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离的世界:社会分层与阶级固化

栏目:汽车资讯  时间:2023-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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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阶级金字塔

  有一本书叫《洗脑术:怎样有逻辑地说服他人》,作者据说是前FBI探员,不过我不太信,虽然这本书叫“反成功学”但是其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成功玄学”的气息。不过第一章里有关“洗脑”的观点还挺有趣,我展开讲解一下。

  社会分层是一个金字塔,底层是大多数普通人(劳动者);中间为管理者(精英);上层为少数领导人物(统治者)。这点是所有人的共识,毫无争议。就连精英阶层也会大大方方的告诉你:没错,就是一个等级分明的金字塔。

  统治阶级,自然要传播自己的意识形态、价值观,注意这个“意识形态”是中性词,不一定就是负面的。有可能是传播规则、秩序、道德观、先进意识,也有可能是麻痹、精神鸦片,辅助自己的统治与剥削。从意识形态的传播角度,社会分层就可以划分为“洗脑源——洗脑传播者——洗脑受众”

  作者认为,这个阶层结构还可以细分为四个层级。最上层和最下层的构成是不变的,他们是洗脑的两个组成部分,一个是洗脑源,另一个则是洗脑的受体阶层。中间的精英阶层则主要由两种层级组成,一个是高级中产,他们凭借拥有的知识和为上层打工赚取到了不菲财富,同时他们也是被洗脑者;另一个则是“传教士”阶层,是被统治阶级选中,负责传播符合他们利益的价值观、意识形态的。这些人也经常是隐形的,你几乎分不清他们的职能,但他们却真实存在于信息传播和管理培训的每一个环节中。

  从古至今,人类社会一直都是一个金字塔体系。从上到下,随着人数的增加,掌握的财富和智慧却成倍地减少。在社会阶层分布中,会出现如下规律:

  越是通向底层之人,他们的人数越多,其智慧也就越倾向于无知。

  越是通向顶层之人,他们的人数越少,也就越倾向于有知,并且工作轻松,享受着人类文明的成果。

  无知总是受控于有知,而有知永远统治着无知。即便人类早就明白并且对此不满,也不会在可见的未来对这一点做出任何卓有成效的改变。

  在金字塔结构中,或者说在今天的社会,在任何人那里,信息都是发达的。然而,“是否真实”却不一定,它取决于你所处的阶层,以及信息的来源、目的和你的判断力。

  最直接的洗脑手段是暴力,但最有效的手段则是国家教育、媒体宣传和专业洗脑。

  作者认为,人类文明的体系构成,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在金字塔结构对于社会无孔不入的影响下,勤劳也不一定致富,时间未必可以换来金钱。有的人越加勤劳,然而他的生活也就越加贫穷。人们因此会责骂上帝的不公,但真实原因很简单:他们不过是金字塔的最下层,是社会的分母,只不过是被放到了一个注定要为他人创造财富的分工环节上。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少有人出来更加深刻地面对,揭开一些公认的谎言——汗牛充栋的所谓的“成功学”就是这样的代表。假如你希望了解诸如“我应该如何变得优秀”之类的功利问题,你就开始了被洗脑的第一步。但是相反,如果你能从这种赢家提前为你设定的思维中跳出来,重点去想“怎样让自己变得聪明并且看清事情的另一面”。

  有句话说得好:“上帝的奥妙并不在《圣经》里面,而在神父的身上。”总有人跑过来语重心长地告诉你:

  “好好干活,在北京买车买房不是梦”

  “努力工作,然后你就会像我,成为部门主管,出差商务舱,住五星级宾馆。”

  “有没有房子不重要,但如果失去奋斗,房产再多我们也将无家可归”

  “女人只有贤惠文静才能嫁给好老公”

  这些都是洗脑的一种方式,服从上层阶级的规则,让穷人变得更穷,让有志于成功的人,变得更加听话。文明的规律就是强者驾驭弱者,智者管理“蠢货”。大自然的丛林法则在人类社会依旧适用。说白了,这些就是统治阶级制定了规则,而你要去服从这个规则、认同这个规则、在这个规则下改变自己,然后千军万马国独木桥,成为精英阶层,进而成为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传教士。

  “我该怎样站在塔尖?”这是低一层的人共同的问题,每天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自己更上一步,摆脱现在的艰辛生活。

  “你该怎样爬上塔尖?”这是“传教士”正在告诉你的问题,他们会制造大量有组织的信息对底层的普通人进行洗脑,让你相信按照某种方式,你能“赢得一切”,前提是遵守他制定的秩序,实现他所要求的某些目标。

  真正的秘密从来不是大众在生活中讨论到的,而是深埋在塔基之下。赢家从来不会主动告诉你这些,但我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

  “去吧,孩子!我要告诉你的只有两个字,勇气!拿出你的勇气来,赶走你内心的恐惧!”

