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芙小狗

　　很久之前的约稿，发现没有发出来过于是……

　　作者是Gnineo（wb同名）

　　文梗：

　　（现代背景 沿用一些原著设定）

　　以下：

　　凌晨三点整，克莱恩·莫雷蒂推开了黑荆棘保安公司的后门。

　　整个大厅内没有亮起一盏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落在沙发背面。克莱恩凭着记忆，敲响了走廊一侧队长邓恩·史密斯的办公室。

　　咚咚，咚。

　　“队长，是我。”

　　“进来吧。”邓恩·史密斯低沉和煦的声音传出。

　　克莱恩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瞬间被温暖昏黄的光所笼罩。眼前发际线略高，鼻梁挺拔，约莫三十左右的男人正是邓恩·史密斯。他背靠在软皮沙发里，身后是一盏落地灯。银亮的月光被他的身形挡住，照不过来。

　　桌上摊着的最新一期报纸隐约还飘着油墨味，他的手里攥着个类似平安符的东西。

　　“你最近走路越来越像猫了，”邓恩微笑着打趣，“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伸手拿过放在桌上一旁的文件夹翻开，状似随意地问道。

　　“成功了吗？”

　　“没有，”克莱恩顿了一下，暖光柔和了他白色衬衫上溅到的血点，“对方的安保数量和轮岗的频率和消息不同，像是临时改的，应该是消息传递出了问题。”

　　邓恩表情不变地翻过了一页，沉默了几秒，“你将事情再详细地说一遍。”

　　“好的，队长。”克莱恩微微点头，手指摩挲起被袖子遮掩的黄水晶吊坠，从进入目标公司开始，一直讲到离开原处甩开对方人手的跟踪回到自家后门。桌上咖啡腾起的雾气里，邓恩幽邃的灰色眼眸投来了视线。

　　“……你等会就按照原路回家，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其他不用担心。”

　　“任何？”克莱恩反问了一句。

　　“当然，前提是不违反法律。”邓恩肯定点头。

　　……平常这样的事情我们好像也没少干，克莱恩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他叹出口气告辞转身，准备离开房间，同时习以为常地开始默默倒数。

　　二、一——

　　克莱恩脚步刚停下，就听见身后传来邓恩·史密斯的声音。

　　“忘记了件事情，克莱恩，”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下，“更衣室重新开放了，你可以先去换身衣服。”

　　“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今天辛苦了。”

　　“好的队长。”克莱恩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还有……”

　　脚步一绊，克莱恩努力保持住平衡。

　　“后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应该就会有新任务了。”

　　“好的。”

　　克莱恩拧开门把手，回头又看了一眼邓恩，确定对方没有话还未说完才退了出去。

　　克莱恩参考了队长的建议，先去更衣室，把沾有血迹的衣服扔到待处理的袋子里。若有若无散在鼻间的血腥味去掉不少，他才悠悠舒了口气。

　　克莱恩从更衣室出来，恰好再一次经过了队长门口。他心中莫名有所预感，脚步顿在原处不再走动，转过脸盯着邓恩·史密斯办公室的门。

　　下一刻，办公室的门开了，出来的人穿着白衬衫，纽扣规规矩矩地扣到了最上面。阿兹克·艾格斯的手里拿了一份报纸，似乎就是刚刚邓恩桌上的那一份。

　　他的五官柔和，看向克莱恩的眼睛里涟漪微动，空着的手挪到了右耳下方那颗不让人注意的黑痣前。

　　“阿兹克先生。”

　　克莱恩轻声喊道，眼睛却飘向阿兹克的身后——桌子上空空荡荡，邓恩·史密斯的手交握放在桌上，嘴角上翘着，一直到门被合拢。

　　阿兹克的手自然地绕到克莱恩的身后轻轻按捏他的后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嗯，走吧，回家了。”

　　克莱恩被带着向前走，伸手接过阿兹克递过来的报纸，瞥到朝上的那一面上赫然印着几个加黑加粗的大字——

　　“凌晨，某X姓议员确定死亡……”

　　浓郁的夜色里街灯暗黄，道上还有三两个奔劳的车夫，阿兹克一招手，带着克莱恩上了马车。克莱恩坐在一侧，手臂下意识地贴着阿兹克。他展开报纸，仔细端详。

　　这个议员，正是克莱恩晚上去刺杀的那个家伙！

　　克莱恩小心地瞥了一眼身旁目视前方的阿兹克教员，又装作若无其事移回视线。

　　这个倒霉的家伙，有幸躲过了暗杀，最后却被水给呛死了。

　　克莱恩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但是，找的这个原因也太离谱了。

　　他悄悄叹了口气，随便往后翻翻快速浏览完了报纸后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右手顺着阿兹克的小臂向下，手指插入对方的指缝。像是在打趣，克莱恩的手腹在阿兹克的手背上缓缓摩挲。

　　阿兹克微微偏头，一个吻落在克莱恩的黑发上。

　　…………

　　到家的时候，克莱恩已经快要睡着了。马车夫的声音先一步将克莱恩吵醒，克莱恩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先下车的阿兹克一手护在马车门的顶部，目含笑意地接他下来。

　　等走了一段路，稍微远离了刚刚下车的那条街，克莱恩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阿兹克背对着他半蹲下身子，相扣的手往自己方向轻轻拽了拽。

　　“上来吧，睡会。”

　　克莱恩没有客气，相当顺从地伏在他的背上。手绕过他的脖颈两侧相叠，脸在颈窝处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后闭上了眼。阿兹克的手放在克莱恩的大腿下，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才继续向前走。

　　克莱恩的黑色短发时不时挠他两下，家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脖间。

　　路灯熄灭，泛青的天边引来曦光拉长他们的影子。

　　………………

　　第二天。

　　“厉害啊，克莱恩。”

　　克莱恩左脚刚从前门迈入黑荆棘保安公司，就被一旁突然出声的伦纳德·米切尔吓一跳。伦纳德穿了件白色衬衣，黑色马甲随意披着。他将手里的报纸丢在茶几上，走上前一手揽在克莱恩的肩膀上轻拍，像是在给他顺毛。

　　“那个议员最后竟然因为喝水被活生生呛死了！”伦纳德碧眸含笑，另一只手竖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你，我们公司最具有创意的员工！”

　　“……谢谢，不过这次依然不是我做的。”克莱恩有些无奈，转头先向坐在闻声看过来的罗珊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不过罗珊显然在研究着什么，一颗棕色的脑袋埋在前台里忙碌着，只匆匆抬起来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

　　克莱恩转头望向桌子上的水杯，又看了看仍在一旁眉飞色舞的伦纳德，笑着伸手指了指，“要不，你也注意点？”

　　闻声出来的邓恩·史密斯屈指在门边敲了敲，一下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克莱恩来了？跟我进来一下。”邓恩看着克莱恩略微疑惑的眼神后点了点下巴，“有新任务了。”

　　克莱恩看到邓恩的身影转身消失在门口，一手把伦纳德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下来，“先走了，伦纳德。”

　　顺带着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重复道，“你记得小心点。”

　　伦纳德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

　　克莱恩进入办公室，就看到穿着黑色风衣的邓恩·史密斯依旧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他的灰色眼眸看不出丝毫疲倦，“你应该也听到X议员身亡的消息了，做的不错。”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一些传闻，换了一种更“流行”的说法，“呃，挺有创意。”

