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鹿行空

栏目:汽车资讯  时间:2023-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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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儿子啊,帮我穿个线。”宋妈在她那架老式脚踏缝纫机前帮人修改着裤脚,头也不抬的对着正下楼的宋翊说道“不知道阿鹏阿杜他们到家了没有啊。”

  “没啊,他们之前说得两三天呢。”宋翊瓮里瓮气的回答着。

  “真太远了,天涯海角啊。”

  “是啊,天边。”

  这才一天没见到他们两个,宋妈这一念叨起来,搅得宋翊的心里也怪怪的,这半年来经常吃在一起,打闹在一起,吹牛扯淡在一起,突然之间没有了平常一起玩闹的人,着实有点失重感。

  宋翊趿拉着人字拖带着黑胖来到邮政局后面操场上,闷闷不乐的自顾自投着篮,“哐当...”一个,“哐当...”两个,“哐当”三个,“哐当”……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他和一条狗相处着,天色向晚,保安一手推着右边那扇斑驳的铁门,一边扯着嗓门喊着:“关门啦,六点了,要打球明天再来。”

  他拿起放在球框下面的手机,是两则□□信息,郭鹏发来的,

  “想我们了吧?我们的耳朵很痒啊——!”

  “好吧,说实话,我和阿杜是想念阿姨的饭菜了^^”

  宋翊带着黑胖往家里走着,哒哒哒的编辑着信息,“哈哈~你们这才走一天,我妈就和我念叨着你们。”

  “嘿。说真的,趁着暑假,得空来北方瞅瞅。”

  “北方,这相聚四五千公里,我怎么去啊,没出过远门的人表示很焦灼。”

  “飞啊--!”

  “飞机?”

  “那可不,坐飞机八小时能到。”

  “老人家我恐高啊。”

  “别逗了,说真的,趁着暑假啊,你不是也结课了么,我天天陪你打球啊,带你去大草原上策马扬鞭。”

  “那你等着吧,我改天空降,看你吓不吓到尿。”

  “又没有啥密不告人的事不敢见人,咋会吓到尿。”

  “得,我晚饭啦。下次再侃~”

  “好的,再见~”

  和黑胖散步在去邮政操场的路上,暗蓝暗蓝的天色像舞台天鹅绒帷幕倾泻着,紧接着满天星斗跟着爬上帷幕,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眨巴着眼睛,身体突然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义无反顾的往远处那地平线的方向悠哉游哉的漫步着,飘飘然,正如羽化而登仙的感觉,这种梦幻的场景并不稀奇,小时候到现在已经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太空梦了,有时候是刚走出大气层就有一艘外星船,舱门大开着,外星兔子穿着粉色西装、队列整齐在舱门帷幕双开的舱门等候迎接着,领班的大兔子西装革履的端着一盆大白兔奶糖在等我品尝后给予评价;有时候是整个宇宙失去了平衡,在不规律地摇晃着,需要我站在月亮那坑坑洼洼的表面上走钢丝似的将双手打开站稳着,保证不倾向任何一边才勉强支撑住宇宙的平衡,不再摇晃;有时候是在月亮上看到朝思暮想的她身着凤冠霞帔,脚踩着大红绣花鞋楚楚动人的嫁做人妇;有时候更荒唐,在天地间唯我一人的火星上,到处是中世纪的希腊建筑,我孑然一身,身披一件白色的外衣,悠然躺在碧海蓝天下的悬崖峭壁上晒着太阳,啜着冷饮;今儿也是荒诞得很,我看见自己信马由缰的走到了天的另一边,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真是柳宗元所写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境况,只有一棵开着绚烂的粉色花的大树伫立在苍缈之间,在我踏着厚厚积雪发出来的窸窣声的那一刻,心灵不禁“咯噔”的震颤了一下,并不是怕踩碎了梦境,我往回看,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深深浅浅的脚印,它们很快就被纷纷扬扬的白雪覆盖上,我看见每一片都是不一样形状的雪花映入眼帘,梦里啊,也是有情绪起伏,有思想,苍茫之间,唯大树一点与我一粒,这画面与张岱所书“……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这句子与我这白色梦是同样的寂寥吧,张岱遇到了湖中铺毡对坐、煮酒对饮的金陵人,我遇到了一棵会开花的树,真是个令人激动万分老泪纵横的梦境啊!

  “呜————呜————”远处的货轮汽笛鸣响起来,宋翊懒懒的伸了个腰,揉了揉眼睛,扣掉眼窝的眼屎,回忆着梦境里自己与自己的对话画面,在心里笑了笑,鄙视自己那一个个不切实际的英雄主义梦,好久没在周报发表诗歌了,是该动动笔了。

  【一叶舟筏】

  你划着狭长舟筏

  戴月披星在广袤里前行

  划破了宁静划皱了寥寂

  你轻轻叩响时间的板门

  许久许久啊门吱呀一声

  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你站在门口张望

  看见一派明光锃亮的景象

  你看见丰沛云翳斑斓了每个晨昏

  绚烂了诗人操觚染翰的梦境

  你看见繁花似火遮不住的漫天星斗

  以及诗人眼里跳跃着的璀璨星河

  理想主义啊,还是不够力量,宋翊自嘲道,理想啊理想,没有理想就是行尸走肉了,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2

  “上班吗?忙啥?”

  “没呢,今儿休息,刚整理宿舍呢,我们签了合同后,身边这几个同学兼同事都申请了福利房,每人两室一厅,你要不要来啊,包吃包住包导游^^”

  “恭喜!从此之后你也是有房之人啦!包吃包住也得我这么宅的人愿意去啊。”

  “这么大牌!”