  随后你就赢了?

  不,就像我在赌城的下水道见到的那些尸体。通常,这里才是天真的炮灰最后的归宿。

  比如这些精英传教士们会告诉你,钱不是好东西,有钱买不到幸福,钱带来罪恶和烦恼,住空空荡荡的大房子好孤独,安贫乐道最好,内心充实最重要:

  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是饭前和饭后,也往往有些差距。凡承认饭需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听他发议论。

  ——鲁迅《娜拉走后怎样》

  比如精英传教士们会告诉你,有些人就是蠢、就是笨,就是应该被管理,我们制定规则管理他们是对他们好。比如黑人,为什么黑人很难成为公司高管、政界精英、学界翘楚呢——因为他们智商低啊:

  大约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犹太人在智力测试中一般的得分都相当低,以致一位大“专家”断言,这种测验结果“证明关于犹太人很聪明的流行观念是错误的”。在那时候,新近才到达美国的各种族,诸如意大利人、希腊人、波兰人、葡萄牙人和斯洛伐克人等,其智商得分实际上和现在的黑人、中南美来的移民及其他处境不利的种族的智商得分相仿佛。然而,在之后的几十年里,由于这些种族逐渐适应了美国文化,在社会、经济方面取得了进步,他们的智商得分也就随之节节上升。到1920年代,犹太人的智商得分已经超出全国平均数;最近对意大利人和波兰人的智商研究表明,他们也在二次大战之后的年代里接近或超过了全国的平均数,先前对波兰人的智商研究表明,它和今天黑人的智商水平相当,平均为85分,但到1970年代已上升到109分。两代波兰人把智商提高了24分,这个数字比当前黑人和白人之间的之上得分差(15分)还要大。”

  ——《美国种族简史》

  再比如这些精英传教士们会告诉你,农民起义就是破坏社会稳定,工人罢工就是不负责任,他们是“贼”、是“寇”,他们“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比如你们的马云爸爸会告诉你们,就算打倒了地主,农民也富不起来;比如有人在你耳边谆谆教诲:“如果你不能改变社会,你就要去适应社会,这样成功了才能证明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比如高贵的文人一面公开大喊口号: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只在今日,一面偷偷对自己小老婆说“水太冷,不能下”。

  所以说,像坐上了统治者的地位,还要高喊“造反有理”的口号,还要手把手地把《屠龙术》传给人民,知道有多难得了吧。像盗跖、庄屩这种“反贼”,不管是孟子、荀子还是司马迁、关汉卿,都把他们描绘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敢光明正大地把“盗跖庄屩流誉后”这种话糊人脸上的,千古以来,只此一人。

  (二)阶级固化

  阶级的流动性,仅限于普通群众和精英阶层,再往统治阶层走,有一个天花板。因为游戏规则是统治阶级制定的。

  人类历史上的历次革命,都是在寻求财富、权力的再分配,换而言之,就是打破统治阶级的天花板。然而,至今为止,血与火过后,总会形成新的统治阶级和天花板。历史上有一个人,打破了这个天花板之后,想再造一个没有天花板、不是金字塔的新社会,然而他失败了,这在我们之前的文章里已经讲过了。

  这一个简单的金字塔,仿佛看见了人类历史。

  想打破这个天花板有多难?能不能有温和的途径?——在行动上,皇帝制定种种刑罚,高位者严惩那些试图背叛和造反的人。在思想上,精英阶层帮助高位者统一民众的思想,告诉人们怎么做才是符合于道德和利于“个人功名”的。他们共同努力,让民众自觉地向这个方向发展。整部人类历史的发展背后,这一洗脑原则始终被牢固地贯彻下来,每一种文明都是如此。

  因为随着社会阶层的分化、贵贱的分离和身份地位角色的逐渐稳固,以及建立这种阶层分化基础上的金字塔结构的产生和稳定,新的足以颠覆这一结构的思想将不再被允许产生了。

  然而,现在我们面临的很严峻的问题,就连平民阶层像精英阶层的晋升渠道,都有已经出现了固化的趋势。

  加州伯克利分校社会学系教授 Ann Swidler教授在其公开课上讲解了社会流动和固化度的考量,以下由知乎网友@山羊月 翻译:(一个精英的诞生,家庭因素有多大? - 山羊月的回答)