　　克莱恩尴尬地笑笑。

　　……我也觉得很有创意，但有没有一种可能，真的不是我做的。克莱恩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邓恩扫了他一眼，正色道，“新的任务和他也有点关系，X议员背后的势力庞大且捉摸不透。这次要解决的人，掌握了这个势力和X议员之间传递的大部分信息，初步查验下来，你先前的失利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但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目前还没有消息。只知道是最近三五年才和X议员联系上的，但X议员身边的来往人员多得数不过来，要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没那么容易。并且，我猜测在你造成场内混乱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很大的可能，他知道你是谁，记住了你的模样。”

　　“敌暗我明，这可不是个好情况。”克莱恩抿了抿唇道。

　　“但是这个人掌握的秘密太多了，上面的要求说是找出他，”邓恩的声音不见波动，脸上的笑容收敛，灰色的眸子不显情绪，“然后直接杀掉他。”

　　“不用留他一口气带回来，任何的信息我们自己查。”

　　克莱恩点点头，世界上不会有不透风的墙。

　　“有任何想要知道的情报可以去让老尼尔带你搜一下数据库，嗯，他现在应该就在那儿。”

　　“我现在就去，”克莱恩指了指外面，“那我先出去了。”

　　“好的，呃，等一等。”邓恩喊住了他，“这次的任务时间比较紧迫，我的意思是建议你今晚就动手。”

　　克莱恩“嗯”了一声，微微一笑，“还有什么事吗，队长？”

　　“呃……”

　　邓恩忽地一拍自己的脑袋，“上次任务里的损失记得及时登记，忘了跟你说，先前你要的那个型号的也补上来了。”

　　克莱恩点了点头，一双黑眸定定看着他。

　　邓恩咳了一声，边思考边说，“这下是没事了。”

　　克莱恩微微欠身，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谨慎地问了一句，“队长，真没别的什么事了吧？”

　　“真没了，”看着克莱恩不相信的眼神，邓恩失笑摇头，再一次强调，“真没别的事了。”

　　克莱恩这才退回到走廊，按照惯例，他还会回到死亡现场去检查一下。

　　摩挲着袖子下的黄水晶吊坠，考虑到知道的情报还是太少了，得先去找下老尼尔，调查一些东西顺便报销一下上次任务的损耗，克莱恩想。

　　…………

　　“……你清点一下，试一试，没问题就在记录本上签个字。”老尼尔将从库中取出的物品一个个摆在桌面上，笑得皱纹似在绽放，“小家伙，最近任务完成的不错啊，一直能听到你的传闻。”

　　“是挺有创意的，”我自己都做不出来，克莱恩苦笑着摇摇头。

　　老尼尔愣了一下，探手端起咖啡缓缓抿了一口，若有所思。

　　“这样的话，你最近可就得小心些了。树大了，招风。”

　　“我会注意的。”克莱恩叹了一口气。

　　………………

　　X议员最后死在他的卧室里，据说当时整个脸都呛成了猪肝色。手里顾不上的瓷杯摔在地上留了一地碎片，渗到地毯里的水渍因为一夜过去没留下半点痕迹。

　　不管生前再怎么潇洒，死了之后都一样，想到这克莱恩一时还有点唏嘘。

　　他简单地做了个占卜，不出所料地发现手腕上垂着的黄水晶吊坠快速地顺时针转动。他沉了沉心，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脚踩上柔软的地毯，克莱恩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

　　红木桌子上的东西东倒西歪，显然被旁人翻动过。地面上的脚步嘈杂而混乱，像是经历过多场抢劫事件一般。别墅内的人员早在X议员死亡后的不久一哄而散，连带着不少值钱的物件不翼而飞。克莱恩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刚死过人的房间，也不会被人忌讳。

　　……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样的结局还是挺凄惨的。克莱恩随手掀起桌子上的文件，不出意外地从纸张下拿到一根被压着的白色羽毛。他举到眼前，发现了上面还有些淡黄色的斑。熟门熟路地掏出一个塑封袋把它装进去，还不忘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克莱恩的手机里专门开了一个未命名的相册，里面存了几十张这样的照片。

　　抹去掉自己来过的痕迹，克莱恩打开窗户准备原路返回。就在他用小机关把窗从室内反锁上时，忽地注意到玻璃窗上远远晃过一个人影——那是个寸头男人，身材比他还要高大些。穿着紧身的T恤，把他身上的肌肉勾勒得十分清楚。

　　克莱恩放慢了手上速度，从捕捉到的片刻身形里琢磨来者的身份。虽然对方后来有注意往他的视线死角里走，动作看起来还是较为生疏。

　　是个门外汉，克莱恩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现在来绑他，几乎就是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没理由亲自出手。而且，他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别的人，也不一定擅长杀手的这些勾当。

　　作为一个中间人，他肯定会更在乎自己的安危。

　　窗户的锁发生咔哒一声轻响，克莱恩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后快速屏住气，装作自然转身。

　　触感粗糙的纤维布瞬间盖住克莱恩的半张脸，他顺势装作无力往一边倒去。

　　嗯……等会把羽毛扔到哪儿才比较合适呢？被健壮的高大男人扛在肩上的克莱恩在心里暗自斟酌。

　　………………

　　那应该是一个相当空阔的地方，穿来走去的风了无踪迹。男人粗暴地把克莱恩绑在一张椅子上，麻绳的分叉随着男人的动作戳弄着他手腕早已泛了红的皮肤。

　　后悔，早知道就该再套两件贴身的皮套在身上，克莱恩一时有些懊恼。

　　耳边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收了收手臂，被紧紧绑在椅背后的手传来一阵酸麻。环顾一圈，发现这是在一片老林废墟中——破旧的危房岌岌可危，该是门窗的地方空空荡荡。四处可见大片的蜘蛛网，角落的柜子上零落地放着几个破损的烧瓶，肉眼可见地蒙着一层厚重的尘灰。

　　除了体积较大的褪色桌柜，房内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

　　没有其他人最近在这生活的痕迹，看来是临时找了一处早就废弃的地址作落脚点，克莱恩想。

　　后面的人暂时还未出现，他倒也不急，背靠着椅子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了眼。脑海里开始浮现一路上悄悄记下的标志性路牌和路两边的店面，一边思索自己现在的确切位置一边开始盘算怎么把这一路的颠簸还回去。

　　毕竟第一次来做客，空着手不太礼貌，克莱恩若有所思地点头。

　　脑海里有了预感，克莱恩往窗外的一处方向看去。树影婆娑，晃动着的枝叶下跃出一只大展翅膀的鸟。阳光斑驳，他不由得收回了目光。勒红了的手懒得再有动作，皮鞋的后跟在地上看似无规律地滑动。

　　“克莱恩·莫雷蒂？”

　　门的那头传来一道男声，克莱恩迅速恢复先前的姿势，装作警惕地看向门口。

　　伴随着人声的，是车轱辘撵过地面的声音。

　　小石子弹到克莱恩的脚边，他看向对方用毯子遮起来的腿，心里疑惑了一秒。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的长袍，大半面容藏在巨大兜帽的阴影里，从露出的下巴来判断应该长得不错。推着他进来的，正是一开始把他带过来的那个健硕男人。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铁锈味道。

　　要不是先听到对方的声音，说不定我都会以为对方是个女的，克莱恩在心底吐槽道。

　　“我就说那么点迷药迷不倒你，你果然早就醒了，什么时候？”

　　克莱恩没有回话，房内静默了几秒，对方沉哑的嗓音再起响起：“我来替你说吧，刚刚？半路？还是根本就没晕？”