  “你看看这个王小波,机智、刻薄、有趣。”宋翊在键盘上哒哒哒的敲打着,“之前在学校时看过他的《时代三部曲》觉得他这个自认为长着一张丑脸的皮囊的人有个风趣诙谐的灵魂,早上在刚入手的杂文集《沉默的大多数》看到他的快乐观,有趣极了。”

  “我以前跟阿杜借过《黄金时代》看。”

  “这篇瞅过没?”

  “没。”

  “东西方快乐观区别之我见王小波东西方精神的最大区别在于西方人沉迷于物欲,而东方人精于人与人的关系;前者从征服中得到满足,后者从人与人的相亲相爱中汲取幸福。

  一次大战刚结束时,梁任公旅欧归来,就看到前一种精神的不足;那个时候列强竞相掠夺世界,以致打了起来,生灵涂炭——任公觉得东方人有资格给他们上一课;而当时罗素先生接触了东方文明以后,也觉得颇有教益。现在时间到了世纪末,不少东方人还觉得有资格给西方人上一课。这倒不是因为又打了大仗,而是西方人的物欲毫无止境,搞得能源、生态一齐闹了危机;而人际关系又是那么冷酷无情。但是这一课没有听众,急得咱们自己都抓耳挠腮。这种物欲横流的西方病,我们的老祖宗早就诊断过。当年孟子见梁惠王,梁惠王问利,孟子就说,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所谓利,就是能满足物质欲望的东西。在古代,生产力有限,想要利,就得从别人那里夺,争的凶了就要打破头。

  现代科技发达,可以从开发自然里得到利益,搞得过了头,又要造成生态危机。孟子提出一种东西作为“利”的替代物,这个暂且不提。我们来讨论一下西方病的根源。笔者既学过文,又学过理,两边都是糊里糊涂,且有好做不伦不类的类比之恶习。不管怎样,大家可以听听这种类比可有道理。人可以从环境中得到满足,这种满足又成为他行动的动力。比方说,冷天烧了暖气觉得舒服,热天放了冷气又觉得舒服,结果他就要把房间恒到华氏70度,购买空调机,耗费无数电力;骑车比走路舒服,坐车又比骑车舒服,结果是人人买汽车,消耗无数汽油。由此看来,舒服了还要更舒服,正是西方人掠夺自然的动力。这在控制论上叫作正反馈,社会就相当于一个放大器,人首先有某种待满足的物欲,在欲望推动下采取的行动使欲望满足,得到了乐趣,这都是正常的。乐趣又产生欲望,又反馈回去成了再做这行动的动力,于是越来越凶,成了一种毛病。玩过无线电的人都知道,有时候正反馈讨厌得很,状似抽疯:假如话筒和喇叭串了,就会闹出这种毛病,喇叭里的声音又进了话筒,放大数百倍出来再串回去,结果就是要吵死人——行话叫作“自激”………”

  “本文的主旨,在于比较东西方不同的快乐观。罗素在讨论伦理问题时曾经指出,人人都希求幸福,假如说,人得到自己希求的东西就是幸福,那就言之成理。倘若说因为某件事是幸福的,所以我们就希求它,那就是错误的。谁也不是因为吃是幸福的才饿的呀。幸福的来源,就是不计苦乐、不计利弊、自然存在的需要,这种需要的种类、分量,都不是可以任意指定的。当然,这是人在正常时的情形,被人哄到五迷三道,晕头转向的人不在此列。马尔库塞说西方社会有病,是说它把物质消费本身当成了需要,消费不是满足需求,而是满足起哄。我能够理解这种毛病是什么,但是缺少亲身体验。假如把人际关系和谐本身也当成需要,像孟子说的那样:行孝本身是快乐的,所以去行孝,当然就更是有病,而且这种毛病我亲身体验过了(在文化革命里人人表忠心的时候)。人满足物质欲望的结果是消费,人际关系的和谐也是人避免孤独这一需要的结果。一种需要本身是不会过分的,只有人硬要去夸大它,导致了自激时才会过分。饿了,找个干净饭馆吃个饭,有什么过分?想要在吃饭时显示你有钱才过分。你有个爸爸,你很爱他,要对他好,有什么过分?非要在这件事上显示你是个大孝子,让别人来称赞才过分。需要本身只有一分,你非把它弄到十分,这原因大家心里明白,社会对个人不是只起好作用,它还是个起哄的场所,干什么事都要别人说好,赢得一些彩声,正是这件事在导致自激。东方社会有东方的起哄法,西方有西方的起哄法。而且两边比较起来,还是东方社会里的人更爱起哄。假如此说是正确的,那么真正的幸福就是让人在社会的法理、公德约束下,自觉自愿的去生活;需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需要满足之后,就让大家都得会儿消停。这当然需要所有的人都有点文化修养,有点独立思考的能力,并且对自己的生活负起责任来,同时对别人的事少起点哄。这当然不容易,但这是唯一的希望。看到人们在为物质自激,就放出人际关系的自激去干扰;看到人在人际关系里自激,就放出物质方面的自激去干扰;这样激来扰去,听上去就不是个道理。搞得不好,还能把两种毛病一齐染上:出了门,穷极奢欲,非奔驰车不坐,非毒蛇王八不吃,甚至还要吃金箔、屙金屎;回了家,又满嘴仁义道德,整个一个封建家长,指挥上演种种草菅人命的丑剧(就像大邱庄发生过的那样);要不就走向另一极端,对物质和人际关系都没了兴趣,了无生趣——假如我还不算太孤陋寡闻,这两样的人物我们在当代中国已经看到了。”

  宋翊“卡擦卡擦”复制粘贴了几段过去,注视着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在与自己较劲着,沉思着;面对王小波这样的大实话难免不对号入座:“笔者既学过文,又学过理,两边都是糊里糊涂,且有好做不伦不类的类比之恶习。”不知怎么就与整个高三高四里,天天面对着高考倒数计时,每天进出教室门,烙刻在墙壁上的韩昌黎的“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的劝勉金句进行着对比了,这毫不相干的两种命题。原来写文章还可以这样写,这样戏谑坦然的叙述,原来荒谬的世界可以这样调侃,