  Blau 和 Duncan 在 The American Occupational Structure( 美国职业结构研究)这本书中提出了这一天才的想法——该书彻底改变了社会科学领域研究社会分层和社会不平等的方法。这一开创性的作品创立了新的方法,新的理论,新的概念,至今为止,这一作品仍然支配着全世界社会分层的研究。

  Blau 和 Duncan访谈了25到64岁的美国劳动阶层的男性。他们问访谈者:你现在的职业是什么?你16岁时你父亲的职业是什么?你接受的最高教育是什么?你父母的最高教育是什么?还有其他很多变量,但是最重要的变量是父亲的职业,父亲的教育程度,母亲的教育程度。他们没有分析母亲的职业,因为很多女性当时都是家庭主妇。还有你的职业和你的教育。他们认为社会流动性的程度,社会机会平等的程度,体现在父亲的教育程度和职业和孩子的成就之间的相关性有多小。如果发现你小时候你父亲做什么和你长大之后你做什么之间完全没有相关性(=0),那么整个社会是完全流动的。

  Blau 和 Duncan 研究了大约2万美国人,他们将父亲是高声誉职业被调查者作为一个最高的阶层,去看一下他们现在的职业。结果显示,16.7%的高声誉职业的后代继续从事高声誉职业。很多人看到这个结果之后说,你看,这些高声誉职业的后代不都是从事高声誉职业嘛,社会流动性还是很强的。他们中竟然还有2%沦为农民。美国社会很开放嘛!但是,请注意,但是!你需要对比一下所有职业的后代成为高声誉职业的比例!在涵盖所有职业的2万美国被调查者中,只有1.4%的人的后代能够从事高声誉职业!现在你理解了,那些高声誉职业的后代成为高声誉职业的概率,要远远高于美国人平均的水平,要高出11.7倍之多!再看一下,那些非技术工人的后代。他们的后代中有多少成为了高声誉职业呢?0%(<0.5%)!如果你的父母是非技术工人,你成为高声誉职业的比率小于0.5%。他们中只有6%成功进入了高声誉职业下面的阶层,即领取工资的专业人士。但是所有职业美国人的后代成为这个职业阶层的平均比率是10.2%。他们中有7%和他们的父亲一样继续从事非技术工人的工作,而所有职业美国人的后代成为这个职业阶层的平均比率是是2%。 整体来说,你更倾向于成为你父亲的职业,这个概率比从事其他工作的概率都要高出很多。高声誉职业传递给后代更多的优势,而低声誉职业传递给他们的后代更多的劣势。

  著名社会学家,斯坦福大学教授Mark·Granovetter,曾在波士顿调查了普通工人、专业技术人员和职业经理人是怎样找到工作的,在调查的282人中,有54%的人是通过“关系”找到工作的。这个数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以直观感受一下就是在我们毕业季辛辛苦苦投简历、面试的过程中,有一半的人已经能走上一条捷径了,如果失业率很低的话,也可以这样理解——有一半的工作岗位已经被预定了。这理由为明显的是,越“高级”的工作,如职业经理人、银行业务员等,基本都是靠关系找到的,如体力工人这种“低级”的工作,基本不需要依靠关系。想想看确实如此,体力活谁想能不干就不干,哪用得着“关系”呢。

  同时,Granovetter还指出,那些能帮助他们找到工作的,是一种“弱关系”,大致就是有过一定交集,然而没有深交,不算至亲、知己,这些“关系”在找工作的时候最有用。想想也很合理嘛,我既然找工作,肯定期待一种阶级晋升,最朴素的愿望是过一个更好一点的生活,那我关系最密切的亲朋好友基本都跟我是一个阶级的嘛,要找关系就要从这些“弱关系”着眼。

  这个故事还没完,2010年,三个美国研究人员——Eagle,Macy和Claxton,研究了几乎所有英国人的通话记录,这份庞大的工作涵盖了90%的手机和99%的固定电话。研究者通过每个小区的财富状况区分阶级——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嘛,穷人区和富人区总是泾渭分明。研究者把通话记录和财富状况进行对比,结论是什么呢,越富裕的阶层,其社交的多样性和关系网越丰富,而穷人的交际圈则非常单一。说明了,越上层的阶级,就越容易拥有更多的“弱关系”,越容易帮助他们找到工作或其他的商业机会,实现更上一层楼;而越穷,就越难具有这种关系网,只能从事不需要关系就能找到的工作,然而也仅此阶级晋升就成为了泡影。