　　“不过这不重要。”他的情绪起伏似乎不大，兜帽下的那双眼充满恶意地来回审视着克莱恩，似要在他身上剜出个洞。

　　克莱恩的身体幅度极小地抖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业内最有创意的杀手……嗯，很适合被用来当做是替罪羊。”他顿了一下，“你说对吗，黑荆棘的小爬虫？”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他突然自顾自地笑起来，嘶哑的声音由小变大，像是强行被拉扯出噪音的老旧二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克莱恩被这些许瘆人的笑弄得有些恶寒，他皱了皱眉，心里开始揣测对方的心理状况。

　　要是是个疯子，那就有些棘手了……

　　健壮男人贴心地在轮椅后轻拍对方后背，在看到对方长袍下伸出来的手势后推着轮椅转身离开，就好像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嗤弄克莱恩一下。克莱恩皱着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腿部被遮了个大半，克莱恩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空荡的房内，唯留下一声极轻的叹息。

　　“唉……”

　　………………

　　午夜，邓恩·史密斯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声音闷重有力。

　　咚咚咚。

　　“队长，是我。”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话音恰到好处的结束，好像和往常的克莱恩无一差别。

　　屋内的落地灯暗着，连窗帘都拉的很严实。邓恩身前的桌子上空无一物，整个人都在黑暗里，那双深邃的灰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进来吧。”

　　………………

　　克莱恩被关了大半天，直到这称不上室内的室内投射进第一律白光才真切感觉到时间流逝。

　　太阳升起来了。

　　他有些口干舌燥，早就暗自挣脱开的绳子在地上裂成几段。他伸了个懒腰，眼疾手快地接住不知从林子哪里抛来的一瓶水。

　　克莱恩喝了一口润了下嘴唇，重又将水瓶放在一边。

　　因喝的急从嘴角流下的水滑到下巴，他抹了一把，悄声走到门口。

　　这一层空空荡荡，门口地上的灰却混乱不已地将深浅脚印和轮胎印混在一块儿。克莱恩凝神思考半瞬，身体贴着老墙缓缓探出去。

　　不知道能不能把这次的衣服报销一下，克莱恩想。

　　将这一层都勘探一遍，他又转了一圈，把目光最后锁定在唯一通向楼上的楼梯。

　　克莱恩的手摸向腰间贴身藏着的东西，调动起全身感官放慢呼吸小心上前。

　　一步，两步……

　　是平缓微弱的呼吸声，他突然嗅到一丝甜腻的气味。

　　克莱恩站在楼梯口环视了一圈，下意识向着呼吸声的方向走去。楼里太安静了，除了那个呼吸声就只剩楼外的鸟鸣。

　　这个呼吸声太细弱了，克莱恩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呼吸声来源于一个只有一张折叠床的房间，唯一的不同是这个房间有一扇残破不堪的门，克莱恩几乎可以断定只要稍微有点风，它就会发出绵长老旧的吱呀声。

　　门上的玻璃缺了一块，克莱恩的视角正好可以看见门里大半的样子——折叠床上鼓起了一个包，好像有个人蜷缩在那里，身上只简单地盖了一层毯子。先前见过的轮椅被放在室内任意一角，那个肌肉发达的男人不见踪影。

　　糟了！

　　克莱恩一咬牙，本能地后退一步，床上躺着的人身形太小了！！！

　　一股铁锈味在身后蔓延开，克莱恩一转身后猛地下腰，顺势快速伸脚提向对方的手腕。身后的人闷哼一声，手一松任由刀从手中掉落，紧接着压下肩膀用另外一只手去接住刀柄，身子向前一探刺向克莱恩。

　　克莱恩身子一歪，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平衡力维持住了站姿。他后退两步，一手抓起折叠床上的毯子朝着门口扔去，整个人却在看到折叠床上的人时愣怔了一下。

　　……克莱恩一时都想发挥一下自己键盘王者的素养。

　　躺在折叠床上的，是一个同样被捆住手脚的男孩儿。他的嘴被胶带封住，身体不停抖动着，因被打斗惊醒而瞪大的双眼里充满了惊恐与害怕。但凡刚刚克莱恩没多想直接下了手，这世界上就会少一条年轻的生命。

　　呸，克莱恩在心里啐了一口。

　　他飞出几张塔罗牌跟在毯子的后面，一手掏出短刀划开男孩手脚上的粗绳。他把男孩拽到角落里，看到对方气急败坏地把毛毯扔到一旁后快速蹲下身一扫腿。

　　现在，他终于知道那股铁锈味是哪来的了。

　　那是先前坐在轮椅上的长袍男，他的小腿肚上像是少了一块肉，一片血红之间透出半截森森白骨来。这个伤口不像是新的，边缘还留有半点结了的痂，像是有人强行揭开早就愈合了的伤疤，重新一层一层向下挖，直到新的鲜血涌出、遍地。

　　长袍此刻不知去了哪里，一张漂亮到不像男性的脸孔完全露了出来。只是他的面色惨白，那双勾人的眼睛下面乌青一片，让克莱恩不得不怀疑他有多少天没睡过觉。整个人几乎瘦成了电线杆，先前被长袍撑起的气势一扫而光。浑身上下就只有那双眼里发了光似的看着自己，像是饿了许久的流浪汉看到了一顿大餐。

　　他有些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拿着刀就扑着克莱恩的方向去。克莱恩一个翻滚，险些被他预判到最后的位置。

　　长袍男撞到了折叠床上，把折叠床顶了个侧翻。他一手撑在折垫床的边上，大口大口粗喘着气。像是失血过多，又像是耗费了太多体力，他一下没忍住又开始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滩滩血从他的口里喷出，混在尘土里。他的腿肉外翻，随着肌肉拉扯还在不停地动。

　　他弯着腰，一下咳得比一下厉害，克莱恩没有靠近，将在角落里的小男孩拉到了自己身后。

　　屋子里的血遍地，除了一两道克莱恩被他划伤了，基本都是长袍男人的血。屋子里的铁锈味浓郁到让人想吐，没有风吹根本散不开来。那个男孩抓着克莱恩的一边袖子，露出半张脸看着屋内。

　　地上这些血看起来好像，浸润了什么东西，就像是……克莱恩后退了两步，方便更清楚地看清全貌。

　　“嘻嘻。”

　　从未听过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出，冰冷的匕首瞬间插入克莱恩的背部。

　　“呃啊——！！！”

　　克莱恩整个人眼前一黑失去重心，软了的腿向前踏了一步才稍稍稳住。他的手抵着那扇残破的门，失血的晕眩感让他眼前一白。门上的玻璃刺入他的手心，让疼痛强行唤回他的神志。

　　温热的血液顺着玻璃滴到地上。

　　身后的小孩笑着，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狠狠地把匕首又往里推了几公分。

　　克莱恩死死咬住唇闷哼几声，手用力掰下早就有裂缝的玻璃块向身后挥去。男孩微微一侧身，只堪堪被划破了一层衣服。他笑着握紧了刀柄，逆时针转动了一点幅度。

　　克莱恩咳了一声，反手向着对方的手臂和腿部甩出塔罗牌。特制的牌边角锋利，轻易划破了男孩的手。男孩吃了痛后退两步，血从他被划破的裤子里渗出。

　　克莱恩趁势接连甩出几张牌拉开距离，同时后退几步，满是血的手从衣服领口里伸进去，迅速抓出一个铜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吹响。

　　“砰——”

