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肉体是这和谐的基础,她主宰支配着伸缩、进退 | 严歌苓《扶桑》选段与评荐

栏目:汽车资讯  时间:2023-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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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整整找了她两年。他的寻找是他一夜间发育的身体,是他不合情理的寡欢眼神,是他骑马无缘无故的狂奔,是他偶尔听见一句中国话的战栗,是他对父亲东方古玩盗窃的冲动。他仍想象自己是神话中的骑侠,有个遥远国度的美丽女奴需要他去管教。他得以剑斩断囿她于其中的罪恶。

  他对于她的苦苦寻找,他营救她的愿望使他一次次投入声讨中国人的集会。

  因此在他十四岁的这一天,他终于找见她时,他一再说:我找过你。

  克里斯还有没有看清,这已绝不再是十四岁的嫖客和二十三岁的异国妓女间的单纯关系。

  她没有再回头看他。

  她步子闲逸。那双被精致摧残的脚使一种痛楚向她全身扩展,她成熟丰硕的身体便是处处感知,处处在细微地颤抖。

  他在不远处跟随。这带病带痛的步态是他见过的最脆弱娇嫩的东西;每一步都是对残忍的嗔怪,每一步都申诉着残废了的自然。

  

  伙计还要劝,一个客人走进店里。是个十几岁的小白鬼,穿双粗大的皮靴,蒙着灰土,白衬衫白裤子倒一点污迹没有。他肩上挂一件蓝色短披风,头戴一个骑帽,边沿露出浅黄头发。小白鬼像是从一个好看的、绘声绘色的故事里走出来的,与这昏暗窄陋的中国小茶馆陡然形成一种荒谬衬映。

  他瞅着扶桑,一面朝另一张桌走去,没落坐,飞快折身,朝扶桑来了。

  扶桑收拢一下自己的手脚。太阳引出的困倦压在她身上。她有一刻非常吃力地在想小白鬼是谁。她对他注目,脸上是一个就要从梦中脱身的挣扎。

  她这个二十三岁的中国窑姐在这个叫克里斯的小白鬼眼中成了个美丽的怪物。他脸僵了,被自己突至的运气吓住。他眼里是那么天真的庄严。两年中他找过她,一直在找她,在寻找中她在他记忆中强烈得成了什么也占不去的空白。这时他意识到她比他十二岁见到的那个女人更奇异。她粉红的绸衫把灰褐色的背景弄得一摊粉红。

  她看他坐下来。懒得接着想下去:这个小白鬼到底是谁?

  还记得我吧?克里斯问她,怀许多希望。所有嫖客都这样问,都这样怀希望。

  她说:嗯。

  他使劲瞪着她,摘下帽子。他起码高她半头,若上来搂她,肯定很有架式了。他四肢修长,所有关节都显得过分的大,似乎一切都为他的下一步成长预告占好地盘。脖子还是儿童的,喉节却是男人的。他把两个胳膊肘搁到桌面上,意识到桌子的污秽,又缩回去。他露出儿童的手足无措。

  我去找过你,他说,变音期没渡完,声音沙哑略带窘迫。

  我叫克里斯,他又说。她笑:克里斯。

  他笑:你还是把我名字叫得这么逗。

  想起来了,扶桑说:你是跟你父亲一块来的。她把这话一连讲两遍。像所有的中国窑姐一样,她的英文是两岁孩童式的,有个好玩的尾音,并娇憨无邪。

  他把身体往后撤一点,摇摇头,浅蓝眼珠子有些伤心和委屈。是那种遭成年人误解的带有憎恨的委屈。扶桑说:对不起。

  没关系。对于成年人的宽恕使他带着更深的一层伤心笑了笑。

  真对不起,扶桑又说,拿眼神哄拍他。

  没关系。他把脸扭开,微蹙眉。对成年人的迟钝和麻木他的宽恕带有轻蔑。

  