  其实要理解阶级固化这个事也挺容易的,我用社交网络举个例子。微博最早火的时候,火了一批草根号,那个时候做大号还很容易,说点搞笑的段子,甚至随随便便抄一点东西、扒一点内容,只要有亮点、坚持更新,就能成为大号,然后躺着收广告钱了。随着社交网络的发展,如果没有其他外力作用(比如体育明星,在电视上先火了),大号越来越难做,原因很简单——没有渠道、没有曝光,你就算有优质内容就那么寥寥几个转发也没有用,必须要大号带你才行。然而大号呢,基本都成立了公司,组着团相互着转,粉丝越来越多,广告费越来越丰富,小号必须加入这种公司,纳入这种大号们制定的规则,让公司参与你的广告收益分成,才能受到大号的“临幸”,才能获得曝光了,成为新一批被统治阶级钦定的精英阶层。

  (三)固化、危机与毁灭

  我们总批判“阶级固化”,但是批判点在哪呢?我们总是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不好”的,应该给予所有人“公平”的定义,那么如何定义公平,又是哲学、伦理学和政治学上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那么我们从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角度来解释,就不会有争议了,比如——社会的发展,国家的兴衰。

  阶级的固化、社会流动性的丧失,不仅仅存在于个人发展层面的“道义”上的、“公正”层面的问题,还会对国家、对社会产生消极的负面的影响。就像资本主义生产、消费的差距达到一定程度(说白了就是穷人太穷,购买力不足)会产生经济危机,就像封建社会土地兼并达到一定临界点(大量流民食不果腹)会发生农民起义一样,过于固化的流动性会导致整个社会的活力丧失,难以前进,错过了发展的基于,进而走向崩溃和毁灭。

  经济学家达龙·阿森莫古(Daron Acemoglu)和詹姆斯A.罗宾逊(James A. Robinson)在其著作《国家为何衰亡——权力、繁荣和贫困的起源》中论述了威尼斯兴衰的过程,并得出结论:一个社会的兴盛或者衰亡,关键看这个国家的上层阶级是包容性还是榨取性的。让我们来看看到曾经作为地中海经济霸主的威尼斯,是怎样在上层阶级的独裁、贪婪、愚昧、短视与中下层阶级的困顿、绝望中一步步走向毁灭的。

  在十三世纪至十五世纪的这段时间里,威尼斯共和国以一个城市的体量建立了一个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海洋霸权:有着遍布地中海沿岸的殖民地,无与伦比的海军部队,甚至被教皇特批的与伊斯兰国家的贸易特权。曾经写下《哀希腊》《罗马》的诗人拜伦也不忘在威尼斯“念往昔、繁华竞逐”一番:

  我正站在威尼斯的叹息桥上;

  一边是宫殿,另一边却是牢房。

  举目望去,许多建筑从河上涌现,

  仿佛魔术师把魔杖一挥,出现了幻象。

  千年岁月围抱我,用它阴暗的翅膀;

  垂死的荣誉向着久远的过去微笑,

  记得当年,多少番邦远远仰望

  插翅雄狮国的许多大理石城堡

  随着1204年第四次十字军征服君士坦丁堡,拜占庭的衰弱给了威尼斯称霸地中海的机会,威尼斯人迅速建立了一个殖民帝国——南到埃及,东到叙利亚,北到黑海,包括著名的要塞如古希腊的克里特岛、美塞尼亚的迈索尼、艾维厄岛等等,都是威尼斯人的殖民地。在意大利五强(威尼斯、佛罗伦萨、米兰、那不勒斯和罗马教廷)中,威尼斯是当仁不让的执牛耳者。

  威尼斯的社会组织形式和政治体制比较特殊,在发展早期,威尼斯经济、社会最基层组织是一个又一个“伙会”,类似于现在的股份制公司,伙会由一些商人投资,支持富有冒险精神的船长和水手,为远洋贸易提供经费。任何人都可以加入伙会,根据你的出资多少按比例分配最后的收益,出资人和远洋队共担风险。随着商贸的发展,这些伙会还承担起了组建远征军、剿灭海盗、占领殖民地的职责,就是一个爷爷辈的东印度公司。因为先进的社会经济组织形式,威尼斯的远洋贸易也动员起了城市中最广泛的力量,以一个城邦之力,在13、14世纪占据了欧洲航海贸易额的90%以上。而在此时,欧洲几乎所有地区都处在万马齐喑的中世纪——离西班牙统一、新航路开辟还有二百多年,威尼斯毫无疑问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然而基本上胜极的巅峰就是衰落的起点。1310年7月为应对巴亚蒙特·迪耶波洛一次未遂的阴谋政变,威尼斯上层几大伙会成立了十人委员会。本身这是一个临时机构,但尝到了权力滋味的垄断者绝不会吐出嘴里的肉,十人委员会随即成为威尼斯政府机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威尼斯的领导者是总督,总督之下依次是执政团、大理事会的元老院和神学院,这几者在威尼斯崛起的历史中起到了相互制衡的作用。然而,大家族和大伙会组成的十人委员会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相对稳定的格局,开始委员会本来只有紧急事务的处理权,但慢慢开始插手一切政治上的、军事上的、经济上的、外交上的一切事物,并最终变成整个城市的独裁者。