  “他说的都是大实话,让人思考。”沉默了许久后对话框跳出几个字来。

  “是吧。”

  “真是个有趣的人,去市区得去图书馆看下他的其他作品。”

  “不说了,天气燥热得很,我带黑胖去游泳。”

  “好的。”

  “再侃~”

  退出□□,生活恢复到没有遇见过这两个新朋友前的平静,现在偶尔□□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淡着,生活中无非是少了打球和喝酒的伴而已,那个君平是不太敢找他,想到和他的妈妈在路上的相遇,她爬满了白癜风的前额下一双阴沉沉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俊东又是陪伴着女人和小情人的,没得空理睬自己;其他同学大多是外省的;姐姐还是算了,她埋头在书堆里发愤图强准备来年春季的教师招考;妈妈这段时间又神神秘秘的和漂亮阿姨常常一起共商着什么发财大计;自己呢,最近时间有点懈怠,成天与狗为伴,偶尔练琴,翻翻旧书,写些随记,要不要去远方走走,开阔开阔眼界?长这么大还没走出省过呢,宋翊被自己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3

  广袤的蓝天下,阳光特别刺人眼目,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浪翻滚着向地平线逝去,古罗马式的断壁残垣坍塌在麦田左边,田埂上,一群老老少少跟在一个悬浮在半空中行进的灵柩后面移动着艰难的步伐,没有震耳欲聋的哀乐,没有哭天抢地的嚎啕声,风把身披白色、头戴白帽或白色盖头人们的衣物鼓胀起来,一行人步趋艰蹇的迈向麦田的深处,是谁过世了呢?好像是少数民族的葬礼。宋翊翻了个身坐起来,蹑手蹑脚走到桌子旁拿起那个大号啤酒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半夜喝水是他自幼以来的习惯,睡前一定是要放一大杯水在桌子上,月光轻柔的透过窗帘,撒下一片月光在房子里,徐徐的凉风吹在身上,惬意极了,不知道是刚才做梦去了远方的缘故,还是因为美好月光的缘故,宋翊笑了笑,继续找了个舒服的睡姿入眠,重新跌入另一个梦里;葬礼这样的梦或许是白天带着黑胖去山上的水库游泳,路上遇到那一队大张旗鼓的出殡队伍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深刻的原因————有的手举经幡,有的向天抛洒纸钱;有的身披戏服一边手舞足蹈像抽了风一样一边咿咿呀呀的念着子丑寅卯;有的手持木鱼“哚哚...哚...哚”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眼睛半睁半闭念念有词;有的手拿麦克风跟着随身推的一个大号广场舞音响唱着《好日子》和《酒干倘卖无》《爱情恰恰》等曲目;有的身着类似某单位的制服、肩背西洋鼓、唢呐和萨克斯齐齐上阵,演奏的人吹得腮帮子和眼睛都鼓鼓的;有人抬着纸糊车、纸糊别墅、纸糊人;后面的人披麻戴孝的扶着灵柩嚎啕大哭;这种就叫厚葬吧,扰民、伤财,不可取,都是做给人看的吧,青天白日里的唢呐声听来到底让人感到五味杂陈、寂冷凄切。

  “我梦见去了北方。”宋翊在键盘上哒哒哒的敲打着,梦境里谁在出殡的事情差点敲打出来,赶紧刹车,把之前梦见的画面随便说了一通,“我梦见大雪茫茫的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一颗会开花的树。”

  “所以,来吧兄弟,圆梦之旅^^”

  “看看吧。”

  “不用看啦,来,球场上燥起来。”

  “那我订了机票再跟你说。”

  “嗯嗯,好的,你到省会机场就可以,着陆时我就在等你了。”

  “我看看再跟你说,下了。”

  “好的。”

  宋翊打开网页搜索着关于怎么订机票的内容以及登记注意事项什么的,心里千万只蚂蚁在骚动着,要出去一趟远方么,要跟妈妈怎么说?妈妈会同意么,她最近跟漂亮阿姨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常常出双入对的,宋翊抿着嘴唇盯着机票的价格,这得花去很久的积蓄啊,难怪节俭的母亲从来不愿意出门去看看,她以前老是说:穷家富路,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这也不能怪她扭曲了“有理走遍天下”的原意啊,歪解得有点道理。那么应该找个什么借口呢,如果说去找郭鹏阿杜,那一定是行不通的,她一定会说,“那么远啊,我经常在新闻上看到外地的□□视频,什么拿刀砍人啊,传销啊,不放心不放心。”,或者采用书面上的大道理说,“父母在,不远游。”

  唉,母亲要说什么话,自己都知道的,记得有一次,俊东还没结婚,好像是去年春节时候,俊东打电话来说去他家住两天,玩玩牌唠唠嗑啦、泡泡网吧啦,母亲闹情绪就是不肯,搞到母子两个人的关系僵硬得很,她振振有词的说,“你出门一趟不用花几十元车费啊,你去串门,你好意思空手去啊。”她这么阻止的原因他是可以猜得出来,一是不愿意大过年的儿子在别人家热闹,那被人家父母问起家里情况会多难为情;二是她自己和姐姐两个人锁在店楼上不敢出门,躲在店楼上会冷冷清清,不出门的原因是怕被邻居不怀好意的问,“大过年的,怎么没回老家啊?”“你家那位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云云,特别是君平的妈妈,相处了这么多年来,她爬满白癜风的前额下那双阴沉的眼睛好像洞穿了家里的秘密一样,总爱皮笑肉不笑的问,“女人你太勤劳了,怎么不跟你老公去工地帮忙。”母亲不要和宋钰两个人过年,她一定要一家三口一起躲在店楼上,她固执的认为,大过年不出门三五天,至少邻居不会来掀起她心里的伤疤,有问起的话,就可以理直气壮、笑脸相迎地说,“新年好啊,有啊,前几天回老家过年了,这不,做生意的,过了年,店门还是要开的。”有了,计上心头,就跟她说学校组织去北京进修一星期,进修名额有限,这样她还能骄傲着答应吧,说干就干,南方航空网站上注册用户信息、查询航班、订机票、支付,一切行云流水。