　　一颗子弹划破长空击中了起身想要从背部进行偷袭的长袍男的心脏。

　　克莱恩侧倚着墙，强打起精神的眼皮抖个不行，失血的身体将疲惫的感觉放大了百十倍。鲜血不住从他的嘴角溢出，他手里握紧了短刀和早被血染透了的塔罗牌。

　　男孩啧了一声，定定看向林中某个方位，忽地朝着克莱恩的方向猛甩出短刀——

　　“砰！”

　　子弹携着短刀冲进室内，发出沉闷的声响。

　　身体先做出反应避开致命部位的克莱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迅速抬眼——那个男孩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的斑驳血迹。他环视一圈四周，手握上插在背部的刀猛地往外一抽，伴着隐忍着的粗喘，克莱恩有些艰难地缓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已经失去血色的男人。

　　“砰——！”

　　克莱恩在对方身上翻找的手抖了一下，又低头去翻开衣服内层。

　　血腥味在房间里铺天盖地，克莱恩眼睛眨了一下，听见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阿兹克先生……”

　　汗水和血液将衣服和皮肉黏在一起，克莱恩几乎快要对疼痛麻木了——直到一双手将他轻柔地抱进怀里。

　　“克莱恩，看着我。”

　　克莱恩撑着掀开眼皮，模糊地感觉到阿兹克的声音比以往似乎还要低沉些。抱着他的手小心翼翼，他下意识就朝向对方扯起嘴角。

　　“阿兹克先生。”

　　阿兹克沉默着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脸部的线条明显紧绷着，过了一会儿才平淡地开口，“嗯。”

　　克莱恩眨眨眼看着他，从他的下颚一路看到眼睛，再看向他额上被汗水黏着的碎发。微微抬手轻按在阿兹克的胸前，又往心口摸了摸，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才安下了心。

　　他的头靠在阿兹克的胸膛里，小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像猫儿似的四处微微蹭了蹭。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熟悉的气味让他脑中最后绷着的弦也渐渐松开。

　　下雨了，沉闷急促的雨声里夹杂着谁的一声叹息。

　　“别睡，克莱恩，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克莱恩轻轻嗯了声，豆大的雨打在脸上有些疼。睫毛随着雨水掉落颤动，他不假思索地开口，“阿兹克先生，等我们都放假的时候出去旅游吧？”

　　阿兹克没说话，听他有些虚弱的声音缠绵在雨里，慢慢又清晰，“我们，我们可以去北方。那边的太阳没有那么晒，我们可以去滑雪、看风景，嗯，钓海豹说不定也可以尝试一下……”

　　“好。”阿兹克一口答应下来，柔和下来的声音似乎要将他们拉回过往。克莱恩勉强睁眼，看清了那双充满沧桑的眼睛。

　　大雨将他们淋了个尽。

　　冰冷湿透的衣服和气息交缠，好像要把谁先被卷进旋涡。

　　怀里的气息绵长起来，阿兹克小心地把他抱进车后座。身上的衣服被迅速换下，阿兹克就这车上的医药箱先简单处理了一下克莱恩身上的伤口。备用的毛巾细软，快速擦过克莱恩的身体，阿兹克又取来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刚刚还在吸冷气的克莱恩乖巧地任凭摆布，眼见着对方柔和的面容逐渐变得纠结。

　　“你不该这么冒险的。”

　　还带着些许酒精气味的手轻轻揉捏克莱恩的后颈，冷意从指心传过来的时候他身体下意识地一抖，随后又迅速放松下来。

　　“阿兹克先生，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从山坡上滚下去了。”阿兹克平淡回答道。

　　我估计不是滚下去那么简单……克莱恩默默吐槽道，理智地没有说出口。

　　阿兹克牵起克莱恩伸在毛毯外的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黄水晶吊坠缠在他的手上——就像当初一样。克莱恩瞄了一眼，动了动自己的小臂。

　　“乖，休息一会，”阿兹克捏捏他的指腹，又用毛毯把他裹紧，“很快就到家。”

　　暖气很快将车内的温度打高，放松下来的神经迅速让克莱恩感受到了困意。他看着回到驾驶位的阿兹克，静静地望向他右耳下方那颗小痣，然后仍由睡意拉他入梦。

　　梦里他穿着衬衫，拿着书跟在阿兹克先生的旁边和他交谈着学术问题。

　　从教室到家，一双皮鞋和一双运动鞋脱在门口。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这样好像也不错，克莱恩模模糊糊地想，或许家里可以聘请一个会做东拜朗口味菜肴的厨师。

　　………………

　　三天后。

　　克莱恩回到黑荆棘保安公司的时候，就看到伦纳德·米切尔晃着手机跟他打招呼，“克莱恩！你伤好点了吗？”

　　他眉头紧锁，脸上藏不住担忧，一双绿眸仔仔细细地将克莱恩从头看到尾，然后又不放心地轻拉着克莱恩的手臂把他带到一旁转了个身。

　　克莱恩微笑着任他摆弄，“好多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伦纳德松了一口气，“对了，队长说你来了去办公室找他一下。”

　　“好，那我这就去了。”克莱恩轻轻拍了下伦纳德的肩。

　　克莱恩走到门前刚抬起手，就听到门后传来邓恩·史密斯的声音。

　　“克莱恩？进来吧。”

　　阳光透过窗照的室内明亮，克莱恩合上门走到邓恩的桌前，“队长。”

　　“坐，”邓恩抬眸看了眼桌子对面的椅子，从一旁拿出一张照片，“认识吗？”

　　“认识，”克莱恩看了一眼，正是给他绑过去的那个健壮男人，估摸着是已经被抓住了。

　　邓恩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又拿出一张照片摆在桌上。

　　“看身形应该是我碰上的那个男孩。”

　　阿兹克上次将克莱恩带回家后，就给邓恩打了电话解释了来龙去脉，让克莱恩足足睡了一天。

　　克莱恩拿起照片来，发现那个男孩的身上沾了不少泥和叶子，就好像真的是从坡上不小心滚下去的。他的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压在身下，头正好磕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的表面一大片暗沉的褐色，克莱恩眼尖地发现照片的角落里好像还有根羽毛。

　　邓恩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他就是那个‘中间人’。”

　　克莱恩意料之中地叹了一口气，又见邓恩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塑封袋，灰眸幽深，“这次伤得这么重，就别回去拿了。”

　　塑封袋里装着的正是那片白色的羽毛，克莱恩一怔。邓恩见他没反应，嘴角上翘着又把照片往他的方向推了过去，“记得把照片处理掉。”

　　“好的队长，”克莱恩低头拿起袋子和照片一块儿塞进口袋里，“队长，接下来没我什么事儿了吧？”

　　“嗯……”邓恩故意沉吟了一下，看着克莱恩逐渐严肃的脸庞又勾起了嘴角，“没事儿了，可以给你休个假，嗯，你去罗珊那边登记一下吧，正好到了领薪水的时候了。”

　　……队长，你什么时候那么会卖关子了，克莱恩面部肌肉微不可见地拉扯了一下。

　　他微微欠身，对着邓恩行了个礼，走到门口顿了顿，确定对方没有再出声的意思才退了出去。

　　………………

　　阿兹克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克莱恩站在水池前。

　　池（现代背景 沿用一些原著设定）

　　凌晨三点整，克莱恩·莫雷蒂推开了黑荆棘保安公司的后门。

　　整个大厅内没有亮起一盏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落在沙发背面。克莱恩凭着记忆，敲响了走廊一侧队长邓恩·史密斯的办公室。