  短短五年之后的1315年,威尼斯的统治阶级颁布了Libro d’Oro,亦即“黄金法案”(Book of Gold)——一部上层贵族们编制的官方登记册——只有名字出现在上面的,才有资格参与威尼斯的社会管理事务。凭借着其有力的政治地位,上层阶级慢慢颁布法律、制度,开始垄断航海贸易,百花齐放、千帆竞逐的威尼斯贸易业受到了沉重地打击,以至于威尼斯人都称“黄金法案”为关闭条例(La Serrata)。垄断愈演愈烈,社会流动完全停滞,社会经济活力也几乎丧失,直到最后,“伙会”被彻底禁止。

  一旦垄断阶层垄断了所有政治上的上升渠道和经济上的最大利润,他们就开始变得不思进取,威尼斯的上层阶级开始把与穆斯林贸易得来的巨额财富投资农业。法国学者布罗代尔指出:“在征服整个威尼西亚的领土后,威尼斯与十五世纪初成为一个农业大国……贵族富豪一反常态地放弃商业,全力投入农业经营中去。” 对于这一不寻常现象的原因,布罗代尔进而指出:“地中海上海盗猖獗,大宗贸易的困难和风险变得太大,他们需要寻觅一个稳妥的投资场所,农产品的价格和高额利润促使威尼斯的资本转到土地方面去。在这里购买土地只是短视地为了牟利。”

  就在威尼斯上层阶级满心欢喜地买地种菜之时,葡萄牙人开始了自己的努力——1488年,迪亚士绕过好望角;十年之后,达伽马抵达印度——伟大的地理大发现时代展开了序幕。在15世纪之前,威尼斯商人凭借着独有地和穆斯林贸易的权力,已取得香料贸易中的实际垄断地位。其中,穆斯林商人从陆路沿旧丝绸之路,或者从水路经过印度洋和红海,运载香料到开罗或者伊斯坦布尔。从这些城市,威尼斯商人将这些香料运往欧洲其他地区。然而新航路开辟改变了威尼斯醉生梦死的生活,葡萄牙人曾信心满满地说道:“谁成为马六甲的主人,谁就扼住了威尼斯的喉咙。”事实也是如此。于是,眼看着当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前仆后继地把有限的人生投入到无限的航海殖民事业的时候,威尼斯上层老爷们继续躺在过去的财富上过日子——航海利润低了不要紧,我们就去收菜啊;威尼斯的下层人民就只能安安稳稳岁月静好了——贸易业都被老爷们垄断,人民能够组织起来的伙会又被禁止,离马克思主义这种造反学说出现还有三百年,那我还是安安稳稳的当个奴隶吧。

  威尼斯的商贸地位一落千丈,当这些脑满肠肥的贵族老爷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18世纪威尼斯出台了禁止奢侈品的规定,这条法令内容包括衣服禁止用金、银丝缝合、使用珍贵的皮毛,并且限制面向外国游客的过分装饰的公共演出——认为这会导致财富外流——然而这终究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玩笑式法令。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后面衰落的葡萄牙、西班牙也都曾颁布过类似的法律,同样失去了社会活力的西葡两国大概就是“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吧。

  简而言之,在这样一个固化的社会中,上层阶级没有改变的动力,下层阶级没有改变的实力。两边的心态都很好理解,上层:我本来就可以醉生梦死声色犬马地过日子,干吗还劳心劳力的做事情呢?下层:跟你们这些少爷不同,我们要活下去就得拼尽全力了……

  其实在我们现实生活中也能找到不少例子。我又想说游戏了,中国电子竞技比韩国起步晚,在星际时代韩国选手永远是无法逾越的高峰;到了war3时代,基本就能与韩国选手55开了,中韩对抗赛根本不虚,明面上WCG的冠军数中国选手还占绝对优势;等到了dota,基本就是中国dota统治世界,没啥好说的。无他,选手争气,当时电子竞技在国内并不受认可,像war3、dota选手基本就在温饱线挣扎,出国比赛睡大街、捡别人扔的烟头都不是新闻,要想改变命运,就是冠军一条路,你第二第三名都不行,玩了命的就得干。等到现在,lol成了电竞主流,中国队反而各种颓,一个队请两个韩国外援不说,在国际大赛里面基本就是八强、四强的水平了,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原因无他,现在大环境好了,关注电竞的人多了,选手们随随便便做个直播、开个淘宝店,分分钟月入百万,比比赛奖金多太多,那我干嘛还努力训练,干嘛还跟自己过不去,我菜又怎样,比赛输了又怎样,还不是有一群粉丝跟在后面“心疼不哭么么哒”,肉松饼还是一样的卖,有诗为证啊:“辛苦草粉生意兴,TB网评四颗星。电竞梦碎直播续,一生抗韩永难赢。”