  宋翊为自己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而感到兴奋,他在双肩包里放了几件换穿的衣物,证件,手机充电器,和那只已经用惯了的粉色保温杯,那是前年生日,俊东送给他的礼物,俊东这个人啊,一看就是八面玲珑的家伙,身高比宋翊还高出几厘米,那双纤长的手一看就是弹奏天籁的手,总是笑意盈盈的,那粉嫩的薄薄的嘴唇说出来的话总是特别讨人开心,跟他自己所崇拜的偶像JAY一样特别喜欢粉红色,所以他投射效应,执拗的认为应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身边的人,自己喜欢的,别人也会喜欢。

  晚饭时跟宋妈讲完学校组织进修的事情后,宋妈给了宋翊10张整票防身以及半瓶正露丸,他啊,在学校四年,常年三餐不规律,肠胃不好;宋钰特地跑去附近的超市给他买了一顶黑色鸭舌帽,说是以防他晒成非洲难民样回来;宋翊躺在床上给郭鹏发送了第二天23:05到达机场的信息后,在紧张兴奋的状态里睡着了,一夜无梦。

  4

  这一夜6小时的睡眠时间真是太漫长了,还没等货轮“呜————呜————”靠岸的汽笛鸣起,宋翊就自然醒来了,他床上跳起,在心里吼了一声“起床,坐飞机,去大草原”,迅速洗漱穿衣,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等待十一点的到来,沏茶、望望大海和悬挂在天空的月亮,随手翻希特勒所崇拜的偶像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的箴言式的巨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家伙真是极端,极端思想说得一大套一大套的,就像有的人说庄子一样,人穷就穷吧,还搞出一大套虚无缥缈的大道理,或许自己是庸俗中的一个,没办法理解他的“超人”境界[1]吧?如果说失恋的忧郁引出了尼采一系列的思考,创作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那么我那夭折在襁褓里的一厢情愿是不是显得非常幼稚呢,宋翊嘴角一咧自嘲了一下。

  宋妈披风戴露的晨练刚回来,一进门就催促道:“去哪里都得提前出发,等下班级同学都到火车站等你一个人,那多不好啊。”早饭后这才八点钟的光景,宋翊跟母亲描绘着去北京的长途跋涉的画面,说什么学校集合然后一起出发火车站啦,硬座过去的啦等等等,“还没啊,下午两点到就行。我午饭后再出发就可以了。”

  “我告诉你啊孩子,这出远方啊,你早些到站点,早些到火车站候着火车就对啦。”宋妈紧张地说着,搞得她出过省一样,搞得宋翊是要出国留学一样。

  本来计划十一点出发去120公里外的里安市国际机场,两小时多就能到机场的,到达机场后也才一点半么,宋翊被这一催促,一紧张的搞得肠子里面咕噜咕噜的蠕动着,“好好好,我去蹲个坑再出门”。

  从坞山汽车总站出发,大巴上正在播放着《泰坦尼克号》电影,宋翊啊感觉这车跟飞一样的速度,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红灯,一路顺畅的抵达机场边上的机场公交站,宋翊看了看时间,从坞山汽车总站抵达机场公交站才花去了一小时的时间,真是惊人的车速,这在多年以后宋翊回想起来,跟身边的人说‘坞山汽车总站到达里安市机场才一小时车程’,所有人都回答说‘吹牛,那是不可能的,走高速也不可能那么快。’莫非是因为当时的心境像脱缰的哈士奇一样,撒了欢了,太兴奋了才导致产生了时间错觉?反正他是一直坚信自己没记错。

  到达机场,门口是第一道安检——防爆检测,打火机登不了机,宋翊走到旁边的门口吸烟区点燃一根骆驼牌香烟,大口大口的吞吐完,丢掉打火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嚼着,瞥了一眼着偌大的机场里进进出出的人们,满怀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走到安检口排队过安检;办理登机牌,过第二道安检,液体不得带入,然后检查外衣和随身用品;太早到了,宋翊逛了逛机场商店,货柜里面都是经过精美的包装后摇身一变成为身价高档的货色,午饭在机场吃了一碗天价的面汤后宋翊在心里安慰自己:穷家富路,穷家富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得努力打拼事业给母亲一个家,想到‘家’这个字他心里就有疙瘩,春节时母亲多喝了两杯后碎碎念,从自己的不幸的婚姻开始讲到没良心的孩子他爸早逝再到她一个女人如何不容易的拉扯大孩子,最后总结说“我当爹又当妈的,没有积攒些钱财,没有房子,没个真正的家,没人疼,以后死了都没一个地方放棺材……”;14:35分在广播提示下登机了,进入机舱后寻找着自己的位置,是靠窗的座位,坐在位置上系好安全带,欣赏着靓丽空姐,帅气的空少,真是养眼,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耳畔响起了乘务员甜柔的播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关闭手机或开启飞行模式,谢谢。”飞机在跑道上拐了个弯,停了一会,便开始加速,宋翊的身体里只感到有一股无比巨大的冲击力和一阵阵的耳鸣,用力张了张口,后背紧紧靠在椅子上,这种感觉真特别,跟梦里面的一样,身体失去重心,像愚人节时花了三十元钱整蛊阿杜和阿鹏带他俩在坞山纪念馆广场前乘坐那辆斑驳的海盗船一样,双脚都悬空着飘浮起来了,当然,还伴着身体里面的阵阵恶心!不一会,机身平稳了不少,耳鼓那刺耳的噪音也没了,宋翊睁开眼一看,上天了!急不可耐地从窗口看下去,房子慢慢变小了,从火柴盒那么丁点儿缩小到蚕蚁大小;道路上的汽车像沙土一样大小;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眼睛看不见地面上的景物,“飞机已升到一万米的高空,完全进入云层飞行。”耳畔是空姐的甜柔的播音;身边是朵朵白云不时从机翼上抹过,飘飘然然地向后远去。机翼下是无边无际的云海,时而是层层叠叠的滚滚白云,时而是太阳光的照射下各色的云烟千军万马似的蜂拥而至,接着又马不停蹄的奔向那遥远的尽头,这云海跟天空之城的画面太相似了;16:25分开始派送点心,19:00开始派送晚餐,在云层里穿梭,在云层里享用食物,这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进食完侧着身子小眯一会眼睛,22:30飞机缓缓下降。走出机舱,凉风袭来,让人清醒,宋翊从双肩包取出一件中山领墨绿色衬衫套在黑色短袖上;走到T3大门,郭鹏已经在等候了。