  克里斯一直跟着她走回到那窝穴般的房屋。门口一家当铺挑出一条中国男人的长袍,背上有个枪子迸炸出的洞,却已被精致地缝补了。

  就在他四下打量,想认清这妓馆的方位时,他呆了。一片黑乎乎的人影在妓馆楼下挤撞着。他们是从铁路工棚和金矿来的苦力。他们的辫子比城里的中国男人要短些,举止要粗重些。他们从全唐人区惟一的浴室刚出来,浴池里的浸泡使每张脸皮绷得锃亮。

  男人们谈笑着,把痰吐到马路对过去。他们都穿着不合体的衣服,浑身上下是棱角分明的摺痕。

  院子里也挤满人。男人们的半颗青脑壳在暮色中很刺目。烟仔档和南货档在人丛里游。有的男人倚墙坐在地上,一脸呆滞的希翼。

  克里斯走过时,男人们给他让路。让出宽得没必要的一条路,而他们自己则东倒西歪成堆地挤着。

  妓院的两名跑腿在拿着铜面盆收钱,在盆里丢下钱的,可取得一块木牌,那便是上楼的许可证。两个跑腿哇啦哇啦地嚷,像两座太小的闸要阻挡太汹涌巨大的人流。那跑腿也将铜盆伸向克里斯。

  克里斯厌恶得一个冷战。他绝不是到这遭这份罪恶的。他恰是来斩除这罪恶的。男人们的青头皮从未像此刻这样引起他怵然。他们将碎裂她;他们之于她,是一具刑架、刑具。这些蠢蠢欲动的青头皮之于她,是受难和毁灭。

  克里斯从张开大口的铜盆前猛然抬头,见那跑腿脸上是一派谅解:一种接纳他为同等下流的谅解。他对克里斯表示没钱也不要紧,他可以先品尝再将品尝的滋味告诉同伴们。

  然后他往克里斯手里塞了枚木牌。

  他竟毫没留心克里斯浅蓝眼睛里的仇恨与杀机。他更没注意这个十四岁的白鬼正四下里寻视,想找到什么可纵火的东西,他将穿越被焚烧的淫邪和罪恶解救出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奴。他拍拍克里斯的肩,叫他耐心等待,说中国妞几个个是美味。

  木牌在克里斯手心里顿时湿了。

  在门楼的马灯下,他认出深深烧在木牌上的名字:扶桑。

  

  远近只有那棵树苗供他搭脚。他叉开腿,一脚蹬着树杆,一脚踏在墙上,向那窗口攀。树身柔软,越向梢部越软,他脚踏上去,它便向一边谦让。失败了不知多少次。他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他急于弄清她是否处于毁灭的危险中。从这里他仍听得见木楼梯被奔上奔下的脚敲得咚咚响,沙场战鼓一般。

  那尚未蜕去的顽童躯壳渐渐在克里斯身上复原。一切男童的本能此刻全回到他身上。他双脚扭住树苗,大幅度摇摆地向上爬去,柔韧的树蛇一样扭曲变形,却终究没有拗过他。接近窗台高度了,他利用树梢的反弹全身一荡,双脚着陆于窗外。他抓住木栅,慢慢将身体重心从树上转移。

  在这昏暗小巷里,克里斯经历着天险飞渡。木栏杆吱吱响,终于以断裂证实了它的腐朽。而克里斯已在这一瞬把稳了身体。

  就是这一声响动,使她把脸扭向窗口。她的头在麦糠枕头上被掩埋了一小半。

  他找到她眼睛时,她的眼睛早已等着他了。她没有半点吃惊,仿佛窗台上降临了一只鸽子。

  她和身体在接受一个男人。那身体细腻;一层微汗使它细腻得不可思议。那身体没有抵触,没有他预期的抗拒,有的全是迎合。像沙滩迎合海潮。没有动,静止的,却是全面的迎合。……

  克里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的肌肤是海滩上最细的流沙,那样随波逐流。某一时刻它是无形的,化在海潮里。

