就是本场高潮了，没想到高潮的是两个小朋友。

　　一个十八岁，画着妖娆眼线的TK。一个十九岁，穿着自制纱裙的袁奇奇，很像把纸杯蛋糕的纸杯扎满全身，他是服装设计师，给刘擎教授设计的那两套衣服还蛮有趣的，刘擎委婉地表示必须在故宫取景才适合。

　　他们的打扮让我以为又是形式大于内容，辩题也是小朋友特供：男孩子想穿裙子去幼儿园，爸妈该不该阻止他？两个没有孩子，还在上高三和大一的男孩谈教育问题。

　　可令我意外的是，他们说得很好。本来辩无可辩的事，奇特的是两个人我都想赞成。

　　袁奇奇以自己举例，他就是辩题中穿裙子的小男孩，从小穿到大，一直活得好好的。而且幼儿园时期的小孩还没有完全建立性别意识，男孩尿了裤子经常光着屁股满地跑，所以穿裙子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完全不用那么紧张。

　　TK则搬出自己前两年刚上幼儿园的弟弟，举例小孩子心性不定，想一出是一出，今天看了水冰月想穿裙子，明天看了蜡笔小新可能连内裤都不想穿了。作为家长不能无条件顺着孩子，而且不是不让他穿裙子，是让他在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穿裙子。去幼儿园就得遵守幼儿园的规则，裙子可以私底下穿。

　　更意外的是结尾部分，这么小的一个切口非常顺滑地引入到重要议题。袁奇奇说家长这次阻止儿子穿裙子，下次阻止他玩洋娃娃，再下次阻止他跳芭蕾舞，告诉他男孩不应该做这些事情。那么当他看到妈妈在做家务，是不是就会得出结论“女人就应该做家务？性别刻板印象此时就出现了。”这个结论之意外之丝滑，从全场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现在很流行上价值，但通常都上得不尴不尬，然而这两位小朋友价值上得令我信服。TK反驳袁奇奇要教给孩子反抗歧视，改变社会风气只是在空喊口号，孩子不应该是家长反抗这个世界的试验品。人人都呼唤自由，自由反而变得廉价。如果真的想改变这个世界，需要先让孩子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有多少被人喜欢的能力，他才在这个社会上，有多少不被喜欢的权利。

　　袁奇奇化用冯骥才的话：“今天我能站在这个舞台，不是因为我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而是那只风吹不走的蝴蝶。”

　　其实TK和袁奇奇都有过因穿女装而受到歧视的经历，TK曾在高中的万圣节晚会上穿裙子cos玛丽莲梦露，被外教冷嘲热讽，一顿训斥。当时他的父母没有能力保护他，他只能独自承受这些不友善的对待。而袁奇奇决定穿裙子上节目之前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怕不怕被朋友嘲笑。妈妈的回答很坚定：“只要你能开心、快乐，妈妈什么都不怕。”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有着同样遭遇的男孩面对这道辩题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他们辩的不是道理，是把自己的经验拿出来分享，一个苦口婆心地劝大家在没有能力改变世界的时候不如顺应规则，另一个试图唤起观众对家人的爱，只有家人真正在乎你开不开心。

　　上一期海选蔡康永说过这是一个文字跟语言被运用得非常厉害的舞台，所以有人带着虚字来的时候，会被拆穿。TK和袁奇奇最后票数差距很小，也说明了从真实出发，就能最大限度打动观众。

　　前两期海选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几位年轻选手也都是年纪轻轻就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明白人。比如自称是3678线小艺人李佳洁。作为一个偶像，她并没有站在偶像立场，而是站在粉丝立场去思考为什么上升期偶像不能谈恋爱。她直言不讳“偶像就是商品，粉丝就是你的衣食父母，不能既要赚商品的价值，又要享受人性，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偶像商品论”的观点不新鲜，难得的是从一个偶像嘴里说出来。弹幕说这段话应该打印出来让所有爱豆熟读并背诵全文。

　　刚拿到世界第一哲学系匹兹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获得一百多万的奖学金和助学金的00后学霸陈小雨，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素面朝天就来上节目了。她身上没有高智商学霸给人的压迫感，流露出的是一个成长在富足环境中的小姑娘才有的松弛与自信。她说喜欢哲学是因为觉得哲学很朋克，就是不相信权威。马东听完立刻给她嗯了“喜番”。

　　听她介绍自己那一长串title并不觉得凡尔赛，是因为她态度大方。马东问她为什么能申请到那么好的学校还获得高额奖学金，她面带羞涩地解释刚才自我介绍时故意模糊了信息，给自己奖学金的是另一所学校：“匹兹堡太好了，没有给我奖学金。”

　　蔡康永追问她在匹兹堡和奖学金中选择了哪个，她毫不避讳说选择了后者。因为本来家里很有钱，但今年年初破产了。所以她打算有学就先上着，后面有机会再转学。来上奇葩说也是想看看能不能赚一笔广告费用来付学费。

　　这番大实话逗得几位导师噗嗤一乐，刘擎说她只有十八岁，没有杂念才能这么从容。就像她讲述自己做公益的经历，初心只是为了好玩而举办了一个“扔鞋大赛”，最后还真联系到相关公益组织，给大山里的孩子捐赠了一百多双鞋子。没有功利心，没有非要不可的目的性，凭着自己的兴趣去做一件事，结果往往会超出预期。不追求“果实”，过程中的每一步都是在收获，发芽、开花都是惊喜。

　　尽管被某些年轻选手吐槽老，但能看得出来马东跟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一起明显比跟摇滚老炮们在一起松泛多了。他自己也承认特别喜欢18岁的选手来《奇葩说》，像他这样的“老同志”还能跟他们交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甚至还能给他们提问题，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回想起自己的十八岁，还是被输入的年纪，而他们已经在输出，而且是不做作又通透的观点。刺猬乐队的歌里唱：一代人终将老去，总有人正年轻。应该加一句：年轻人还这样的聪明。老去的人看到这样的年轻人不会嫉妒，只会欣慰，世界没有崩塌，时代没有变坏。只要给予展示舞台，就会有源源不断聪明的年轻人出来，看《奇葩说》的乐趣就是发现这样的新人，这里永远不缺年轻、新鲜的表达。七年时间，一茬一茬的“新奇葩”在这里历练成了“老奇葩”，如今更新鲜的00后向我们扑面而来，“老奇葩”们接得住吗？已成为“老观众”的我们能跟得上他们的思维吗？

　　《奇葩说》的第七季，中年人终于熬成了发问者，该下一批年轻人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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