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谈 ｜ “狐狸精”最早可不是骂人的话，别误会了

　　原标题：趣谈 | “狐狸精”最早可不是骂人的话，别误会了

　　说到《聊斋志异》，那简直是一部清初风俗的活字典。这里面最吸引人的，自然是里面各色各样的狐狸精啦。

　　

　　一提到狐狸精，大家脑海中第一时间会想起放荡、淫乱、妩媚、超脱尘世这些形容词，比如狐狸精的老祖宗妲己，一只狐狸倾覆了整个国家。《聊斋》大部分篇章写的是狐仙、花妖，把“狐狸精”这个形象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其实，《聊斋》里的狐狸精，却并没有跳出世俗世界的伦理道德，传统社会里面的三从四德、家长里短，对于狐仙、花妖、女鬼、禽兽，依然有效。比如《胡氏》：

　　胡知主人有女，求为姻好，屡示意，主人伪不解。……次日有客来谒……始知为胡氏作冰。主人默然良久，曰：“仆与胡先生，交已莫逆，何必婚姻？且息女已许字矣，烦代谢先生。”客曰：“确知令媛待聘，何拒之深？”再三言之，而主人不可，客有惭色，曰：“胡亦世族，何遽不如先生？”主人直告曰：“实无他意，但恶非其类耳。”客闻之怒，主人亦怒，相侵益亟。……次日果有狐兵大至，或骑、或步、或戈、或驽，马嘶人沸，声势汹汹。主人不敢出，狐声言火屋，主入益惧。有健者率家人噪出，飞石施箭，两相冲击，互有夷伤……

　　这个故事用大白话说就是：老狐狸想把自己家儿子嫁给主人家的女儿，主人家觉得狐狸精到底是畜生，很不情愿，再三推却。狐狸精就不愿意了，我们狐狸家也是世家大族，竟然这样拒绝我？于是率领着狐狸大军与主人家进行了一场宗族混战。

　　

　　所以可见，狐狸与人嫁娶，也不是半夜里冷不丁就窜进别人的房间里。但凡有点脸面的狐狸，也是要规规矩矩地婚丧嫁娶，而且如果出现冲突也是用直到现在也还有的家族械斗来解决。又如《夜叉国》一节，人类的男女之防、夫妻之专，在夜叉里也是有的，母夜叉为了守护一夫一妻的制度不免也要大打出手。这倒有些像《儒林外史》里匡超人自夸自己的八股文选本“唯独我的选本，连外国都有的！”的一种一厢情愿，连跳出三界的狐狸精也要遵守人间的三从四德，明媒正娶。

　　

　　既然狐狸精也要遵守人类的道德了，那么公子们对女性的想像也自当不局限于人中的美女，狐狸精、女鬼因其来去自如又格外风雅的优良品质，自然也成为他们所追求的对象。毕竟在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古代，如果妻子可以和自己一起吟诗作对、夫唱妇随，岂不美哉？

　　比如《聊斋》里的林四娘，她在前去投胎之前，留给公子的不是什么手绢、小像之类，而是一首字迹娟秀的七言诗。甚至于如果真的能够和丈夫琴瑟相合互相欣赏的，那么连“嘿嘿嘿”都可以省去了，比如连琐的故事：

　　

　　两人欢同鱼水，虽不至乱，而闺阁之中，诚有甚于画眉者。女每于灯下为杨写书，字态端媚。又自选宫词百首，录诵之。使杨治棋枰，购琵琶，每夜教杨手谈。不则挑弄弦索，作“蕉窗零雨”之曲，酸人胸臆；杨不忍卒听，则为“晓苑莺声”之调，顿觉心怀畅适。挑灯作剧，乐辄忘晓，视窗上有曙色，则张皇遁去。

　　连琐每天夜里就是在和杨公子写写字、弹弹琴、下下棋，不亦乐乎，这一派欢欣祥和的气氛，如果连琐早晨不“张皇遁去”的话，那简直就是夫妻和谐的典范了。

　　