  再多说两句,就在电竞这个行业,这个如此年轻的新兴行业,你也能明显感觉到什么叫“阶级固化”,无论是lol还是dota2,各种老burden凭借自己的地位强行占着茅坑不退役,本来打的菜还拒绝训练,联合经理、赞助商各种打压新人。讲道理,有的老将还在打是有一颗冠军心,有的老将纯属玩票,但无论怎样,以他们的水平,根本就不应当还在这个位置。所以说中国电竞,人情电竞,早入行的这一群人,不管素质高低人品优劣,都能占据一个很关键的位置,严重的阻碍了新鲜血液的流动。真讲道理,就今年ti6要没一个天天军事化训练、不做直播、不签代言、拒绝任何商业活动的“异类”战队存在,中国电竞的最后一条内裤都得让人扒了。

  孟老夫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诚不欺我也。

  其实讲道理的话,如果能一直安乐,谁愿意“忧患”呢,天天躺着过日子不好么?然而这个客观世界哪能容你天天安乐,就是贵族老爷还有上绞刑架的危险,诺基亚这种跨国巨头说垮就垮,偌大一个苏联说散架就散架,哪有那么多“安乐”让你享呢。

  纵观人类社会,但凡完成了社会革命的国家——打碎了旧的阶级体系,实现了一定时间内快速流动——都在经济发展、综合国力上突飞猛进。战国诸国变法中,秦国商鞅变法最为彻底,沉重打击了旧贵族势力,尤其是废除了世卿世禄制,按军功授爵,大大激发了地主阶级的积极性,秦国统一六国也是自然之理;英国在光荣革命之后,荡涤了封建旧贵族的种种阻碍,让大批资产阶级觉得我只要敢拼、干敢就一定会有回报(就算去当海盗、啊不私掠船船长,当好了也能混个海军中将、授皇家爵位啊),于是无论是开拓海外殖民地还是进行技术革新,都有着一批又一批的开拓者前仆后继;苏联,怎么就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从“帝国主义最薄弱的一环”变成了工业产值世界第二,欧洲第一了呢,除了先进生产关系的指导,还有就是工人阶级的努力工作,他们第一次有了主人翁意识,就觉得这个活是给自己干的,各种生产竞赛,各种破纪录,各种玩命,我们国家在建国初期也是如此。

  有明显对比的,一个阶级固化的社会,是怎样的死气沉沉。看日本,经济停滞二十年,社会层级分明,上升渠道几乎被掐死。就像柯南剧场版《贝克街的亡灵》里说的:“肮脏政治家的儿子只会成为肮脏的政治家,满脑子只想着赚钱的医生的儿子还会成为这种医生,银行总裁的儿子终将成为银行总裁。”那么日本的下层人民呢——少女去援交、去攀附上层阶级的老男人;少年只好寄托于游戏、动漫、AV等精神鸦片,成为了一个社会现象——宅男。为什么我去宅、我去迷恋二次元、我选择颓废,因为很简单啊,当我努力奋斗都不能改变任何事情的时候,我为什么还要努力奋斗呢?日本青年最典型的特点就是对国家政治、社会经济、公共事务的漠不关心,这源于对自己社会身份的不认同,“肉食者谋之”嘛,我关心又没什么用干嘛要管呢。一位日本宅男在社交网络的一句话“如果这个国家要让我为他去死,那这个国家就去死吧”流传甚广,要知道,这可是七十年前开着飞机撞航母的大和民族啊,从堂堂热血的“昭和男儿”到如今自我抛弃的“平成废宅”,中间差的只是一次经济萧条和一个固化的社会。

  前几天《光明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引导青年人远离“丧文化”侵蚀》:“我差不多是个废人了”“其实并不是很想活”“漫无目的的颓废”“什么都不想干”“颓废到忧伤”,这些散发着绝望特质的话语,配上生动的“葛优瘫”“懒猫瘫”等表情包,成了新聊天形式的流行内容。从这些话里,我们明显地感受到了某种情绪——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蹉跎岁月、找一个最省事省力的方式活着的消极情绪。这与大家对青年朝气蓬勃的一贯印象格格不入,令人费解,也令人担忧。