  他以为该有挣扎,该有痛苦的痕迹。而他看到的却是和谐。不管那男人拖一条发辫,蜡黄的、刺满青色兽样文身的脊梁如何令他憎恶,但那和谐是美丽的。

  她的肉体是这和谐的基础,她主宰支配着伸缩、进退。

  正是这美丽使两股眼泪顺克里斯的鼻腔上涌。

  你以为海以它的汹涌在主宰流沙,那是错的。沙是本体,它盛着无论多么无垠、暴虐的海。尽管它无形,它被淹没。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瞪得老大。

  他感到眼泪乍然滚出眼眶,因为他看见她眼睛晕晕然竟是快乐。那最低下、最不受精神干涉的欢乐。

  欢乐在一点点往高处爬。

  那欢乐不仅存在于她,它被她波动震荡的肉体播入了那个男人,又随着她的目光播向克里斯。

  克里斯渐渐发觉他眼泪的成份变了。神秘的欢乐朝他袭来,使他的肉体生出他从不知晓的一种舒展与鲜活。她肉体的波动也将他纳入了共同的动律。

  欢乐使他泪水迅猛,有些哽咽,最终他无声地嚎啕起来。

  她的黑眼睛仍大张着,浅红的嘴像吃东西吃到一半静止了。她看着一窗之隔的他。

  他忽然明白了。她的肉体在接受一个男人,她的眼睛,她剩余的一切在接受他。

  她的双臂越来越紧地绕住那布满文身的背,手指已陷进骨缝。她的乳房在不断变形,汗从那黑色长发上流下来,从床的一头泻下,涂黑一块地面。竹床啊啊地呻唤,也成了一种肉体,抑或是肉体的一种延伸。

  克里斯已是一脸泪水。他从没想到世上有如此神秘,如此罪过的一种美丽。

  

  第十个男人从她身上爬起,眼珠如死掉的禽类,在透薄的眼皮下散发出最后的灵魂。

  她也站起身,拖过一件不清爽的红绸衫披上。她送那男人出门,然后走到那块布帘后面。从他的角度,布帘毫不障碍视线。她眼睛不再来看他,像根本看不见他,也看不见一切。她已整个化在刚才的欢乐中,现在她的形骸是不作数的。

  她并不介意克里斯的惊吓,慢慢撩着铜盆里的水,洗去那些血。她半闭上眼,享受着水击上去的刺激和安慰。她站起,一注涓细的血从她腿间流下。

  克里斯懂得这雌性的周期血,但他仍被她对血的态度惊坏了。他不知道世上有这样对于流血的从容。

  你再把脸侧过来一点,朝我;不,朝他。这样就好,他隔着窗她能看清你的神情。你就这样看着他,如此的专注简直能穿透这一百六十册封尘的史书。

  你就这样与他相觑,从眼睛向他展开你自己。你邀他进来。你看着他进来。你迎合着他的进入。你把这个年轻得不成话的情人纳入你的肉体,从另一个途径。

  你看,这个叫克里斯的白种小先生感受到了。

  你看着他,让他意识到你没有成一摊不可收拾的狼藉。你让他明白你如此享受了受难,你再次升起,完整丰硕,面颊一边一团红晕。你浴血,让他看你受难后的光辉。你却对你这一切行为无意识。

  这时你美极了,连我这个同性也大瞪双眼,如同顿开眼界的乡巴佬儿。

  你的受难震动了他。你让他在多年后的一天突然想:没有受难的女性怎么可能美丽?你使他在十四岁正式树立了一个畸形的所谓爱和浪漫的准则。

  而这个时刻 他哪里懂得,这已是爱情,老掉牙的那种人之间最致命的感情。也许我武断了,他此刻已懂得他身心正经历什么。得老实告诉你:我对白种人的猜测常有误会,漫说是你那时代的白种少年,就是和这位做了我丈夫的白种人,我也常常因为对他的判断错误而引起令人啼笑皆非的错位对话。比如我说:“这种日本豆腐不好,下次别买了。”

  他说:“(不太高兴,却十分礼貌)抱歉,没有买到你中意的。”