　　咚咚，咚。

　　“队长，是我。”

　　“进来吧。”邓恩·史密斯低沉和煦的声音传出。

　　克莱恩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瞬间被温暖昏黄的光所笼罩。眼前发际线略高，鼻梁挺拔，约莫三十左右的男人正是邓恩·史密斯。他背靠在软皮沙发里，身后是一盏落地灯。银亮的月光被他的身形挡住，照不过来。

　　桌上摊着的最新一期报纸隐约还飘着油墨味，他的手里攥着个类似平安符的东西。

　　“你最近走路越来越像猫了，”邓恩微笑着打趣，“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伸手拿过放在桌上一旁的文件夹翻开，状似随意地问道。

　　“成功了吗？”

　　“没有，”克莱恩顿了一下，暖光柔和了他白色衬衫上溅到的血点，“对方的安保数量和轮岗的频率和消息不同，像是临时改的，应该是消息传递出了问题。”

　　邓恩表情不变地翻过了一页，沉默了几秒，“你将事情再详细地说一遍。”

　　“好的，队长。”克莱恩微微点头，手指摩挲起被袖子遮掩的黄水晶吊坠，从进入目标公司开始，一直讲到离开原处甩开对方人手的跟踪回到自家后门。桌上咖啡腾起的雾气里，邓恩幽邃的灰色眼眸投来了视线。

　　“……你等会就按照原路回家，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其他不用担心。”

　　“任何？”克莱恩反问了一句。

　　“当然，前提是不违反法律。”邓恩肯定点头。

　　……平常这样的事情我们好像也没少干，克莱恩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他叹出口气告辞转身，准备离开房间，同时习以为常地开始默默倒数。

　　二、一——

　　克莱恩脚步刚停下，就听见身后传来邓恩·史密斯的声音。

　　“忘记了件事情，克莱恩，”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下，“更衣室重新开放了，你可以先去换身衣服。”

　　“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今天辛苦了。”

　　“好的队长。”克莱恩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还有……”

　　脚步一绊，克莱恩努力保持住平衡。

　　“后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应该就会有新任务了。”

　　“好的。”

　　克莱恩拧开门把手，回头又看了一眼邓恩，确定对方没有话还未说完才退了出去。

　　克莱恩参考了队长的建议，先去更衣室，把沾有血迹的衣服扔到待处理的袋子里。若有若无散在鼻间的血腥味去掉不少，他才悠悠舒了口气。

　　克莱恩从更衣室出来，恰好再一次经过了队长门口。他心中莫名有所预感，脚步顿在原处不再走动，转过脸盯着邓恩·史密斯办公室的门。

　　下一刻，办公室的门开了，出来的人穿着白衬衫，纽扣规规矩矩地扣到了最上面。阿兹克·艾格斯的手里拿了一份报纸，似乎就是刚刚邓恩桌上的那一份。

　　他的五官柔和，看向克莱恩的眼睛里涟漪微动，空着的手挪到了右耳下方那颗不让人注意的黑痣前。

　　“阿兹克先生。”

　　克莱恩轻声喊道，眼睛却飘向阿兹克的身后——桌子上空空荡荡，邓恩·史密斯的手交握放在桌上，嘴角上翘着，一直到门被合拢。

　　阿兹克的手自然地绕到克莱恩的身后轻轻按捏他的后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嗯，走吧，回家了。”

　　克莱恩被带着向前走，伸手接过阿兹克递过来的报纸，瞥到朝上的那一面上赫然印着几个加黑加粗的大字——

　　“凌晨，某X姓议员确定死亡……”

　　浓郁的夜色里街灯暗黄，道上还有三两个奔劳的车夫，阿兹克一招手，带着克莱恩上了马车。克莱恩坐在一侧，手臂下意识地贴着阿兹克。他展开报纸，仔细端详。

　　这个议员，正是克莱恩晚上去刺杀的那个家伙！

　　克莱恩小心地瞥了一眼身旁目视前方的阿兹克教员，又装作若无其事移回视线。

　　这个倒霉的家伙，有幸躲过了暗杀，最后却被水给呛死了。

　　克莱恩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但是，找的这个原因也太离谱了。

　　他悄悄叹了口气，随便往后翻翻快速浏览完了报纸后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右手顺着阿兹克的小臂向下，手指插入对方的指缝。像是在打趣，克莱恩的手腹在阿兹克的手背上缓缓摩挲。

　　阿兹克微微偏头，一个吻落在克莱恩的黑发上。

　　…………

　　到家的时候，克莱恩已经快要睡着了。马车夫的声音先一步将克莱恩吵醒，克莱恩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先下车的阿兹克一手护在马车门的顶部，目含笑意地接他下来。

　　等走了一段路，稍微远离了刚刚下车的那条街，克莱恩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阿兹克背对着他半蹲下身子，相扣的手往自己方向轻轻拽了拽。

　　“上来吧，睡会。”

　　克莱恩没有客气，相当顺从地伏在他的背上。手绕过他的脖颈两侧相叠，脸在颈窝处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后闭上了眼。阿兹克的手放在克莱恩的大腿下，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才继续向前走。

　　克莱恩的黑色短发时不时挠他两下，家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脖间。

　　路灯熄灭，泛青的天边引来曦光拉长他们的影子。

　　………………

　　第二天。

　　“厉害啊，克莱恩。”

　　克莱恩左脚刚从前门迈入黑荆棘保安公司，就被一旁突然出声的伦纳德·米切尔吓一跳。伦纳德穿了件白色衬衣，黑色马甲随意披着。他将手里的报纸丢在茶几上，走上前一手揽在克莱恩的肩膀上轻拍，像是在给他顺毛。

　　“那个议员最后竟然因为喝水被活生生呛死了！”伦纳德碧眸含笑，另一只手竖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你，我们公司最具有创意的员工！”

　　“……谢谢，不过这次依然不是我做的。”克莱恩有些无奈，转头先向坐在闻声看过来的罗珊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不过罗珊显然在研究着什么，一颗棕色的脑袋埋在前台里忙碌着，只匆匆抬起来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

　　克莱恩转头望向桌子上的水杯，又看了看仍在一旁眉飞色舞的伦纳德，笑着伸手指了指，“要不，你也注意点？”

　　闻声出来的邓恩·史密斯屈指在门边敲了敲，一下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克莱恩来了？跟我进来一下。”邓恩看着克莱恩略微疑惑的眼神后点了点下巴，“有新任务了。”

　　克莱恩看到邓恩的身影转身消失在门口，一手把伦纳德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下来，“先走了，伦纳德。”

　　顺带着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重复道，“你记得小心点。”

　　伦纳德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

　　克莱恩进入办公室，就看到穿着黑色风衣的邓恩·史密斯依旧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他的灰色眼眸看不出丝毫疲倦，“你应该也听到X议员身亡的消息了，做的不错。”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一些传闻，换了一种更“流行”的说法，“呃，挺有创意。”

　　克莱恩尴尬地笑笑。

　　……我也觉得很有创意，但有没有一种可能，真的不是我做的。克莱恩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邓恩扫了他一眼，正色道，“新的任务和他也有点关系，X议员背后的势力庞大且捉摸不透。这次要解决的人，掌握了这个势力和X议员之间传递的大部分信息，初步查验下来，你先前的失利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但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目前还没有消息。只知道是最近三五年才和X议员联系上的，但X议员身边的来往人员多得数不过来，要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没那么容易。并且，我猜测在你造成场内混乱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很大的可能，他知道你是谁，记住了你的模样。”