  “刺激不?”

  “太刺激了,真是神奇的经历!”

  “哈哈,在天上小便的感觉如何?”郭鹏在压低声音说道。

  “哈哈哈,我站在洗手间里时想象着,尘世间会不会因此大雨如注。”宋翊想象力真是惊人。

  两人登上等候在路边的TAXI,“90分钟就到了,125公里到达我单位。”郭鹏说对宋翊说,“你这么冷啊,穿两件,太阳才落山不久哩。”这北方汉子习惯了寒冷吧,气温十七度,凉飕飕的。

  对于自己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人总是怀强烈的好奇心,TAXI无比宽阔的路上驰骋着,头顶上那漆黑的夜空里挂着格外明亮的星星。

  [1]“超人”是尼采理想人格的外现,是关于伟大人类的一种理想。“超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超能力者,那种已有的所谓的伟人,只是一种精神上的超常人,当尼采看到现实中那些猥琐卑劣,没有愿望和创造,个性泯灭的芸芸“末人”时,他指出这种“奴性”是人类最大的危险,眼前的人的赖以生存的条件还很充实,但象末人一样走下去,终归会耗尽自己的希望。他把“超人”当成一种美好的理想,借以发泄自己的不满,表达自己的希望。

  5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夜深了,宽广的大道上空无一人,TAXI收音机里传来李宗盛沧桑的嗓音,车子在黑夜里穿行,夜幕低垂着,闪亮的星星像是垂挂在夜幕这块黑色的天鹅绒上面似的;

  “师傅,这首歌的歌名是什么?”一路舟车劳顿的宋翊已经有点疲乏了。

  “这是李宗盛的歌,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年轻的司机操着一口让人听不太懂的异域口音回答道,“好像是《鬼迷心窍》。”

  “没错,是鬼迷心窍。”郭鹏事后诸葛的吱了一声。

  “实力派啊,能够唱到人的心坎里”宋翊言语道“你们年轻人不应该都喜欢JAY吗?我那兄弟就超级喜欢JAY啊、JJ啊,李宗盛是我们多长两岁的人听的。”

  “切~没有的事,你看着比我小好不好。”郭鹏矢口否认宋翊大他两岁的事实,娃娃脸的宋翊实际上看着是比郭鹏年幼,白净的脸上没有坑坑洼洼的痘印,胡子剃得干干净净的,而郭鹏呢,毛发比较旺盛,胡子拉渣的,抬头纹好几条,鱼尾纹也深,瘦削的脸庞和厚实的手掌厚实的肩膀看起来有点不太搭调,他一件浅蓝牛仔裤搭匡威经典款黑色的T恤,阿迪达斯的黑色单肩包随意搭挂在右肩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位早婚早育的年轻父亲,尴尬点来说,刚才机场有个包着花哨头巾的老妇人打量着宋翊旁边的郭鹏,咕哝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哦哟,这个年轻的爸爸。”

  “你几点晚饭的啊,饿不饿。”

  “刚才飞机上七点吃的。”

  “那已经四个小时了,不饿?”郭鹏掰着手指计算着,认为自己非得做个尽心尽力的东道主。

  “不饿啦,又不是女孩子,哪有那么娇弱。”宋翊不屑地说。

  星星在车窗外飞驰而过,车子在电厂职工大门口停住,往大门的第一个分叉路右转然后笔直走了几十米到达二十一幢二梯401室,一进门宋翊就发出了感慨,“可以啊,同样的大学毕业,你小子拥有两室一厅的房子了,阿杜住旁边吗。”

  “阿杜住市区,他每天两点一线往返,家里父母给他铺好的路,有车有房,有老婆喽,是个妥妥的关系户,前两天跟着领导去新加坡考察喽;房子啊,哎,还不是签了5年的卖身契啊,这是员工的福利,这个房子三万五,每个月的住房公积金扣除呗。”郭鹏无奈的笑笑。

  “五年呢,那时候都奔三了,绑着五年呢!违约怎么办?”

  “赔偿十万。”郭鹏耸了耸肩膀。

  大门进来是房间通道,通道左手边是客厅,客厅再出去晾挂衣服的阳台,阳台是个玻璃房,推拉的玻璃彩窗显得异域风情十足,窗户外面是飘着漫天飞絮的参天大树,通道的右手边是厨房以及洗手间,大门正对着的是两间房间,房间里地中海风格的地毯覆盖着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板;郭鹏帮宋翊把双肩包拿到靠近阳台的这间房间,冰柜拿出两罐冰镇啤酒,厨房抽屉里整出两三碟干果说道“欢迎啊,你终于来了。”

  “我也没想到我来了,走一个。”易拉罐的瓶盖“啦哧”一声打开,瓶身碰在一起溅起少些冰凉的啤酒泡沫在大拇指上,“透心凉啊”宋翊叫道。

  “怎么样,纯不?”