  官方的媒体看问题倒是看到了,然而看到了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单靠喊几个口号,进行几轮思想教育,强迫学生背点正能量价值观,年轻人就能不“丧文化”了?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永远坚持唯物史观的立场,永远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关系分析问题,年轻人为什么“丧”,简单得很,工作压力过大,上升渠道渺茫,别说事业有成开创未来什么的,就连房子都买不起。人又不傻,你能看到的未来预期就这么点,努不努力差别不大,那肯定就“丧”起来了。日本的现在就是我们的一面镜子。还是那句话,当你发现努力、奋斗都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那还奋斗做什么呢?

  (四)驱离的世界

  如何准确定义我们这个世界,不平等?固化?不不,这还远远不够,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全球思想联合委员会主席莎士奇亚·萨森,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我们当前的世界——Expulsions,驱离。

  在其著作《大驱离》中,萨森指出,就像环境的破坏从污染土壤、水源开始,进而破坏整个生态圈,驱逐这个区域内所有的生物,经济运行的逻辑也是如此。当今的经济体制会让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这不单单是个固化的趋势,还会有一个动力在后面推着那些被“驱离”的人——中产阶层可以一夜间沦为新贫,而穷人被排除整个主流社会,永无翻身之日,处境还会每况愈下。萨森这样解释“驱离”效应,起初你只是贫穷,然而你会面对各种疾病、天灾、暴力、法律缺失的处境,慢慢你会无家可归、食不果腹,处境更加糟糕,最终被世界所抛弃。再比如穷人们连网络、智能手机都使用不到,对比整个社会的发展这不仅仅是原地踏步,而是倒退,这就是“驱离”的力量。

  白岩松在前几日的电商峰会上提出了“互联网三问”:1、如果互联网只是使富人变得更富,而穷人只是在淘宝上买一些便宜的东西,请问互联网有什么意义?  2、如果互联网只是使大城市变得更便捷,人人向往,房价变得更高,而小城市只是在互联网上打打电子游戏,请问互联网有什么意义?3、如果互联网只是使城市生活变得更美好,却让我们的农村依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要靠天吃饭,请问互联网有什么意义?——这三个问题在一些人看来是无理取闹,但是在我看来,问的还算客气了。白岩松可能也是不接触底层社会久了,真正的穷人哪会用淘宝买东西?中国智能手机普及率才多少、互联网覆盖率才多少,不要把那茫茫多的几亿人口不当人好嘛。当然这也说明一个问题,不仅仅是经济、金融、资本在“驱离”,就连科技,也会让落后人口被这个世界不自觉的淘汰。

  萨森在书中认为,凯恩主义是吸纳式的,即诉求是把尽可能多的人纳入到这个系统里;而新自由主义是驱离式,把更多的人排除出这个体系内,只满足了少数特却阶层的食欲。可见萨森作为一个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还是有其局限性的,毕竟too simple,如果凯恩斯主义都是吸纳式的,那它模仿的社会主义岂不是不知道吸到哪里去了?作者也在采访中对新自由主义进行了批判:“尽管经济越来越受控于少数的有权势的人,越来越多的的政府机构其实也在支持经济权力的集中,尤其是美国和英国的中央银行……当然,这些运动发生本身是好事,但它们也在掩盖权力、财富集中的事实,掩盖中产阶层越来越贫困的现实。”

  作者还提出了一个观点,为什么当今社会的反抗越来越难以成功,她的理由是越来越驱离,弱势群体跟上层阶级的实力差别越来越大,因此基本不会出现什么成规模的、行之有效的反抗了。