　　“敌暗我明，这可不是个好情况。”克莱恩抿了抿唇道。

　　“但是这个人掌握的秘密太多了，上面的要求说是找出他，”邓恩的声音不见波动，脸上的笑容收敛，灰色的眸子不显情绪，“然后直接杀掉他。”

　　“不用留他一口气带回来，任何的信息我们自己查。”

　　克莱恩点点头，世界上不会有不透风的墙。

　　“有任何想要知道的情报可以去让老尼尔带你搜一下数据库，嗯，他现在应该就在那儿。”

　　“我现在就去，”克莱恩指了指外面，“那我先出去了。”

　　“好的，呃，等一等。”邓恩喊住了他，“这次的任务时间比较紧迫，我的意思是建议你今晚就动手。”

　　克莱恩“嗯”了一声，微微一笑，“还有什么事吗，队长？”

　　“呃……”

　　邓恩忽地一拍自己的脑袋，“上次任务里的损失记得及时登记，忘了跟你说，先前你要的那个型号的也补上来了。”

　　克莱恩点了点头，一双黑眸定定看着他。

　　邓恩咳了一声，边思考边说，“这下是没事了。”

　　克莱恩微微欠身，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谨慎地问了一句，“队长，真没别的什么事了吧？”

　　“真没了，”看着克莱恩不相信的眼神，邓恩失笑摇头，再一次强调，“真没别的事了。”

　　克莱恩这才退回到走廊，按照惯例，他还会回到死亡现场去检查一下。

　　摩挲着袖子下的黄水晶吊坠，考虑到知道的情报还是太少了，得先去找下老尼尔，调查一些东西顺便报销一下上次任务的损耗，克莱恩想。

　　…………

　　“……你清点一下，试一试，没问题就在记录本上签个字。”老尼尔将从库中取出的物品一个个摆在桌面上，笑得皱纹似在绽放，“小家伙，最近任务完成的不错啊，一直能听到你的传闻。”

　　“是挺有创意的，”我自己都做不出来，克莱恩苦笑着摇摇头。

　　老尼尔愣了一下，探手端起咖啡缓缓抿了一口，若有所思。

　　“这样的话，你最近可就得小心些了。树大了，招风。”

　　“我会注意的。”克莱恩叹了一口气。

　　………………

　　X议员最后死在他的卧室里，据说当时整个脸都呛成了猪肝色。手里顾不上的瓷杯摔在地上留了一地碎片，渗到地毯里的水渍因为一夜过去没留下半点痕迹。

　　不管生前再怎么潇洒，死了之后都一样，想到这克莱恩一时还有点唏嘘。

　　他简单地做了个占卜，不出所料地发现手腕上垂着的黄水晶吊坠快速地顺时针转动。他沉了沉心，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脚踩上柔软的地毯，克莱恩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

　　红木桌子上的东西东倒西歪，显然被旁人翻动过。地面上的脚步嘈杂而混乱，像是经历过多场抢劫事件一般。别墅内的人员早在X议员死亡后的不久一哄而散，连带着不少值钱的物件不翼而飞。克莱恩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刚死过人的房间，也不会被人忌讳。

　　……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样的结局还是挺凄惨的。克莱恩随手掀起桌子上的文件，不出意外地从纸张下拿到一根被压着的白色羽毛。他举到眼前，发现了上面还有些淡黄色的斑。熟门熟路地掏出一个塑封袋把它装进去，还不忘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克莱恩的手机里专门开了一个未命名的相册，里面存了几十张这样的照片。

　　抹去掉自己来过的痕迹，克莱恩打开窗户准备原路返回。就在他用小机关把窗从室内反锁上时，忽地注意到玻璃窗上远远晃过一个人影——那是个寸头男人，身材比他还要高大些。穿着紧身的T恤，把他身上的肌肉勾勒得十分清楚。

　　克莱恩放慢了手上速度，从捕捉到的片刻身形里琢磨来者的身份。虽然对方后来有注意往他的视线死角里走，动作看起来还是较为生疏。

　　是个门外汉，克莱恩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现在来绑他，几乎就是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没理由亲自出手。而且，他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别的人，也不一定擅长杀手的这些勾当。

　　作为一个中间人，他肯定会更在乎自己的安危。

　　窗户的锁发生咔哒一声轻响，克莱恩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后快速屏住气，装作自然转身。

　　触感粗糙的纤维布瞬间盖住克莱恩的半张脸，他顺势装作无力往一边倒去。

　　嗯……等会把羽毛扔到哪儿才比较合适呢？被健壮的高大男人扛在肩上的克莱恩在心里暗自斟酌。

　　………………

　　那应该是一个相当空阔的地方，穿来走去的风了无踪迹。男人粗暴地把克莱恩绑在一张椅子上，麻绳的分叉随着男人的动作戳弄着他手腕早已泛了红的皮肤。

　　后悔，早知道就该再套两件贴身的皮套在身上，克莱恩一时有些懊恼。

　　耳边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收了收手臂，被紧紧绑在椅背后的手传来一阵酸麻。环顾一圈，发现这是在一片老林废墟中——破旧的危房岌岌可危，该是门窗的地方空空荡荡。四处可见大片的蜘蛛网，角落的柜子上零落地放着几个破损的烧瓶，肉眼可见地蒙着一层厚重的尘灰。

　　除了体积较大的褪色桌柜，房内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

　　没有其他人最近在这生活的痕迹，看来是临时找了一处早就废弃的地址作落脚点，克莱恩想。

　　后面的人暂时还未出现，他倒也不急，背靠着椅子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了眼。脑海里开始浮现一路上悄悄记下的标志性路牌和路两边的店面，一边思索自己现在的确切位置一边开始盘算怎么把这一路的颠簸还回去。

　　毕竟第一次来做客，空着手不太礼貌，克莱恩若有所思地点头。

　　脑海里有了预感，克莱恩往窗外的一处方向看去。树影婆娑，晃动着的枝叶下跃出一只大展翅膀的鸟。阳光斑驳，他不由得收回了目光。勒红了的手懒得再有动作，皮鞋的后跟在地上看似无规律地滑动。

　　“克莱恩·莫雷蒂？”

　　门的那头传来一道男声，克莱恩迅速恢复先前的姿势，装作警惕地看向门口。

　　伴随着人声的，是车轱辘撵过地面的声音。

　　小石子弹到克莱恩的脚边，他看向对方用毯子遮起来的腿，心里疑惑了一秒。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的长袍，大半面容藏在巨大兜帽的阴影里，从露出的下巴来判断应该长得不错。推着他进来的，正是一开始把他带过来的那个健硕男人。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铁锈味道。

　　要不是先听到对方的声音，说不定我都会以为对方是个女的，克莱恩在心底吐槽道。

　　“我就说那么点迷药迷不倒你，你果然早就醒了，什么时候？”

　　克莱恩没有回话，房内静默了几秒，对方沉哑的嗓音再起响起：“我来替你说吧，刚刚？半路？还是根本就没晕？”

　　“不过这不重要。”他的情绪起伏似乎不大，兜帽下的那双眼充满恶意地来回审视着克莱恩，似要在他身上剜出个洞。

　　克莱恩的身体幅度极小地抖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业内最有创意的杀手……嗯，很适合被用来当做是替罪羊。”他顿了一下，“你说对吗，黑荆棘的小爬虫？”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他突然自顾自地笑起来，嘶哑的声音由小变大，像是强行被拉扯出噪音的老旧二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克莱恩被这些许瘆人的笑弄得有些恶寒，他皱了皱眉，心里开始揣测对方的心理状况。