  “纯纯纯,口感太好了。”宋翊连连夸赞道。

  “得,你整一整早点睡,接下来几天我休息,带你转悠。我先去躺一会,等会03:00得上班。”郭鹏疲累的摆了摆手,伸了个懒腰,走进靠近厨房的那个房间,扑在床上就呼呼的打起鼾来。

  6

  窗外夏蝉鸣唱,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呢喃着,尚未清明的窗外与以往有货轮汽笛声的早晨不同,窗外望去没有白浪逐帆,没有沙鸥翔集;长期以来的生物钟将宋翊从这里的凌晨唤醒,他往床上摸了摸手机,看了下时间,05:58,合着才睡了五个小时不到,这就是时差吧,竖起耳朵听了听隔壁房间的动静,房间里一片寂静,有一阵饭香味袭来,宋翊摸索着起来到厨房,打开电灯,掀开电饭锅,是粥,五颜六色的粥————大米、小米、葡萄干、掰成碎末的无花果和核桃若干、枸杞、红枣,这就是南北方差异吧,不够品相还不错啊这锅粥。“咕噜……咕…”已经十几个小时未进食,宋翊的的肚子在抗议着,宋翊咽了下口水,关了灯,走进洗手间撒了一泡尿,返回床上继续睡觉,得把时差倒一倒。

  一夜无梦,宋翊感觉自己睡了好久的样子,心里有股罪恶感袭来,摸了下手机一看,才08:37,天啊,莫非是自己的时间不准?眼看着天刚刚破晓的样子,起床、洗漱,呵!这透心凉的冰水啊,这水龙头流出来的水是冰水啊,冰嗖嗖的!望望窗外逐渐光明的世界,望着信息:兄弟,早餐在厨房里,你先吃啊,我十一点才回去。电厂这非人的轮班制啊,宋翊无奈的撇了撇嘴。

  7

  宋翊看着灶台上的摆放在显眼位置的蔬菜,两个西红柿、三个鸡蛋、三根葱,一定是让我自己炒个青菜吧,宋翊围上搁置在灶台上的粗布黑蓝色围裙三下两下搞定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品尝着异域风情十足的米粥,不禁想到宋妈的话“人是飞鸟多好,一天可以飞很远。”人,应该比飞鸟强多了吧,宋翊想着,解决了饥肠辘辘,速度收拾了下,拿上郭鹏搁置在房间床头柜上的房子钥匙,宋翊“咯噔咯噔”的下楼了,他像狗撒尿划地盘、做记号一样在小区里面转悠着,熟悉着新环境;往大门外面望去,那宽阔的道路通向的地方是电厂了,道路两旁是参天的梧桐树,树叶亮的得晃眼,收回目光往周遭看看,是成排成排挺拔高大的杨树,在盛夏里郁郁葱葱的发着绿,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摇曳着,一阵风儿吹来,漫天飞絮煞是好看,“啊啊啊……嚏……啊嚏”天生鼻炎的宋翊打了个震天动地的喷嚏,飘舞的飞絮,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地上,刚刚一位擦肩而过的撑着伞的老阿姨看了头发上沾着白色飞絮的宋翊,充满同情的对他说:“孩子啊,要打把伞哦。”宋翊嗯了一声继续陶醉在自以为是的诗意里,陶醉在诗经《东门之杨》的画面里: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那在杨树下踯躅的人啊,你在等待的人儿还不来啊。身材颀长的宋翊沿着小区的林荫道上走着,走着就走成了白头翁,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弱不禁风、营养不良,他觉得眼前这副画卷浪漫极了,他看着眼前这一幢一幢光秃秃的房子,和南方的建筑进行对比着,哦,是屋檐不一样,南方的每幢房子几乎都有屋檐,北方的建筑不然。

  十一点的光景,宋翊踏着轻快的步子寻找折返的路线,二十一幢二梯401室,好像是大门进来第一个路口右转然后再直行的;

  “你跑这里啦。”迎面而来的是骑着单车下夜班的郭鹏,同样是一头飞絮,眉毛上粘着白毛毛的杨絮。

  “哈哈哈,你一头的白色啊,这漫天飘扬的飞絮,太好看了。”

  “你不也一样,头发染色啦。”

  “啊?”

  “你走了很久了吧,一头白色的杨絮啦。”

  “哦哦哦,难怪刚才一过路的老阿姨露出怜悯的表情对我说:‘孩子啊,要打把伞哦。’”

  “就是啊,是要打把伞。”

  两个青春逼人、意气风发的青年站在漫天飞絮里交谈着、嬉笑着,俨然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

  8上

  下了夜班的郭鹏在职工大门前与宋翊回到宿舍后便催着收拾下换穿行李,说是联系好的熟人顺风车在楼下等待着,要出发去离这有五百公里的老家,他随便扒了一碗粥,拾掇了厨房便出门了,一上车沉沉的睡去之前交代说:午饭别叫我,司机师傅会带你在路上的小餐馆就餐;他是打算路上五六个小时都睡着,养足精神以便到了老家能够精神充沛的做个热心的导游,尽到东道主之谊,一路上的风光他见惯了,只留下宋翊一个人独自对着从眼前一闪而过的美景瞠目结舌、目不暇接,无尽笔直的公路像美国66号公路一样畅通无阻在眼前伸展,远处的骆驼队啦,或者由两个牧羊者赶着一大群像流动着的白云一样的绵羊队伍啦,或者胡杨林啦,澄净如境的胡泊啦,热情似火的红岩断壁,冰雪还未消融的雪山和雪山脚下那一幅幅欧洲壁画一样的风景,沿途上随处可见的随风飘动的五颜六色的经幡,沿途上不时遇见的那一条条不知名字的河流和安然在河边饮水的马群,衣衫褴褛、一心朝圣的苦行僧啦等等。

  一路上扬起的尘埃终于归于安宁;到达目的地已是19点多,烈日当空,这个富有海市蜃楼美称的大草原里的边境小县城裸呈在宋翊面前,郭鹏满意的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小眯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口干舌燥的嗫嚅道“时间正好,欢迎来到海市蜃楼。”

  “太震撼了这一路上。”宋翊兴奋极了。

  “哈哈哈,刺激吧?”

