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电影协会电影分级制度（上）

　　为了让读者更好地理解一些电影在影史上的特殊地位，更重要的是知晓那些经典电影是怎样带着“镣铐”跳舞的，我决定做一篇有关美国电影协会电影分级制度的完整介绍。

　　这篇专栏分上下两部分，第一部分介绍的是分级制度的前身，1930年-1968年支配美国电影界的“海斯-布林法典”，第二部分则会重点介绍分级制度的诞生与发展。

　　历史背景

　　美国经济大萧条 1929-1933

　　第二次世界大战 1931-1945

　　1930-1968《海斯-布林法典》

　　Motion Picture Production Code是一套好莱坞自我审查的行业准则，通常以1922年到1945年美国电影制片人和发行人协会（MPPDA）主席老威廉·哈里森·海斯的名字命名，被称为Hays Code。

　　1920年代，好莱坞丑闻频发，电影里充斥着淫秽内容，整个电影行业都被认为是乌烟瘴气，同时政治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当时好莱坞要么受制于外行的立法者，要么制定自我审查准则。为了摆脱明星丑闻、应对大众谴责、恢复良好声誉，好莱坞聘请了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前主席海斯来主持大局。

　　“海斯法典”草拟于1927年，正式通过于1930年，但是直到1934年才得以严格执行，这就诞生了1927年到1934年的“前法典时期”。这一时期仍有不少悍然违反法典的作品问世，其中最著名的就是1932年霍华德·霍克斯导演的《疤面人》，这部电影“厚颜无耻且直率地讲述了——该死的，当黑帮感觉真好！”尽管处于宽松的前法典时期，导演还是接受了将电影标题改为《疤面人：国家之耻》，制作谴责黑帮的序言，以及将原本主角卡蒙特生死不明的结局替换成主角认罪伏法的“善良结局”等重大整改。

　　1934年MPPDA专门成立了制作规范管理局（PCA），并明确规定没有 PCA 的批准，任何电影都不能在美国剧院上映，获批的电影会被授予印章并得到证书，表明该片被认为是 “道德上无可争议的”。违反这项规定的制片厂将面临 25000美元的罚款。1934年到1954年，约瑟夫·布林，这位由海斯任命的PCA负责人，一直孜孜不倦地监督着这套准则的实施，在之后30多年里塑造并在许多方面扼杀了美国电影，因此这套准则也被称为“布林法典”，而这一时期也恰好与好莱坞黄金时代完全重合。

　　现在我们可以了解一下“海斯-布林法典”的内容，它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一般性原则”，包括禁止电影“降低观看者的道德标准”，以避免错误影响特定观众，包括妇女、儿童、下层阶级和那些易受影响的人群；要求电影描述正确的生活标准；禁止电影展示任何对法律的嘲笑或制造对违法行为的同情心；要求电影自始至终使观众确信邪恶是错误的，而善良是正确的。第二部分是“特别应用”，详细列出了禁止描绘的项目，下面我会列举主要条款，并附上受其影响的著名作品。

　　1.犯罪和不道德行为永远不能以正面的方式来描绘。如果有人做出不道德的行为，他们就必须在屏幕上受到惩罚。

　　注：直到今天，黑帮电影大多描述黑帮的兴衰史（而不是发家史），被广泛认为是这种限制的副产品。

　　2.电影只能呈现相对时代而言“正确的生活标准”，除非情节有其他要求。

　　注：这条规则使得一些导演避免拍摄讲述贫民生活的电影。

　　3.法律必须得到尊重和维护。

　　4.禁止展示裸体，禁止公开提及乃至描绘性行为（即使是成年人之间自愿的）。

　　注：根据这条规则，怀孕和分娩的画面也是不允许出现的。“处女”一词被禁止使用。在所有浪漫的场景中，女人都必须至少有一只脚踩在地上，以防止在床上发生爱情戏，这使得Foot Popping变得流行起来。而有关Foot Popping最著名的这张照片就是下面这张《时代广场上的胜利日》了，这张照片记录下一名美国海军水手在对日战争胜利纪念日 Victory over Japan Day拥抱并亲吻一名完全陌生的白衣女子。

　　5.基督教信仰和基督教神职人员永远不能以嘲弄的方式来描述。

　　6.禁止展示滥用药物和饮酒的情形，除非情节需要。

　　注：根据第一版准则，只有当故事是一个反对滥用药物的警示故事，或是滥用者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时才允许展示。

　　7.所有详细的（即可模仿的）犯罪描述都必须删除，包括开锁、破解保险箱、混合化学品以制造炸药等。

　　8.在以现代为背景的电影中，禁止将复仇作为主题或前提，因为这可能被视为对暴力（特别是谋杀）的美化。

　　注：该法典对历史背景做出了例外规定——特别是在没有法律来惩罚罪犯的情况下，因此西部片成为唯一允许以复仇为主题或前提的电影类型。

　　9.禁止以任何方式讨论或描述被视为“反常”的话题，包括但不限于同性恋、跨种族通婚等。

　　注：电影公司利用这一禁令排斥非白人演员。

　　10.必须维护婚姻的神圣性，禁止将婚外性关系描绘成有吸引力的。

　　11.禁止任何形式的亵渎——包括使用上帝的名字作为咒骂或感叹。

　　这个规定导致所谓的强硬的主人公不得不使用怪异的委婉语句。任何比“该死”更强烈的词都是完全不允许的，任何使用脏话的行为都有可能导致高额的罚款。

　　如果你对以上条款没有那么直观的认识，我要向你推荐一幅摄影作品，它就是来自派拉蒙摄影师怀蒂·谢弗1940年创作的《你不应该》，谢弗用一张照片展示了行业审查员所禁止的十大错误行为，以此来讽刺并抨击美国电影制片人和发行人协会可笑的审查标准。这张照片已经把自己违反的规则醒目地写在了右上角：

　　1. Law Defeated 法律被打败

　　2. Inside of Thigh 大腿内侧

　　3. Lace Lingerie 蕾丝内衣

　　4. Dead Man 死人

　　5. Narcotics 麻醉药

　　6. Drinking 饮酒

　　7. Exposed Bosom 暴露的乳房

　　8. Gambling 赌博

　　9. Pointing Gun 对准人的枪口

　　10. Tommy Gun 汤普森冲锋枪（黑帮标配）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电视的出现，美国诉派拉蒙影业公司案（1948年的反垄断案）以及经过“欧洲先锋主义、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法国电影新浪潮”三次电影运动洗礼的优秀外国电影涌入，接二连三地动摇了PCA的审查权威。

　　虽然布林一直干到了1954年，但是他的上级海斯却于1945年辞职，接替他的是埃里克·约翰斯顿，他在任职的1945年到1963年间，将美国电影制片人和发行人协会（MPPDA）更名为美国电影协会 (MPAA)，并谨慎放宽了电影制作法。在他1963年去世之后，MPAA在没有主席的情况下继续运作了三年，并在1966年迎来了美国电影协会电影分级制度的创始人——杰克·瓦伦蒂。

　　我们下一篇再接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