　　要是是个疯子，那就有些棘手了……

　　健壮男人贴心地在轮椅后轻拍对方后背，在看到对方长袍下伸出来的手势后推着轮椅转身离开，就好像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嗤弄克莱恩一下。克莱恩皱着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腿部被遮了个大半，克莱恩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空荡的房内，唯留下一声极轻的叹息。

　　“唉……”

　　………………

　　午夜，邓恩·史密斯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声音闷重有力。

　　咚咚咚。

　　“队长，是我。”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话音恰到好处的结束，好像和往常的克莱恩无一差别。

　　屋内的落地灯暗着，连窗帘都拉的很严实。邓恩身前的桌子上空无一物，整个人都在黑暗里，那双深邃的灰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进来吧。”

　　………………

　　克莱恩被关了大半天，直到这称不上室内的室内投射进第一律白光才真切感觉到时间流逝。

　　太阳升起来了。

　　他有些口干舌燥，早就暗自挣脱开的绳子在地上裂成几段。他伸了个懒腰，眼疾手快地接住不知从林子哪里抛来的一瓶水。

　　克莱恩喝了一口润了下嘴唇，重又将水瓶放在一边。

　　因喝的急从嘴角流下的水滑到下巴，他抹了一把，悄声走到门口。

　　这一层空空荡荡，门口地上的灰却混乱不已地将深浅脚印和轮胎印混在一块儿。克莱恩凝神思考半瞬，身体贴着老墙缓缓探出去。

　　不知道能不能把这次的衣服报销一下，克莱恩想。

　　将这一层都勘探一遍，他又转了一圈，把目光最后锁定在唯一通向楼上的楼梯。

　　克莱恩的手摸向腰间贴身藏着的东西，调动起全身感官放慢呼吸小心上前。

　　一步，两步……

　　是平缓微弱的呼吸声，他突然嗅到一丝甜腻的气味。

　　克莱恩站在楼梯口环视了一圈，下意识向着呼吸声的方向走去。楼里太安静了，除了那个呼吸声就只剩楼外的鸟鸣。

　　这个呼吸声太细弱了，克莱恩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呼吸声来源于一个只有一张折叠床的房间，唯一的不同是这个房间有一扇残破不堪的门，克莱恩几乎可以断定只要稍微有点风，它就会发出绵长老旧的吱呀声。

　　门上的玻璃缺了一块，克莱恩的视角正好可以看见门里大半的样子——折叠床上鼓起了一个包，好像有个人蜷缩在那里，身上只简单地盖了一层毯子。先前见过的轮椅被放在室内任意一角，那个肌肉发达的男人不见踪影。

　　糟了！

　　克莱恩一咬牙，本能地后退一步，床上躺着的人身形太小了！！！

　　一股铁锈味在身后蔓延开，克莱恩一转身后猛地下腰，顺势快速伸脚提向对方的手腕。身后的人闷哼一声，手一松任由刀从手中掉落，紧接着压下肩膀用另外一只手去接住刀柄，身子向前一探刺向克莱恩。

　　克莱恩身子一歪，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平衡力维持住了站姿。他后退两步，一手抓起折叠床上的毯子朝着门口扔去，整个人却在看到折叠床上的人时愣怔了一下。

　　……克莱恩一时都想发挥一下自己键盘王者的素养。

　　躺在折叠床上的，是一个同样被捆住手脚的男孩儿。他的嘴被胶带封住，身体不停抖动着，因被打斗惊醒而瞪大的双眼里充满了惊恐与害怕。但凡刚刚克莱恩没多想直接下了手，这世界上就会少一条年轻的生命。

　　呸，克莱恩在心里啐了一口。

　　他飞出几张塔罗牌跟在毯子的后面，一手掏出短刀划开男孩手脚上的粗绳。他把男孩拽到角落里，看到对方气急败坏地把毛毯扔到一旁后快速蹲下身一扫腿。

　　现在，他终于知道那股铁锈味是哪来的了。

　　那是先前坐在轮椅上的长袍男，他的小腿肚上像是少了一块肉，一片血红之间透出半截森森白骨来。这个伤口不像是新的，边缘还留有半点结了的痂，像是有人强行揭开早就愈合了的伤疤，重新一层一层向下挖，直到新的鲜血涌出、遍地。

　　长袍此刻不知去了哪里，一张漂亮到不像男性的脸孔完全露了出来。只是他的面色惨白，那双勾人的眼睛下面乌青一片，让克莱恩不得不怀疑他有多少天没睡过觉。整个人几乎瘦成了电线杆，先前被长袍撑起的气势一扫而光。浑身上下就只有那双眼里发了光似的看着自己，像是饿了许久的流浪汉看到了一顿大餐。

　　他有些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拿着刀就扑着克莱恩的方向去。克莱恩一个翻滚，险些被他预判到最后的位置。

　　长袍男撞到了折叠床上，把折叠床顶了个侧翻。他一手撑在折垫床的边上，大口大口粗喘着气。像是失血过多，又像是耗费了太多体力，他一下没忍住又开始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滩滩血从他的口里喷出，混在尘土里。他的腿肉外翻，随着肌肉拉扯还在不停地动。

　　他弯着腰，一下咳得比一下厉害，克莱恩没有靠近，将在角落里的小男孩拉到了自己身后。

　　屋子里的血遍地，除了一两道克莱恩被他划伤了，基本都是长袍男人的血。屋子里的铁锈味浓郁到让人想吐，没有风吹根本散不开来。那个男孩抓着克莱恩的一边袖子，露出半张脸看着屋内。

　　地上这些血看起来好像，浸润了什么东西，就像是……克莱恩后退了两步，方便更清楚地看清全貌。

　　“嘻嘻。”

　　从未听过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出，冰冷的匕首瞬间插入克莱恩的背部。

　　“呃啊——！！！”

　　克莱恩整个人眼前一黑失去重心，软了的腿向前踏了一步才稍稍稳住。他的手抵着那扇残破的门，失血的晕眩感让他眼前一白。门上的玻璃刺入他的手心，让疼痛强行唤回他的神志。

　　温热的血液顺着玻璃滴到地上。

　　身后的小孩笑着，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狠狠地把匕首又往里推了几公分。

　　克莱恩死死咬住唇闷哼几声，手用力掰下早就有裂缝的玻璃块向身后挥去。男孩微微一侧身，只堪堪被划破了一层衣服。他笑着握紧了刀柄，逆时针转动了一点幅度。

　　克莱恩咳了一声，反手向着对方的手臂和腿部甩出塔罗牌。特制的牌边角锋利，轻易划破了男孩的手。男孩吃了痛后退两步，血从他被划破的裤子里渗出。

　　克莱恩趁势接连甩出几张牌拉开距离，同时后退几步，满是血的手从衣服领口里伸进去，迅速抓出一个铜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吹响。

　　“砰——”

　　一颗子弹划破长空击中了起身想要从背部进行偷袭的长袍男的心脏。

　　克莱恩侧倚着墙，强打起精神的眼皮抖个不行，失血的身体将疲惫的感觉放大了百十倍。鲜血不住从他的嘴角溢出，他手里握紧了短刀和早被血染透了的塔罗牌。

　　男孩啧了一声，定定看向林中某个方位，忽地朝着克莱恩的方向猛甩出短刀——

　　“砰！”