  “太刺激了。”没认识新朋友前一向内敛的宋翊兴奋得像个天真的娃娃。

  这是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的四室一厅一卫的平房,郭鹏带着宋翊走进第三间房间,便去来到走廊尽头的厨房寻找母亲,这位沉默寡言的妇人,有着高高的颧骨,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身材粗壮高大的妇人包着黯淡的黑蓝色头巾,正在搅拌着大铁锅里的砖茶和羊奶熬制的奶茶,听到门外脚步身转过身来,看到半年未见面的二儿子出现在眼前心里甭提多开心了,尽管她昨天就接到郭鹏的电话说要带一位远方的朋友回家。妇人对宋翊友善的笑了笑,对郭鹏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后继续做自己的活。

  “阿姨说什么。”宋翊好奇地问。

  “我妈妈说,让我带你出去找哥哥的农场上走走,她准备晚饭。”

  “你爸爸呢。”

  “还没回家呢。走,散步去。”

  “远方,有诗与酒;这个短句是不是很煽情啊。”置身着逶迤千里、生机无限的草原上,穿着棉麻白色衬衫的宋翊坐着马背上脑补着浴血沙场、金戈铁马排兵布阵的画面,好像身下这头高大威猛的棕色马儿就是汗血宝马一样,他左手拉着缰绳,对站立在“汗血宝马”侧边的郭鹏说道。

  “就是,煽情!”身着紫色T恤的郭鹏说道,紫色是他最爱的颜色了,身上穿着一件,双肩包里还带着一件换穿的。

  北朝民歌这样描写大草原,“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此情此景无比贴合,“感动于广大的广大、微小的微小;这二者都时常令我老泪纵横。”宋翊的内心活动真是丰富极了,人在广大的自然面前真是不足一提的微尘一粒。

  “看,那是我哥哥。”宋翊顺着郭鹏的目光往前方询去,一位粗犷的汉子正策马而来,在这样绿油油的广阔草原上就是一副跃然纸上的山水画啊;

  “哥哥,我朋友宋翊。”

  “你好啊,欢迎啊。”他那孔武有力的外型,宽宽的前额,,操着口音极重的不标准的汉语说着,热情地和宋翊握着手,招呼着他们来到农场的简易小毡房里歇脚,毡房内四周是挂壁,地上是花毡,各种幔帐都是刺绣艺术品,悦人心目,花毡的图案色彩对比强烈,艳丽夺目,充满了民族特色。

  “嫂子呢?”

  “那婆娘带着娃儿回娘家了。”汉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痰说道,眼底尽是怒火。

  “又闹脾气了?”

  “不说了。”汉子一脸凝重的望着毡房前简易搭架的柴火堆上烟熏火燎的铁锅,那锅里正在给远方的客人煮着砖茶,常年的家庭重负压得这位魁梧的汉子喘不过气来。

  “这地方是自家的吗。”啜饮着地道的北方特色的奶茶,望着眼前肥沃的大草原,宋翊问。

  “哪能啊兄弟,都是承包的。”汉子吸了一口郭鹏递上的云烟,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说道:“这片草原海拔1850米,发育于第3纪古洪积层上的中山地草场,东南接喜提峰,势如屏障;地势大面积倾斜,山泉密布,溪流纵横。北、东、南三面环山,西部开口迎接西来湿润的气流,成为大漠中风景这边独好的“海市蜃楼”,它不仅与沙漠对峙,而且与雪峰对峙,有一种丰富而复杂的美,多面而立体的美,大包容大深刻的美。”汉子自带优越感,用教科书上的字眼和教科书式的口吻介绍着自己的家乡,介绍着自己所熟知的地方,他感觉自己并没有被知识所抛弃。

  宋翊小鸡啄米的点头,直感慨“好地方好地方。”

  草原上的夕阳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不由得涌上心头,望着太阳缓缓西落,落日余晖将天边映得通红,红得像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妇那涂了口脂的朱唇,太阳这颗火红的天体像嵌在天幕上的血红色宝石。

  回到郭鹏家吃过晚饭已是十点的光景,夜幕垂下,华灯初上,街道上霓虹闪烁、流光溢彩,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正悠闲地散步消食。整齐的居民房连成片,异域风情的彩窗散发出温馨祥和的灯光,夜幕上星星点点忽闪忽闪着。喷泉广场上少数民族的舞曲响起,就似山涧轻快流入心田,人们舞姿轻盈的踏着节奏,广场中间那欢快的音乐喷泉,彩灯闪烁、水柱起伏,给炎热的夏日洒下片片清凉,徐徐晚风撩拨得恋人们心花怒放,水渠边上的那含情脉脉情侣们,倾诉绵绵的情话,窃窃私语有着讲不完的心里话,你侬我侬的陶醉在二人世界里;绿荫下,草地上,人们随意的席地而坐,沐浴着祥和的灯光,身心灵在这清凉的微风里舒展着,享受着这绚丽多彩的夜生活,凉凉的晚风拂拭着白日的燥热,夜色在慢慢弥漫;待到夜色正浓,人们悠闲的围坐在露天的烤串店里谈天说地,烤肉的香气四溢,让人不得不大快朵颐为宜。