  我说:“我只是怪日本豆腐,并没有怪你……”他说:“我说我抱歉了。”

  我说:“我没有怪你,就是豆腐不好……”

  他说:“我不是说了几次抱歉了吗?”我不知我俩谁更错误。

  你可想而知,我对克里斯的内心感受的理解可以差错到多远,或许会错得连边际都不着。正如我丈夫在我的“YES”里从来听不出那个实实在在的“NO”。

  你任那血去流。任他去受惊吓。这血一文不值,你似乎这样告诉了他,你也同样一文不值。而他会渐渐从一文不值的东西中看到价值。

  ......

  

  作品推荐

  扶桑,“不小巧的女子”,她经历的一切,就像是苦难的代名词。 这是一部关于十九世纪北美洲移民浪潮的史诗性作品。

  《扶桑》:第九届“联合报文学奖”长篇小说奖,英文版进入2002年《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前十名。陈思和评价《扶桑》是“海外华人史诗的第一部”。小说描述了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末的华人妓女扶桑在美国西部的心酸生活与离奇爱情进行,并以女性特有的触觉及感悟挖掘那段沉默与扭曲的历史。(黄明,严歌苓小说《扶桑》对华人形象的颠覆)

  作者以她谜一般的文学语言,展现出一部交织着灾难与性感的故事。

  ——英国《大事记报》

  这是一部大胆、性感而令人激动的有关禁锢与爱情的小说。作者以极为独特的语言,表现了生动的历史场面。

  ——英国《出版新闻报》

  《扶桑》是一部以丰富的感性书写的、令人难以平静的作品。它呈出错综复杂的种族间情爱,是对神秘莫测的人类情感的一次敏锐的探索性对话。

  ——美国《纽约时报》

  这是一部怪异而震撼的小说。严歌苓如同一位镜头简练而丰富的导演,不动声色地为我们展开一幅幅既柔情又惨烈的生动画面。

  ——美国《洛杉矶时报》

  严歌苓以她简洁而充满力度的文笔,展现出电击般的组组画面。放下书时,人不禁想到,但愿某个同样天才而智慧的导演将把这部小说拍摄成一部壮丽的影片。

  ——美国《旧金山时报》

  

  图片来自亚马逊中文(Z.CN)

  严歌苓小说的叙事伦理 Kindle电子书

  严歌苓小说的叙事伦理,董娜/著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5月

  以下评论节选自《严歌苓小说的叙事伦理》(董娜/著)第三章第一节“母性:雌性的最高境界”,P95~98,以及第二节“情爱:保留理性底限的感性之爱”,P129~132,

  ......

  扶桑虽然是“我”以史书资料和自身经验为依据进行复原的人物,但她在某种程度上超出了“我”的认知能力,达到了“我”所不能理解的境界。“我”对扶桑的认识和评断经历了从确定到含糊、从表面到本质的渐进过程。 “我”的这一表现与克里斯穷尽一生的思考和感悟才完成对扶桑的认识彼此呼应,共同烘托出扶桑超越不同时代认知水平的高远。

  概言之,扶桑神奇的 母性本质主要通过两种途径得以表现:一是显性的、多个人物的“凝视”动作—主要是“我”、克里斯和大勇—所折射出的扶桑如动物般温顺的形象和她“跪着”“原谅”的姿态;二是隐性的、身为扶桑故事复原者和讲述者的“我”对她递进式的认知过程。与前者相比,后者更新奇,也更有效,体现出隐含作者更多的用心。

  扶桑初看上去简单、软弱,实际上深沉、坚定,其内蕴的力量正是来自她不可思议的 母性品质。 “克里斯闯入扶桑的世界,本是为了 完成一个成长仪式,因为他家族中的男人都有一个外族情人,他希望通过扶桑的身体实现从男孩向男人的蜕变以及与 母亲的分离。然而,扶桑母性之爱的光辉打消了他的性欲望,使得他无法将扶桑仅看作提供性愉悦的工具。”①