　　子弹携着短刀冲进室内，发出沉闷的声响。

　　身体先做出反应避开致命部位的克莱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迅速抬眼——那个男孩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的斑驳血迹。他环视一圈四周，手握上插在背部的刀猛地往外一抽，伴着隐忍着的粗喘，克莱恩有些艰难地缓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已经失去血色的男人。

　　“砰——！”

　　克莱恩在对方身上翻找的手抖了一下，又低头去翻开衣服内层。

　　血腥味在房间里铺天盖地，克莱恩眼睛眨了一下，听见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阿兹克先生……”

　　汗水和血液将衣服和皮肉黏在一起，克莱恩几乎快要对疼痛麻木了——直到一双手将他轻柔地抱进怀里。

　　“克莱恩，看着我。”

　　克莱恩撑着掀开眼皮，模糊地感觉到阿兹克的声音比以往似乎还要低沉些。抱着他的手小心翼翼，他下意识就朝向对方扯起嘴角。

　　“阿兹克先生。”

　　阿兹克沉默着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脸部的线条明显紧绷着，过了一会儿才平淡地开口，“嗯。”

　　克莱恩眨眨眼看着他，从他的下颚一路看到眼睛，再看向他额上被汗水黏着的碎发。微微抬手轻按在阿兹克的胸前，又往心口摸了摸，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才安下了心。

　　他的头靠在阿兹克的胸膛里，小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像猫儿似的四处微微蹭了蹭。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熟悉的气味让他脑中最后绷着的弦也渐渐松开。

　　下雨了，沉闷急促的雨声里夹杂着谁的一声叹息。

　　“别睡，克莱恩，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克莱恩轻轻嗯了声，豆大的雨打在脸上有些疼。睫毛随着雨水掉落颤动，他不假思索地开口，“阿兹克先生，等我们都放假的时候出去旅游吧？”

　　阿兹克没说话，听他有些虚弱的声音缠绵在雨里，慢慢又清晰，“我们，我们可以去北方。那边的太阳没有那么晒，我们可以去滑雪、看风景，嗯，钓海豹说不定也可以尝试一下……”

　　“好。”阿兹克一口答应下来，柔和下来的声音似乎要将他们拉回过往。克莱恩勉强睁眼，看清了那双充满沧桑的眼睛。

　　大雨将他们淋了个尽。

　　冰冷湿透的衣服和气息交缠，好像要把谁先被卷进旋涡。

　　怀里的气息绵长起来，阿兹克小心地把他抱进车后座。身上的衣服被迅速换下，阿兹克就这车上的医药箱先简单处理了一下克莱恩身上的伤口。备用的毛巾细软，快速擦过克莱恩的身体，阿兹克又取来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刚刚还在吸冷气的克莱恩乖巧地任凭摆布，眼见着对方柔和的面容逐渐变得纠结。

　　“你不该这么冒险的。”

　　还带着些许酒精气味的手轻轻揉捏克莱恩的后颈，冷意从指心传过来的时候他身体下意识地一抖，随后又迅速放松下来。

　　“阿兹克先生，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从山坡上滚下去了。”阿兹克平淡回答道。

　　我估计不是滚下去那么简单……克莱恩默默吐槽道，理智地没有说出口。

　　阿兹克牵起克莱恩伸在毛毯外的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黄水晶吊坠缠在他的手上——就像当初一样。克莱恩瞄了一眼，动了动自己的小臂。

　　“乖，休息一会，”阿兹克捏捏他的指腹，又用毛毯把他裹紧，“很快就到家。”

　　暖气很快将车内的温度打高，放松下来的神经迅速让克莱恩感受到了困意。他看着回到驾驶位的阿兹克，静静地望向他右耳下方那颗小痣，然后仍由睡意拉他入梦。

　　梦里他穿着衬衫，拿着书跟在阿兹克先生的旁边和他交谈着学术问题。

　　从教室到家，一双皮鞋和一双运动鞋脱在门口。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这样好像也不错，克莱恩模模糊糊地想，或许家里可以聘请一个会做东拜朗口味菜肴的厨师。

　　………………

　　三天后。

　　克莱恩回到黑荆棘保安公司的时候，就看到伦纳德·米切尔晃着手机跟他打招呼，“克莱恩！你伤好点了吗？”

　　他眉头紧锁，脸上藏不住担忧，一双绿眸仔仔细细地将克莱恩从头看到尾，然后又不放心地轻拉着克莱恩的手臂把他带到一旁转了个身。

　　克莱恩微笑着任他摆弄，“好多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伦纳德松了一口气，“对了，队长说你来了去办公室找他一下。”

　　“好，那我这就去了。”克莱恩轻轻拍了下伦纳德的肩。

　　克莱恩走到门前刚抬起手，就听到门后传来邓恩·史密斯的声音。

　　“克莱恩？进来吧。”

　　阳光透过窗照的室内明亮，克莱恩合上门走到邓恩的桌前，“队长。”

　　“坐，”邓恩抬眸看了眼桌子对面的椅子，从一旁拿出一张照片，“认识吗？”

　　“认识，”克莱恩看了一眼，正是给他绑过去的那个健壮男人，估摸着是已经被抓住了。

　　邓恩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又拿出一张照片摆在桌上。

　　“看身形应该是我碰上的那个男孩。”

　　阿兹克上次将克莱恩带回家后，就给邓恩打了电话解释了来龙去脉，让克莱恩足足睡了一天。

　　克莱恩拿起照片来，发现那个男孩的身上沾了不少泥和叶子，就好像真的是从坡上不小心滚下去的。他的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压在身下，头正好磕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的表面一大片暗沉的褐色，克莱恩眼尖地发现照片的角落里好像还有根羽毛。

　　邓恩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他就是那个‘中间人’。”

　　克莱恩意料之中地叹了一口气，又见邓恩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塑封袋，灰眸幽深，“这次伤得这么重，就别回去拿了。”

　　塑封袋里装着的正是那片白色的羽毛，克莱恩一怔。邓恩见他没反应，嘴角上翘着又把照片往他的方向推了过去，“记得把照片处理掉。”

　　“好的队长，”克莱恩低头拿起袋子和照片一块儿塞进口袋里，“队长，接下来没我什么事儿了吧？”

　　“嗯……”邓恩故意沉吟了一下，看着克莱恩逐渐严肃的脸庞又勾起了嘴角，“没事儿了，可以给你休个假，嗯，你去罗珊那边登记一下吧，正好到了领薪水的时候了。”

　　……队长，你什么时候那么会卖关子了，克莱恩面部肌肉微不可见地拉扯了一下。

　　他微微欠身，对着邓恩行了个礼，走到门口顿了顿，确定对方没有再出声的意思才退了出去。

　　………………

　　阿兹克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克莱恩站在水池前。

　　池子里还剩了燃烧着的半张照片，隐约可以看出环境是在一个林子里。他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走到克莱恩的身后，双手撑在他的两边，将克莱恩圈在怀里。

　　“阿兹克先生，我们可以去订去北边的票了。你喜欢坐飞机还是坐轮船？坐车也可以。我看三种交通方式都不错，队长给我休了假，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阿兹克把下巴亲昵地搁在他的颈窝，温热的气息弄得克莱恩有些痒。

　　克莱恩下意识地抬高一侧肩膀，微弯向一边的脑袋让阿兹克的吻落在他的后颈。

　　柔顺的短发扫过阿兹克的眼，他缓缓闭上眼。

　　呼吸间是和他同款洗发水的淡香。

　　“都可以，我马上去收拾行李。”

　　fin.