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奥斯卡·王尔德及其作品?

栏目:生活资讯  时间:2023-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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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卓越上看到有人评价特别喜欢王尔德的作品,甚至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了。我一直相信人们喜欢一部作品或者一个作家,一定会有他的道理。所以对这个人很好奇。 相似问题:英国剧作家王尔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的一些名言广为流传?

  除开童话之外,戏剧也是王尔德作品里的重要一部分,而《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是最能代表王尔德戏剧风格的一部,如果只是要大概了解王尔德喜剧作品,甚至只看这一部就够了。

  “不喜欢我的五个戏,有两种不喜欢法。一种是都不喜欢,另一种是只喜欢《不可儿戏》。”“这出戏琐碎得十分精致,像一个空想的水泡那么娇嫩,却也有它自己的一套道理。”“第一幕很巧,第二幕很美,第三幕呢,妙不可言。”——王尔德自评《不可儿戏》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 有译作《认真的重要性》的,也有译作《不可儿戏》的,译名繁多只因含义双重,其中"Earnest"的谐音正是全剧的关键所在,中文实难有对应译法。这部舞台剧是王尔德五部戏剧中的最后一部,也是结构最为完满,技巧最为纯熟的一部。(这里当然是万万不能加“之一”的, 如果要尊重王尔德哲学的话。)

  技巧纯熟到,整篇全靠技巧连接而成,却让人一气看下来感受不到技巧,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像每个顶点嵌了钻石的C60分子,一眼看去无处不是晶光四射熠熠生辉,整体仍然圆整饱满得可爱。

  

  王尔德平生一共写了五出戏剧,比起所谓文学巨匠自然是太少了,可是在天才式选手里却嫌多了。

  天才式选手最好是只有一两部作品,且必须一作成名,尔后最好一病呜呼英年早逝,给人世留下无尽的垂怜与遐想,作品与本人于是可蒙上一层惊为天人、沧海遗珠的圣洁光晕,从此被自诩小众的大众人士奉为绝世之作,地位再无可动摇,作者本人自然也无需忍受被人见证,越老成越平庸的噩梦与屈辱。

  若是越老成越精彩,又怎么能算天才型人物呢?无论起点多高,越写越烂当然是江郎才尽,越写越好也只显得其中艰辛,唯有一鸣惊人后戛然而逝,才算得禀赋天成。

  ——不知到底是因为生活模仿了戏剧,还是戏剧模仿了生活,才让我们如此崇拜戏剧式的景象?

  王尔德平生五出戏剧依次是 《莎乐美》、《温夫人的扇子》、《不要紧的女人》、《理想丈夫》、 《不可儿戏》,其中只有《莎乐美》是悲剧,其余都算作 “讽世喜剧”(comedy of manners)。

  讽刺的力道其实最难拿捏,太轻像片儿汤话隔靴搔不到痒处,太重却又容易变作谴责批判一脸苦大仇深。讽刺贵在尖轻短截,道理好不好倒无关紧要,姿态不好看可就全功尽弃。正如《不可儿戏》中Gwendolen小姐所言:

  “处理重大的事情,最要紧的是格调,不是真情。”(In matters of grave importance, style, not sincerity is the vital thing.)——《不可儿戏》

  我读的书少,讽刺写得能让人忍俊不禁又兼具美感的,只喜欢钱钟书和王尔德,私以为和他俩比起来,毛姆有点僵硬,萧伯纳又太过厚实,只有这两人嘲讽起来仿佛毫无目的,无区别攻击却不是全范围扫射,一把轻机枪哒哒哒哒哒不停令人目不暇接,细看竟一击必中无一虚发,又尖又准又轻又利,仿佛真是天性如此,姿态好看到叫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个中恩怨立场暂且不管,比如同是写林徽因,冰心《我们太太的客厅》里写:太太已又在壁角镜子里照了一照,回身便半卧在沙发上,臂肘倚着靠手,两腿平放在一边,微笑着抬头,这种姿势,又使人想起一幅欧洲的名画。——《我们太太的客厅》爱德华·马奈《Olympia》

  (当然如果冰心指的是提香的《Venus of Urbino》,那就怪我小人之心吧。)

  这就多少有点“荡妇羞辱”的意思,倒像是个人恩怨了,讽刺一旦沾上私怨,就未免显得粗鲁了点。-that is no business of yours.-If it was my business, I wouldn’t talk about it. It is very vulgar to talk about one’s business. Only people like stock-brokers do that, and then merely at dinner parties.——《不可儿戏》

  钱的《猫》写来只是天女散花,一划即走,枪口朝向四面,绝不在一处逗留:她受过美国式的教育,养成一种逢人叫小名以表亲昵的习气,就是见了莎士比亚的面,她也会叫他Bill。在这两年里,日本霸占了东三省,北平的行政机构改组了一次,非洲亡了一个国,兴了一个帝国,国际联盟暴露了真相,只算一个国际联梦或者一群国际联盲,但是李太太并没有换丈夫。——《猫》

  王尔德的嘲弄和取笑也几乎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无论何种对象,只要语锋所及,绝对不甘放过。剧中人物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有主有仆,不同身份,不同阶级,王尔德乘机随缘,一一都点到。王的才思又让本剧无论什么冷嘲热讽,都说得干净利落,天衣无缝。