  不仅如此,扶桑更是以自身的 母性魅力改变了克里斯的命运,并令他怀想一生,而这一点需要后者用一生的追忆和回想来参透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扶桑与身为贵族阶层一员的克里斯在意识境界上的差距可见一斑。在更深的层次上,可以说,扶桑“翻转了权力关系”,“象征着能够克制躁动、狂暴的阳性力量的‘阴”②。 这种 母性品质正是东方文化的优势之所在,表面上看软弱、低劣于西方文化,实质上远远优于后者。

  复合的叙事框架赋予了《扶桑》表达丰富伦理意涵的机会。其中最核心的一点,是扶桑这个人物具有的神奇 母性。“我”对数代移民经历及处境的相似和西方人书写华人历史时必然的偏狭眼光这两个问题产生的观感,归根结底,也是要落实到扶桑的形象上去: 象征着崇高 母性的扶桑是隐含作者为移民们树立起的行为榜样,而西方对东方最大的误读也是体现在对扶桑魅力认识的偏差上。因此,这部小说尽管意涵丰富,其立足点都在扶桑 母性形象的塑造上。

  母性的扶桑是“对东方原始母神的回归,是为这个日益分裂、破碎的世界探求出路的一种尝试”③。 这也是为什么其英译本的译者选择将中文本中明确渲染这一点的段落进行删除的原因④。

  ......

  扶桑在情节发展的前半段表现出被动的姿态。无论面对的是妓馆阿嫲、大勇、克里斯以及众嫖客,还是当年诱骗她的“人拐子”,扶桑都以一副束手就擒、逆来顺受的模样任人宰割。这在透过叙述者“我”和大勇等人物的视角快速勾勒她的形象过程中,通过接二连三出现的温顺、驯服的动物形象表现得明晰、生动。然而, 随着情节的发展,扶桑却悄然间显露出自己具有的思想性......

  扶桑在表面上的“简单、蒙昧”以及“无伤大雅的低智”之下隐藏并坚守着自己的情爱观念。在多数时间里, 她以迟钝、温顺的面目示人,却早已对自己的存在和他人与自己的关系做出了判断,并能够在关键时刻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抉择,付诸行动。

  扶桑珍视克里斯对自己的感情,尽管她知晓这份感情的不纯粹。在男人面前始终以温顺、宽厚的形象出现的扶桑在对待情爱的问题时并未如海沙般随波逐流,任由男人牵引、掌控。她不但没有在美好情爱的诱惑面前失去理性,反而表现出超越的智性—不仅超越克里斯的认知能力,而且也在“我”的理解范畴之外。身为异域女奴的扶桑,其处境可谓极端的恶劣。但是,即便如此,她仍要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内保持对情爱的理智。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情爱中的理性对女人来说具有怎样的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1,2,4,Pin-Chia Feng,‘Re-Mapping 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The Case of Fusang ’, American Studies International, February 2000. Vol XXX-VIII, No.1,2000.

  3,Win Jin:Transnational Criticism and Aasian Immigrant Literature in the U.S.: Reading Yan Geling's Fusang and Its English Translation,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Vol.47, No.4, Madison: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2008.

  

  “全球”视野与“中国故事”—

  严歌苓小说的全球性主题与叙事探索

  (选摘)

  程国君/文(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47(01)

  

  本文仅为选摘,仅供参考

  完整内容请在“知网”中查阅

  ......

  移民议题,是一个在当今全球化时代变得 日益复杂的话题。它是一个老话题,又是一个新话题;是一个私人性、个人性话题,又是一个公共话题;它是一个国家性议题,也是一个全球性的人类议题。新移民作家们对这一议题,进行了大量的书写。严歌苓等此议题创作的意义在于, 她既书写了中国近代先侨们那一段灰暗的历史真相,如《扶桑》, 也书写了全球化议题下移民谜一样的现实境遇, 如《少女小渔》《 吴川是个黄女孩》《小姨 多鹤》等。

  这些小说展现出现代移民深刻的生存困境及心理危机,也批判了种族歧视、种族歧视主义。《扶桑》以一个现代新移民(小说叙述者)和19世纪中国的老移民(北美淘金移民时代的女性扶桑)穿越时空的心灵对话,书写了自古而今移民面对的艰难而复杂的处境。

  ......