  临近零点,小城逐渐从喧哗中安静下来,石凳子上奶孩子的妇人轻轻地摇着襁褓中的孩子,轻轻的唱着催眠曲,娃儿轻轻的,轻轻地睡熟了。这一天里的巨大信息量在宋翊脑袋里贮存着,他回忆着在眼前闪过的一帧一帧的画面,想说出点什么留做纪念,又词不达意。

  “睡了啊。”郭鹏睡在床的外沿,他酒意正酣,他有点疲累了,连续四个晚上的夜班将他的日夜颠倒了,他需要在这个浓浓的黑夜里好好睡上一觉,好将颠倒的日夜调整过来。

  8下

  “嘿,你昨儿做春梦啦?”宋翊不认为半夜耳畔的呓语是梦境。

  “胡说!”郭鹏矢口否认。

  宋翊耸了耸肩膀捧着一盆奶茶继续啜饮着,郭父是个工作狂,吃过早餐后早早就踏出家门了,他是个严肃的人,头戴一顶像厨师的小白帽,他用着别扭的汉语和宋翊打过招呼后匆匆忙忙的出门了,说是在村头在修一条水渠得去看着。

  “我父亲很忙,家里平常都难见到他悠闲的影子。”郭鹏望着父亲的背影无奈的发表着感想,他的思绪飘到了昨晚音乐喷泉旁随风舞动的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不就是那个剥夺了自己童真的叛逆女孩么,怎么摇身一变显得小家碧玉、温良贤淑的样子了,只见她头戴着好看的粉色头巾,手搀扶着一个是她母亲年纪的妇人在散步着,她们有说有笑的在不远处的石凳子上歇息着,歇息够了,随着轻快的音乐喷泉的舞曲妖娆的扭动着身姿,像蛇精一样,看着她那粉色纱裙里摆动的臀部啊就是让他想到了高中生涯最后时刻那不堪回首的出租屋的下午,鱼水交融之际她总爱问:“我是不是跟港姐一样漂亮?”那个承他□□之欢的扭动的肥臀、妖艳的身材、抽搐的面孔,事后又对他嗤之以鼻的娼妇。

  “fuck!”郭鹏扔掉手里的香烟,不屑地丢出一个单词。

  “咋啦?”

  “没,看到一个不想看的人!”

  “谁?”

  宋翊顺着郭鹏的目光看见一位女子在尽情的舞蹈,“你的心上人?”

  “不是。是邻居,嗯…高中同学。”郭鹏支支吾吾着。

  “不去打个招呼?”他起哄着,看着郭鹏的表情和回答,心思细腻的宋翊当然知道他和她的关系应该不是同学那么简单。

  正当宋翊拖拽着郭鹏往女子身边走的时候,一位穿着红色人字拖、整体上穿不伦不类、胡子拉渣的男子走近了她们,她们在石凳子上坐下,双方都极其不自然的聊着什么;

  “我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宋翊一拍脑门,对着郭鹏挤眉弄眼地说“他们这是在相亲。”

  “相亲?”

  “就是适龄男女找对象啦,之前我妈看我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别提有多不爽了,她就强硬的要撮合我和一位女同学。”宋翊愤愤地说。

  “哈哈哈,要不要我问下我亲戚,看看有没有什么表妹、堂妹的给你介绍下?”

  “不要,我压根就没想过要结婚呢,这种事太早了,太早了。”宋翊连连摆手,好像婚姻是瘟疫一样;他趁着郭鹏不注意,恶作剧的拉着郭鹏往谈得渐入佳境的相亲局搅和,郭鹏一个踉跄的站在昔日同窗前,连忙强装镇定的打招呼,“嘿,同学。”

  “你是?”女子恍惚了一下,一下子也记不起来郭鹏的名字。

  “你想想?”宋翊邪魅的笑着。

  “哦……哦。”女子敷衍着,哧哧的笑着“是你啊?”

  “嗯,郭鹏,你同学,记得了吗?”宋翊连忙接茬,殊不知女子根本是忘记了,经宋翊这么一提醒倒是记得些什么了。

  “咳咳”同行的妇人提醒着女子不要冷落相亲的男子。

  “你们聊,我有事要先走了。”那个胡子拉渣的男子悻悻离去,他应该像她一样是被家长给催着相亲找对象的吧。

  “你们是同学啊。”同行的妇人看着这场相亲局被搅黄了面露愠色重新落座,用冰冷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两位年轻人;

  “嗯,是同学。”郭鹏有点防备的小声言语着;

  “嘿,好久好久没见啦,你现在在哪高就啊。”女子问,“怎么有空回老家。”

  “大学刚毕业,在电厂工作呢。”

  “电厂啊,正式的吗?”同行的妇人立时打了鸡血一样容光焕发,“你爸爸是?”

  “嗯,正式的,我爸爸是郭炳盛。”

  “啊,是村长的二少爷啊。”妇人像看见了郭鹏头上有个天使一样的光圈似的惊讶道,“你爸爸太能干了,我们都很敬重他,倒是好几年没看到你,都认不出来了,都在外面读书没回家?”

  “嗯。”

  “唉哟,都是小伙子了,你以前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啊,常常和我家妮子、虎子他们一起过家家……”妇人热情的拉着郭鹏的手,没完没了地嘟囔着。

  在旁的女子则面带笑意的看着母亲和老同学拉家常,顺带偷偷瞄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身材颀长、相貌不凡的南方男子;宋翊呢,在心里给自己点了10086个赞,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成全了一对人间佳偶,娇妻佳婿,美哉美哉。

  互留联系方式后,各回各家,郭鹏认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安排相了个亲,跟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剥夺了童真的经历有点相似,又被生活给赤裸裸的□□了,看来,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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