  其实这个话题是很有意思的,左翼学界也一直在探讨,为什么1976年毛泽东逝世、文革结束之后,全世界再也没有爆发过一次成规模的左翼运动。08年占领华尔街受这么多关注,那是因为大家“活久见”了,这要搁在全球红旗大串连的六七十年代,简直就算和风细雨的小场面。就我分析来看,来自底层反抗运动的低潮主要有以下三点:第一,全世界物质生产资料相比以前大大丰富,穷人真的是要饿死了才会造反,但凡日子能过也就将就着吧,虽然社会不公在加剧,贫富差距就像坐上了火箭,但是整个蛋糕是大的,人民革命的动力大不如前;第二是革命主体的模糊,第三次科技革命出现了大量的脑力劳动者,通俗的说就是“白领阶层”,这些人究竟算是无产阶级、还是小资产阶级,左翼学界还在争论不休,白领群体虽然过得也不咋地,但至少比体力工人要强一些,对于剩余价值、阶级认同的接受度并不高;第三是毒品,包括真实的毒品和精神鸦片,看巴西贫民窟、墨西哥和东南亚,底层人民就在毒品中耗空了灵魂与生命,仅存的反抗意识就是暴力犯罪,精神鸦片最典型的是日本,动漫、AV、游戏的流行,都能让人沉浸在一种虚妄的快感中,对现实的社会问题不闻不问。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老百姓说我想要100,以前的统治者一毛都不给,贱民还有资格跟老爷谈条件,结果就被各种刀枪棍棒火枪大炮教做人了;现在今本上是统治者和颜悦色的说我给你30,实在是没有了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老百姓一看也成吧,将就着过吧。就像AV这种东西,虽然不是真人,但是看一看总比没有好吧,没有开玩笑,历代起义、暴乱,性需求永远是驱动力之一。在万恶的旧社会,女性被严重物化,成为了男人的附庸,贵族老爷们可以纳妾、可以有同房大丫鬟,然而底层男性永远都在面临着绝户的危机。看《让子弹飞》里,张麻子审强奸案的时候几个兄弟自述——老二是强攻,老三靠双手,老四有重度虐待倾向,老五是处男,老七是小受——简而言之,就都是性需求不正常的人们。就AV现在已经这么发达了,将来VR技术再有所突破,简直无法想象。

  所以我经常跟朋友开玩笑说,这个时代男人已经彻底没救了,人类的未来只能指望女性的觉醒了。

  (五)当代社会的阶级晋升

  (略)全文可点此查看:驱离的世界:社会分层与阶级固化

  结语

  开个玩笑,最后说点正经的。

  我相信肯多人看完文章之后要举出很多不服气的例子,比如我认识那谁谁谁就是普通家庭出身,然后挣了多少多少钱/当了什么什么官/进入上流社会,作者你危言耸听你居心不良你图谋不轨。

  我想说的是,用个例的证明来取代整体的证明是毫无意义的,妄图用单独现象来代表社会现象是错误的。诚然,确实有人通过个人努力和机遇实现了比较大跨度的阶级晋升,确实有人无法脱贫就是因为好吃懒做等恶劣品质,但是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我上面探讨的所有都是社会问题,用个体取代整体是一种逻辑谬误。我们国家有14亿人口,就算阶级晋升率只有万分之一,那也会有十四万个无比励志故事供人反复把玩、瞻仰、麻痹。一直以来,我们的错误就在于过于关注分子而忽视了分母。再说万分之一的比率很高吗?因为有了那么多成功的个例就能证明阶级固化不存在吗?除了我们每个人心里的一杆秤,数据是最能说明问题的。更何况,就如我上一节所说,成功也是有很多偶然性掺杂在里面的,比如基因突变,有的人就是生的特别美,有的人就是智商奇高,有的人就是运动天才,有的人就是有生意头脑,他们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基本上都是其他人凭借“努力”“奋斗”达不到的。

  举个例子,一个企业运营状况不好,可以从企业内部找原因,比如总经理策略有问题啊,公司制度不合理啊,员工积极性不高啊,现金流出现困难啊等等。但是整个经济萧条,企业难以为继,失业率陡升,那就是要从经济规律、国家政策、国际环境找原因了,国家如果说“经济不好是因为你们这些企业不努力”,是不是就显得很荒谬了?

  再举一个更简单的例子,我班主任跟我说:“好好努力,考个全校第一,给班里争光”,没毛病。要是校长在开会的时候对全校学生说:“大家要加油,争取每个人都考全校第一”,是不是就很扯淡了?所以要知道,“所有人”不是“一个人”的所有集合,而是一个全新的、完全不同的概念。经济、政治、社会的学术研究中,个例探讨是无意义的。

  然而,个例的成功总让人会产生一种错觉,就觉得“我也可以跟他一样”。这也是好莱坞电影、网络小说的惯用套路:有一个屌丝逆袭的男主角,一路开各种金手指,最后出任CEO迎娶白富美打败大魔王,能让普通群众产生产生一种深深的代入感,从中获取心灵的慰藉。这也是人性的弱点,没办法。这也是为什么,我更喜欢看我们五六十年代的红色电影,虽然说正反派实在是脸谱化了一点吧、政治说教浓了一点吧,但是根本不玩什么屌丝逆袭主角光环这种套路,就是实打实的“统一战线、党的建设、武装斗争”三大法宝,就是发动群众砸烂权贵老爷的狗头,“人间正道是沧桑”如是而已,看起来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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