  小说首先展现了黄皮肤的老中国移民面对的种族歧视,并由此开始了对百年前不幸移民的命运书写。这个文本的重心,就在于通过不同族性的对比,展现人类学意义上的人性、女性以及母性特质等全球议题,同时,对早期华人移民非 人遭遇作了全面的暴:扶桑这样一个被拐卖到海外的女性,其独特的经历、所受的非人虐待,超出了一般海外移民千百倍,而白人少年克里斯在奸与爱上表现出的尴尬处境,也使人类蒙羞,在这里, 严歌苓塑造的扶桑和克里斯,将移民问题的思考上升到了人类学、种族与性等人类性议题的高度。

  ......

  《扶桑》,是严歌苓移民美国后的作品,反映种族歧视是其基本命题。在《扶桑》中,严歌苓把移民问题与族裔、女性、性与人性等更具人类性的普世议题相结合,通过妓女扶桑的性受虐史及命运的书写,展示了华文文学基本的全球性议题。这在华文作家中极为独特,也是严歌苓作为一个女性作家最擅长的。严歌苓的独特在于,她以女性形象的成功塑造达成了这一目标。

  换言之,严歌苓的族裔、性别、暴力 (恐怖)和革命的书写,始终和女性形象的刻画联系在一起。小渔、王葡萄、多鹤、扶桑、田苏菲、冯婉喻、红霞、小点儿等,都可以称之为当代世界文学中最为精彩的女性形象。 这些形象的塑造,清晰地展现了严歌苓独特的文学史地位:与过去现当代文学的女性形象塑造的价值基点全然不同,女性的世俗性、真实人类性欲望等价值基点在其小说中被充分肯定。这样一来,严歌苓的女性形象便丰富立体起来,女人像女人了,女性更生活化了,更有人情味了,而通过这些移民女性形象,严歌苓又透彻地揭示了族裔、人类性相以及性别议题等全球性主题的复杂关联性。

  最典型的还是扶桑,小说借助这个女性人物对族裔、性和文化冲突下的暴力、恐怖等人类罪恶的书写力透纸背。《吴川是个黄女孩》 里,借女性移民形象吴川对移民间的绑架、虐杀、仇恨这个全球议题作了逼真地展示。通过日本女子多鹤这个女性形象的塑造,《小姨多鹤》逼真展示了多鹤在社会主义革命时期的中国担惊受怕的受虐待史,也展示了在法西斯战争观念下自杀场面以及逃难的恐怖局面。《第九个寡妇》里,王葡萄和其公爹二十多年的恐怖逃难史是通过王葡萄这一女性形象的展现揭示出来的。这些都是严歌苓小说的意指重心,精彩所在。

  因此,严歌苓的独特就在于把复杂的全球性议题和女性与性结合起来,并置于世界性议题的高度来审视。这使其创作具有了女性主义和相对主义的色彩,其深刻性也恰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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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歌苓,著名小说家、编剧。曾入伍担任文工团舞蹈演员、文学创作员,后赴美留学,获芝加哥哥伦比亚学院创意写作硕士,作品由中、英文创作,被翻译为十多种语言在全球发行,获国内外几十个重要文学奖项,多部小说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其作品题材广泛,笔触多变,主题繁复,叙事精湛,被评论家称为“ 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

  代表作:《雌性的草地》《扶桑》《白蛇》《第九个寡妇》《小姨多鹤》《金陵十三钗》《陆犯焉识》《妈阁是座城》《人寰(心理医生在吗)》《穗子物语》《芳华》,散文集《波西米亚楼》《非洲手记》《穗子的动物园》等。2020年出版小说《小站》、《66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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