　　《聊斋》中的“公子”们，如果专注于和狐狸精的性爱的话，往往都面临着被榨干被害死的下场，这个就是我们很熟悉的剧情了……

　　那么狐狸精们在家庭生活中有多少“生杀大权”呢？

　　

　　古代的时候有个专有名词叫“钥匙权”，也就是说往往妇女实际掌握着家庭中的经营权、决策权和财产管理权，也就是家庭内部的实际掌控权。而在《聊斋》里，也不乏会来事儿、招财进宝的狐狸精。比如《狐妾》中：

　　值刘寿辰，宾客烦多，共三十余筵，须庖人甚众；先期牒拘仅一二到者。刘不胜恚。女知之，便言：“勿忧。庖人既不足用，不如并其来者遣之。妾固短于才，然三十席亦不难办。”刘喜，命以鱼肉姜椒悉移内署。家中人但闻刀砧声繁不绝。门内设以几，行炙者置柈其上，转视则肴俎已满。托去复来，十余人络绎于道，取之不绝。

　　小狐狸借助于自己的法力，帮着家里操持内外，狐狸夫人治家谨严，丈夫自然乐得逍遥。这样一个小狐狸，哪个男人不想要呢？

　　

　　狐狸精的“钥匙权”大了，有时候就会盖过丈夫，所以《聊斋》里面还有很多悍妇、妒妇的故事。当然故事里涉及的悍妇多是实实在在的人而非狐狸精，家家自有母夜叉在，实在没有必要再去外面找一个回来。解决这种惧内似乎没有什么合乎程序的办法，要不就是悍妇自己忽然被点醒比如江城，要不就是通过天降神兵来惩戒如杨万石之妻尹氏。

　　

　　《聊斋》往往会将娶到坏老婆归结于因果报应，比如上辈子踩死一只老鼠，这辈子她便来做你的悍妇，或者悍妇本身会遭到因果报应，施于人者迟早会还回来，甚至连针数都一一对应。《聊斋》里的金氏，就足足受了邵九娘一十九针，这十九针全是她当年虐待邵九娘的报应。

　　“妒妇”、“悍妇”都是故事里讨人厌的正室，而狐狸精则多是给人脉脉含情的印象。

　　

　　《聊斋》中不但大量的妖精女鬼前仆后继地为书生端茶送水加投怀送抱甘当侍妾，甚至还有两妖共同为书生侍妾者。比如《莲香》，一狐一鬼争风吃醋；《章阿瑞》，鬼妻、鬼妾“连床”侍奉丈夫；《小谢》中小谢、秋容也是两鬼共侍一夫，《香玉》更是花妖中英、皇也。

　　基本上半夜忽然闯进书生的书斋的不是狐狸就是花妖，无论此时书生是否单身，最后一般都是成了书生的侍妾而非正妻。聊斋故事于此类上尤其下功夫，狐狸精简直是男士纳妾的第一选择。

　　与其说是狐仙花妖喜欢“奔”，倒不如说“奔”的女子都是狐仙花妖，不是正经人。

　　

　　有趣的是，聊斋故事里面还有小伙子追随者大姑娘私奔了的，典型如《婴宁》、《青娥》，都是男子仰慕女子而主动去就女方的家里。在这些故事里，男子出于真挚的感情，毅然翻山越岭地去追求姑娘，最终成就一段佳话。聊斋中唯有此类故事方能算是爱情故事，狐狸精半夜敲门，妻子为丈夫吞痰受辱，这些在爱情之外都带有那么一些其他的味道。

　　可是，同样是自由恋爱，若是女方主动的话，就是“夜奔”，名份上不免做妾；而若是男方主动，则名份上不会出现问题——如果在名分问题上出了岔子，就会像《窦氏》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样，男方将受到无穷无尽的困扰和报应。

　　狐狸精之为妾，有一个好处，就是狐狸精可以来无影去无踪。

　　关键时刻妾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而妻子不可以。所以男人喜欢狐狸精的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狐狸精本领高强，凡事都可以自己完成，而且还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家族危难。待到书生不再孤独寂寞了，不再需要她们了，或者为了某些原因不得不抛弃她们了，她们又会一声不响地迅速消失，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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