  "什么样的辩论我都不喜欢。辩来辩去,总令我觉得很俗气,又往往觉得有道理。"( I dislike arguments of any kind. They are always vulgar, and oftenconvincing. )——《不可儿戏》

  但钱与王细分之下,风格并不完全相同,钱的文字叫人想起千雕百刻的老树欹枝,王尔德纯是绣球一般圆滚滚蓬乎乎的花团锦簇。

  钱无论写什么都像是杂文,行文如两只手抛接三十六只书袋,或轻或重的博物式揶揄气息萦绕不去,王尔德的童话、小说、与戏剧却互不干涉,各有各的风味饱满。钱的这种书卷气,书袋气,喜欢的人极喜欢,讨厌的人极讨厌。王的言辞就老少咸宜得多,伶牙俐齿之外,又活泼流畅,至多不过是:

  “啊!这一定是欧姨妈。只有亲戚或者债主上门,才会把电铃按得这么瓦格纳style。”(Only relatives, or creditors, ever ring in that Wagnerian manner.)——《不可儿戏》

  虽然王尔德信奉的哲学是“成名之道,端在过火。”(Nothing succeeds as excess.),不可儿戏整篇却全无不合时宜的突兀之处。剧情老套反而更显得流畅圆熟,人物设置对称到严丝合缝,连句式和埋梗也必须前后呼应。

  亲生兄弟小时分散到快要结婚时又重逢的故事,罗马喜剧和中国传奇里数不胜数,莎士比亚《错中错》和《第十二夜》里也利用过类似情节。为了追求情人而假冒他人身份闹出笑话的故事,Oliver Goldsmith的《She Stoops to Conquer》、Sheridan 《The Rivals》等先例。

  但王尔德故事的极端对称在满足强迫症的同时,别有一番重叠之妙。Algernon 与 Jack,Cecily 与 Gwendelon,Prism 与 Chasuble, Lane 与 Merriman,Bracknell 与 Jack, Ernest 与 Bunbury, 不仅角色的设置一一对应,连男女双主角的故事线的走向都是对仗的,一套单纯的故事写两遍而不显得重复沉闷,反而有烘云托月一击两鸣之效,秘诀不仅在于对称而不雷同(毕竟对联里“合掌”也是大忌),更在于本剧内核并不是故事本身,不需要情节出奇制胜喧宾夺主,甚至不需要符合现实逻辑,只要结构完整滴水不漏即可——因为对于本剧而言,情节只是容器,故事无非引线,真正的灵魂,在于对话。

  唇枪舌剑,怪问迅答,你来我往,绝无冷场,对话。才是王尔德的看家本领。剧中人物,不管男女老少,个个都伶牙俐齿,对答如流,奇言警句如球抛来传去,从不失手落地。余光中说王尔德,“一般人说话,不是累赘,便是迟疑。唯天才有自信,始敢单纯而武断,却又言之有物,味之隽永。”

  也只有王尔德能把人物对话写的这么妙语连珠花样迭起。

  亚吉能:……真相难得干脆,决不简单。真相要是干脆或者简单,现代生活就太无聊了,也绝对不会有现代文学!杰 克:那也绝非坏事。亚吉能:文学批评非阁下所长,老兄。别碰文学批评吧。这件事,你应该留给没进过大学的人去搞。人家在报上搞得有声有色。(Algernon. The truth is rarely pure and never simple. Modern life would be very tedious if it were either, and modern literature a complete impossibility!Jack. That wouldn’t be at all a bad thing.Algernon. Literary criticism is not your forte, my dear fellow. Don’t try it. You should leave that to people who haven’t been at a University. They do it so well in the daily papers. )

  亚吉能:阁下似乎不明白:婚后的日子,三个人才热闹,两个人太单调。杰 克:小伙子,道德腐败的法国戏剧已经宣扬这种理论五十年了。亚吉能:对;可是幸福的英国家庭只花二十五年就体验出来了。(Algernon. You don’t seem to realise, that in married life three is company and two is none.Jack. [Sententiously.] That, my dear young friend, is the theory that the corrupt French Drama has been propounding for the last fifty years.Algernon. Yes; and that the happy English home has proved in half the time.)

  巴夫人:阿吉,你好,近来你还规矩吧?亚吉能:近来我很开心,欧姨妈。巴夫人:这可不太一样。老实说,做人规不规矩跟开不开心,难得并行不悖。(Lady Bracknell. Good afternoon, dear Algernon, I hope you are behaving very well.Algernon. I’m feeling very well, Aunt Augusta.Lady Bracknell. That’s not quite the same thing. In fact the two things rarely go together.)

  有一句剧评说的很妙,“这剧本格局小巧, 全无目的,就像一只纸做的气球,可是却滑稽得不同凡响。”也许正因其全无目的与意义,只为纯粹的发笑与理趣,才最适合追寻意义的人去看,于无意义中感受片刻精妙与欢愉,或许反而对意义有另一层领悟。正如王尔德本人所言,“这是一部,给正人看的闲戏(a trivial comedy for serious peo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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